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天氣,絲毫冷凍不了莫依依此時的心情。
從超市回來後,任無情一直在廚房忙碌著。幫不上忙的依依,只能坐在廚房餐椅上,見他忙進忙出,手腳靈活的展現作菜手藝。
她是想幫忙的,奈何任無情依然視她為病人,堅持要她在一旁休息,不然她至少可以擺擺碗筷、遞遞調味料什麼的。
她的視線跟著他忙碌的身驅移動,那頎長的背部線條覆在一件藍色圍裙下,顯得如此協調順眼。一個大男人穿著圍裙忙進忙出。給人感覺卻如此溫馨,她好似找到了從以前就在腦海中勾畫的理想情人……
「無情……」她忍不住喚他。
「嗯?」流理台前的他回過頭,正拿著湯杓試味道。
「你為什麼到現在還是單身?」她語不驚人誓不休。
被她這一問,冷不防地,任無情猛地嗆了氣,先前含在嘴中的高湯嗆得他不住咳嗽。
「你還好吧?」見他如此噴飯的反應,她直覺夸張有趣。這位個性偏冷的男人其實也有他喜感的一面。
「為什麼忽然問我……」這麼敏感的問題。
震驚過度的他連話都無法說得完整。
「只是好奇罷了,沒其它意思。」她同情地看著他狼狽的模樣。
才怪,其實她是想知道他究竟結婚了沒有,如此居家的男人或許曾經有過婚姻,她猜想著。
「結婚這種事情不是一廂情願就成的,明白嗎?」他答得簡單干脆,迅速回過身繼續處理手中料理。
有那麼幾秒的時候,莫依依從他瘦長的背影中,發覺他的顫抖。
他背對著她,輕顫的身影強烈刺激了依依。
她果真說錯話了……依依從座位上站起來,緩步來到他身後。
「對不起……」她從身後環抱住他,臉蛋抵著他堅實的背道歉。
「依依……」他怔愣住了。
她那雙小小冰冰的手,正環抱著他,緊緊圈抱住他的腰際。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當回過神來,莫依依發現自己的過分主動。瞬間,她的小臉蛋燙得像顆紅隻果似的。
「對……對不起。」她不敢直視他,一臉歉然的轉身奪門而出。
「依依!」任無情原想追上前去,電話卻在這時響起。
壓抑住心底的激動,他停下奔追出去的動作。接起電話,話筒彼端傳來的聲音讓他混亂的腦袋冷靜不少。
「是你……」是宮城聆子。
「怎麼了,你的聲音有些慌亂?」電話中的她彷佛能窺見他此時此刻的狼狽。
「沒什麼。」他在心底低嘆一聲。「你听到我的電話留言了?如何,今晚有空嗎?」這是和她分手五年後,第一次的正式邀請。
「無情,很抱歉,我不能去。」她的聲音充滿歉意。「我……今天有去醫院找你……」她似乎有口難言,吞吐的話語不似她平時精明干練的作風。
「我知道,離開時,我剛好看到你的車子。」他的聲音轉為黯沉。他知道她一定有話對他說,不然不會有這種左右為難的聲音表情。
終于,她狠下心,深呼吸一口氣。「我……要結婚了。」電話那頭的聲音是平靜冷然的。
而電話這頭,緊握話筒的手卻開始顫抖。
「無情?」听他完全沒有任何反應,聆子有些擔心。
「恭喜你……」他力求鎮靜,腦袋卻空白一片。
「無情,我希望你可以來參加婚禮,所有人中,我最想得到你的祝福。」真誠的話語來自他熟悉的聲音。
「我一定會去的。」他答得爽快輕松,心底卻如刀割般難受。
「對了,那個女孩身體康復了嗎?」她特地問起。
「嗯,托你的福。」無情無意識地答道。
「我會寄帖子給你,你一定要來。」再次叮嚀後,她平靜地掛上電話。
任無情手心緊緊握著話筒,呆站在廚房走道前。
聆子這突如其來的婚訊,像當頭棒喝般,狠狠地將他敲醒。
原來,他還是無法瀟灑地放開五年前的那一段情。
緩緩地將無線電話放回,不知有多久的時間,他的腦袋完全空白。直到流理台上的湯鍋沸騰,溢熄了瓦斯爐,他才稍微回過神來。
伸手關掉瓦斯,卻一個不留神,打翻剛煮沸的熱湯,濺燙了他的手。
「無情!」
任無恨的聲音在此時響起,剛下班的他一進門,便撞見廚房中的無情像失了魂般地打翻爐上的滾湯。
一向細心的無情怎會有這種不合理舉動,無恨深感不對勁。
「發生什麼事?怎麼這麼不小心。」他連忙沖到無情身邊,將動也不動的他拉到一旁。
無情沒有說話,長長的眼睫僅閃了下。「好了,好了,你不想說也沒關系,先用冷水把手沖一沖!」無恨心疼地拉著他沖水、冷敷。
經過簡單的包扎處理後,無恨拉著無情來到客廳休息。
還好他發現得早,處理得當,不然無情這雙巧手鐵定就要報廢了。
無恨望著餐桌上那半滿的日本料理美食,還有擺著共四副的湯瓢碗筷,心底一團霧水。
三哥好久不曾這麼盛重的準備豐盛大餐,今天是什麼日子,何以讓他如此大費周張、花費心思?
「三哥,這到底怎麼回事?你邀請誰來家中吃飯?」他瞄了隔壁房子一眼,微弱的燈光代表此時有人在那房中。
如果他沒記錯,隔壁那個叫做依依的女漫畫家,應是在今天出院。這兩、三天來他自己一直忙著百貨公司的年終活動,幾乎沒時間回家睡覺、吃晚飯,因此他對家中的狀況並不清楚,只知道自從那天那女孩緊急住院後,無情跑醫院跑得很勤。其余的後續發展,他全然無知。
「喂,你到底怎麼了,不要悶不吭聲,會嚇死人的。」無恨試圖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無情的個性相當內斂沉穩,能讓他如此失控,絕非易事。
「不要管我。」坐在沙發椅上的他忽然站了起來,聲音是冷酷無情的。
「哥……」無恨詫然地望著他,無法理解他溫和態度的轉變。
「我要出去走走,晚餐你自己吃。」他面無表情地交代完,直直往房門走去。
「三哥,你要去哪里?現在外面正下雪,你沒加衣服要上哪兒?」無恨連忙追上,阻下他的去路。
「讓我一個人好好靜一靜。」包著紗布的手隱隱作痛,燙傷的灼痛感時時提醒著聆子方才在電話申的話語。為何,一段曾經的情感還能如此地刺傷他。感情,這只會讓人遍體鱗傷的東西,他不要也不想了。但,依依……
「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太危險了。」無恨執意不肯放行。
「讓開!」無情蒼幽的臉龐更顯陰沉,低斥一聲,他無視弟弟的阻止,獨自走了出去。
而無恨也只能眼睜睜地見他離開。
也罷,他太了解無情的個性,一旦他執意去做的事情,沒人能改變得了。他沒開車出去,危險便降低許多,安全無慮下,他對他的憂心倒也顯得多余。
只不過,他依然很想了解,究竟是什麼原因令無情亂了方寸?看這情況,該不會是莫依依那家伙……不,莫依依太過單純又無心機,不足以動搖危害無情的心。難道……又是宮城聆子?
回到隔壁房間後,依依一個人窩在房間中,僅僅打開一盞小燈,微弱的燈光映著漆黑的偌大空間。
她咬著唇,泛紅的臉頰依然是發燙的。
怎麼辦,好可恥、好丟臉喔。她竟然主動向他示好,不要臉地抱著人家。
她抱著枕頭,整個臉埋入其中。
為何她會變得這樣大膽?因為對方是任無情的緣故嗎?如果他因此而討厭自己,她該如何是好?她不要他討厭啊……
依依一個人縮躲在臥房角落中,任憑四周的黑暗吞噬掉自己。
「依依……」忽地,無情的聲音傳入耳際。
她從枕中抬起頭來,懷疑自己的听覺。
「無情?」她不是在作夢。
循著聲源望去,無情動也不動地站在房門口,微弱的燈光令她看不清楚他此時的表情。
他緩緩走了過來,停駐在她面前。
「你怎麼了?你的手……」她的視線落在他包里著紗布的左手。
無情蹲來,神情不哭不笑,不冷不熱,足是帶著沉重的悲哀。
「到底發生什麼事?」她直覺事情定有蹊蹺,連忙關心地問道。至于方才的尷尬她早就忘得一乾二淨。
「我……好冷。」無情整個人好似就要倒下,依依見狀,連忙起身攙扶他。無情整個人就這麼倚靠在她的身懷中。
「無情……」兩人的肌膚一接觸,她這才發現,他的身子凍得不得了,整個人冰冰冷冷的,體溫極低。
「讓我這樣休息一下子,一下子就好……」他的頸項倚靠在她的肩上,全身無力地投入她溫暖的懷中。
依依怔愣住了,一時間反應不過來。他的身子為何這麼冰涼,難不成他穿著這身單薄的衣物站在外面吹風受涼?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他的手因何受傷?
滿腦子的疑問卻無法得到他的回答,悲哀無助的神情讓她無法拒絕這突來的要求。她沒有勇氣拒絕他,最重要的,她喜愛他,也樂見在他茫然無助時,他願意來找她訴苦。
就算他不願說明原因地無所謂,只要這般守候在他身邊,她就心滿意足了。
望著他蜷縮在身旁、如嬰孩般的睡顏,她伸出摻雜同情和愛情的手,將他緊緊地擁入懷中。
再度睜開眼楮,已是隔天清晨。
任無情翻了個身,這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不熟悉的雙人床上。
側過身,環顧置身的周遭環境,昨晚的記憶一下子涌入腦海中。
他還記得出門後,他在附近街道上茫然走了許久,等回過神後,他人已站在隔壁房屋前。于是,他就走上樓,來到她的房里……
她人呢?他翻身望向身邊的雪白床單,偌大的雙人床上孤孤單單的,僅躺著他一人。這就是他不喜愛雙人床的原因,過大的睡眠空間只會讓人顯得更加孤單。
「醒來了?早啊!」依依那充滿元氣的聲音從露天陽台傳來。
她笑著探頭進來,燦爛的笑容在溫暖冬陽的襯托下更顯耀目。
「早……」任無情輕應一聲,被她眩目的笑顏迷惑。
「我早餐弄好了耶,你要不要吃?」她穿著昨晚他沒有換下的圍裙,笑問道。
「嗯。」他沒有拒絕,彎下頭看見自己半果的身體,瞬間,驚訝的情緒燒灼掉他的神經。
昨晚他該不會對她做了不該做的事?
倏地,他從床上跳起,沖到她面前。
這迅雷不及掩耳、如豺豹般的敏捷動作,著實嚇了依依一大跳。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現在的臉色不是很好看耶。她滿頭霧水望著驚慌的他。
「昨天晚上,我……」他欲言又止地望著她。
今天的她看起來格外耀眼奪目,長長的頭發扎成兩條小麻花辮,長袖的白色套頭毛衣上是他那件常穿的藍色圍裙,下半身則是洗得泛白的牛仔褲。這身裝扮不但適合她,且動人極了。
「昨天晚上怎麼了?」依依有些不好意思地盯著他的眼。她的視線不敢亂擺,深怕自己的角度不對,就會瞧盡他赤果的上半身肌肉。
「我的衣服……怎麼不見了?」他衷心希望不要有不該發生的事情發生。
昨天他雖滴酒末沾,但來這里後的記憶很模糊,或許是人累而睡得太沉,讓他一覺到天亮。
「昨晚你衣服全濕了,所以我幫你月兌下,拿到浴室晾干。」她不解地看著他。
剛剛她還以為是什麼大事讓他緊張得從床上跳起來,原來是擔心他寶貝衣物的安危。
「是這樣啊!」他原本想再問下去的,終究把話咽了回去。
「你的衣服應該已經干了,我去幫你拿來。」說著她就要走入浴室。
美其名是要幫他拿衣服,其實是無法忍受這麼和他赤果相對,她匆匆轉過身,準備走到浴室。
「不用了,依依。」他拉住她的手。
依依回過頭來,瞬間,四目相望,一陣莫名電流從他牽握的小手中傳遞過來。
她猛地抽回手。錯愕地望著他……
「我自己去浴室拿就行了,我想順便沖個澡。」他面無表情地越過她,直直往浴室走去。
依依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喜憂參半的感覺沖刷著心頭。
任無情似乎變得更加憂郁、冷淡了。之前,她還可以感受到他臉上的溫暖氣息,但剛剛她面對的彷佛是一顆凍結成霜的心扉。
她聳聳肩,懷著納悶的心情來到陽台外。
望著滿桌精心布置的早餐,她變得一點胃口也沒有。
從認識任無情的那一晚起,她就覺得任無情是個非常奇怪的男人。陰楮不定的脾氣外,還有多變溫柔的神秘性格,再加上他沉默寡言的孤僻性情,兩人的溝通更加顯得困難。
如果他願意把她當成朋友,不再對她保持距離,就像昨晚那般,她深信兩人的情感一定可以更進一步。就算不是戀人,當個知心好友也無可厚非啊!
知心好友……她的真的如此簡單嗎?
不知倚在欄桿上發呆多久,當她再度回過神時,任無情已沖完澡,換上深藍色的毛衣,不發一語的來到她身邊。
「衣服干了嗎?」發覺他的存在,她慌亂地找話題搪塞,以掩飾她發呆神情被他捕捉到的尷尬。
「嗯。」他輕應一聲,站在她身旁,同她一起眺望自家花園的風景。
「這庭院都是你自己一個人整理照顧的?」她望著隔壁美輪美奐的花園,隨口問道。
「庭園的一草一木都是我親手栽種整理的。」他心不在焉地答著,視線懶懶地落在她俏麗的臉龐上。
「你真的很厲害呢,家事、料理、園藝……等等都難不倒你。」她打從心底欽佩他的全才及萬能。
「我喜愛照顧花草時的那種感覺。」他抽回低望的視線,淡淡答著。
「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她追問。
「像是戀愛中的感覺般。」他若有所意地回答。
「我不懂。」她搖頭。
「花草樹木這些東西同樣擁有生命,卻永遠不會背叛照顧他們的主人,和他們相處時,我的內心非常平靜快樂。」他邊說邊走到陽台的白色餐桌旁,坐了下來。
「原來如此。」听完他的回答,她頗受感動。這可是他第一次對她吐露心底的感覺呢,有進步喔。
「這就是你特地準備的早餐?」他的視線落在那一桌她口中的「盛宴」上。
「是啊,沒有動到廚房耶,能夠變出這一桌早餐,不錯吧!」她得意地向他展示她的精心成果。
兩盒保久女乃,兩盒柳橙汁,兩塊海綿蛋糕,兩份三明治,兩顆隻果,還有一朵沾著朝露的紅玫瑰。
「這花你怎麼弄來的?」無情拿起桌面上那一株紅玫瑰,湊近鼻下嗅了嗅,神情平靜得深不可測。
「我偷摘的。」她吐吐舌。
「那麼多種花款中,為何獨獨鐘情這一朵?」他將玫瑰夾放在她的耳際邊,語氣不冷不熱。
「因為它正含苞待放,且顏色最最鮮艷。」她看不出他此時的情緒,他的神情比之前來得冷峻許多。
「下次不要摘我家花園的花,我會心疼的。」他輕描淡寫地交代,隨手拿起一份三明治嚼食。
「你怎麼認得這是你家的花?」作賊心虛的她挺過意不去的。
「這附近不會有人種出如此美麗的玫瑰,況且這些花都是我親手栽種培植的,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他皺眉,顯然不苟同剛入嘴的三明治。
「好嘛,我下次摘別家的花就是了。」她不甘願地點點頭,完全不介意他的冷淡臉色。
這家伙一副心事重重的憂郁模樣,加上昨晚的奇怪舉動,她才不奢求他今早會有好臉色可看。
「昨天晚上如果有什麼地方冒犯你,請你忘了它。」他放下難以下咽的三明治,不再進食。
「我怎麼可能忘得了。」
她的回答令他錯愕地抬起頭來。
「什麼意思?」他問。
「若你不告訴找昨晚到底發生什麼事,我這一輩子都會抱著疑惑。」她望著他纏著紗布的左手,話底有著相當程度的不滿和暗示。
這男人看似溫柔,有時也挺霸道的,他要她忘掉昨夜的一切,她就乖乖听話,裝作沒事發生嗎?
「我的前未婚妻要和別的男人結婚了。」令人意外的,他據實以告。
「什麼?」她的愕然可想而知。
「昨晚我想邀請的人就是我的前未婚妻,原本以為她會來的,結果她不但拒絕我,還告知這消息。」說這話時,他的語氣冷靜得可怕,神情則是黯然的。
依依一听,驚訝得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我請你忘了昨晚的事。」他淡淡地請求完,接著便起身準備離去。
「無情!」
「還有什麼事?」他停下腳步。
「我不要忘掉昨天的一切。」她來到他面前。「從我們兩人認識開始,直到方才,這段時間所發生的種種,都將成為我這一生中的美好回憶,所以我絕對不會把你忘了。」她激動、認真地望著他。
「你這是何苦呢?」響應她的,是毫無動容的言語。
淡淡-下這句話後,無情頭也不回她轉身離去。
莫依依咬著唇,呆站在原地。
她望著他毫不留戀的離去背影,心緒酸楚不已。
一直壓抑的沈默代表她對自身情愫的無力感,而晶瑩的淚水好似她有口難言的窘境,只能無聲無息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