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聖宮,雲棲-的寢宮內。
雪兒怯怯地縮著身子,安安靜靜地靠著桌綠,一雙水靈靈的大眼不時偷偷往朱——瞟去。
朱——雙手緊捧著溫熱的茶杯,小嘴還不時朝依舊冰涼的雙手呵氣取暖,而那雙靈動大眼則是不安分的滴溜溜轉動著,好像在算計些什麼……
呵,終於讓她給逮到了吧!朱——得意的咧開嘴。
被她逮到偷覷證據的雪兒尷尬的想低下頭,可是又被她眼中不尋常的機靈給定住了視線。
「我已經命令那個笨蛋在外頭罰站,你那副痴呆樣可以收起來了。」朱——打開天窗說亮話,不再和眼前水靈靈的美姑娘打迷糊仗。
「什麼?」雪兒眨眨眼,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根本沒病,對吧?」
「我?」
「不是你,難道是我呀?」
「雪兒不懂。」雪兒一臉茫然的呆望朱。
「你放心,這兒什麼都不好,就是隔音設備最好,所以你有什麼話盡管說,保證在外頭罰站的那個笨蛋絕對听不見。」
「笨蛋?誰呀?」
「你真傻還是假傻呀?笨蛋指的當然是左弋羅,除了他,還有誰會看不出來你根本不傻?」
「左弋?弋哥哥嗎?」
「不會吧,天底下真的有人能把那麼-的稱呼叫出口呀!」朱——不屑地直翻白眼。「又不是在演連續劇,你嘛幫幫忙好不好?」
「啊,雪兒不懂。」雪兒的表情在听見朱——一連串莫名其妙的措詞後,更加茫然了。
「哎呀,那不是重點,你听不懂就算了。我比較好奇的是,你明明不傻,為什麼要裝傻?」朱——放下手中的杯子,整個人湊到雪兒面前逼問。
「我……」
「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故意在整他?」朱——的眼瞬間睜得大大的。
「你的話好奇怪喔,我怎麼都听不懂?」雪兒被朱——的現代用語搞得越來越胡涂。
「喂,我都說我不是外頭那個笨蛋了,你干嘛還是把我當成他耍呀!?」朱——完全不知道是自己的措詞出問題,口氣極差的嚷著。
「弋哥哥不是笨蛋。」他的精明經常令她心顫,心顫之餘,他的樣貌就會更加模糊不清。
「他要不是笨蛋,哪會看不出你根本正常得很?」
「我這樣算是正常嗎?」
「為什麼不算?你現在不就和我對答如流嗎?」
「我看不清楚他的樣子。」
「你近視啊?」朱——話才一出口,就驚覺自己說了什麼蠢話,「我的意思是……」她絞盡腦汁地想著合適的用語,「你的眼楮有問題嗎?」
「沒有。」
「沒有!?」
「我看得見你,看得見嬤嬤們,就是看不清他的模樣。」雪兒眼神迷離,聲音也飄忽不定。
「拜托,他長得就像大樹一樣高,你卻總貼他那麼近,看得清才怪哩。」
「不論遠近,我都看不清。」
「這是多少?」朱——在雪兒面前攤開手晃著。
「五。」
「那這樣呢?」朱——跑離雪兒十步遠,比出勝利的姿勢。
「二。」
「你的眼楮很好嘛。」朱——咚咚咚地跑回雪兒面前。「你確定你看不清那笨蛋的模樣?」
「隨著我想起越多事,他的模樣就越模糊。」她記起疼她的嬤嬤們,記起她打小生長的弋宮,卻記不得任何關於他的事。
「你……看過大夫嗎?」
「嬤嬤偷偷帶我去看過,可是大夫們都說我很正常。」可她心里知道,她不正常,否則他不會待她那般好,她也不會記不得他,看不清他的模樣。
「你看起來的確正常。」朱——前前後後、仔仔細細的看過雪兒一遍,「有病的,應該是你的心吧!」
「心?」
「對啊,瞧你的模樣,有病的八成是你的心。」
啪啪啪。突如其來的鼓掌聲讓兩個女人同時看向朝她們行來的雲棲。
「真是難得。」
「難得什麼?」若非畏懼雲棲-的惡勢力,朱——鐵定沖上前去揍他那張看起來就很欠扁的臉一頓。
「有點腦子。」雲棲-似笑非笑的睨了朱——一眼後,隨即將目光定在局促不安的雪兒臉上。
「哼。」收到他警告眼神的朱——賭氣的別過臉去,不看他。
「雪兒拜見護國師。」雪兒立起身,恭敬的福了福身子。
「你的記憶恢復了。」
「尚不全。」
「哦?譬如?」
「弋哥哥。」
「除了他以外呢?」
「都記起來了。」雪兒神情有些呆滯的道。
「他知道嗎?」
「我沒告訴他。」他的心思深沉,她著實猜不透。
「有些事不知道遠比知道來得幸福。他是個聰明人,自是了解這個道理。」
「你的意思是,那個笨蛋其實知道……」朱——忍不住插嘴。
「沒人笨得過你。」
「喂,你……」她直指他胸膛的手指在他的睨視下,倏地收了回去。
「只要他沒說,我就當他不知道。」雪兒喃喃地道。
「他亦是同等心思。」雲棲-直視尚缺了一魂一魄的雪兒。
他費了五年的心神,好不容易才召回她的三魂七魄。
只不過,她的三魂七魄雖然已回歸本體,但顯現出來的唯有二魂六魄。▲可見那隱藏的一魂一魄,早已被她壓抑到心底最深處,無人能及了,除非……
「嘿嘿,萬能的-爺,您可否賜教,為何她總看不清外頭那根柱子的模樣呀?」朱——能屈能伸的諂媚道。
已逐漸習慣朱——嘲諷左弋的雪兒也一臉期待的等雲棲-解惑。
「無心之人,自是什麼也看不見。」雲棲-莫測高深的說著。
「哪有?她看得見我也看得見你呀。」朱——直覺的反駁道。
「越在乎才會越眼盲心盲。」
「在乎?」雪兒喃喃自語。她在乎他嗎?那為何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反倒是其他人,她多多少少總有些感覺,不論是喜與厭……
「學著照顧自己。」雲棲-寓意頗深的說道,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她。
「我也想,可是沒機會。」左弋總將她照顧得好好的,所以她根本不會有機會去照顧自己。
「就快有機會了。」
雲棲-溫和的笑容看在雪兒眼里,只覺一陣冷意襲過心頭。
他的意思是,左弋即將離開她嗎?
還是……
他將會出什麼意外!?
「折騰了一天,你累壞了吧?」左弋帶著笑,溫柔地拉起被將雪兒密密實實地包起來,不讓冷空氣有絲毫機會可以襲擊她。
「別走。」她怯怯地探出小手,想要拉住他。
「雪兒乖,弋哥哥只是要去把火生得更旺些。」他知道魂魄不全的她畏寒,所以總不忘隨時保持房內的溫暖。
「我冷,抱我。」她拉著他的袖子,可憐兮兮地央求。
「可是……」望著逐漸變小的爐火,左弋不禁有些猶豫。
「冷,我好冷。」她顫顫地再探出另一只手,用雙手拉著他的腕。
「好好好,我抱你,你先把手縮回被窩里。」生怕她受寒的左弋急忙坐上床緣,緊張的把她的雙手重新放回暖被中。
「抱。」盡管對他沒有感覺,可她卻深深依戀著他的體溫。
「可憐的雪兒,今天你一定被嚇壞了。」左弋月兌下鞋子,連人帶被的將雪兒緊緊抱在懷中。
平日的雪兒不會如此膩人,所以她定是被嚇壞了,才會變得特別膩人。左弋心疼的搖哄懷中的佳人。
將頭舒服的倚著左弋寬厚的肩,雪兒瞠大眼,想看清楚他的側臉,可不論她如何認真的看,卻總擺月兌不了眼前遮蔽她視線的白霧……最後,雙眼疲累的她不再為難自己,閉起眼全心感受由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溫暖氣息。
「雪兒別怕,弋哥哥會永遠保護你的。」左弋不停地在雪兒耳邊輕喃蜜語,意圖讓她放松心情早些安眠。
「永遠?」雪兒疑惑的仰起頭。
他們有永遠嗎?如果她必須學會照顧自己,又哪來的永遠呢?想起護國師的警告,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對,永遠,永遠。」她的輕顫讓左弋以為自己抱得不夠緊,連忙將她抱得更緊,緊到不留一絲縫隙。
「不要,不要離開,不要離開我。」她將雙手探出被外,怯怯地環住他的頸,整張臉更加埋入他厚實的肩。
「不離開,不離開,我永永遠遠都不會離開你。」听著她的呢喃,左弋整顆心甜膩膩的,就差沒融了。
這樣就夠了!
不論她眼中有沒有他,這樣就夠了!左弋溫柔地環抱懷中佳人,心滿意足的笑了。
雖然看不清他的臉,可是雪兒由他身上散發出的柔和氣息知道他在笑,還笑得很開心。
「小心著涼了。」他溫柔的將她雙手再次放進被中,只是這一回,他的大掌沒離開,而是密密實實地包覆著她的柔荑。
「蓋被被。」她眨著朦朧的雙眼,滿是無辜的邀請著。
「好。」見她一臉的期盼,他順從的掀被入內。
輕柔的抱起她的身子,讓她整個人趴臥在他的身上,既可汲取他的體溫,也可讓暖被將她團團包裹住。
「呵呵呵呵……」忽然,一連串的輕笑聲逸出她的小嘴。
「笑什麼?」他一手環著她的腰,一手撫上她精致的小臉,輕輕為她撥開不守規矩的發絲。
「癢癢。」她伸手撥弄著他下巴上的胡碴。
「刮傷你了?」他眯起眼,在黑暗中擔憂的望著她的臉。
「癢癢。」她用食指指指自己的右臉頰。
「對不起。」他自責的輕吻她所指的部位。「對不起……」
淒冷的夜,淒冷的月光。
月光下,左弋取出長年擺放在懷中的銀面半月星。
半月星在月光的照映下,發出冷冷的銀光,迷眩人的眼。
「爺,祝您壽辰快樂。」李嬤嬤手端壽桃朝左弋緩步而來。
「我不過是棲-聖宮的總管,怎能稱是爺呢?」痴望著手中的半月星,左弋沒有回頭。
「不論稱呼如何改變,您依舊是爺呀。」
「李嬤嬤,雲左弋早在五年前就被皇上賜死,收回爵位了。」
「雪-那丫頭何德何能,竟能讓爺為她犧牲至此……」
「雪-死了,所以雲左弋也死了,留在世上的,唯有左弋與雪兒。所以,別再叫我爺了,以免……雲左弋的精神不死,雪-的魂魄便永難凝聚。」
為了求回他的雪-,他可以放棄自己的靈魂,只願上蒼憐他,讓他能在有生之年,再見他的雪-一面。
「不論如何,這壽桃……」
「你端下去吧。」
「可……」
「我的壽辰何慶之有?對你我而言,那不過是個不祥之日。」他的壽辰便是雪-死祭之日,所以他老早就不過壽辰了,但每年的今日,他總會拿出半月星,悼念雪-,祈求她的魂魄早日回歸。
「都五年了,雪兒的情況也好多了,您何苦還這樣折磨自己呢?」李嬤嬤心疼的說。
雪-的死,她們這群撫養她長大的嬤嬤們比誰都痛心,但重生的雪兒終究撫平了她們的傷痛,可爺卻始終陷在悲痛中掙月兌不出,教她們這群嬤嬤看了,都替沒了知覺的雪兒感到心疼。
「我常常在想,在我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雪兒能不能記得我的樣子,能不能想起我也曾出現在她的生命里,能不能……能不能親口告訴我,她願意原諒我。」左弋望著半月星的眼中滿是悲涼。
「您知道……」雪兒想起了一切,除了他以外?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必須耐心等,悉心盼,真心求,全心……愛她。」
「您這是何苦呀?」說沒為雪-的死怨過他,是騙人的,可是他待雪兒的好,卻是她們這群嬤嬤們有目共睹的,所以所有的怨早就都被心疼給取代了。「雪-若有知,定會很心疼的。」
「可惜她不知,臨死都不知……不知我愛她。」天真如她,只知他寵她,卻從不知他是真心愛她。「就連現在……她恐怕也不知吧。」或者該說,她不願知道?
「現在不知,但總有一天她會領悟的。」
「是啊,總有一天。」左弋無奈的苦笑道。
「夜深了,您早點休息吧。」
「不用理我,你先進屋休息吧。」這一夜,是他手染血腥的夜,也是他痛徹心扉的夜,所以每年的這夜,他注定無眠。
「是。」自知多說無用的李嬤嬤回過身,緩緩地朝來時路行去,嘴巴里喃喃地嘀咕著︰「天這麼冷,雪兒不知道會不會踢被?要是半夜醒來,不見有人陪,不知道會不會害怕?!」
唉……她分明是故意說給他听的。左弋嘆了一口氣,將半月星放回懷里,然後認命的跟在李嬤嬤後頭進屋。
「你怎麼醒了?」左弋一進屋子便見雪兒擁著被子縮坐在床頭,一臉呆滯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冷。」雪兒下意識地拉了拉被子。
她是被冷醒的,一醒來便直覺的想往左弋偎過去,卻怎麼也尋不到熱源,她只好坐起身找,這才發覺他不見了。
打心底發寒的她缺了熱源,便再也睡不著了,所以乾脆擁被坐在床頭,猜想著這麼晚了他會去哪兒?
一听她喊冷,左弋直覺的往火爐望去,果然發現爐火小了些,他連忙添加柴火讓它重新旺起來。
「這樣可有好些了?」左弋走回床邊,憂心的望著雪兒蒼白的臉色。
「沒有。」雪兒老實的搖搖頭。「抱。」打心底冒出的寒意,唯有他溫熱的體溫能被寒。
左弋月兌了鞋,依言抱住她。
「這樣可有好些了?」他憂心忡忡地再次詢問。
「嗯。」她點點頭,露出滿意的微笑。「暖暖。」
「下回再被冷醒,記得放聲喊人,別再問聲不吭了,知道嗎?」左弋不放心的在她耳邊囑咐著。
「知道。」
「知道就好。快把眼楮閉上,乖乖睡覺了。」左弋輕吻了雪兒的頰一下,臉上盡是柔情。
「騙人。」喃喃的抗議聲由閉著眼的雪兒口中迸出。
「什麼?」原以為趴在身上的可人兒已睡著的左弋雙眼一睜,略抬身子,不解的望著她依舊閉著眼的小臉蛋。
「你騙人。」隨著話聲出口,她像只八爪章魚般,雙手雙腳緊緊纏住他的身子。
「你……你這是做什麼?」左弋臉紅心跳的攤平身子,不敢胡亂掙動,以免引火自焚。
「你騙人。」雪兒嘟起嘴,說著一百零一句的台詞。
「我騙了你什麼?!」他雙眼直視天花板,盡量不去感覺和她肢體上的親密接觸。
「不見了,你不見了。」她控訴的瞪著他。
他僵直緊繃的身子讓她誤以為他自知理虧,所以才會表現得那般尷尬,殊不知那全是她柔軟的身子動來動去所造成的後果。
「什麼東西不見了?」腦子一片渾沌的左弋無法思考,只能順著她的話反問。
「你。」
「我?」
「嗯。」她點點頭。
「我在這兒,沒有不見。」左弋額冒冷汗的搖著頭,意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但他那一搖頭,看在雪兒眼中,可成了否認意味十足的舉動。
「你剛剛不見了,丟下雪兒不見了。」
「我……」她雙掌撐起身子的舉動讓他倒抽了一口氣,連帶忘了他想說什麼。
他的胸膛那麼大,她的手哪兒不放,竟然……
左弋翻了翻白眼,捉住她的雙腕,不讓她再刺激他的敏感點。
「你剛剛答應雪兒,不會離開的。」雙手被箝制的雪兒開始掙扎扭動,抗議他說話不算話。
「你……別動了!」他終於忍不住的握住她縴腰,將她整個人抬離他熱到快燒起來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