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旗一招,五行副旗手得了號令,精神為之一振。
大管家推演的這陣法,以五行八卦安列,小陣已然可觀,更不用提這種千人大陣。可以說入得陣來,哪怕是數倍以上的兵力,往往逃生無門,活活困死。
這陣法由主陣和五個副陣旗手指揮,若是五個副旗手,幾乎是烏家堡的堡丁都受過訓練,一人倒下,馬上有人替換上去,弱就弱在此陣變幻無常,精妙無比,主陣掌旗難以學習,烏紇算是聰穎的,還學了八十一種變化,其他堡丁或十八種,至多不過三十六變,陣法變化僵硬遲滯,完全發揮不出來。
所以,大管家一讓回紇打下了馬,整個戰況就危急了。
只見這個能坐著就不站著,能躺著就不坐著的嬌懶姑娘,居然將一人高的令旗舞得虎虎生風,變化萬千,原已沖散潰敗的陣式又重整回來,將回紇大軍切成數段,加以暗黑群豪最慣這等偷雞模狗的偷襲,武功又高,遭截斷的小隊幾乎是一遇上就全數殲滅,一旦得手,他們又馬上沿著陣法竄逃,引誘敵軍入陣。
回紇將軍發現是主陣在搞鬼,高聲一喊,眾箭齊發,試圖將麗郭打下主陣,全靠麗剛和烏紇將箭擋了下來。
「師父們不會幫我們的。」烏紇逆風大吼,「小妹!發現情形不對,帶著你姊姊逃走!」
麗剛簡直有苦說不出,她施展出全副武學對付滿天箭雨就快喘不過氣來了,哪像烏紇神力過人,還可以邊聊天哩!
「說這什麼喪氣話!」麗郭兩道秀眉豎起,「我雖不愛戰爭,卻也不容人辱殺!在我鬼醫眼下,豈有枉死病家?」她嫌長裙礙事,索性一把撕開,露出了雪白的大腿,令旗一展,「眾將士听令!我命由我不由天!」
她氣勢凜然,令旗朝天一指,當空居然破開一線金光,照得整個主陣台閃閃發光,沐浴在金光下,宛如神人。「離兌入坎,開死門!」
烏紇讓她的氣勢一激,昂首虎吼,爬上主陣台的兩個回紇兵居然讓他的吼聲驚倒在地,又讓他臂貫神力的拎起一拋,砸斷了數丈遠外的回紇旗幟,這驚人的神武一下子重挫了敵軍的士氣。
但是,麗郭並沒有看到他的英勇。她將全副精神都投注在這個龐大繁復的陣法中,只見她踏著禹步,揮旗舉重若輕,狂風刮得令旗和她的衣衫翩翩然,是那樣的莊嚴,像是在跳舞,跳著向上天祈求勝利的神舞。
一步一虔誠,一揮一祈禱。天上的眾神哪,請禰們看看我的用心,看看我的獻祭,替我召喚勝利,不容辱殺的勝利!
「入震回兌,轉陰陽,閉生門!」她氣勢萬千的一揮手,五方副旗手得令,精神無比的協助指揮。
這是烏家堡沒有人會忘記的戰役,這般奇跡似的戰斗,也深深的銘記在所有參與人的心底,甚至讓回紇部落口耳傳唱了許多年。
有個嬌弱的姑娘,以身代祭,威風凜凜的站在高高的祭台上,用令旗發出最深沉的祈禱,引領戰神垂憐。
向來兵強馬悍、無往不利的回紇大軍膽怯了,膽怯於這個詭怪的陣法和那位大唐姑娘絕對的氣勢中。
但是,膽怯歸膽怯,回紇軍令簡明殘酷,退後就是辱死,增援的部隊又已來到,打著回紇親征王旗的旗幟飄揚著。
這個時候,烏紇突然明白了。
這個小小的烏家堡讓回紇傾盡全力攻打的主因——就是他,他這個回紇正統的皇子!
「有當為,有不當為。」他喃喃著,用一柄鐵槍打飛了數十支飛箭。「小妹,麗郭就拜托你了!」
他和專注於陣法的麗郭交換了一眼,像是交談了千言萬語。
麗郭眼底出現了不舍、傷痛、害怕……然後是堅毅。
「……我還行。」她低語。
烏紇沉默的搖頭。已經是極限了……她掌旗這麼久,地上布滿了她的汗水——因為繡花鞋會滑,她早已赤著粉女敕的足疾走了許久許久,久到斑斑汗漬中摻了絲絲的血跡。
「有當為,有不當為。」他飛快的拉過麗郭的頭,深深的一吻。
然後,他下台沖向潮水似的敵軍,不敢回頭,因為他知道……麗郭已是滿臉的淚。
眾神哪……把他賞給我,請把他賞給我!
麗郭發出一聲絕喊,更使勁指揮陣法,只求能多掩護烏紇一些些。撐下去,她這個時候絕對不能倒下!就算心力耗竭,眼前開始模糊一片,她也不能夠倒下!
那聲絕喊幾乎撕裂了烏紇的心,他暴吼著,如猛虎入狼群,身上深深淺淺的刀痕累累,卻無法讓他稍稍停滯。他的猛悍連善戰的回紇人都為之喪膽,竟讓他砍倒了王旗,一掌扼住騎在馬上簌簌發抖的親王。
「統統住手!」他渾厚的內力加上如獅暴吼,引得周遭的馬驚鳴,一片混亂。他又扼緊一些,「讓他們住手,除非你不要你的項上人頭了!」
親王顫巍巍的擺了擺手,傳令號角響了起來。
麗郭將令旗重重一頓,陣法硬生生的停住,正在征戰的雙方居然都暫時罷了手。
孤身陷在敵陣中的烏紇扼著親王的頸子,數十把刀戟森然的指著他。
麗郭拄著令旗,喉嚨乾渴,不知道是汗水還是淚水,不斷的流進眼中,模糊一片。
她睜大眼楮,想要看清楚烏紇的模樣。
烏紇無懼的環顧四周,「我們都是親兄弟,為什麼要自相殘殺?這個烏家堡既無財寶,也沒有牲口,更沒有女人,為什麼要我們的兄弟來攻打這個窮寨子?」
他說的是回紇方言,回紇兵士們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
「告訴我,為什麼?!」他的聲音又更響亮了一點。
底下一片竊竊私語。回紇打仗,不比大唐等大國為的是開疆闢土,多半是為了劫掠貨資、牲口奴隸,這才興兵打仗。
跑來打這幫馬賊,明明知道吃力不討好,但是親王說要打,只好跟著打,而到底為了什麼……還真的是不知道。
「就因為這個發抖的膽小鬼嗎?因為他是前代可汗的弟兄嗎?!」烏紇掐著親王的脖子,高高的舉起搖晃,親王的臉轉成豬肝色,手腳亂舞,嚇得褲襠濕了一大片。
回紇官兵都露出鄙夷的神情。回紇人最敬勇士,這個親王仗著是前代可汗的弟弟,戰利品幾乎都歸他所有,打仗卻都縮在最後面,跟前代可汗比起來……真是差太遠了。
而現在居然又在戰場上嚇得失禁,上上下下都覺得沒面子。
「若要說可汗的血……我有!」烏紇單手撕開上衣,露出一個猙獰的狼頭刺青。「我身上流著可汗的血!認認我的臉,認認我的刺青!如果這些你們都認不得,那就問問台上的神人!」
他一指指向遙遠主陣台的麗郭,「問問那位神人!我們回紇軍天下無敵,但是為什麼打不下這少少的幾百人?因為神人站在我這邊!我有神人庇護,誰也傷不了我!」他眯細眼楮,「若還有誰不相信……就繼續打試試看!當神人的旗一招,英勇的將士都得獻祭於天!你們的英勇,上天都看到了,但是你們的英勇不該是浪費在此,這也是上天的旨意!」
靜默了一會兒,只有風呼呼的吹過。
「是可汗!可汗終於回到回紇了!」兵士中,不知道是誰喊了這句,好似有感染力一般,呼喊蔓延開來,「可汗可汗可汗!」最後竟是驚天動地。
幾乎無力的麗郭看著遠方撒謊面不改色的烏紇,心不甘、情不願的配合,將令旗朝天一指。
群眾真的是盲目的……不分敵我,歡呼聲爆開來,震耳欲聾。
終於結束了……麗剛癱軟下來,她不知道擋了幾千幾萬支箭,兩條手臂重得舉不起來。
「麗剛,你要癱能不能到我背後癱?」麗郭的聲音很平靜,「撐著我一下……我快站不住了。」
麗剛爬到她背後,「辛苦你了,三姊。」她突然覺得自己嫁得算好了。「有這種相公,大概不會太輕松。」
「我知道。」麗郭兩條腿抖個不停,「他到底幾時才會過足戲癮?神人從台子上栽下去,可不太神。」
「三姊……」沒力的麗剛抱住她的腿,「你盡管栽吧,我抱住你了。」
麗郭很沉重的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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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回紇可汗的乞婚書讓父親嚇得病了,不過,麗郭堅持是大姊驚嚇他在先,絕對不是她這起婚事的關系。
新婚時,林太夫人倒是來了,听了周憐兒的事情,她默默不語好一會兒,才冷哼說︰「好不要臉的狐狸精!以為早點死,你爺爺就會跟她了?意玄可是要跟我生生世世的……」
說是這麼說,林大夫人還是急急的擺了香案,連說帶念的遙祭已逝的相公,還不忘寫了一大篇訓夫詞燒了給他。
年紀一大把了,還這麼有興致吃這種醋,實在不簡單……麗郭暗嘆。
「幫我安慰一下爹爹。」麗郭搔搔頭,「我也沒想到我會嫁給回紇可汗……」
林大夫人笑了笑,「我就知道你們姊妹會嫁得不平凡。」
麗郭無奈的笑了笑。不平凡嗎?的確是不太平凡。烏紇得到回紇族里大老的認可,真的成了回紇可汗。
不過,她這個馬賊丈夫,當真到哪兒都是馬賊——
「其實想想,當可汗也沒什麼不好的。」烏紇盤算著,「起碼要不要打仗,都由我作主是不?打仗勞民傷財,當當馬賊多好,有整個回紇當靠山,真是賺大了!我不但賺往絲路去的大唐商人,還賺從絲路來的外國商人,根本是不用錢的買賣嘛!怎麼算怎麼上算……」
「嫁是嫁給你了,」麗郭擺擺手,「不過,你別指望我跟著你去住帳篷、養馬養羊的。你明明知道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我還打算在烏家堡繼續開我的鬼醫館呢。你呢,你還是得跟部落走,逐水草而居……看起來我們是要聚少離多了。」
「每年春天我就回來,秋末我才走。」他含情脈脈的看著麗郭,「我們一年有三季都在烏家堡過。你是誰,我又是誰?兩情若長久,豈在朝朝暮暮?」
麗郭媚然一笑,她知道,終是遇到那個懂她的人了。
紅燭高照,喜洋洋的暖光,照得她雙頰酡紅似醉。
這可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啊。
「麗郭……」烏紇伸手抱住她,軟玉溫香在懷,令人意亂情迷,不飲自醉……
喀噠輕響,他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頸上的纓絡圈,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又被銬了狗鏈。
麗郭氣定神閑的支著頤,媚眼眨呀眨的,「來,叫兩聲汪汪來听。」沒錯,她是很會記恨的。
「……林麗郭!」
一聲暴吼從新房里傳了出來——真是個別出心裁的洞房花燭夜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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