她穿著一身粉紅色的長袖曳地裙裝,秀發挽成雲髻,髻上插著兩根玉笄。她撩起裙擺,飛快地跑著,身上的玉佩不斷地發出叮叮鐺鐺的聲音。
「小姐,您別用跑的,小心被人瞧見呀!」在她身後的小婢女急急地喊著。
她聞言,頓時停下腳步,大而嫵媚的雙瞳左顧右盼,輕吁了口氣。「好險,沒人瞧見我剛才的模樣。」她自言自語著。
周朝以禮享天下,上自天子下至平民百姓,人人奉禮自持不逾越。若是被人瞧見她方才失禮的模樣她準會挨一頓好罵。
小婢女這才追上她。
「小姐!您別急嘛!符剛不是先回來稟報過了嗎?泱師傅待會就到了。」
是啊,已經好幾個月沒見到泱師傅了,不知這幾個月他在外頭有沒有遇到什麼新鮮事兒?她心想。
她就是邢國太宰之女,姬-嫣。
小婢女幫她理了理衣服,順口叮嚀她︰「小姐,別再用跑的啦!」
方才她可嚇死了,要是被長輩看到,她也一定跟著遭殃。
「好啦,瞧你緊張的。小小年齡就跟嬤嬤一樣,念個不停!」她嬌聲斥她,聲音甜甜的,沒有半點責備人的意味。
「小姐我遵命,听您的話,慢、慢、走。」語畢,她還真是慢步走了起來。
「小姐,您想折煞奴婢啊?」小婢女急忙叫著。
她朝小婢女燦爛一笑。「開你玩笑啦,別認真。」
這就是姬-嫣,和任何人相處都是那麼的怡然自得。
同一時間,易泱和灩兒也剛好到了太宰府。
一路上和易泱有說有笑的她,一進了太宰府,便嘴不作聲。
她一時之間還調適不過來。
尤其當她看到氣勢宏偉的太宰府時,腦海里就浮現出和北狄皇宮有關的回憶。幾個月來,她沒再做過那種惡夢了,但如今置身在這里,不禁讓她憶起從前那種窒息的感覺。
不過,這里和北狄皇宮最大的不同,是沒有那種令人作惡的荒婬味兒。只要有他在,應該沒問題……
灩兒心想,或許就如泱師傅所說的,她可以習慣這里的生活也說不定。
灩兒跟著易泱走過彎彎折折的曲廊。這里真的是大到超乎想像!
「泱師傅!」銀鈴般的聲音從他們背後傳來。
他們轉過頭看向來人。
「-嫣,我正好要去找你。」易泱說。
「哦!泱師傅也貪玩唷,在外頭玩到都不知要回來了呢!」
「胡說!」易泱的眼神充滿了愛溺。「都要做新嫁娘的人了,還這麼調皮!」
而她真的對他做了個調皮的表情。
「唉?你帶了誰回來?」-嫣這才發現有個人一直躲在易泱背後。
易泱轉向背後的人。「灩兒,她就是我和你提過的-嫣。」
「-嫣,她是灩兒。」
「你就是灩兒?」-嫣傾身瞧了瞧她。先前已听符剛稟報過這事,知道她要來住在府里。這下見到了本人,更是開心。
「哇!你生得真美耶——你幾歲?我該叫你姐姐還是妹妹?」
灩兒不知如何和她搭上話。她原以為只有泱師傅在的地方,才會讓人有一股溫暖的感覺,想不到,眼前的女孩也給人同樣的感受。
「你怎麼不說話呢?」溶嫣滿臉疑惑。
「我——十七了。」灩兒有些吞吐。
「小我一歲啊,那我就稱你做妹妹咯!」
其實,-嫣從小就被人呵護倍至,不像灩兒經歷那麼多人生波折,所以從外表看來,年紀反而要比灩兒來得小些。
她親切地上前牽起灩兒的手,這動作讓灩兒瑟縮了不,-嫣注意到了,卻只朝她柔柔一笑。
「幾天前,我就知道你要來住這兒,所以什麼都替你準備好了。走!我帶你去看看你的房間。」-嫣拉著她就走,但她卻動也不動。
灩兒不知所措地看著易泱。
「沒關系,和她去吧。」他說。
「走嘛——」-嫣催促著她,然後朝易泱甜甜一笑。「人我先帶走啦,待會再還你。」
一路上,-嫣都在逗她開心,灩兒不習慣和生人如此親近,可是,她卻執意握著她的手不放。
「到了,這里就是你的房間。」她將門推開進去。
灩兒隨著她人內,卻怔住了。這……這真是要給她住的房間?
這房間除了格局大之外,布置亦十分精巧。一入內先是小廳,往里走拾階而上,將錦幕一拉開,才是床榻。
「還喜歡嗎?」-嫣問她。
「嗯!好大的房間。」她怯怯地說-
嫣揚起嘴角。「你就安心地在這兒住下吧!」語畢又朝她笑了笑。「你一定很特別,除了我,泱師傅很少和女人親近的。」
灩兒思索著她話中的意思。
「唉?你可別誤會哦,我可是快嫁人了!」-嫣說到這里,不禁露出嬌羞模樣。
「那人和泱師傅一樣好嗎?」灩兒好奇地問。不然他們朝夕相處,怎麼不是和他……
「當然不一樣好!」-嫣不假思索便月兌口而出。
「我和泱師傅就像是親人一樣,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他比我的親哥哥還親呢!可是他呢……」-嫣想著未婚夫婿的模樣,心底泛出一絲甜蜜感。
「我和他一起長大,我心里想什麼,他都知道。他在身邊的時候,我整顆心滿滿都是他,他不在的時候,一顆心就好像被人挖開一半似的。你明白這種感覺嗎?」
灩兒點了點頭,那.感覺似曾相識。
「哎呀!瞧我一直拉著你說個不停,都忘了你趕了一天路,需要休息呢!」
灩兒朝她輕搖首,表示不介意。
「你先休息一下,待會兒侍女會來幫你更衣,我可是準備了晚宴要接待你和泱師傅呢!」
灩兒一時語塞,不知從何拒絕她。
「那我先出去了。」-嫣對她的反應沒多留意,語畢,便轉身離去。
現下,房里只剩她一個人,而灩兒心里只想到易泱。
她有點後悔。來到這里,萬一不能時時見到他,怎麼辦?
門外輕輕的敲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請進。」
一名小侍女開門進來。
「小姐,請您更衣準備沐浴。」小侍女說。
啊?灩兒看著小侍女卑躬的模樣,傻住了。她不是很習慣。
「小姐?」小侍女滿臉不解,何以眼前的女子默不作聲。
「哦。」灩兒回過神來,伸手要拿起小侍女捧在手上的浴衣。
小侍女見狀,將手移了開。「唉,小姐,我是來侍候您更衣的。」
「我……我自個兒來就行了。」灩兒怯怯地說。
「這怎麼成?服侍您是奴婢應該做的。」
灩兒不想和她爭辯,一伸手,急忙拿過她的衣服,快步走到屏風後,並拋下一句︰「我很快就換好,你可別過來。」
小侍女見她飛快地跑進屏風內,趕緊趨前。灩兒察覺到她的舉動,難得硬起了口吻道︰
「不許過來!不然……不然……」她努力思索可以要脅小侍女的話。「不然…….我要生氣了!」
小侍女倒不覺得灩兒會真的生氣,反倒覺得她似乎很慌呢!
「好、好,我不進去就是了。」小侍女一臉疑惑。怎麼會有不要人服侍的小姐啊?
余需余
兩名侍女一前一後地領著灩兒往浴池走去。她換上一身素白衣裙,長發如雲地披在肩頭,臉上未施脂粉,整個人宛若芙蓉出水。
繞了幾個回廊後,領頭侍女在一扇紫檀木門前停下。她推開門,領著灩兒人內。
浴室中間圍著兩片屏風,屏風里升起裊裊白煙。幾名侍女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看見灩兒皆微微躬身行禮。
「-嫣小姐要我們來服侍您沐浴。」一名較年長的侍女開口說道。而里頭的女婢,全是-嫣的貼身侍女,是她差遣來服侍灩兒的。
灩兒聞言,心頭一驚。好不容易才過了一關,怎麼又來一關?
「我……我自己洗就行了,你們出去,好嗎?」
「不成!這是-嫣小姐交代下來的,您叫奴婢怎可輕忽?」年長侍女一邊說,一邊覺得奇怪。貴族仕女都是由奴婢服侍沐浴的,怎麼眼前的她竟顯得如此別扭?
她向一旁的侍女使個眼色,幾名女婢趨前,二個一左一右地抓著她,另一個拉開系在她腰間的帶子。
「不要!」灩兒驚呼,出手甩開侍女們,兩手緊緊抓著衣襟。她是如此的驚慌,因為,衣襟里有著她不為人知的秘密!
年長侍女卻誤以為灩兒嫌她們生疏。「小姐您放心,-嫣小姐都是咱們在侍候的,不會讓您……」
「我說不要就是不要!」灩兒打斷她的話,她真的慌了!
年長侍女卻一廂情願地認為灩兒是不信賴她們,但她也不以為意,反正嬌生慣養的貴族小姐她見多了。她思忖著,恐怕得現真功夫,才能讓灩兒覺得她們服侍人的功力沒話說。
「小姐,您就別讓奴婢為難了。」她一邊卑躬地說,一邊趨前拉開灩兒的手,欲為她月兌去長衣。
「走開!」灩兒閃躲著她,而其余侍女見狀,也上前幫忙,加人月兌去她浴衣的「戰局」。
「不要!」灩兒大叫,一手忙著抓緊衣襟,一手忙著揮開七、八只伸向她的手。一時之間,浴池一片混亂,只見四、五名侍女圍著灩兒一人。
「別踫我!」灩兒哭喊出來,所有的人忽然停下手,愕然不動。
灩兒跪在地上,兩手支著地,浴衣已敞開滑落至腰間,發絲因掙扎而顯零亂,幾綹發絲散落在她果捏的酥胸上,略略掩住了那令人驚心的印記!
整座浴池頓時鴉雀無聲。
室內所有的人都瞧見了,也全部詫異地說不出話來。這些人全是為人所奴,當然明白那印記所代表的!
「嗚……」灩兒俯在地上,嚶嚶哭了起來。
她想起易泱,卻不知要上哪兒找他,她覺得自己逃不開這里了。
侍女們則呆立著,全然不知這下可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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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灩兒!」姬-嫣一進門便急急喚她。一名較機靈的侍女,在方才大伙兒們全然不知如何是好時,趕緊跑去向她稟報浴池里所發生的事。
侍女們見她一到,全都跪下來。
「你們全起來吧!」語畢,姬-嫣蹲子,為灩兒拉上衣服。
灩兒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著她,哽咽說著︰「對不起……」
「你在說什麼傻話!」-嫣輕斥。「不是說好要稱你一聲妹妹的嗎?咱們既是姐妹,需要說什麼對不起?」
「灩兒的身份不配!」她哀哀地說。
「什麼配不配?是姐妹就是姐妹!」-嫣爭著說。
灩兒仍一徑地搖著頭-
嫣看她一臉固執,思索著要如何安慰及說服她。突然靈光一現,她閃動著慧黠的眼眸,想到該怎麼對她說了。
「灩兒,我和你說個故事。」灩兒聞言,卻是一臉的迷惘,她不明白她的用意-
嫣給了她一個安慰的笑容,便接著說道︰「在咱們周朝之前,天下是殷商天子的。前朝商湯執政的時候,有個名相叫做伊尹。而這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伊尹,你們可知道他是什麼出身嗎?」-嫣用「你們」而不是「你」,這個故事她是打算說給所有的奴婢听的。
她看著所有的人,繼續說道︰「他是一名奴役。成湯見他頗有識見,提拔他為右相。成湯不計較他出身卑微,封他為官,他可以以一介奴役,成為商朝名相。所以,識一個人,不是看他的身份的。今天,我姬-嫣和灩兒以姐妹相稱,就是和身份一點關系也沒有,你們明白嗎?」-
嫣自小接受貴族教育,這番話將她知書達禮的一面表露無遺。
其他的人听了她這一番話,更在心中多敬佩她一分,尤其是灩兒。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她將灩兒扶了起來。
「你們先下去吧!」-嫣想和灩兒說說體己話,心想婢女們在,她可能會不自在。
侍女們這才全退下了。
「好點了嗎?」-嫣一臉關心地問她。
「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她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啊!她如何能對她如此推心置月復?
「傻妹妹,人家就是想對你好,你怎麼會這麼反間人家呢?」-嫣嗲聲嗲氣地說,又回復到她平時調皮的模樣,和適才的她簡直判若兩人。
她的回答讓灩兒蹙起眉,因為這一點邏輯也沒有嘛!
「哎呀,我說得明白點好了。」-嫣瞧她的表情,大抵也知道她心底在想什麼。
「有時候,不管你和某個人相處、還是見面的時候,會覺得有股莫名其妙的東西,在心里跑呀跑的。然後你再仔細回想一下,會發覺這種心情好像在什麼時候出現過,可是又想不起來。這就是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感覺。那就好像、好像……」-嫣以縴縴食指支著下巴,思索著要怎麼形容。
「啊!就好像我第一次見到泱師傅的時候!」-嫣因為自己的新發現而雀躍不已,她興奮地接著說︰「說不定,咱們上輩子是好姐妹呢!所以這輩子還要再聚在一起。」
觸兒听到她這麼說,不禁露出了笑容。
「你懂我的意思了吧?所以我怎麼能不對你好呢?」-嫣覺得自己這麼說,正好為那一套解釋劃下了完美的句點。
灩兒看著-嫣嬌美的容顏,覺得窩心極了。這種感覺,之前只有在易泱身上感受過。她咀嚼著-嫣剛才的話,思索著那種感覺。
這卻使她想起了雪景、雪天、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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灩兒坐在梳妝鏡前,怔征地看著銅鏡里那張絕艷容顏。她撫著自己的臉,感覺好陌生,好像從沒見過這個人。
大半天折騰下來,灩兒在-嫣的陪伴下,整個人做了精心打扮。她穿上一件翠綠色束腰長裙,臉上略施了一點脂粉,肌膚在燭光下顯得光潤白暫。
「灩兒。」有人在門外喚她。
是泱師傅?灩兒趕緊起身為他開門,幾乎是用跑的!
她打開門,臉上露出無比興奮的笑顏。易泱一看到她,卻當場愣住了。
灩兒瞧著易泱看她的模樣,才想起剛才從銅鏡里看到自己時,也差不多是這種神情。
她抬起一雙縴縴小手,捧著自己嬌女敕的臉龐,紅著臉說︰「我的臉很嚇人嗎?」因為,方才她就被自己的樣子給嚇到了!
易泱稍回過神來,看著她香腮緋紅,素手捧著自己的小臉蛋,一副不知道怎麼辦才好的模樣,一時之間心猿意馬,一股情緒在胸中沸騰。
「不……不是的。」易泱不知道如何形容他的感覺。看她一臉困窘,他月兌口說︰「你真的……好美,我都快認不出來了。」最後一句話他才說得比較輕松些。
灩兒听到易泱這麼說,整張俏臉更是漲得飛紅,羞得低下眼睫,不敢抬頭看他。.
「你不請我進去嗎?」易泱柔聲問著。
「啊?」灩兒微啟朱唇,這才想起自己打開門之後,顧著和他說話,竟忘了這件事。
「嗯,請進。」
「你還好嗎?」易泱一進門,便關心地問。
灩兒一臉茫然,不知道他在問什麼。
「-嫣已經告訴我今天在浴池所發生的事。」易泱向她解釋。
「哦,我沒事了。」她小聲地說,回想起來,還是有點難過。
易泱看著她輕蹙著眉,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麼。他不自覺地伸出手,幫她理了理額前的發,一如在小屋相處時的情形。
「剛開始,總會有許多事情是需要去適應的。」
「可是,我看不到你,好慌!」
易泱的手頓了下,發覺那股強抑的情緒,快要潰散了。
忽然間,灩兒的身子微顫了一下。因為,易泱正以指背摩娑著她的臉頰。他的動作極輕柔,猶如春風輕拂,在她的心湖蕩起了一波波的漣漪。
灩兒凝視著他那雙深如黑潭的眼,覺得自己整個人好像要被吸了進去,竟連呼吸也有些困難起來。
他們之間,彌漫著一股濃郁的親密感。
易泱的手指由臉頰滑向她閃著潤膩光澤的櫻唇。他的拇指在她唇瓣前來回輕撫。灩兒不自覺微啟朱唇,讓他的拇指探人,她覺得自己快窒息了。
易泱抬起她的下巴,緩緩俯下,覆上她柔軟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