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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好幾天,雨總是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廣告和新聞都不想去跑,時代就整天呆在台里。時間一下子空出來許多。那晚在節目里,時代就跟听眾們說起「時間」,給大家念朱自清的《匆匆》前,時代說︰「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不知道你是不是會在每晚這個時候問自己,我今天究竟做了些什麼,是不是在浪費光陰?小時候大人們總讓我們思考這些問題,但實際上長大後我們卻多半是會逃避這樣的問題,因為這樣的思考只能讓我們覺得不快樂不輕松。但我想我們都會害怕一無所成,怕得不到他人的肯定,不管我們從事的是怎樣的職業……」時代說到這里抬了一下頭,透過隔音的大玻璃,她發現導播室里的許多正在認真的听著她的節目,兩人的目光對撞了一下,許多專注的神情令時代詫異,差一點走神。
後來想起來,許多對時代的追求就是從那個眼神開始的,那個眼神仿佛是個堅銳的楔子,就此快速地拉出一些時代從未想過的綿長的故事。
那一天依舊是下雨。
時代的節目是晚上九點。八點多的時候,時代坐在值班室里百無聊耐地看電視,窗戶沒關,時代就看見陳台長從電梯里出來,手里拎著一個濕漉漉的雨披,一晃就進了台長室,再一會兒,電梯又開了,出來的是蘭心,拿著一把花傘,也一晃進了台長室。時代當時並沒有介意,想到陳台長多次強調主持人節目前提前半個小時待崗,不打無準備的仗。就趕緊收拾東西進了導播室。
做完節目已經是十點了。等待著時代的還有兩個小時的導播任務。她突然想喝水,于是去值班室找杯子。整個九樓空蕩蕩的。走廊里的燈不知怎麼也壞了,時代有點怕,悶著頭往前走,經過樓梯的拐角處,突然傳來女人壓低了的嬌俏的笑聲,定楮一看,竟然是蘭心和陳台長,蘭心的半個身子吊在台長的身上,兩人的嘴正粘在一起。
時代的心整個地拎了起來。她在原地呆了一秒種,然後就轉過身來朝著直播室跑去。這可真是一件讓人慌亂的事,時代跑得極快,又不敢弄出腳步聲,一跳一跳的,象只狼狽的蚱蜢。剛好直播區前立著一面大鏡子,時代被自己的形象氣得怒火中燒,卻又不敢發作。
做完了導播時代還不肯出去,生怕樓梯拐角還有什麼不該有的東西等著她。抓住了領導的痛處這還得了,自己剛來這個單位,就有本事讓領導不痛快或不放心了,以後一定沒有好果子吃了,時代心里直嘆晦氣。
許多關切地問︰「你臉色蒼白,是不是不舒服?」
「是的,頭疼。」
許多說︰「我看你以後不要做導播了,女孩子長期上夜班怎麼會吃得消。」
時代沒好氣地說︰「我不上夜班就只有睡大街上去,-12-哪能和這台里的公子小姐們相比。
許多說︰「要不,我來替你想辦法?」
許多的樣子很認真,一點也不象開玩笑。他認真的看著時代,把時代看得不好意思起來,趕緊說︰「無功不受祿,哪好意思麻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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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程畢業後分到了一家大型企業,效益還不錯。就是宿舍不理想,和四五個單身漢住在一個套房里。口袋里有了點錢,不再象做學生時那麼清苦,他就不止一次提出租房子的事,但時代愣是不肯,說沒結婚才不住一起呢,要不以後連新婚的甜蜜都體會不到。遠程無奈,只好作罷。
就在這時老周通知時代不用再做晚上的導播了,說是找了個臨時工,臨時工的家就在電台附近,不用住在值班室。老周也沒叫時代搬出來,時代也就心安理得地住著。時代隱約清楚這里面有許多的功勞,但許多不邀功,時代反而不好意思言謝,只是心想這人還真是很有辦法,和他做做朋友也不吃虧。于是兩人之間也開始有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比如有一天晚上,時代帶了一包話梅到導播室里吃,許多一進來就說罰款罰款,直播區內不準吃零食。
時代不說話。第二天時代就帶了一包瓜子,許多一進來她就說︰「許多,吃瓜子。」許多就真的拿一顆瓜子吃起來。時代趁機趕緊說道︰「罰款,罰款!直播區內不許吃零食。」這都是一些多麼無聊的對話。但敏感的時代知道這里面一定隱藏著些什麼。時代無意背叛遠程,她天真無邪的少女狀也令她自己感到不舒服,多多少少有些勉為其難的尷尬。環境迫使時代變成一個工于心計甚至有點趨炎附勢的新女人。
自從上次撞見了台長和蘭心,時代心里就總有點七上八下,最怕台里冷不丁傳出什麼流言蜚語來,罪名就自自然然地落到自己頭上。還好,幾個星期相安無事。然而,就在時代把這事漸漸淡忘了的時候,蘭心來找她了。
蘭心來找她是晚上,時代正準備上節目。蘭心穿了一件短得露肚臍的上衣,一條暗花色的長裙。鞋也沒換,高高的鞋跟在木紋地板上一敲一敲地打著節拍。坐到導播室蘭心就開始抽煙。細長的眼微眯著,儼然一幅風塵女子的樣子,只是少了一副成熟的美艷,時代倒覺得由雨辰來扮演這角色好一些。蘭心這樣的確是扮演,白天上班的時候她並不這麼打扮,很高級的職業裝,坐在直播室里尖著嗓子和小朋友們套近乎。蘭心的少兒節目做得就快只有她一個人听。記得有一次,一個五歲的小孩到台里來玩,雨辰就問他︰「听不听節目,蘭心姐姐的節目?」小男孩就干脆地一扁嘴說︰「嗲里嗲氣!」笑倒了一辦公室的人。蘭心抽完了一根煙,再點上一根,封閉的導播室里立刻煙霧燎繞起來。好長一段時間時代疑惑蘭心到這里來只-13-是為了抽煙。如同一個癮君子,到明文不許抽煙的地方來泄幾口怨氣。然而,煙霧燎繞中蘭心卻說時代你下班後我們談談。這讓時代大大吃了一驚。下班後我們談談。蘭心的語氣像是領導和下屬談話,聲音輕,卻很有力度。時代的心里立刻突兀出陰暗的樓梯拐角那一幕,蘭心象魚一樣纏在台長的身上……這種回憶象一縷不吉祥的煙,輕輕一拉,就把時代拉到一種驚慌的境地里去。
「我在‘晚秋’等你,不見不散。」蘭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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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秋」是廣電大樓旁的一個小酒吧。一杯咖啡賣到二十元,生意卻好得沒有道理。時代跨進去的時候marrycarrey正在唱著一首舒緩的情歌。那一瞬間時代對自己一晚上的忐忑不安感到可笑,真是的,又不是自己做了虧心事,有什麼好擔心的。
蘭心坐在角落喝酒,鮮紅色的酒。時代去的時候她已有幾分醉意,時代一坐下,她就說︰「我知道你會來,你不敢不來。」
蘭心盛氣凌人。時代卻憤怒不起來。那個第一次認識時坐在她身邊嘰嘰喳喳的小女生在幾個月內被逾越雷池的愛情換成心計詭秘的女人。她物質富足,生活單調,唯恐天下不亂。
急于找個人來分享她自以為事的優越。
見時代不吱聲,蘭心開門見山︰「我知道你那天看到什麼了,我能听得出你的腳步聲,象貓一樣。」蘭心笑著說︰「你一定很緊張對不對?」
時代說︰「好好說話,我知道你沒醉。」
蘭心一听這話臉上突然有了一種很無趣的表情,她坐直身子,正經起來,說︰「馬上就是對我們四個新招的主持人進行評定。不行的,可是要請回老家的。你也許不知道,雨辰對你很不滿意。」
時代想想說︰「我又沒得罪她。」
蘭心哈哈一笑說︰「你真是天真!把文學節目做那麼好干什麼呢,要知道雨辰做它可是做了兩年了,一直也沒有出彩,你這不是明擺著不給她面子嗎?」
時代沒吱聲,蘭心又壓低聲音說︰「可別小看雨辰,她有的是手段,心眼又小,信不信由你,我只是跟你提個醒,一同招進來的,總不忍心看誰被踢出去。」
時代淡然自若地說︰「反正盡力了,留不下來也是沒辦法的事,我照回學校教書去。」
蘭心說你難道說不怕面子上過不去。過不去就過不去,時代說總是要混口飯吃,哪能跟你比,家大業大。
蘭心說︰「雨辰最近做的一筆廣告把價位壓得低得不象話,拿了客戶不少回扣,我有證據,你感不感興趣?」
時代趕緊擺手說︰「算了,算了,不說這事,我明天還有個采訪,得先回去。」-14-
時代站起身來,蘭心說︰「你不听我的,會吃虧的。」蘭心鐘情的劇情只能是一檔庸俗的連續劇,時代無心參與,頭也不回。最重要的是,她對自己有信心,老周早說講過了,象你這樣的主持人,來十個我們也歡迎。現在的廣播啊,給這幫年輕人糟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