訂婚典禮舉行當天,任無仇果然沒有出現。而病榻上的單夢霏也因過于虛弱而缺席。
熱鬧盛大的典禮中,陳慶甫的父母以及夢雪的父親和後母——一位大不了她幾歲的年輕日本女人皆出席了這場盛會。
夢雪會討厭日本所有人事物的原因其來有自,不難了解。整個訂婚典禮下來,她沒說到半句話,僅是不停的微笑再微笑。
她的笑中含著悲傷和淚水,卻無人能夠了解。旁人呆蠢的以為她喜極而泣,除了陳慶甫,沒人了解真正原因。
訂婚典禮結束後,當晚,在事先沒被告知的情況下,夢雪被安排住在陳家坐落在北投的老家。距離台中足足有兩小時車程之遙的陌生地方。
「為什麼,我為什麼非得住在這里?我還要上課,還得去醫院陪伴夢霏。」莫名其妙地被帶回這個相當氣派的日式別墅,她不滿地向陳慶甫抗議。
「爸媽希望你能夠早點熟悉我們家的生活,所以才要你先住進來。學校那邊只剩期末考試,你不用擔心,我會讓你回去參加考試的。等考完試,一放寒假,我們立刻回美國籌備婚禮。」陳慶甫將她帶進兩人的臨時新房。充滿古意的房間內,依古禮貼滿-字。
「我不要,我要回台中去。」積壓了一天的情緒終于爆發,她已經乖乖參加完訂婚典禮,他為何還不肯放過她。
天真的她單純以為,訂婚只是訂婚,兩人沒需要入洞房的。
「我好不容易終于得到你,你以為我會放你回台中,或者放你回到另一個男人的身邊。」陳慶甫的聲音冷靜的可怕,他邊說邊月兌上的西裝外套,解開領帶鈕扣的束縛。
「你想干麼……」她不敢往下想,他月兌掉身上衣服後的動機。
「新婚之夜,你說我們還能干麼呢?」他直盯著她在會場已事先卸了妝的清秀臉蛋,那不施胭脂的純淨臉蛋才是他所欣賞的模樣,一如她的清純無瑕。
「我們還沒結婚,不算是正式夫妻,你不能……你不能……」她慌了,慌亂得語無倫次,虛軟的腳步直往後退。
「我等不及了,我無法忍耐一個月,四年的時間已經夠久了。」忽地,他一手抱住她的縴腰,一手打橫抱起她的雙膝,將她整個人往床上帶去。
「不要……我不要……」被強壓在床上的她根本無法動彈,巨大的恐懼感吞蝕掉她所有的勇氣和力量。
他正動手解開她洋裝上的鈕扣,狂熱的吻沿著她的粉頸一路烙下記印。
天啊!有誰能夠救她,有誰能夠帶她離開這里……夢雪無助的在心中-喊。滾燙的淚水早已迷蒙她的眼……「放開夢雪,你這禽獸不如的東西。」忽地,無仇的聲音傳入耳中。
一睜開眼,她見一身黑衣的任無仇正跳下窗欞,如俠盜般地從窗外闖入。
「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披上面具的白馬王子!」陳慶甫見到他的瞬間,眼神閃過一抹錯愕。
任無仇的突然現身,顯然不在他的計劃之中。
「我沒興趣跟你斗嘴,我要帶走夢雪。」他來到凌亂的床前,距兩人僅幾步之遙。
「好狂妄的口氣!」他取笑道。「你這個只會用面孔騙女人的小白臉,竟然想要帶走我的未婚妻,你憑什麼?」他起身,鄙視地站在他面前。
「憑我的拳頭。」話未說完,他便一拳揮了出去。
猛烈的拳頭不偏不倚的正中目標,陳慶甫當場應聲倒下。
「我是沒啥本事,年輕時候只學得一身打架本領,你這書呆子想扁我,還早得很。」無仇不屑地踢了踢躺在地上的陳慶甫,當他的視線轉移到一旁的夢雪身上時,凶狠的神情忽然凝住。
眼前的她滿臉淚痕,不整的衣衫微露出她誘人的香肩,她那楚楚可憐的樣子像極了單夢霏。
「夢雪……」他緩步來到她面前,縮躲在床鋪一角的她全身顫抖,像只受了極度驚嚇的小動物。
她沒有說話,沒有抬頭,只是怯怯地直發抖,緊緊縮躲著。
「夢雪,是我。」他爬上床,伸手擄住她駭然不已的身子。
當他一眼望見她頸上的清晰吻痕時,他很明白她的恐懼何來。因何顫抖。
「願意跟我離開嗎?我帶你走。」他伸出手,溫柔地輕撫她的短發。
她沒有回答,以不確定的眼神回視他。
「相信我,我絕不會傷害你的。」他低頭吻額,吻去她不知所措的顫抖。
他輕柔的吻安定了夢雪的不安。
「你要帶我去哪里?還有什麼地方是我去得了的。」她滿是哀傷她望著他。
「我的懷抱。」他認真低視她。「如果你不嫌棄的話。」
「無仇……」她怔然了,不敢相信他竟然口出此語。
還來不及好好感動,他在匆忙之間迅速帶她離開陳家。
兩人逃得遠遠的。
遠遠的……
為避免惹人注目,無仇帶著夢雪來到小旅館休息。由于事出突然,在沒有任何準備的情況下,兩人都顯得相當狼狽。
夢雪穿著單薄的衣衫,身上沒帶任何金錢證件,就連鞋子也在匆忙之間遺落一只,而一身盛裝的無仇,除了身上的大哥大和少許現金,一樣身無長物。
在離開陳家的過程中,兩人被突來的冬雨淋了一身,投宿旅館後,經過簡單梳洗,身體總算尋回一絲溫暖。不過,在衣物尚未風干的窘境下,夢雪僅能以雪白床單里住身子,再覆以溫暖的毛毯。而剛從浴室梳洗出來的任無仇,僅在腰間圍了條浴巾。
夢雪坐在床上,默默地盯視無仇的一舉一動。雖然不是第一次看見無仇這身打扮,但無仇的俊臉和誘人身材太引人遐思了,她的臉蛋依然羞得緋紅。最後,她不得不把視線轉移到自己跟前膝頭上。
他為何出現?又因何而來?遠在日本的他又如何得知自己的現況?有大多的疑問想親口問他,無奈心底的問題就是梗在喉頭,開不了口。
她有什麼資格去探究他心里的真正想法呢。如果他不願主動告知,她的問題顯得多余且愚蠢。
「會不會冷?」他拿著毛巾擦拭半濕的頭發,低聲問。
一個月不見,她的短發長了些,增添了些成熟韻味。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再出現了。」她答非所問地低喃,雙手卷曲在膝上,落寞的視線直盯膝前。
「我是不應該出現。至少,不是現在。」他的動作因她的話而停頓,他緩步來到床畔。
他順著床沿坐下來,灼熱的視線落在她清純可人的臉蛋上。
「我不明白,那你為什麼……」她抬起頭,晶眸迎上他的灼熱。
瞬間,她怔熬了。他眼波中所流轉的情意令她困惑。
「這個問題……你問倒我了。」他低頭,溫柔的吻上她。
熾熱的氣息迷惑了她的思緒。
「今天是Aroma召開復出記者會的日子,還來不及參加記者會後的餐會,他就跳上飛機來到台灣。因為自從他接到帖子的那刻開始,他的腦海無時無刻不被一抹倩影佔據。原本他只是想躲在暗處偷偷見女主角一面,並且誠心祝福她,沒想到他無意中得知這出婚約的內幕。听說,她不是真的想嫁給那位新郎倌……」他深邃的眼凝視她,低訴道。
「你救了我,卻毀了你自己的大好前程。何苦呢?」她該是感激他的,然而激動的心緒中卻有愛恨交雜的矛盾,為他不顧一切救了她。
「我很傻,是嗎?」他自嘲一聲。「過去這段時間所有的努力,為的就是重新復出的今天,然而我卻為了一段假戲真作的情感投下賭注,賠上我的所有。」他若有所意地望著她,難掩心底苦衷。
她回避他的眼,輕別過頭。「姊姊不能沒有你,請你回到她身邊。好不好?」她懇求道。
「不可能,我不可能回到她身邊。」他搖頭,斷了她所有希望。
「為什麼?你寧可為了我冒險出手打人,為何不願意去探視姊姊?就算是一眼也好,一眼也好啊!」她激動地抓著他的肩,語氣哀傷。
「我不能再冒險了,方才出手救你,只是一時之氣。你可別把我當作白馬王子或英雄,我任無仇承受不起這種盛名。」他自嘲一聲,輕佻的語氣回到當初。
一時之氣……她的心全都碎了。他的驟然出現好不容易給了她一線希望,現在他又狠狠地毀了它,這個男人當真無情啊!
「姊姊一直深愛著你,一直一直愛著你……」她的淚水如雨般落下,迷蒙了視線。
「我愛的女人不是夢霏。」他面無表情地回答。
「如果你不愛夢霏,那你為何親口答應要照顧她一輩子?」她吃驚地望著他。
「那是戲中的角色罷了。」他的答案相當冷酷。
「戲中的角色?」她激動地緊咬著唇。「那麼你現在又在扮演哪個角色,現在在我身邊和我說話的人又是誰呢?是任無仇,是Aroma,還是另一個我不知道的角色身分?」她低吼著,淚如泉涌。
她恨他,她好恨他啊!
「從懂事以來,我一直在演戲,不管是戲劇或真實生活中,任無仇一直扮演著另一個人的角色。久而久之,真正的任無仇早被遺忘。哪一個是真正的我,我自己也分不清楚了,哪一個是真正的任無仇,對我來說,已經無所謂。」他笑了笑,顯得落寞無奈。
戲中的Aroma,可以給對方任何承諾,現實中的任無仇,卻連最簡單的承諾都給不起。他最害怕面對的,其實是心底深處的聲音。
因為害怕,所以只能不斷逃避,戴著另一副面具生存下去。
「可是我在乎啊,我在乎哪一個是真正的你。因為連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究竟愛上哪一個你?」她掩面而泣。
她終究是說出自己的心意,徹徹底底地背叛夢霏了。
「你……愛我?」他受寵若驚地反問。放蕩不羈的冷漠神情瞬間怔住。
「嗯。」她沒有勇氣再說第二遍。強烈的罪惡感涌上心頭。
「我……不值得你愛。」原本的驚愕轉為黯然。「我無法給你任何承諾。」他憐惜地撫上她的頰,輕啄她的紅唇。
「你說過,當我有一天能夠坦然面對自己的情感,你將會告訴我你心底的真正情感。我不奢望你愛我,我只想知道,在你心中,是否曾有我的存在?哪怕是一瞬間的悸動。」
她渴求他的真心意,過于虛假的情愛不是她所想要的。她要他的真心,他的真意,就算他不愛她,也無所謂。
她要的是他的真心話!
「如果我說愛你,你相信嗎?」他深邃的眼直揪著她的。
她怔熬了。
「你不信,是吧?」他自嘲一聲,摟她在懷中。「過去這一個月來,我試著忘記你,月兌離那劇中人的角色,然而你的身影卻無時無刻都在我心中。我愈是要擺月兌那感覺,它就愈緊咬著我不放。若要我說出真心話,恐怕不是「愛你」這兩個字就能簡單交代的。」他溫暖的氣息團團包圍住她,神情溫和認真。
「無仇……」
這種真心話從他口中說出,就似甜言蜜語般令人質疑,要人相信也難。不是他的錯,是他說的太順口、太漂亮了。
「雖然愛你,卻無法給你任何承諾,這樣的我,還值得你愛嗎?」他苦笑一聲,溫熱的掌心覆在她的心扉。
「我不要你的承諾,只要知道你心中有我,這就夠了。」她搖頭,淡然一笑。
能夠知道彼此真正的心意,已經足夠。兩人的未來,她不敢去想,也不願去盼,那種感覺太苦、大痛了。
「和陳慶甫的婚約,你打算怎麼辦?」對于自己和夢雪的未來,他同樣不敢奢望,愛情一旦附上太多期待,往往以悲劇收場。他不樂見兩人走到那般田地。最美好的回憶,就此止步。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這世上我所在意的,只有夢霏一人而已。至于我自己的人生……已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她淒然一笑,淡然態度下是無可奈何的哀傷。
「夢雪……」他動容了,刻意把持的理智已被翻攪。
「等你復出成功後,可別忘了我。至于姊姊那邊你不用擔心,我會好好照顧她的。」她淺淺一笑,真心祝福他。
「給我半年的時間,夢雪。」他突然抓著她激動表示。「只要半年,半年後我一定回來……」他未完的話被她吻去。
「不要說了,你的承諾我要不起。能夠像現在這樣和你在一起,知道你的心意,我已經心滿意足,別無所求了。」她的雙手圈繞住他的頸項,滿是依戀地倚靠在他寬肩上。
借問江潮與海水,何似君情與妾心?
相恨不如潮有信,相思始覺海非深。
此時此刻,多麼希望時間就此停止,哪怕是一瞬間也好。
一瞬間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