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載歲月,仿佛在一晃眼間,就過去了。
午後,陸-府難得出奇的靜,只聞假山綠樹、人工湖泊間,幾只飛鳥沖波掠水,漾起陣陣聲響。這時,僕人大都用膳去了,而隱在竹林間的帳房,卻見一個身形嬌小的人兒還不休息,低頭忙著整理帳冊。
「陸-千——」突來的聲音,讓小梅驚跳一下,急忙抬頭,正好看到問話的人走了進來。
「陸-千不在?」他問。
小梅驚詫到說不出話來,一雙美眸仍如當年水燦燦,只是現下見到眼前的人,瞠大眼楮,殷紅的小嘴合不上。
他見小梅愕然的模樣,輕笑一聲,說︰「我離家四年多,今天才回來,我想你大概是沒見過我吧?」
小梅稍回過神,對自己愣傻傻的模樣有點難為情,紅著一張臉說︰「少爺……陸-總管用膳去了,等會兒就回來。」這是七年來除了那天,第一次同他這麼近說話。
他還是一如當年意氣風發的模樣,容貌與氣質經歲月的洗練卻更形成熟了。
「哦,我不等,我直接去找他!」說罷,他轉身欲走時,早已站在門口的人,讓他止住了腳步。
「老爺。」小梅見到來人,趕忙躬身。
「爹。」
「虧你還知道我是你爹!我看陸-千比較像是你爹吧?」陸-老爺踱步進房,一張威儀的面容,滿是怒氣。
陸-只是無奈的笑嘆一聲。早知道就不回來了,從七年前開始,兩人一見面就是沖突!
「陸-大少爺,听說您回長安都三天了,怎麼今兒個才進家門,是陸-千給的錢不夠嗎?」
陸-原本揚著笑意的俊顏倏然冷卻。
「爹果真有本事,什麼事都瞞不過您。」他冷冷說道。
「我問你,為什麼跟陸-千拿了五千兩銀子?」
陸-不打算回應。心底直想著他爹會知道他回長安並不稀奇,但為什麼會知道他回家這事?
「五千兩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咱們父子一場,談錢實在傷感情,但陸-家幾百口人丁靠家業吃飯,可不能讓你這樣揮霍無度!」
陸-老爺似乎是有備而來的,他繼續說︰
「說得出理由,這件事就做罷;要是說不出理由,想你陸-大少爺在外為人磊落,你應該知道該怎麼辦!」他無論如何就是要兒子听他一次話!
「爹,您為了要我繼承家業、娶妻生子,可真是煞費苦心!」陸-當然知道他爹言下之意。
「可是我也心疼兒子,不願強人所難,我要他自個兒答應。」陸-老爺更是老謀深算,這些年來,希望兒子安定下來的心從沒改變。
陸-這下可為難了,要是他爹知道他花了五千兩,只是為了競價買一朵稀世奇花,豈會答應?生意人不做賠本生意,這是他爹向來的信條。他得想個好理由才行!
氣氛有點尷尬。
「老爺……」在一旁默不作聲的小梅,突然開口說話。「那筆錢……是陸-總管托少爺替涼州牧場買馬的錢。」
她的話讓父子倆當場愣住。
小梅不擅編派理由,好不容易說完話,一張精琢的粉臉已是紅暈滿布。真是擺明告訴人——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是說真的。」她看兩人一臉狐疑,再說一次。「老爺您看,這帳本上有記錄——」小梅遞上帳簿。
這下陸-老爺不信也得信了。他睨著陸-,冷言說道︰
「看不出你這幾年在大漠養馬,倒是養出興趣了?」
陸-苦笑一聲。
「爹連我在哪兒都知道?」同時斜瞄小梅,對她輕眨一眼。但見小梅故作鎮靜,然那張水女敕的瓜子臉實在是紅灩灩得不像話。
「知子莫若父。」陸-老爺說罷,若有所思的看著小梅,沉吟了會兒,朝陸-繼續說︰「既然回來了,跟我去見見你小娘。」
陸-老爺四年前續弦,但陸-當時已離家,音信全無,所以未能參加喜宴;這件婚事在當年可是轟動京城,至今仍是最為人津津樂道的謠言八卦,听說是「父娶子媳」!然,事實究竟如何,也只有當事人才知曉內情!
「嗯,是該去見見傳說中,那位擄獲長安首富陸-大老爺的美嬌娘。」陸-意有所指,卻遭他爹白了一眼。
「陸-千回來,叫他來見我。」陸-老爺臨走前,突然對小梅交代這話。
「是。」
小梅看著陸-家父子步出帳房,整個人才松懈下來,身子一軟,頹然坐在地上猛喘氣。
七年了——
她期盼了七年,就盼著能再和他說上一次話啊!
即便他早已忘了她……
三月初五,長安城像是掩于花泛之中,綠漲春波,春波中,是花團錦簇的滿城春色。這一日,戶戶將所種的各式牡丹陳列于外,供人觀賞;街道兩旁種植槐樹,街市車水馬龍,游人絡繹不絕,熱鬧非凡。
長安東城店鋪、茶肆、酒肆林立,繁榮無比。矗立于東十三街的「賦雅樓」,更是時下社會名流薈萃之地。
賦雅樓二樓一隅,琴聲、吟唱聲、談笑聲縷縷盈盈,座上之人皆是長安城里名氣響叮當的人物。
滿室酒香,然醉翁之意卻不在酒,只為今朝把酒言歡。
「你就是為了這盆花回長安?」一臉貴氣的男子,指著檀木桌上的紫色奇花問道。他是陸-相交多年的好友之一,貴為皇親的李緣。
陸-頷首。「我一听說這‘龍腦郁金香’要在長安花節現身!可是連夜快馬加鞭趕回來,說什麼都要買下它!」
龍腦郁金香來自西域一帶,據說是從波斯引進來的,全天下僅有三株,一株在皇室,另一株在高昌國,而剩下的一株現下就在陸-手上。
「你的個性真是一點都沒變——不奇不怪,絕對不愛!」得意于仕途的盧睿故意以譏諷的口吻說道。
陸-了解好友的個性,倒也不以為意,僅僅輕笑以對。
「什麼沒變?我倒覺得他變得可多了!」一派風流倜儻的崔苑反駁道。
李緣、盧睿、崔苑三人皆是陸-自少年時期相識至今的好友。
「你們瞧瞧他現在的模樣——」崔苑繼續說道。「曬成這副德性,像塊古銅似的!幾年不見,整個人又壯碩了不少,這麼人高馬大的一個人,叫他站在街上,誰會相信這塊黑炭就是當年那個專靠一臉細皮女敕肉,欺騙無知少女的長安才子陸-?」
「酸!崔苑,你夠酸!」其他三人聞言嘩然,喧鬧四起。
「快說說你在大漠干了哪些風流快活事?」李緣笑問,事實上,他知道以陸-的個性,離家一定是為了其他的原因。
「快活?不過是成天跟馬廝混而已!」他一語雙關,曖不曖昧由人去想。
「你倒是可惜了——」盧睿意有所指。當年四人在太學就讀時,因李緣和崔苑擁有特殊的家世背景,惟一讓他覺得日後能在仕途上競爭的對手,就只有陸-而已!
「咱們人各有志。」他說得雲淡風輕。
「君志在何處?」崔苑問道。
陸-卻但笑不語。憑窗而坐的他看向窗外車水馬龍,似在思索著什麼事。
四人相交多年,大抵也了解彼此的個性,朋友之間的譏諷、挖苦雖時而有之,但遇上體已事時,彼此都很有默契的留給對方余地。
李緣適時扯開了話題。
陸-仍望著窗外,沒加人他們對時局的談論批評。繁花時節,落英繽紛,在川流人潮中,他看到那嬌小的身影。
仍是一徑的乳白色連身窄袖衣裳,一渥烏絲盤成簡單樣式的雙髻,未施脂粉的她,臉上卻總是透著一層紅暈。
是因為不習慣處于人群中嗎?他想。
三人的討論告一段落,坐在陸-身側的李緣,隨著他的視線看出窗外,街上行人如織,看不出陸-到底在看什麼。
「好時節,人生堪幾回?」李緣忽而有感而發。「好時節,合該吟詩作對。」崔苑別具風情說道。「有理。」盧睿頗為贊同。「昨日桃花飛——」他朗朗吟道。「今朝桃花吐。」崔苑反應極快地接了下句。李緣看了看二人,傲然說道︰「不學桃李花——」這時三人皆望向陸-,他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吧?陸-偏過頭,眉目間依舊意氣風發,沉穩吟誦道︰「相亂欲何如?」「好個‘亂’,就是合你陸-的味兒!」崔苑颯爽說道。李緣、盧睿雙雙應和。陸-將視線微微調回街上,瞥見那身影快消失了——
「我有事先走。」他說。
其他三人一臉茫然,怎麼這麼突然?
「改天再來和你們說說風流快活事!」他邊起身,邊說︰「這花借你們好好賞玩一番,記得幫我‘護送’回去。」
交代完,一溜煙地就不見人影。
「他怎麼了?」崔苑問道。
李緣搖首。「剛才他一直盯著街上看,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八成是和女人有關。」盧睿只是隨口一說,李、崔二人卻點頭如搗蒜,十分認同這說法。
連陸-自己都不明白,為何能在行行色色、川流不息的人潮中獨獨發現她?
他追上了,卻只是尾隨著。
「她走路都不看人的嗎?」陸-心想。
她微微低頭,垂著眼,似乎不敢多看旁人一眼,倒是經過她身旁的男子,總會忍不住再回過頭,投以驚艷的目光。她的身材不像時下女子一般豐美頎長,卻擁有令任何畫者皆想入畫、極為細致的五官。她眉細如柳,鼻子尖而巧雅,兩片未絳紅的唇瓣,卻像是沾上胭脂般鮮潤潤;踅白如雪的肌膚更襯托出一雙一翦水雙瞳黑白分明,活月兌月兌就像是從仕女畫里走出來的美人。
記憶中沒見過這等容貌的奴婢啊?
走了好一會兒,她還是沒發現尾隨在側的他。
怎麼會這麼沒防備心?世風開放,難免會遇到想跟她搭訕的公子哥兒,羞怯如她,要如何應付?
嗯?他想到哪兒去了?怎麼會出現這麼莫名其妙的念頭、替她擔這種心?陸-不禁暗笑自己突如其來的荒謬想法,這跟人家的爹沒什麼兩樣!
他走近她,低道︰「姑娘,地上是有銀子可以撿嗎?」
小梅猛然回頭。
「少爺……」粉臉再度刷上一層緋紅,她明白陸-的意思。
「嚇到了?」
小梅生硬的搖首,怯怯一笑。
「你……叫小梅?」他記得陸-千是這麼跟他說的。
不善言詞的小梅只知道點頭,她習慣性的咬著下唇,很擔心自己如雷的心跳聲被他听見。
陸-似乎明白她的舉動,輕勾嘴角。
兩人繼續走著。
「那天稍後我再回去帳房,你正好有事出去了。」陸-閑話家常般。
「我是想跟你說聲謝謝。」
「少爺別這麼說,這、這是陸-總管要我幫忙的。」嬌滴滴的聲音里有抹羞怯。感謝老天爺,讓她完整說出一句話!
陸-微偏頭,垂眸看著身旁方及胸前的人兒,輕道︰「是嗎?」
她又點頭以對。
「我听陸-千說,涼州馬場是你在管?」事實上,是小梅請求陸-老爺讓她負責打理。
小梅依舊點頭,她有種心事被人窺探的感覺,即使當事人根本無從得知,但心虛如她,粉臉早已艷似晚霞,更形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陸-察覺到那些擦身而過、垂涎般的注目,不假思索月兌口而出︰
「下次出門記得戴帷帽。」帽沿垂下的紗,正好可以掩住她水光瀲艷中,總是捎著一抹羞澀的臉龐。
那足以撩起任何男人的想望。
小梅不明所以,輕抬臉,一臉疑惑。
「你不習慣處在人群中吧?戴上帽子或許會自在一些。」這話將陸-心底那股無以名之的聲音壓下。
「好。」小梅順從的應答,只要別再問她有關馬場的事,什麼都「好」。
「你懂馬?」他還是問了!
「不、不懂……」
這下換陸-一臉疑惑。「怎麼可能?陸-千說,你讓原本年年虧損的涼州馬場在四年內轉虧為盈,若不是行家根本做不到!」
「我只是找對方法、找對人手而已。」
「哦?」這讓陸-更加好奇。
「是什麼原因讓你願意去經營涼州馬場?」同樣的道理,也惟有愛馬的人才有興致經營。
涼州馬場之所以存在,是陸-老爺當年本想用來綁住兒子的方法之一,因為陸-愛馬。但眼前的小女人不懂馬卻有本事與興致經營,著實令他驚奇!再看她一付怯生生的模樣,怎麼跟人做馬匹買賣?而且在陸-家眾多的產業中,那可是個燙手山芋!
大唐以驍勇騎兵奪天下,對馬匹的珍視可見一斑,于律法中便明文規定,養馬者需妥當照料馬匹,違者將處以重刑。如此的禁令更讓人不敢輕忽,然,她卻膽敢接下這份重責?
陸-很想知道原因!
小梅咬著下唇瓣,不知如何回應。
原因?她的原因只有一個——就只為了一個人啊!但她說不出口……
「怎麼不說話?」
「我……」哽在喉間的話,是她七年來的孺慕之情,但還是說不出口。
「陸-公子?」女子嬌柔的聲音適時化解了她的僵局。
兩人這才發現旁側停下一頂轎子。
蔥蔥玉指掀起轎簾,露出一張雍靚的容顏。
女子傾身下轎。她一襲湖水綠低胸衫搭配長絲裙,肩上披著薄得若有若無的同色系羅波,巧妝倩容,分明是富貴人家、千金小姐的模樣。
「陸-公子,真是您?!我差點認不出來呢!才剛听說您回來了,就跟陸-公子遇上,真是巧。」嬌聲軟語中,輕瞄一眼站在陸-身後的小梅,旋即移開目光。女子明白小梅的身份,區區一個奴婢,毋需理會。
陸-禮貌性的微笑頷首,心里卻想︰她是誰啊?努力思索風花雪月的過往,是有點眼熟,卻想不起來。
「我大哥昨天還跟我提到,想邀您到曲江池賞花呢。」當年在長安,才氣縱橫的陸-可也是出了名的愛花人,各式奇花異卉,幾乎沒有他說不出口的。
「擇期不如撞日,不如——」
她大哥?這又是誰啊?陸-實在沒什麼耐性再想下去,直接打斷了她的話,說︰
「不如請令兄捎個帖子給我,再約吧。」說罷,一轉頭卻發現——
人呢?行人如織,卻不見那嬌小的身影。
「陸-公子在找方才站在您身後的奴婢嗎?」女子的口氣有點酸。
陸-的眼神投射在人群中,亟目搜尋,看在她眼里真不是滋味,她應該是吸引他全副注意力的那個人才對啊!
「那奴婢大概是剛到陸-家吧?怎麼這麼沒規矩,趁主子沒注意的時候走開,真是該好好教教她才行——」女子刻意佯裝微惱的語氣。
庸俗!陸-在心里對這女子下了評語。
「先告辭了。」陸-敷衍一句,隨即轉身離去。
「唉?陸——」來不及了,陸-已沒入人群中。
女子氣極敗壞,噘嘴頓足,從來沒有人敢如此忽視她!
「該死的陸-,你竟然敢對本姑娘如此無禮?!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真尷尬,真的沒有人知道你是誰啊!
一抹白色的身影穿梭在重重回廊之間。行經轉角處,突然出現一座人牆,擋在眼前。
小梅急抽了口氣,抬頭看清眼前的人。
是他?
「少爺……」臉又紅了起來。他怎麼會這麼快就回來了?
「我今天好像一直嚇著你。」
不知何以,小梅覺得他斯文的臉龐似乎蘊著薄薄的怒意。
她半垂眸,微微縮了下肩,輕搖蟯首。
「怎麼現在才回來?」
小梅動了動唇,有點無措。
「我、我……回來好一會兒了。」只不過是躲在一處庭園里。那是她從小的習慣,傷心的時候就躲在樹叢、花叢里。
街上的那一幕提醒了她自己的身份,只有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才能與少爺匹配,這也是老爺好幾年來的心願,冀望少爺成家立業,而自己只是個小奴婢,毫不起眼的。
陸-哪知道小梅的心思百轉千回,只道︰「你還沒跟我說涼州馬場的事。」
他怎麼還要問哪!小梅心底直犯嘀咕。
「我、我……」吞吞吐吐當中,又被打斷了話。
「唉?小梅,你在跟人說話啊?」回廊的一端,陸-千的大嗓門老遠就听得到。從他走來的方向只看得到小梅,不知道轉角處是誰。
從遠處看,陸-千圓滾滾的身材就像一座大山般,快速移動。
「陸-總管。」小梅輕喚。
陸-則探出頭,沒好氣地說︰「不是跟‘人’說話,那是要跟什麼‘東西’說?」
「唉?是、是少爺?」陸-千走到有點喘了。一走近,邊喘邊指著兩人,不知該對誰先說話。一個是有事交代她,另一個是他交代有事。不假思索,當然還是後者為重。
「小梅,老爺找你,在帳房等著。」
「喔,好,我這就過去。」她朝陸-微微頷首欠身,才轉身離去。
陸-的眼神追隨著她的背影……
一旁的陸-千抬眼看看陸-,再看看走遠的小梅,忽而有感而發︰
「哎!時間過得真快,小丫頭一轉眼就長大了,真是讓人覺得不舍啊!」
陸-睨他一眼,問道︰「你在不舍什麼?」
這下陸-千才想到——
「唉,少爺真聰明,在她回房的路上等著——」他略偏頭,再說︰「不過,少爺您為什麼這麼急著找她啊?」陸-一回來找不到人,便直接去問陸-千,陸-府里有任何事,問他最快!
陸-並不想回答。著急?他有嗎?
陸-千是懂得察言觀色的,知道不便再追問下去,又想到剛剛陸-的問題,順口接道︰
「少爺問我不舍什麼?我不舍的原因可多著吶!上回為了那五千兩的事,我不是跟少爺說過一堆了嗎?真是多虧她想到理由搪塞!小梅那丫頭這些年來不知道幫了我多少忙,帳房里大半的帳冊都是她在整理,從來沒出過亂子,什麼時候進帳、出貨,帳目一概都清清楚楚的,真是叫我打從心里佩服。這樣的好幫手打燈籠都找不到!只可惜——」
「可惜什麼?」
怪哉!陸-千心想,陸-家父子同一個脾氣,遇事只听重點、只說關鍵,很少有耐性听他這麼「長篇大論」的,更何況是繼續追問下去?
難得的機會,不說可惜!
「可惜那丫頭的賣身約只剩一年,做人奴婢誰會想‘續約’啊?我也算是看著她長大,小梅那丫頭從小就認生,很少跟其他下人說到什麼話;平時不是待在帳房,就是跟著我四處收帳,明年她約滿回鄉,我當然會不舍!」
說到末了,陸-千竟然語帶哽咽,肥滋滋的手往懷里掏出手巾輕拭眼角的淚,當下不禁佩服起自己感情怎會給它如此豐富咧!?
陸-卻沉吟不語。
「說到這兒我更是難過了。老爺這會兒要她去一趟涼州馬場,這一去呀,等她回來的時候,差不多也快離開陸-家了……」順手再擦掉幾滴眼淚。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陸-開口問道。
「剛才我說老爺找她就是為了這事,應該就這幾天出發吧。」陸-千一頭霧水,少爺在急什麼啊?
陸-當然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浮躁起來?就為了一個奴婢?這多不像他啊!
好奇!?對了,一定是這樣!好奇弱不禁風的她,有著什麼樣的心思?又是什麼樣的原因讓她願意接管涼州馬場?
下意識地,他轉身朝和小梅同一個方向,往帳房踅去。
「少爺?」被撇下的陸-千當場傻住。
「不會吧?難不成真的被老爺說中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