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著忐忑的心情,接到了榜單,為了到底要上哪里,她和阿健都猶豫很久。
喝過了花蓮的水,他們真的不想再走了。還真也想過,若是和阿健一起-書,一起工作,將來結婚,生子,這也是不錯的人生,如果在花蓮。
她真的厭倦了台北的繁忙和是非。若不是阿健的母親生病起來,若不是還真的父親找到花蓮,也許,他們會定居在這個潔淨而溫厚的城市里。
懷著心事,還真把一袋袋的洗衣粉上架,很重,但是她做得很認真。
當要把當中的一袋舉到最上層時,一只有力的手幫了她一把。
滿懷感激的道謝,一轉頭,少女還真的父親。
「爸?」
憂愁的父親,略帶怒容的看著她,反射的,還真把頭一偏,省得刮過來的耳光,傷害太大。
那個耳光沒有打下來,還真的父親卻哭了出來。
「爸!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了?」難道父親生意失敗了嗎?那也不打緊,多養爸爸一個人,其實也算不了什麼。
「你…你這孩子…在外面受這些苦…你叫我這個做父親的,心里怎受得了?」
苦?不會的,其實也不苦的。
還真寬了心,「爸,不打緊。我再半個小時就下班了,等等帶你去吃飯好不?」
店長看見了,「還真,爸爸?」
還真點頭。
「不用打卡了。明天幫你簽。」店長拍拍她的肩膀,「父母是不能等的。」
這話沖擊了還真的心里。不能等的…是的,跟父母親的緣份,都是等不得的。她想起生前的父母親,都等不到她生孩子,就撒手而去。連給他們看看孫子的機會都不再有。
不到半年光景,少女還真的父親,頭發白了好多,臉上開始出現了皺紋。她居然分不清,是少女還真的感傷,還是自己的。
「爸,我們走。」
帶他到和阿健一起住著的小閣樓,發現這小小的閣樓雖寬,有些地方站起來幾乎頂到頭。
還真笑著說,「我是還好,但是剛住的時候,阿健一天到晚撞到頭頂。」
听到自己的獨生女居然在這里安貧,至宣的心底像是針在刺。
熟練的,還真做好了幾個簡單的菜,盛了飯給父親。
「還真,回家吧。你和阿健都還沒成年,這樣下去怎麼可以?」至宣說著,心底卻沒有把握。他看著簡陋卻乾淨整齊的家,看見滿屋子的書,他知道,自己的女兒,離家卻沒有墮落。
果然,還真說,「我和阿健都還好…目前還養得活自己…而且,學費可以靠助學貸款,爸,不用擔心。」
「助學貸款?」至宣驚異了。
「嗯。我和阿健都收到成績單了。考得還好,公立的可能沒問題。」
收到時,她和阿健高興的快狂了,在信箱邊又跳又叫,鄰居的王叔叔二話不說,放了串五層樓的鞭炮替他們慶功。
至宣沈默。還真因為偷考卷被退學的事情,在她離家出走後,至宣越想越不可能。
為什麼她要偷考卷?至宣從來不要求她考上,只要還真不出亂子,不念大學都無妨。至於偷考卷去賣…
笑話!我邱至宣的女兒,欠錢到得賣個幾百塊的考卷度日?
開始懊悔自己打了她。但是離家的還真,不像以前,錢花光了自己就乖乖的回家。
但是還真還是乖的。她知道父親的e-mailaddress,每隔個兩三天,就會發一封e-mail給他,告訴父親,她過的還好,在超市打工,同時沒有放棄考試的希望。
「還好,我有肄業證明。要用同等學力考試,倒還可以。爸爸不用替我擔心。不過,夏天雖然快到了,天氣變幻無常的很,爸要記得帶外套…」
看到女兒寫來的e-mail,他的眼淚,就在眼眶里積著。
從來不回他的信,但是幾天就會有封寄過來。
「…還真,爸爸冤枉你了…回家吧…」
向來冷漠不願低頭的父親,現在卻對著還真道歉。「爸…」
「如果你跟阿健分不開,那…阿健也跟著回台北。我幫他安排住處,幫他安排學校。不要說什麼助學貸款了,我也不想看你們這樣累…阿健呢?」
「他還在7-11打工。」還真偷偷地拭淚,她不怕被父親責罵,卻抵受不住父親的懺悔。
這兩個孩子…這些孩子…我怎麼罵他們?
「回來吧…要結婚要生孩子…也等大學畢業再說。阿健還有兩年的兵役。只要你們能熬,將來日子長得很。不差那張結婚證書…不,就算現在要結婚也行,只要回家就好了,還真…」
還真終於哭出來。「我沒有懷孕。」
「那好…那好…」
送父親回飯店後,還真自己又哭了一場。阿健回來時,正好看到她紅紅的眼楮。
「還真,我得回台北…怎麼了?你的眼楮…」
「為什麼要回台北?」還真也跟著緊張起來。
「我媽媽…我媽媽感冒…現在轉成肺炎了…她身體不好…」阿健沖進去整理行李。
過去幫著整理,還真說,「我爸爸找到我了。」
阿健停了手。還真把下午跟父親的對談說了一遍。
兩個人靜默著,斜斜的夕陽照著地板,縴金微塵在傍晚的陽光中舞動。
「回台北吧。」還真說。
阿健沒有回答。他已經十九歲滿了,可以說,長這麼大,沒有過歸屬感。
從小父親就打母親,當然,他也挨過不少拳腳。這麼會打架,事實上,對手的拳腳永遠比不上父親所致。
不怕痛不怕死的人總是可以打贏。
不停的打架,不停的虛張聲勢。不想被任何人再一次打倒在地。
等他上了國中,有回父親的掃帚被他奪下來,硬生生折成兩半,這才結束了他被毒打的日子。
總是在戰斗中。大家都怕他,所以,他也不覺得自己該歸屬哪里。
這里,卻沒有人會怕他。他們虧他,笑他,揉亂他的頭發,叫他小弟。
但是他們也照顧他,關心他,帶他到處去打獵烤肉,跟他大談女人經。
這里是…這里是…這里是我和還真的城市。若是離開了這里,將會怎麼樣?我和還真…會怎樣?
在還真的眼楮,看到同樣的惶惑。
還真…
「我還有還真,還真還有我。」阿健說。
讓個十九歲的小鬼頭安定自己的不安,還真自己笑了。不過,對的。
最少還有這個夥伴。
「我們回台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