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從現在開始這里就是你的家,有什麼不懂的,可以問爸爸和其他哥哥們,知不知道?」一位年輕美麗的少婦,牽著一位年僅六歲的女孩,站在一華麗氣派的客廳中。廳內,除了她和母親,那些或站或坐在她面前的人,完全陌生,在小女孩怕生的心里,是一群令她充滿恐懼的男女老少,包括母親口中的爸爸。
「媽咪,那你呢,你不跟我一起住在爸爸家嗎?」小女孩躲在母親身後,拉著她的手問。
「小荷乖,媽咪有事得留在美國,所以沒辦法和你一起住,不過媽咪會常來看你的,你要乖乖的喔。」年輕母親蹲來,用溫柔的笑容安慰她。
「可是……我一個人會害怕……我又不認識其他人,爸爸我也不認識。」小女孩淚眼汪汪的搖頭,小巧可愛的臉蛋出現不願留下的為難神情。
「小荷,過一陣子你就會習慣了,不要哭,要勇敢,爸爸最討厭小孩子哭鬧了。」年輕母親的眼神落在小女孩身後的一個男人身上,那位一直坐在沙發椅上不發一語的嚴肅中年男人就是母親口中的爸爸。
「媽咪,我不要一個人住在這個家。」小女孩怯生生收回她跟隨母親的視線。她有不好的預感,她就要被母親丟下……
「對不起,小荷,媽咪也是不得已的,你要原諒媽咪。」年輕母親淚眼迷蒙的緊緊擁抱住小女孩。
「媽咪不哭,小荷會乖乖的,小荷一定會听爸爸和哥哥的話,一定……」小女孩不願見到母親落淚和為難的神情,硬著聲急點頭,安慰母親。
「對不起……」年輕母親忽然放掉她緊握的小手,站了起來。
「媽咪……」小女孩愣愣地看著母親撫面飛奔出去的背影,淚水無聲無息的落下……
來到白家的前幾天,小白荷幾乎部在哭泣與傷心中度過。這天中午,她又一個人躲在白家後花園偷偷哭泣,她不敢太大聲,只能嗚嗚咽咽的埋頭低泣。她好想媽媽,好想回家……
「喂,你是誰?我怎麼沒看過你?」
小白荷哭到一半,一個聲音忽然闖入。她從屈膝中抬起淚眼,一位綁著兩條辮子、一臉雀斑的小女孩正好奇地彎身看著自己。
「我……」小白荷被這位陌生女孩嚇了一跳,吞吐了半天說不出話來。她很膽小又怕生,除了媽媽外,她幾乎不跟人說話的。
「你叫什麼名字?」綁辮子的雀斑女孩不明白她為什麼害怕,現在大白天的耶,有什麼好怕的。
「我叫……白荷。」她怯聲聲地答著,聲音小到快听不見。
「白──荷──白──荷……你真的姓白?」雀斑女孩不相信,抱著懷疑走近她。
「嗯。」她點頭,因她的靠近而退縮。
「這麼說,你就是那位新來的大小姐嘍。」她從頭到腳打量她一遍,語氣藏著不確定。
「什麼是大小姐?」小白荷直覺這女孩是友善的,只是她真的不習慣和陌生人說話。
「笨,大小姐就是少爺的女兒嘛,連這個都不知道。」雀斑女孩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樣。
「你是誰?」白荷哽著聲,她的眼楮都哭紅了。
「我叫小樨,我爸爸是少爺的司機,所以我從出生就住在白家了。我可是白家的孩子王喔,白家佣人的小孩都歸我管。」雀斑女孩得意揚揚的自我介紹。
「小樨!?」她低喃一聲,似懂非懂。
「其實,我的本名不叫小樨,我爸爸原先給我取了個好難听的名字,叫作桂花。這名字好俗氣喔,我不喜歡,于是我自己就把桂花改成小樨,因為爺爺告訴我,樨的意思就是桂花。從此以後,我都要我的朋友這麼叫我,所以白荷也要叫我小樨喔。」她煞有其事的說明名字來由,小小年紀知道得倒是不少。
「喔。」白荷點點頭,這次真的懂了。
「你的名字很好听耶,白荷……白色的荷花,為什麼同樣是植物,名字卻差這麼多,都是爸爸太沒知識,取了桂花這麼難听的名字。」她坐了下來,屈膝並坐。
「不會啦,小樨也很好听。」白荷揉了揉通紅的眼楮,安慰她。
「你的人看起來還不錯,我就要你這個朋友了。對了,你怎麼會一個人躲在這里哭?」小樨年紀雖小,卻已有傻大姊的個性。
「我……我想我媽咪,我想家。」被她這麼一問,小白荷忍不住又抽咽了起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喏,手帕給你擦。」小樨好心地把自己最喜歡的小熊手帕遞給她。
「謝謝。」小白荷哭著收下。
「你以前都跟你媽咪住?那為什麼會忽然回來白家和少爺住呢?」小樨看她哭泣的可憐樣子,實在是很同情呢。她雖然從小就沒有媽媽,可是爸爸和爺爺都很愛她,所以看她為了想念媽媽而哭成這樣,實在是搞不懂耶,她沒有媽媽,也活得很快樂啊。
「我不知道,媽咪說,爸爸要她把我帶回來,如果我不回去,媽咪會很為難,所以我就來到爸爸家了。」小白荷邊擦眼淚邊說。她自己也不懂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大人的事情她完全不懂。
「那你就可憐了,白家沒有一個是好東西,像你這麼善良又柔弱,一定會被其他人欺負的。說不定,連白家管家和佣人都會欺負你。」小樨很有正義感,今年滿七歲的她可是學校有名的正義女王,只要班上有誰被欺負,由她出馬就搞定了。
「那……我該怎麼辦?」小白荷完全沒想過這個問題,她只知道,白家的哥哥們都好可怕,不是取笑她就是捉弄她,她怕死了。
「沒關系,你不必擔心,我會『罩』你的,以後要是有誰敢欺負你,我一定幫你出氣。」小樨拍拍胸脯保證,健康甜美的臉蛋上盡是淺色小雀斑。
「謝謝你,小樨,你人真好。」白荷在六歲這一年認識了大她一歲的小樨,從此以後,兩人成了莫逆之交,也開啟同甘苦共患難的珍貴友情。
時光匆匆,轉眼之間,白荷已經十五歲,從少不更事的小孩蛻變成一朵含苞待放的美麗少女。
這天,是學校舉行畢業典禮的日子。以全校第一名優秀成績畢業的白荷,代表畢業生致詞,典禮舉行完畢之後,她如往常一般,準備搭電車回白家。
和同學互道再會後,她拿著畢業證書走出校門。四月的東京,天氣透著陰冷,學校外的櫻花道開滿了一排又一排的櫻花,美不勝收。
「好美……」白荷走在通往車站的櫻樹下,腳步不由得放緩,她望著從眼前飄落的櫻瓣,不禁看得痴了。一瓣又一瓣的櫻花從頂上繽紛飄落,好似下著櫻雨般的美麗……
「還真有閑情逸致啊,白荷妹妹。」忽地,一個硬生生闖入的聲音,將她拉離夢幻世界,重回現實中來。
「虎哥……」驚愕的神情透著白荷心中的恐懼。入住白家這些年來,她一直刻意與白家任何一人保持距離,白家人對她而言,不過是同住在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對于這些和自己擁有相同血緣的親人,她是不承認的,一如她向來的冷淡態度。
「看到我有必要驚訝成這個樣子嗎?我是你哥哥耶,妹妹畢業了,哥哥當然得親自到學校來一趟,更何況,白荷妹妹還是以第一名畢業的優等生。」白虎一手搶過白荷手中的畢業證書和獎狀,嘻笑地將它攤給背後的狐群狗黨欣賞。
白虎是白家二房的獨子,今年十九歲,高中畢業後便不務正業,仗著白家財大勢粗,到處胡作非為,和地方上的黑道掛勾,作盡壞事。白虎自小聰明過人,只可惜交到一群壞朋友,不然以它他聰明資質,想要接掌白家大業並無困難。
「還我。」白荷見他如此糟踢她這三年來的心血結晶,慍怒地想搶回她的畢業證書。
「呦,沒想到我們的白荷妹妹也會生氣。」白虎將證書高舉,就是不讓她拿回東西。他那張年少輕狂的叛逆臉龐中,有著盛氣凌人的英氣。
「你要我的東西作什麼,還我!」白荷軟弱的態度和外貌,早已被眾人當成玩物。一群人把她的獎狀、畢業證書丟來傳去的,不時傳出謔笑聲。
「只要讓我送你回家,我就把東西還給你。如何?」白虎停下動作,曖昧地提出交換條件。
「我不要。」白荷一口拒絕,面對人多勢眾的這些小混混,她的一顆心不由得慌了起來。
「你以為你說不要就可以不要嗎?哥哥送妹妹回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是不是?」白虎慢慢向她逼近,而她則一步一步後退,直到被混混包圍。
「跟我回去吧,不然以後有你好受。」白虎二話不說抓她上車。
面對這些人以眾欺寡,白荷知道自己無法反抗,也由不得她反抗。大哥在外的惡名她听多了,除了害怕,她也不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除了念書,她什麼都不會,她仍然和以前一樣是個愛哭、軟弱、自閉和自卑的小女孩……
于是,白荷就這麼被強拉進停放一旁的轎車中,除了顫抖和害怕,她的腦海一片空白。
白虎帶著白荷來到一處全為混混所聚集的場所,從一地的煙頭、酒瓶和毒品,可知這是混混們平常鬼混的大本營。店外表雖為一家撞球酒吧,里頭的煙酒氣味和墮落氣氛卻壞到讓人想吐,白荷被推進來時,捂著嘴巴不忍目睹。
「帶你回家前,先讓哥哥我好好為你慶祝慶祝。想喝點什麼?白蘭地還是威士忌?」白虎擁著她走進這家店,從一走進這家店內,他的神情便揚著得意。
「我……不想喝東西……」白荷那一身潔白的制服和這家店的陰穢骯髒形成強烈對比。她低著頭,顫著聲,死命抓著膝上的手提書包。
「你不給哥哥面子喔,難得我帶你出來認識朋友,怎麼擺著一張臭臉?」白虎忽然抓住她的臉頰,神情不悅地質問。
白荷那一身高雅恬靜的氣質和象徵名門貴族的制服,從一進來便吸引所有人的目光。白虎這一抓,更讓兩人頓時成了焦點。
「我沒有……我只是想回家。」她快哭出來了,嬌柔臉蛋因他的緊抓而痛楚。
「沒有的話,就乖乖把這杯酒喝了。」白虎的手下早已為他拿來那一瓶常喝的威士忌。他親手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
「我不要……」白荷的淚水凝在眼眶,明知她最後終會惹怒這位同父異母的哥哥,她仍怯怯地吐出那三個字。
「你敢不喝!?」白虎的聲音已充滿怒火。他一手拿起酒杯,另一手仍抓著她的頰,逼她正視他。「喝!」
「你放開我,我要回家。」白荷拚命掙扎,試圖掙開他的箝制,滾燙的淚水早已不爭氣落下,潤濕他緊抓的手背。
「我要你喝,你就給我喝!或者你要我親口喂你?」白虎可是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見她抵抗,他的怒火更是上升。這麼多弟兄正看著他們兩人,他怎麼能在這麼多人面前丟臉。說完,他一口含盡杯中酒,準備強行灌喂她……
「我不要……」白荷死命掙扎,偏偏動彈不得。她流著淚,眼看他的唇就要覆上她的……
就在這時,不知從何伸來的一只手制止了一切,只見白虎的所有動作在瞬間停止。
「連自己的妹妹也能欺負得這麼快樂,你還是不是人!?」一個黑影出現在眾人面前,只見他一身黑,黑得像是隱身在陰暗不明,煙霧彌漫的酒吧內,教人看不清他的長相。
「你是誰,膽敢插手我的家務事?」白虎的身體顯然正承受莫大的痛苦,他連聲音都有些不穩。
「還不快放了人。」黑影的一只手控制著他的,而白虎的手仍抓著白荷,維持方才被中斷的動作。
「報上你的名來。」白虎終于承受不住痛楚而放手,這好管閑事的陌生男子到底是誰?為何他毫不費力地輕輕一抓,他就感覺全身快散掉了。
「知道我名字的人都得死。」黑衣男子的微笑隱藏在黑暗中。透過頂上的暈黃燈光,只能隱約見到他頸部以下的模樣。身形高大精瘦,長袖黑衣黑褲及黑鞋,就連手套也是黑的。
「你找死,兄弟們,上!」白虎不堪受辱,一聲令下,身邊的六、七個弟兄便一擁而上,每個人手上都拿著隨身家伙,準備好好大干一場。
「不要……」白荷身處事件中,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周遭所有人都拿著刀子,一片混亂,打架及摔物聲四起。
「你想死啊,滾開。」白虎粗魯地推開白荷,將她推離戰場邊緣。只見在昏暗的視線下,一群人正以多欺少,準備見血。
「不要……」在一片混亂聲中,白荷害怕得躲在牆邊,她捂住耳朵和眼楮,整個人顫抖地縮成一團。
然而此起彼落的打架聲才維持沒幾分鐘,一瞬間,四周忽然全部安靜下來,靜得可怕。
縮躲在牆邊的白荷,不明所以,于是好一會兒她才緩緩放開緊捂的雙手,張開眼楮抬起頭來。
視線一接觸到四周,她整個人都呆掉了,方才動刀的那些人全部倒躺在地,動也不動,每個人身上全是鮮血,包括白虎。而一旁目睹的其他客人,同是目瞪口呆,神情和受驚的白荷一致。
那男子在短短幾分鐘內殺了這些人,他簡直不是人……白荷捂住欲吐的嘴巴,視線落在那黑衣男子身上。怎麼辦,這個宛如殺人魔般的男人正向她走來……
整個店內鴉雀無聲,除了她劇烈的心跳聲。
白荷嚇得無法開口說話,雖然他救了她,但,從他的眼神她看到了殺意。這個男人有一雙充滿血腥的眼,以及一張魔魅的俊美臉龐,他不是人……
「你要做什麼……」見他逼近,白荷嚇得全身發抖,她不敢正視他的眼。
「一個人要在世上不被強勢所欺凌,除了自己變強外,別無他法。變強……你曉得吧?」男子拿起一把匕首,慢慢逼近。他的語氣是沒有生命的,如死神般冷酷無情。
「不要……不要殺我……」白荷嚇得臉色蒼白,全身無力,他會殺了她,他真的會殺了她。
「你叫什麼名字?」如鬼魅般的男子抓起她的手,語氣冰冷。
「白……荷……」她淚水如雨水般滑落,逆光下,她看不清楚他此時的神情。
「這個名字我記下了。」黑衣男子冷笑一聲。「我給你十年的時間……讓你變得堅強。」他蹲來,抓起她的左手。
「你……要作什……」白荷的話還沒說完,一股椎心刺骨的疼痛自左掌心傳來。尖銳的刀口直直刺入她的左掌,穿透了掌心……好痛好痛……他為什麼要傷她?
「十年後我會再來找你,如果到時你沒有變強,你這條小命我會要回的,白荷。」黑衣男子的聲音消失在黑暗中。
模糊意識中,她再度听見現場哀壕聲四起,不到一會兒又是一片死寂。
眼角余光中,白荷看見其他旁觀者的慘狀。之後便是店內竄起的火舌。
這一定是做夢……白荷沈笑一聲,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她高舉插著匕首的左掌,呆視那不斷冒出的鮮血,任由掌中的血液自手腕流至手肘、肩頸,過度強烈的痛楚早已讓她的神經麻木。
她微微轉頭,望向那個從火海中走來的魔鬼一眼,給他一個挑戰的詭異笑容。
她不會輸的。她早該知道,唯有堅強她才能在白家生存下去,唯有變得堅強,她才可以月兌離被欺負的悲慘日子,可憐如她,為何要讓一個陌生的殺人魔鬼來提醒她這個殘忍的事實!?白荷大笑一聲,之後她眼前一暗,整個人昏倒過去,接著便是永無止盡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