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放學後,關野零直接回到顏家,回房擱下書包,沖過澡後,下樓來,坐在客廳內發呆。
時間過得好快,轉眼間,寒假也過去了。
這段時間以來,顏曉蕾躲關野零躲得十分徹底,除了在學校能夠看到她之外,其他時間她根本不見人影。
听母親說,寒假時,顏曉蕾到巴黎找她小舅舅,連母親要為她過十八歲的生日,都被她給婉轉地拒絕了。
她究竟要躲他躲到何時?
而他也真是怪異,知道她在躲自己,他竟然覺得有些不悅、有些躁亂、也有些不安……
也不知為何,一顆心恢復到之前尚未來到台灣一般,空蕩蕩的……
這陣子以來,他想了很多,可是到最後仍是無疾而終,他依舊不知該相信智美還是相信她……
若她並沒有編造謊言,那麼,說謊的就是智美了?但一直以來他並不覺得智美有什麼異狀啊!難道是智美太會隱藏了嗎?
唉!這教他怎麼想也想不透。
正當他在冥想的同時,听見蔣嫂興奮的聲音——
「小姐,你回來了?要在家用晚餐嗎?我去吩咐一下……」
接著是顏曉蕾回答的聲音。「不了,蔣嫂,我只是回來拿點東西,等會兒還要出門呢。」
很顯然地,她並沒有看見坐在沙發上的關野零,否則她一定會馬上掉頭離去,死也不肯見他的。
被拒絕太難堪了,她沒有與他面對面的勇氣,所以只能選擇逃避。平時在學校踫到面時,她也不是沒察覺到他那充滿疑問的目光,只是,她一概選擇忽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她還要出門?關野零揚高俊眉,滿月復疑問。
「這樣啊……」蔣嫂滿臉的失望,忍不住叨念道︰「唉!小姐啊,你最近都在忙什麼呢?成天不見人影,連先生、雅子夫人或零少爺問起,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哪!」
顏曉蕾淡淡笑道︰「蔣嫂別擔心,我只是在學點東西,對我以後有幫助的東西。我沒有做壞事,放心好嗎?」
說穿了,她正在學的「東西」,不過就是語文。
這些日子以來,她下定決心,高中畢業之後,她就要離開台灣去巴黎和小舅同住,然後在那里繼續念書。
因此,她現在必須開始學習法文。
她打算在最短的時間內達到能听、說、寫的程度,于是便把課程安排得十分頻繁、緊湊,加上她原本就偷偷報名上課的日文課,因此,在家里的時間更少了。
她讓自己忙碌的目的,本來是想讓自己連想起關野零的時間都沒有,無奈,他的身影依舊在腦海中佔據著,不肯離開。
「我先上樓拿東西,我趕時間。」今天出門時太匆忙,忘記帶法文課用的課本,一直到快抵達補習班時才想起,只好繞回來拿。
蔣嫂縱使懷疑,也沒有多間,僅喃喃道︰「學東西啊……」便走回廚房去了。
正當顏曉蕾準備上樓時,眼角瞥見坐在沙發上的關野零,她呼吸猛然一窒,雙腿發軟,無法再繼續行走。
他……他怎麼會坐在客廳?
無預警的踫面,攪亂了顏曉蕾的心!
關野零盯著她看了好久,才緩緩開口。「我……可以跟你談談嗎?」
「談……談談?要談什麼?」顏曉蕾低聲問道。
關野零起身,慢慢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軀像一張網,牢牢密密地網住她,教她無處躲藏。
「你躲了我很久。」
「躲你?我干麼躲你?我又沒欠你錢,也沒做對不起你的事,我干麼躲你?」顏曉蕾僵硬地笑著,故作輕松。
關野零嚴肅地望著她,堅定地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在躲我。」
「我哪有?」她錯愕地瞪大眼,與他對視。
見她死不承認,他不知怎地火了,語氣也變得火爆又譏誚。
他哼道︰「怎麼?你敢做不敢當嗎?既然敢當著我的面說喜歡我,那為什麼不等我回答,之後就開始躲著我?還是你說喜歡我都是開玩笑的?你覺得拿這種事來開玩笑很好玩嗎?你在玩弄我嗎?」
他越說越氣,顏曉蕾卻愈听愈傷心。
「我……我的確是說過,但是、但是你說你很抱歉了呀!這不就是你的答案了嗎?我還能怎麼想?你會跟我道歉,不就是因為無法接受我嗎?我很識相的不再糾纏你,你卻又反過來一口咬定我在耍你……你不知道嗎?那種話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說出口的呀!為什麼你會覺得我在玩你呢?關野零,你到底想要我怎麼樣?」顏曉蕾垂下縴細的雙肩,無力地說。
「我……」關野零仔細回憶當天的情形。他是說了抱歉沒錯,但絕不是拒絕她的意思啊!
但,問題來了,他之所以不想拒絕她,是代表……他想接受她嗎?可是、可是他明明對小泉智美有好感啊,那為什麼又舍不下她呢?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難道……難道他喜歡的人其實是曉蕾?
「無話可說了?」顏曉蕾緊蹙的眉間籠罩著一股哀愁。
「因為這樣,你就天天早出晚歸,連在學校看我一眼都不肯?在學校里,我走近你,想眼你說句話,你就躲得遠遠的……顏曉蕾,是你讓我明白,我關野零有多討人厭。」他扯開嘴角露出自嘲的笑。
每次看她閃躲自己的模樣,關野零就覺得一陣氣悶,他從不知道自己是這麼的不受歡迎。久而久之,他也不再自討沒趣了。
「我不想為我自己辯解什麼,但我要澄清一點︰我真的沒有說謊,也沒有造謠,更沒有中傷小泉智美。那天我真的看到她跟一個男生親熱地走在一起,他們勾肩牽手,十分地親熱,我並不覺得那像是一般表姊弟會有的行為。我……」顏曉蕾別開眼,強忍住那拼命要落出眼眶的淚水,續道︰「我知道你喜歡她,-我喜歡你,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被玩弄。也許是我多心了,但我真的看見這一幕,也沒有加油添醋地告訴你,我說的都是實話。」
她一臉凜然,且誠實地表達出她內心對他的真正感受,說沒有再次被震撼,那是騙人的。他相信她沒有說謊,他絕對會去向智美問個清楚。
如果智美心有所屬,那麼他絕對不會再繼續迷戀她了。
他也不是沒有感覺到,智美明明知道自己對她有好感,也頻頻以曖昧不明的言語和他談笑,卻總是不給他正面的回應。
也許,該是厘清整件事情的時候了。
只是,他心里介意著一個問題——她……她現在還喜歡他嗎?
當然他知道這樣很卑鄙,因為他不能給她承諾,卻又希望她能等他……有這樣想法的自己,太可惡了!
一直沒听見他回話,顏曉蕾黯然地道︰「沒事了吧?我趕著要出門,失陪了。」她匆忙上樓拿了書本,又迅速下樓。
在她經過他身邊時,關野零看見她的大眼水汪汪的,還有些泛紅,似乎在強忍著眼淚……
他的心瞬間揪緊,不自覺地開口留住她。
「等等!」
顏曉蕾應聲停步,卻不肯轉過身來看著他。
現在她滿臉都是淚啊,這軟弱的眼淚怎能讓他看見呢?
關野零俊臉凝重地盯著她的背影,沉聲說道︰「我會去查清楚,絕不會冤枉你。但是……你……願意等我嗎?」
天!他生平第一次如此期待、如此緊張,心髒好似要跳出胸口一般……
她渾身一震!
他說的意思,會是她想的那樣嗎?她根本無法思考啊!
顏曉蕾抿著唇,考慮了一會兒才回身。她低垂著眉眼,不敢看他,僅怯怯地問︰「你……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願意給我時間嗎?可是你等到的答案,也許是讓你失望的……」他到底在說什麼?不能給肯定的答案,卻又要她等待……這亂七八糟的請求,讓關野零焦躁不已!
他雙手插進褲袋,煩悶地在她面前踱來踱去,以往的冷靜,沉著已不復見,現在的他,總算像個十八歲的青澀男孩了。
「沒關系。」
關野零止住腳步,倏地看向她,見她露出羞澀的微笑,輕聲重復。「我可以等,就算最後的答案會讓我失望,也沒有關系。」
「為什麼?」關野零這句話問得沙啞,他的喉嚨因她所說的一字一句而頻頻緊縮……
「死也要死得明明白白嘛!」顏曉蕾傻氣地直笑。「你明確地拒絕我,我就可以徹底死心,絕對不會再纏著你不放。」
關野零不懂,听到她願意等待的答案後,此刻在他心里漲得滿滿的,是什麼呢?胸口內彌漫著的熾熱溫度,又代表什麼呢?
他唯一知道的是,他現在必須盡快找時間問清楚智美,不能再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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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笨蛋。」
冷酷無情的指責,來自一臉面無表情的傅亭。
她們目前的所處位置在台北東區的某家餐廳內。剛剛顏曉蕾把她和關野零的一番對話都說給傅亭-听,听完後,傅亭-不客氣地斥責她。
「我這麼做不對嗎?」顏曉蕾頗困擾地問。
「這種要求只有笨蛋才會答應。」傅亭-嗤道。「要人家等,答案還不一定是肯定的,哼,可笑!」
這些話讓顏曉蕾無言以對,手里拿著叉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盤中盛裝的義大利面。
「你無話可說了?」傅亭-冷靜的眼眸中隱隱透出一絲擔憂與無奈。
「我只是想要個答案而已……不管是好的,或是壞的,都沒開系,都無所謂。」顏曉蕾輕輕搖頭說道,
「會很痛。」傅亭-突然扔下這句話。
顏曉蕾蹙眉,不解地問︰「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受了傷,會很痛,你要有承受的心理準備。這一次的痛,可能比上次你以為他拒絕你時還要深、還要難受。你真的想通了?」傅亭-看進她眼里,話中全是告誡。
當她知道殷凱臣和她厭惡至極的姊姊訂婚後,她就嘗到了痛徹心肺的滋味,現在蕾蕾要步入她的後塵,說什麼她都要勸勸她。
「對!」顏曉蕾義無反顧地答道。
這下子,傅亭-也無力了。
「算了,畢竟我之前說過,是你自己作的決定,無論最後的結果是好是壞,都不能怨天尤人。」傅亭-總算揚起嘴角,綻放久違的笑容。「要加油、也要堅強,知道嗎?」
顏曉蕾感激地握著她的手,用力點頭,道︰「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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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的傍晚,近晚餐時間,顏家的廚房里,北川雅子和顏曉蕾都在里頭,一塊兒準備等會兒晚餐的餐點。
她們兩人有說有笑的,使得顏家向來寂寥的廚房有了生氣,蔣嫂在飯廳外面听著雅子夫人和小姐以日文熟絡地交談著,感覺好欣慰。
顏家不曾這麼熱鬧過,現在總算像個家了。
她含著笑,走到飯廳,準備晚餐要用的碗盤、紙巾。
蔣嫂听見客廳有動靜,連忙走出去,一見到是顏鎮業,便招呼道︰「先生,您回來了?夫人和小姐在做晚餐,都不讓我插手呢!」
顏鎮業笑容滿面,看來心情很好。「是嗎?」他往廚房走去,看見北川雅子和顏曉蕾和睦地相處,十分開心。
「爸,你回來啦?等下就可以吃飯嘍!」顏曉蕾笑咪咪地說。
「是啊,今天的晚餐,大部分都是蕾蕾親手做的哦!我已經淪為二廚了呢!」北川雅子和顏曉蕾相視而笑。
顏鎮業走上前去,搭著雅子和女兒的肩,調侃道︰「蕾蕾,你跟雅子阿姨學了這麼久,到底學會了幾成功夫?不會害爸爸吃出問題吧?」
「爸——你很沒禮貌耶!」顏曉蕾賞了顏鎮業一個大白眼,惹得顏鎮業和北川雅子同時發出笑聲。
北川雅子問道︰「鎮業,零呢?上樓洗澡去了?」
「零?他下午就離開公司了。沒回家來嗎?」北川雅子搖頭,他思索了會兒,道︰「可能找朋友去了吧。」
「這樣啊……」北川雅子想了想,道︰「好吧,那你先上樓梳洗,等下就可以吃晚餐了。零若是去找朋友,就不會回來用飯了。蕾蕾,這里就交給你,我抓你爸爸去洗澡。」
顏曉蕾心不在焉地笑了笑。「好,這里就交給我吧。」
等顏鎮業和北川雅子上樓後,顏曉蕾便走出廚房,坐在飯廳里屬于關野零的位置上,心神不寧。
他該不會是去找小泉智美吧?
他要自己等他,給他時間,她答應了沒錯,可是……可是連期末考都考完了,甚至開始放假了,現在只等畢業典禮的到來。她等了這麼久,等到都快畢業了,她還是沒等到答案……
他打算讓她等到地老天荒嗎?還是,他根本就在玩弄她?
顏曉蕾忐忑地吃完晚餐,猶不見關野零返家。她回到自己房間,沖完澡後,坐在床鋪上發呆,心中仍然七上八下……
到底他會作出什麼決定呢?
正當顏曉蕾向後躺在床上,打算閉起眼休息一下時,她房間的門被人用力推開,把她狠狠嚇了一跳,整個人自床鋪上坐起。
原來是關野零。
雖然在陰暗的房間里,但不難看得出來——
他的臉色……不太好看;俊臉一片陰霾,薔薇色薄唇緊緊抿著,暗黑眼瞳深不見底,看起來迷迷——的,不太像他平時清晰冷靜的眼神,而他身上,則籠罩著一股陰暗……
「是……是你?嚇死我了……」顏曉蕾拍撫著胸口,平定雜亂的心跳。
他先是站定在門口,用那雙會吞噬人心的眼眸鎖著她,眸中流轉著她不能理解的各種情緒,她不懂,他是怎麼了?
在她深感疑惑的時候,關野零關上房門,邁開步伐朝她走來。
他一步一步的逼近,她的神經就一寸一寸地緊繃,屏息等待他的靠近……一陣酒氣伴隨著他身上的氣息飄至她鼻端,幾乎迷醉了她。
他喝酒了?還喝得不少……
關野零來到她所在的床邊,逕自坐在床沿,大床因此而有些凹陷。
他依舊沉默著,兩手的手肘靠在腿上,整個人看來有些無力和頹喪。
看著他的背影,顏曉蕾小心翼翼地間︰「零,你喝酒了?」
「……對。」
「為什麼喝酒?」
「我很懊惱!」他喑啞地道。「曉蕾,我……錯怪你了。」
顏曉蕾當場呆住!
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代表他去問過小泉智美了嗎?也就是說,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是這樣的嗎?
「你……」
她正想開口問清楚,他卻搶先一步,苦笑著說︰「你知道我剛剛看到了什麼場面?我從來不知道,看來純真的智美,竟然也可以這麼狂野……如果我沒有親眼看見,打死我都不相信……」
自從期末考完,學校開始放假之後,智美就開始不接他電話,更遑論跟他見面了。一直到下午,他按捺不住,跟顏叔說了一聲就離開公司,到智美家去找她。
智美家的警衛認得他,所以,他通行無阻地來到智美房門外。
起初,他听見半掩的房內傳來奇怪的聲響,有些類似喘息聲;于是他輕輕推開門,卻看見智美和一個男人在床上,身上未著寸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他很快地便離開了,智美也沒有發現他來過。
那時候他才知道,原來他一直誤會顏曉蕾;而智美,不過是把他當成眾多備胎中的一個……
這算什麼?自始至終在玩弄他的,其實是智美而不是顏曉蕾?
問他難過嗎?
其實並不,現在他心里清楚地知道,今天他之所以會喝酒,並不是因為智美的背叛而在難過,反倒是慶祝自己終于從智美的欺騙中解月兌了。
現在他心里的難受,全是對曉蕾的愧疚,而心中對她的真正感受,也一點一滴浮上心頭……
顏曉蕾眼眶含淚,想也沒想地,便自他身後擁住他,嘴里一遍遍地說道︰「沒關系!沒關系!她不喜歡你,你還有我啊……」
「真的嗎?」關野零回頭看著她,滿臉的脆弱無助,像個小孩。「我誤會你、不相信你,你真的還肯要我?」
「統統沒關系!只要是你,都沒關系。」顏曉蕾流下了眼淚,雙手捧著他的臉,親吻著他冰涼的臉頰、薄唇……
沒多久,關野零便開始回應,他的吻,比她的還要熾熱、狂野……
就算他和智美如此親近,他也不曾吻過智美,更沒有過那種念頭。可是,現在他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可以跟顏曉蕾這麼親密?
是因為,心里其實已經住進她了?
顏曉蕾投入在他的親吻當中,雙頰泛紅。
剛剛那些話,她並沒有深思熟慮便說出口,會不會後侮她不知道。此時此刻,她只想被他擁抱,就算是替身,也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