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開學的第一天,九月一日,艷陽高照的日子。
「廉梓欣……啊,不對。你是她的姐姐吧?」
當梓涵走在帝威校園里的時候,又一個人把她當成妹妹梓欣。
對每一個認出她的人她都露出微笑,然後轉身走開,她既不自我介紹,也沒有和任何一個人多說一句話。
從小,就有許多人分不清她和梓欣,如果她們穿了一樣的衣服,梳了一樣的發型的話。除了媽媽,就只有康澤可以清楚地分辨出她們誰是誰。
今年夏天的時候,她不是也以梓欣的打扮出現在帝威嗎?那一天,她是以怎樣的心態來冒充梓欣的?梓涵看著前方道路的眼里流露出一抹自我嘲諷的笑容,或者她只是想看一看,自己究竟就奪走了怎樣的生活?
「梓涵?你是梓涵吧?」有個異常活潑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梓涵驀地回頭。
四個一臉友善的同學站在她的面前,其中一個有些面熟的短發女生對她說︰「有沒有興趣加入社團?」
「社團?」梓涵眨了眨眼,努力回想這個眼熟的女生到底是誰。
「我是虞華,我們在網球社的社辦里見過。」虞華大方地向她伸出手。
「邱碩人的女朋友?」梓涵的記憶忽然清晰起來,是啦,這一個就是梓欣告訴過她,康澤最好朋友的女友。
「我是夏彩櫻。」一個女孩說。
「我是周景然。」又一個女孩說。
「我是蔣凱芸。」最後一個女孩說。
「你有沒有興趣參加我們的社團?」三個女孩異口同聲。
梓涵一向清冷的表情里忽然有了點慌張,「你們……是什麼社團?」
「我們的社團剛剛和戲劇社合並,現在的名稱叫做音樂戲劇社。」彩櫻今年當上了學生會文藝部的部長,她的男友蔣凱杰又掌管學生紀律委員會,兩個人都很忙碌,再加上兩個社團一直聯合活動,所以學生會開會決定把兩個社團合二為一。
「廉梓涵同學,你以前就讀于‘均天大學’的時候,曾經得過全國音樂比賽的一等獎吧?」景然眨著她明亮的大眼,她的消息一向很靈通。
「還有兩年我們都要畢業了,音樂戲劇社需要人來接班。」彩櫻說完後,四個人一起用力點頭。
「等一下……」梓涵心里的慌張,漸漸變成一種荒謬的感覺,「我們甚至還不認識,你們就這樣隨便拉我入社團,太不謹慎了吧?」
「梓涵同學!」虞華跳到她的身邊,已經握住了她的手,「你就是我們需要的接班人。從你剛才的話里我們已經看出你是多麼謹慎又認真的人了!」
彩櫻和凱芸對望一眼,在學校里尋覓了大半年,今天終于找到了合適的人選,她們都異常高興。
「可我不想……」
「來吧,先到我們社辦來看看,然後再帶你去我們的活動教室。等我們介紹完情況,你再決定要不要加入,好不好?」景然對著虞華使了個眼色,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拉住梓涵的胳膊。
全國比賽第一名的獲得者啊,她們怎麼可能輕易錯過?只要是在帝威,就絕對要把音樂戲劇社托付給她。
「我……」梓涵的所有抗議均告無效,那四個女生要做的事,有哪次沒有做到過呢?
啊,忘了介紹,這四個女生就是帝威學院大學部里很著名的女九宿舍9樓F座的四個女生,在帝威也算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人物了吧。
梓涵無奈地看著她們,雖然覺得有些荒謬,可其實卻並沒有太過抗拒的心情。她們四個,可能是她在帝威交到的第一批朋友也說不定。☆☆☆wwwnet.net☆☆☆wwwnet.net☆☆☆
音樂社的社辦在網球社的樓上,雖然不像網球社的社辦那樣氣派——網球社畢竟是帝威的第一社團,可也非常寬敞、明亮,設施齊備。
「梓涵,你听說了嗎?網球社這個星期要打一場熱身賽,這個賽季的比賽開始前,他們就只是安排了這一場的熱身賽。」景然推門進來的同時,就已經興奮地叫了起來。
正在整理會員目錄的梓涵抬起頭來,她淡淡一笑,「我沒有听說。」
「就在明天,我們去看比賽吧!」景然是超級網球迷.在她的帶領下,音樂社的其他人也都漸漸對網球感興趣起來。
「我……不懂網球。」梓涵低下頭去,看著眼前的名冊。
「怎麼可能?你不要開玩笑了,廉旭多年來一直都是聯賽的冠軍,去年還戰勝了我們的社長康澤,你妹妹雖然沒加入網球社,不過我看過她打球,那實力也是不輸給帝威的正選球員的呀。」景然隨口說著。
在寫琴譜的凱芸抬起頭來對景然使了個眼色,「梓涵,今天太晚了,明天再整理吧。」
「凱芸學姐,我沒事,我想把它們都做完。」她和妹妹梓欣一樣沒有住校,廉守業覺得學校和家離得如此近,沒有必要讓他的女兒們在學校里住宿。
「可是時間已經很晚了……」凱芸也知道她不住校的事。
「我是新人,你們就讓我當社團的理事,我不努力些,會讓其他人說閑話。」梓涵輕描淡寫地說著,又埋頭于手邊的名冊里。
凱芸和景然對視了一眼,她們都很喜歡廉梓涵,她是個話不多,又很冷靜聰明的女子。只是有的時候,太過冷靜了,一點女孩應有的活潑也沒有。
她們在她這個年紀時(其實她們也只比梓涵大一歲而已),可是整天在校園里瘋瘋癲癲的,不對啊,到了現在,她們也都是整天瘋瘋癲癲的。
「學姐,你先回去吧。」梓涵知道凱芸不必在社辦里寫琴譜,是因為怕她一個人寂寞嗎?她嘴角浮現一抹幽冷的笑容,「宋皓前輩剛才不是打過電話給你嗎?戀愛的時候,應該把握住每分每秒在一起的時光。」
「那你也不要太晚。」凱芸拿起自己的背包。
「梓涵,那我留在這里陪你。」景然雙手托腮,蕭徹又出差去了,她則成了留守女友,所以感到超級無聊。
「景然前輩,只要你不和我說話,你可以留在這里。」梓涵淡淡而笑。她很喜歡周景然,她那活潑甚至任性的小姐脾氣讓她羨慕,卻也會有頭痛的時候。
「廉梓涵,和前輩這樣說話,小心我給你小鞋穿。」景然笑著挽住了凱芸的手臂,「算了吧,愛護後輩是溫柔的我必須要做的事,那我們走了,不要大累了。」
「是啊,時間多得是,該休息時要休息。」凱芸再度望了她一眼,這才和景然一起離開。
是嗎?時間多得是?梓涵放下了手里的名冊,時間真的很多嗎?為什麼她總是會覺得時間不夠,總是會害怕著如果她不夠抓緊,哪一天她就要失去身邊的一切呢?
合上名冊,廉梓涵站了起來。
是的,凱芸前輩說得對,她現在的時間很多,再也不像以前那樣了……她不能沉浸在過去里,她要學會現在這樣的生活,學會在帝威的生活!
她將桌面整理好,關上窗戶和燈,最後才關上社辦的大門。
已經過了九點,電梯應該停了吧?學生會並不贊成大家為了課外活動而工作到很晚,所以每天九點以後電梯就會停止運轉。
走下樓梯的時候,她才忽然想到網球社的社辦就在下面那一層。剛才景然前輩說什麼?明天有網球社的熱身比賽?不知道和哪個學校?
康澤,他會參加嗎?听梓欣說過,康澤今年不打算再參加團體比賽,這是為什麼?她停在了網球社社辦的那一層,然後就听到了鎖門的聲音。
是網球社嗎?梓涵向著樓梯口走出,她推開樓梯間的門,就看到了正向著這里走來的康澤。他穿著網球社的正選球衣,頭發微濕,難道這麼晚了,他去運動過了?
康澤也看到了她,厲眼里閃過淡淡光芒,他踏著穩定的步履走向她,「這麼晚,還在忙?
「你也是一樣。」她對著他露出笑容,康澤說過她應該經常微笑。開學的這些日子,她都在努力讓自己笑得自然。
「餓不餓?」他看著她嘴角的笑容,忽然說。
「可以一起去吃點消夜。不過那就太晚了,你要負責把我送回家。」梓涵清亮的目光掠過他面無表情的臉,康澤還是那個康澤,就算面對她,似乎也沒有多大的變化。
「那是當然。」他沉穩地點頭。
梓涵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和他並肩走著。
「習慣這里的生活嗎?」下樓梯的時候,康澤聲音沉穩。
「不僅習慣,還很喜歡。」她真心地說著,昏暗的燈光下,她的表情真誠。
康澤沒有再說什麼,兩人無聲地走下樓梯,走出學生活動中心。
「因為喜歡,所以我偶爾會感到有些害怕。」梓涵回頭看了眼那幢米色的高大的建築,「這里實在是太好了,如果我有一天又要被迫離開怎麼辦?
她雖然說著害怕的話,可是臉上的表情卻很平靜,那種壓抑的平靜。
康澤轉頭望著她,目光犀利而透徹。
「以前我和媽媽兩個,總是不斷地搬家。從一個城市搬到另一個城市,甚至是那些鄉村和山林。」梓涵的眼神變得有些淒迷,夜色里閃著一種清冷而寂寞的光芒,「因為這樣,我根本沒有辦法交到任何朋友。」
「覺得孤單嗎?」夜色里,他那雙犀利的眼也顯得異常明亮。
「怎麼會不孤單呢?我從小身邊就一直圍著許多人,梓欣,哥哥,爸爸媽媽,保姆還有家庭教師,這些人天天都在身邊。還有朋友,以前我和康媛幾乎是形影不離,還有你……每一天都過得很開心快樂,沒有任何煩惱,從來不必為任何事操心……忽然間,一切都改變了,梓欣不在身邊,哥哥不在身邊,爸爸也不在身邊。媽媽又很忙,每天都忙著出去寫生,忙著工作,忙著搬家。」她的腳步忽然停頓了一下,她轉過頭去,不讓康澤看到她眼里泛起的一絲淚光。
她討厭自己哭泣的樣子,康澤也不會喜歡看到她這樣軟弱的樣子。
「轉過身來。」他低沉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廉梓涵,你看著我,你跟我什麼話都可以說。」
「我現在的樣子不好看。」她的雙手微微交握。
康澤繞過她的身體,走到她的面前,「好看與難看,不是自己說了算。而是看著你感覺到的。
梓涵感覺到他那認真的目光,遲疑地抬起頭,「那我現在呢?
「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廉梓涵,沒什麼變化。」他的聲音猶如清晨的鐘聲,雄渾卻透著一絲清澈。
「和十年前的廉梓涵也沒有什麼變化嗎?」她眼里閃著一絲急切,急切地想要听到他肯定的回答。
「沒有變化。」他冷靜地說著。
一行淚珠落下她的臉,她趕緊用手擦去,「每次我只要一看到你,就會變得軟弱無比,就會很愛哭,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這樣不是很好嗎?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他一絲不苟的臉上雖然沒有表情,但聲音也有著些溫柔。
廉梓涵定定地凝視著他俊秀而嚴厲的臉,久久才點了點頭。
「走吧。」他轉過身去,繼續往前。
梓涵緊緊地跟在他的身邊,康澤真的是一個值得依靠的男人。她側過頭去看他一眼,似乎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又倏地沉默下來。
「想說什麼就說。」他眉眼不抬,依舊直望著前方。
「明天有熱身賽吧?網球社,你會參加嗎?
「不會。」他的回答異常冷漠。
「為什麼?」梓涵月兌口而出,「對不起,我不應該詢問你的事。」立刻,她發覺自己似乎太過莽撞,康澤做任何事都有他的理由,也不會輕易改變——印象里,他作的決定,從不曾改變過。
康澤轉眼瞥了她一眼,那一眼嚴厲中帶著審視。
「今年的任何比賽,我都不會參加。」他們在沉默中又走了一會以後,康澤才平淡地說。
這一次,梓涵沒有問他為什麼,但她說︰「真是可惜,我從來沒有機會可以看到你打球,也再也看不到你和我哥哥之間的對戰。據說每一次都很精彩,每一次都帶著震撼人心的力量。」
康澤什麼也沒有說。
「網球……我知道梓欣打得很好,哥哥就更不用說了。他每天都要去練習一次,我看到他在球場中打球,那種投人的樣子會讓我覺得——網球,真是一樣好東西。」她的眼里露出羨慕的光芒。
「你以前不是握過網球拍嗎?」康澤皺了皺眉頭,印象里梓涵當年是和梓欣。康援一起開始學學習網球。
「以前?」她眼里的那種一貫的悲涼與清冷又再度浮現,「我怎麼還能記得以前的生活,以前學過的東西?自從我和媽媽一起離開,我的世界就已經完全被顛覆。每天都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我永遠不知道何時媽媽又會想要離開,何時我又要去到一個陌生的環境,過著怎樣的生活。」
「顛沛流離?」康澤眉宇間的折痕又深刻了幾分。
她用力點了點頭,「媽媽不要爸爸的贍養費,她說寧願餓死,窮死,也不能接受廉守業的一分一厘。
康澤停下了腳步,他回過身來望著她,深深地。
梓涵也抬起眼,用她淒涼而堅強的目光看著康澤,她試圖微笑,可是笑容卻消失在嘴角,「爸爸付給媽媽一大筆的贍養費,也在每個月會匯一大筆金錢到媽媽的賬戶上,作為我的撫養費。可是媽媽從來沒有動用過那筆錢,即使我們的日子再艱苦,她也不會去動那筆錢。她總是告訴我,這個世界上錢並不是最重要的,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錢更重要的東西……可我,其實從來不知道那些是什麼……’
她的身體驀地顫抖了一下,這些事可以告訴康澤嗎?關于她這十年來的生活,那些痛苦而悲慘的回憶。
「梓涵,你們靠什麼為生?」康澤的內心也有片刻的驚訝吧?他從不曾想過,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女孩,享受慣錦衣玉食,總是一臉機靈與燦爛笑容的廉梓涵,會過上另外一種生活,與她過去的生活完全截然不同的生活嗎?
到底有多苦,她這樣瘦小的身軀到底承受過怎樣的痛苦?
「媽媽是個畫家。」梓涵想要微笑,她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朵苦澀的笑容,「她靠賣畫為生,所以她要到不同的地方,要去寫生,她說要去觀察人生,觀察生活……」
梓涵的眼前是否浮現出了過去的片刻?她的眼變得迷茫,笑容淒涼的讓康澤的眉頭皺得更深。
「康澤,我和我母親過得並不據據,但也不寬裕。而且。你知道她讓我學習多少東西嗎?我的母親,她幾乎把她賺的每一分錢都花在了我的身上。我學鋼琴和小提琴,我學英語、日語還有西班牙語,我學習繪畫——這個是我母親的專長,她當然也希望我能運用自如……我沒有自己的時間,我每一天都仿佛活在忙碌的地獄里。」梓涵望著康澤,眼神迷惘地望著他,又仿佛她的眼里什麼都沒有看到。
「而我的母親呢?我那個一向優雅風趣的母親,她為了工作,為了讓我接受最好的教育,而不斷地工作。她畫啊畫,不斷地畫啊畫……為了錢,她畫的畫已經不再是過去那種悠閑的畫作,變成了插畫,版畫,甚至是街頭的宣傳畫……我沒有辦法不去恨我的家人,當我母親那樣辛苦的時候,他們卻過著最悠閑的日子,我的父親,他從不曾在我面前出現過,他也不曾關心過我……我的母親,她已經不再是過去我所認識的母親了!」
康澤想到了過去的廉伯母,的確,印象里,那是個快樂的婦人,有著良好的教養,平時以繪畫為樂,對他們這些孩子都很和藹,舉止端莊而優雅。
現在的廉旭,頗有一些其母的風采。
「她變成什麼樣子,只有我知道。」梓涵再次顫抖了一下,「她是個堅強的女人,在離開丈夫以後,還能那樣堅強地依靠自己而生活。可是,她卻不再是過去我所認識的那個媽媽了,她雖然依然愛我——我知道她很愛我,可再也不是過去那個抱著我會給我講童話故事的媽媽了……」她倏地抿緊嘴角,以此來阻止自己的淚水。
不,不能哭。哭又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早就知道,即使她放聲痛哭,也無濟于事。
「我沒有自己的生活和樂趣,我只知道每一天她都強迫著我學習這個,學習那個……我沒有朋友,也交不到什麼朋友。以前的生活完全離我而去,只剩下孤獨的我。她蒼涼地說著,然後就是長時間的沉默。
「梓涵,想不想打網球?」凝視著她那張哀戚,卻不流淚的固執面龐,康澤冷靜地建議。
「什麼?」她茫然地望著他。
「明天開始,我教你打網球吧。」他的手忽然撫過她的頭發,然後握住她還在微微抽搐的手。
「康澤哥哥。」梓涵反握住那雙溫暖的手,不爭氣的眼淚還是滑下臉頰,「為什麼在你的面前,我總是什麼話都藏不住?像個任性的孩子那樣向你抱怨,跟你說一些自己悲慘的往事。你會不會因此厭煩我?」
「不會。」他的回答迅速而毫不遲疑,「說出來比藏在心里好,你要記住,無論何時,我都會听你說任何事。」
梓涵靜靜地望著他微抿的嘴角,「康澤,你對其他人也是這樣的嗎?別人如果有什麼抱怨,有什麼委屈,你也會听他們說?」
「不會。」再一次迅速而冷靜地回答,他拉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
「那麼只有我嗎?」是溫暖流過心底嗎?梓涵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再感到像剛才那樣寒冷。
康澤沒有回答,那是一種默認。
為什麼?這一個為什麼,廉梓涵還是沒有問出口。她有種直覺,現在即使她問了,也無法得到答案。既然這樣,她也還是選擇沉默比較好。
只要知道自己在康澤心里是特別的,那不就已經足夠了嗎?
他還答應她明天起教她網球,她也可以像梓欣那樣,打出那樣漂亮的網球嗎?她和梓欣是雙胞胎的姐妹,梓欣可以學會的東西,她當然也可以學會!
「我現在學網球,會不會太遲?」梓涵輕柔地對著他微笑,那種笑容很純真,好像她小時候的那種笑容。
康澤望著她的眼,輕輕搖頭,「學任何東西都沒有太遲的時候,只有你想不想學。」
「還要有可以學習的條件。」她的目光清澈如水。
他微微震動了一下,是的,還要有學習的條件。
「網球這樣的貴族運動,並不是誰都能學得起的,對不對?」她眼里黯淡的光芒只有一瞬,卻被他看得分明。
「不過現在好了,我什麼也不必擔心,而且有了像康澤這樣的好老師。」梓涵漸漸興奮起來,網球,她每天都能看到自己的哥哥在自家的球場里練習,偶爾也看到梓欣去那里和哥哥對打,她從來沒有說過什麼,但心里不羨慕嗎?那個是不可能的吧?
「沒什麼可擔心的。」康澤似乎在心里下定了決心,他要讓梓涵打出漂亮的網球,不論花費多少時間。
她熱烈地點頭,眼里的淒涼和清冷已經消失不見,這一刻,她像個孩子般興奮和期待。那種表情,讓康澤不曾將目光從她臉上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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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澤,還沒好嗎?」梓涵打開了康澤辦公室的門,她站在門口,並沒有走進去。
「再等我十分鐘。」正專注于什麼文件的他,沒有抬頭。
「那好吧。」梓涵輕柔地轉身。
「等一下。」他用冷冽的聲音忽然叫住了她。
她立即回頭,用一種帶著疑問的目光看著他。
「你不必走上走下,在這里等吧。」他指了指辦公室旁邊的單人沙發。
梓涵猶豫了一下,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學生會主席,是不是有很多事情要忙?」十分鐘後,當康澤起身後,梓涵微笑著詢問。
「讓你久等了。」他對著她點了點頭,「學生會沒有什麼重要的事,網球社這個星期要有比賽,我在考慮出場陣容。」
「團體賽的地區預賽,是嗎?」景然前輩已經在她耳邊嚷嚷了許多天了。
「音樂社的工作是不是太多了些?你才是個新人。」每天,她幾乎都和他差不多時間離開辦公室,所以他干脆讓她每天都等他一起離開。
她不讓家里的家車接送,自己又不會開車,一個女孩那麼晚了獨自一人坐出租車,讓他有些不大放心。
他康澤應該是不太會擔心別人的那種性格,可是遇到廉梓涵的事,就是不一樣的。
「我們想在校慶的時候推出一個音樂劇,前輩們在暑假里就開始籌備了,所有的編曲都由我們自己擔任。」
一說起音樂社的事,她的雙眸就會發亮,而康澤發現自己喜歡看她眼楮發亮的樣子。
「這是一出原創的音樂劇,我們大家都很緊張。」不知不覺中,梓涵己經將自己當成音樂社的一員了。
「有什麼需要幫忙?」看著她眼楮發亮的樣子,康澤那一貫嚴謹的表情也微微柔和了幾分。
「現在沒有,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她對他粲然一笑。
康津靜靜地凝視著她,這一個月,梓涵真的開朗了許多。不再是那個全身都裹在濃重的悲哀里的梓涵,不再是那個一臉仇恨、一臉茫然,哭著說恨著親人的梓涵,也不再是那個懇求他救救她,全身發著抖的梓涵……
廉梓涵,在他的生命里惟一不太一樣的女孩又一次地回到了他的生命。她曾經離開,卻也再度突然出現。」
康澤不是相信命運的男人,卻相信緣分。當他在社辦的門口,望見那個穿著黑衣的她時,他就知道,他的緣分已經來到。
他並不善于表達自己的感情,是天性也是後天養成的習慣,可是,面對她,似乎可以有一些不對,似乎可以稍稍地有一絲放松,只因為她是廉梓涵。
所以,不論她現在變成怎樣的廉梓涵,不論她經歷過什麼,她都還是他的廉梓涵。
「康澤,我听樣欣說,在過去的日子里,網球是你全部的生命。」他們走下樓的時候,在昏暗的樓道里,梓涵忽然輕聲低語,「那個在網球場上奮力戰斗的你,是最耀眼、最引人注目的你。那個時候的你仿佛會發光,會將人的靈魂也吸人到你的球技術里……那樣的你,我好想親眼看到。」
她一直低著頭,聲音清幽里透著熱切。
「這幾天我不都在陪著你練習網球的基礎技術嗎?」每天黃昏,在社團活動結束以後,他會陪著她訓練一個小時。「球拍的握法,步伐的移動,發球的姿勢,以及揮拍習,體能訓練……網球真的不是什麼好玩的游戲,而是該投注以全力的運動。」梓涵在這幾天里深深體會到,要打好網球,可並不是容易的事啊。
「你如果只把它當成游戲,當成悠閑,那不需要花費很多力氣。網球,僅僅只是娛樂。」康澤在說這些話時,他的眼似乎在剎那間變得無比冷酷。
梓涵沉默地望著他,「你真的這樣想嗎?網球,僅僅只是娛樂?」她本不想這樣問,可是這些日子,她和康澤一直在一起,有些話,她也不再只是藏在心底。
「為什麼你會覺得我並不是這樣想?」康澤的話語驀地犀利起來,他很少在她面前如此犀利。
但這是真正的康澤,外人眼里那個嚴謹犀利冷如冰山的男子。
「是啊,我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因為我不曾看過你認真地打網球,不曾看過你在球場上和人比賽時的模樣。」她的話里藏著深深的遺憾,「知道嗎?這十年,我真的錯過了許多東西,也被剝奪了許多機會。」她眼里又再度流露出一絲哀怨,剛見到她時經常看到的這種哀怨,雖然現在不常出現,但偶爾還是會像現在這樣,浮現在她透亮的眼里。
康澤繼續深深地沉默著,梓涵,的確從來不曾看到過他的比賽。
「這個星期的預賽,你已經確定不再參加。」她繼續遺憾地說著,「大家多期待著你能改變主意,你知道嗎梓欣是這樣期待,康媛是這樣期待,我是這樣期待,我那些前輩也是這樣期待,網球社里的其他人這樣期待,我「哥廉旭——他也期待著可以和你有再次對決的機會,在正式的比賽里。」她站定腳步,回過身去靜靜瞅著他,「我們知道,那是奢望,是不可能實現的希望。康澤做出的決定,永遠不會更改。」
「比賽時的我,和平常的我,根本沒有什麼兩樣。」他回望著她,同樣一眨不眨。
「不,我覺得會不一樣!」梓涵有些激動地小聲喊了一句,「大家都看到康澤哥哥你打球,為什麼我就不可以看到呢?我……廉梓涵,很想親眼看一次在球場上所向披靡的康澤,那個被大家稱為‘網球之神’的康澤,那個一握起球拍,據說會讓空氣的震動都顯得不一樣的康澤……」
「梓涵,你不應該听大家夸張的言語。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網球之神’,ATP世界拍名第一的男人也不可能成為網球之神。」他只是冷靜地看著她,冷靜地對她說。
梓涵微微垮下了雙肩,她用滿含失望的表情望著他,「可是我沒有看過你的比賽,一場比賽也沒有看過。梓欣,她看過許多場了吧?听說她幾乎沒有一場錯過?而我居然錯過了全部!是再也沒有機會再一次看到的全部……為什麼你要不參加這個賽季的比賽了呢?」
她望著他,壓抑在心底的問題終于浮出了水面,梓涵用一種清晰而急切、不讓自己後悔的聲音大聲話問︰「我不明白,熱愛網球的你,為什麼要放棄一年的比賽?是因為手臂的傷勢嗎?可我听說是在你手臂受傷以前你就有了這個決定。為什麼?你還在帝威,為什麼不願意再為了帝威而戰,為了你心愛的網球而戰呢?」
康澤用一種異常冷酷的目光凝視著廉梓涵,為什麼?有許多人這樣問過他,但沒有人可以從他這里得到答案。
廉梓涵,她可以得到他康澤的答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