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一種魔法棒,在漆暗夜里,兀自發著螢虹亮光,一旦將它拋向無邊無際,在女孩即將被自插的狂潮吞沒的時刻,它進爆成無數閃亮銀粉,緩緩飄下……浸灑籠罩女孩全身……,讓人一瞬間,由足趾、腳踝、軀干、四肢、五官,乃至于頭頂、發梢——
全數月兌胎換骨。
清晨時分,鳥鳴草綠,葉尖露珠掙扎著朝空中蒸發,或垂落滲入泥土。梁憫兒自然而然睜開雙眼,沒有選擇余地的醒來。
想變得美麗……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句話變成她時刻在心底無聲叨念的口頭禪。
如果這世上沒有能讓人月兌胎換骨的魔法棒……有沒有一種仙丹妙藥,服下之後,如自己所願——化去體內多余油脂,身段縴長,肌膚如羊女乃般香潤透明,眉眼清澈靈活,鼻子小巧挺直,唇色薔紅……
梁憫兒試圖扯個自嘲的淺笑,卻拉不開唇角。
她翻身下床。
盛暑,白日全國各處酷熱難捺,夜晚北方則風涼。昨夜睡覺時,她身上蓋件薄被,今日醒來,被子踢落床下,她身上的睡衫汗濕了一半,連床榻也有些黏膩。
她換上干淨的衣裳,拿著腰帶,站在梳妝台前。若不扣腰帶,她整個人像罩著高級帛的大圓桶;若扣上腰帶,便把腰月復間的肥肉區隔成兩層。
梁憫兒暗嘆口氣,將腰帶扣上。腰間裙子的細褶被她微凸的小月復撐得開開的,她好像又胖了。
她撫著月復部在梳妝台前坐下。昨晚睡前,她明明躲在房里偷吃了一大盤糕點,現在一覺醒來,竟然又嘴饒得發酸……
是的,她又餓了。那盤糕點一夜之間不知又化為她身上哪個部位的油脂肥肉。
懶得端樣鏡里人兒的長像,梁憫兒隨意梳了梳粗糙的發絲,便離開鏡台。
梁憫兒低著頭,推開門板,走出房間。
時間還早,主屋這邊仍處于靜態,下人們稱喚的王爺、王後、少爺……依然安于睡夢中。而置身其間的梁憫兒,像是走在虛假的書畫里,死寂而不自然。直到穿過重重回廊,遇見一個個早起干活的僕婢,她才覺得自己真實存在著。
但當他們恭敬地與她招呼,客套地區別彼此的階級身分她又像個外來的介入者,與他們的世界格格不入。
兩名新來的年輕小婢迎面而來,她率先揚起友善微笑,然後看著她們極其慎重地停在面前,齊聲道︰「二小姐,您早。」
「早。」心頭有點窘,但鎮靜回應。
行禮過後,小婢們抬起頭,等她先行離開。而梁憫兒有些話想告訴她們,卻因不曉得從何開口而在原地,致使周旋在三人身旁的空氣頓時有些發僵。
「嗨,早呀!二小姐。」一名待在將王府里多年,資歷較深的女婢來到梁憫兒身後,咧嘴開心地笑,拍拍她的肩膀打招呼。
「早。」梁憫兒心想這女婢來得正好,或可幫她說出她想說的話。
女婢看看三人僵硬的表情,立刻了解現場情況。
「你們兩個,見到二小姐時大可不用這麼拘束。二小姐,我這樣說對不對?」
「嗯。」梁憫幾點點頭。面對兩名小婢揚起鼓勵的微笑。
「不過踫到的若是敏少爺,就得小心應對了。」女婢嚴厲地加了條附注。
小婢們對視。來到北梁將王府兩天,好多姊姊異口同聲說海少爺不好伺候。她們不禁牢牢記住——務必小心敏少爺。
「好了,去做事吧。」女婢揮手催促二人離開。
「是。」兩名小婢起步與梁憫兒錯肩,緩緩走遠。
梁憫兒和身旁女婢亦邁開步伐,並肩同行。
「二小姐,你一點都沒變。想當初我剛來這里,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呆住了。你跟我爹娘敘述的千金小姐的樣子完全一樣嘛,不論外表或內……」驚覺這話說得草率、傷人,女婢趕忙捂住嘴。
見梁憫兒柔和的臉色絲毫未變,她才敢放下手,繼續說︰「呃,我爹娘在我臨走前,一直交代我——富貴人家的少爺、小姐不好伺候——可你根本不會為難下人呀!」
她皺了皺鼻,「反倒是敏少爺……」險險咬到舌頭,「哎,我今天舌頭怎麼了。」她敲敲額額,要自己腦腦筋醒點。
面對的雖然是府里最親切的二小姐,也不該胡亂說話、抱怨。
粱憫兒瞧著這名女婢。她今天盤在頭頂的小髻尾部是銅質的大紅花,和她清秀的五官不太搭調;不過眶眼飛揚的自信神情依然十分引人。而這股自信及飛揚的神采,正是粱憫兒最缺乏的。
「我的意思是,」女婢嘟嘟嘴,「二小姐,就善良可愛了,可是偶爾你也該端端小姐架子,免得一些不懂事的頑劣下人不把你放在眼里。不過你放心,我們都是你的擁護者,不會讓人欺負你的。」總算說對話。
「謝謝。」梁憫兒道。
「別道謝,我會不好意思。」她笑著聳聳雙肩,在轉角處停步,「你要去廚房對不對?我得去花園,我該分手了。」,轉身要走時,突然想到︰「對了,二小姐,你今天動不動廚具?手藝實在太好了,連李大娘都自欺不如,更別說我們了,根本學不來你教我一些訣竅。」兩掌對合,滿懷期待地看著梁憫兒,「所以,能不能請你作一點,給我們解解……」
「沒問題。」
「哇!」女婢高興地跳著跑開,「萬歲!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踅向花園之際,回頭朝猶停寧原地的梁憫兒猛揮雙手道別。
梁憫兒從沒有高喊「萬歲!今天又是美好一天!」的雀躍經驗,也不明白那名女婢為何那麼開朗、活潑,為何還有那麼耀眼的精力跳躍、喜悅?
是她太不不知足了嗎?堂堂北梁將王爺的義女呀!
沒錯。她不是將王爺的親生女兒,自然沒有所謂的千金小姐的外表與內在。她住進北梁將王府已十年,人們或許已遺忘她低賤的平民身分,但她沒忘、不敢忘,就算想忘也忘不了。
方才那名女婢還說她善良可愛。梁憫兒搖頭,其實她一點也不。若她真善良她會誠心接受對方的贊美,而不是暗自質疑對方口是心非,懷疑對方就是那種不把她放在眼里的頑劣下人。
梁憫兒表面上善良體貼、好說話,其實多心、善猜忌。
越清楚自己體內流著和雙親相同的叛逆、邪惡的血液,越常提醒自己,此刻的平和生活,是一場夢。一場她已經作廠好久好久的夢,久得她不想再壓抑自己,寧可醒來面對現實。
真的想醒來嗎?她扣心自問。月復部突兀的一聲空鳴卻提醒她那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快餓扁了。
她走進廚房。早晨廚房的事大概忙得差不多了,里頭不見僕婢蹤影,只有專責早膳的李大娘在。
「大娘早。」
「你來啦!」李大娘攪弄鍋里的濃湯,听到她的聲音,回過頭,以北方人特有的爽朗嗓音道︰「我還在想你怎麼還沒出現呢!」
梁憫兒見水盆邊有蔬菜待洗,拉高衣袖,「我來幫忙。」
「別了!今兒個你就別動手!」李大娘放下湯勺,掀開蒸寵蓋子,熱暖的白霧登時大刺刺噴呼出來。她挑了三個包子放人盤中,「來,大娘特地為你準備的。呼……瞧!
熱騰騰的,這三個,芋頭餒兒包得最扎實,坐下吃吧!」
大娘將盤子閣在四方桌上,隨即旋身回到料理台前。
梁憫兒坐在桌前,柔順的眸光于對準盤中又綿又軟的包子後,漾出饑民似的!
梁憫兒險些噎著。李大娘不過說了兩三句話,已經有一個包子滑入她喉嚨;第二個包子——
則湊在她紅得大大的嘴邊,一半陷入她牙關內;第三個包子也未安然躺在盤中,被她猴急的左手握著,怕被人搶走般守緊緊。
若是眾目睽睽,她吃東西的樣子還會稍節制;如果沒人注意,就不自覺狼吞虎咽。沒有辦法,她對食物毫無抵抗力,而且,她真的餓。
李大娘的話使她警覺自己這模樣經搶食的饑民還難看。遂把左手的包子放回盤中,兩手一起接著一個包子,斯文地撕下一小塊,放入嘴里,細嚼慢咽。
「唉,不知敏少爺在想什麼,居然限制你早上只能喝碗粥,中午半碗白飯、兩口萊、一顆隻果,晚上同中午一樣,還說能不吃的話最好不吃。唉,真照他所說的做,不餓出病才怪。」李大娘忍不住又提起梁敏要梁憫兒節食的不合理要求。「女孩兒就該白白胖胖,像你這樣,多好!
還有,敏少爺那個樣兒太瘦弱了,飯吃得比誰少,熬補品他也不喝,怎麼和別家的公子比呵……」
「和別家的公子比?」梁憫兒轉頭看著李大娘的背影。
「是呀!」她放下鍋勺,跑來粱憫兒身後饒舌,「哪,昨兒個我們在商量,今年咱們北梁熱鬧得緊呀!過不到半個月,府里有五爺為小姐你舉辦的生日宴會,之後又有什麼幾年一度的年輕貴族們的英難比試大會啦,小姐千金們的佳人膺選啦,今年全在我們這兒舉行,哎喲,熱鬧得緊唷!」拍了下掌、甩了甩袖,「我們可有的忙了。」鍋湯大沸,她回頭調整火苗。
梁憫兒暗暗擰起眉宇,「大娘的意思是,希望敏……哥哥參加英雄大會?」
「敏少爺要參加呀?」蹲著身子的李大娘混淆了情況,興致勃勃地反問︰「我們怎麼沒听說?」
梁憫兒莫可奈何地搖頭,「沒有,敏哥哥應該不會參加。」如何參加?大娘口中的敏少爺、她口中的敏哥哥,其實是個女的!
「我想也是。」大娘點點頭,煞有其事地思忖道︰「敏少爺身子骨太弱了。天天跟王爺吵著要上山拜師學藝,我們也覺得該讓他出去磨練磨練。」
她還是沒搞清楚狀況。梁憫兒眼神透露嘲弄,嘲弄這荒廖垢一切。大家都忘了嗎?梁梁,北梁將王爺的親生子女、少爺、哥哥……
王爺商請許多知名大夫有治梁敏,大夫們卻對這種情況說不出個所以然。數年前曾有個京城來的御醫,說這是天神開的玩笑,給了梁敏千金嬌軀,卻在她胸口瓖上一顆男人的心……就讓王爺順她心意,別再為了這事搞得家庭失和。之後,王爺未再延請各地名醫,將王府內于是默認梁敏病態的性別顛錯。
世事容易積非成是。久而久之,除了梁憫兒不怕挨罵,常常硬著頭皮對梁敏叫敏兒妹妹,其他人似乎認定粱敏是個如假包換的男兒身。
這真的太荒謬了。今日希望梁敏上山習武,健強體魄,然後回來參加英雄大會……再然後,要她娶妻生子?
梁憫兒不明白,當初李大娘看著梁敏出生,如今怎能喚她敏少爺喚得如此順口?
因為時間可以淡化一切不合理的現象,加上人類是這麼這麼容易屈服于習慣的動物,所以梁憫兒冒牌千金的身分也輕易猶可?
梁憫兒難得食不知味。悄悄解決三個包子,一名中年男子出現,跨人廚房口。
「翟大伯早。」梁憫兒道。
「二小姐,你還在,太好了。」翟大伯來到她身旁,眼尖的李大娘跟著遞上一個圓碗。翟大伯扭開皮壺瓶蓋,羊童運來一大桶羊女乃,我記得你愛喝,起忙帶一壺過來。
呵!還熱呼、冒著煙的!
「謝謝。」
這世上多少人流落街頭、不得溫飽?她得此際遇,該知足、該惜福,否則,會遭報應的。
「二小姐,你今天下不下廚?上回你煎了兩塊餅給我帶回去,我家小孫女天天吵著還要。」瞿大伯道。
「好啊!你急不急著走?急的話,我馬上弄給你。」
「不急。今天開始府里上上下下全心為月底的宴會準備,王爺要我問大娘和總管需要什麼東西,我好安排街上店家配合。」瞿大伯模模禿著的下巴,「二小姐,屆時你露不露你的好手藝?你要不要先跟我指定材料?」期待地問。
不待梁憫兒回答,李大娘便插嘴︰「你別忘了,這宴會二小姐是主角,怎麼還能勞她動手?」
「我哪有忘?王爺請四方英杰,重新為二小姐選個好夫婿嘛!二小姐烹煮的手藝這麼好,理當乘機露一手!」
梁憫兒放下圓碗,伸舌憩憩嘴邊殘留的女乃汁,趁著大伯、大娘又抬起杠,移步向門口。
「大男人就是這麼粗神經!」李大娘叉起腰,瞪大眼,「女孩兒家容易害躁,你講話那麼大聲做什麼?舉宴婿,活似王爺的寶貝千金嫁不出去呀?」
梁憫兒低頭跨出門檻。遭人退婚、嫁不出去那是事實,只是,大家行行好,別再把這事當話題。
「哎!我又說錯什麼了?之前小姐的未婚沒眼光,上門退了親事,我們厭根兒沒錯,也不是小姐不夠好,有什麼好害臊的?再說女大當嫁,當眾舉辦宴會為小姐選個夫婿,有什麼不對?」
「我也沒說你不對呀!我只是……」
梁憫兒離開廚房,順利地將那些刺耳的對話切離耳膜之外。
人間事太過繁雜,若有來生,她許願作一名帶有透明的薄翅的嬌精,擁有翩翩風采,輕靈身段。
梁憫兒三餐食量被梁敏限制得死緊。不過由于她和下人關系良好,每天在貧瘠的主餐外,總有人偷渡豐富的食物給她。比較起來,她現在的食量甚至比減肥前還多。
午後,她撫著吃撐了的肚子向在床上,睡意漸漸襲來。意識逐漸蒙籠之際,一名女婢敲門,通知她——將王後請來一名裁縫師傅,在前殿偏廳等著為她量身、挑選布疋的色澤質料。
雖然無奈,她還是必須下床出房。
將王後同她提過要找師傅為她縫制晚宴時穿的華服,她以兩個月前換季時才訂制了多件新衣為由,指出需再在衣著打扮上花心思。原以為將王後同意了她的意見,沒想還是請了師傅來。一旦面對裁縫師傅,她就得面對自己夸張的身材尺寸。
隨同師傅前來的伙計帶著種類款式繁多的布帛,女婢們雖然無力購買,單是看看、模模,倒也開心得喜鬧忘我。偏偏師傅老是大聲念出她腰圍、臀圍的尺寸要伙計記下,駭人的數字令嘻笑的女婢們怔愕,場景頓時極為尷尬。
所以她不喜歡訂制新服。這量種自暴自棄的心態——既然沒有曼妙的體格、悅人的容貌,何需優美的華服?徒然自暴其短罷了。
梁憫兒來到前殿,訝異竟然漢有听到婢女們興奮的嘈雜聲。奇怪,往常她們一接觸到娘家的衣裳飾品,總會吵鬧得眼不能掀翻屋頂。
她繼續前進,突然听到砰——地一聲……她直覺想到梁敏發怒時的拍桌模樣。
接著果真听到敏憤怒的咆哮。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次!」
「這……是將王後交代的……」是裁縫師傅的聲音,戰戰兢兢地發著抖。「要我量計敏少爺和二小姐的身材尺寸,然後……」
梁敏怎麼會來這?她最厭惡一群女生聚在——起咬咬喳喳的場合。
梁憫兒快步跑到偏廳門口,竟見梁敏一腳踩在椅子上,兩手粗暴地揪著裁縫師傅的衣領。
「去他娘的!你嫌嘴里牙太多是不是?」梁敏怒瞪師傅,「要不要我幫你打掉幾顆?」
「敏哥哥!」梁憫兒忙喚,一邊走到梁敏身旁,「你別對師傅不禮貌。」她看見在場幾名女婢被梁敏發狠的模樣嚇得縮在牆角。
「二小姐……」裁縫師傅對梁憫兒投出來救眸光。
「你少插嘴!」梁敏率先在粱憫兒開口前堵住她的話。
兩手使力令裁縫師傅透不過氣,「死老頭,你們坊里幾十年來只作女裳,現在居然想丈量我的身材,你這什麼意思?」
「我這……完全是听從將王後的指示……」他好歹是北梁都城里知名的裁縫師傅,今日卻遭人威嚇得抖了腳。
「你听到了,這是娘的指示。快放手,師傅的臉都青了。」梁憫兒試圖扳開她的手。
「笑話!」梁敏反而更使勁,「我不勒他的脖子,難道要我去勒娘的?」
「你別這樣?」梁敏推放開師傅,拿起桌上的折扇,叉腰瞪梁憫兒,「還不都是你害的!我還沒找你算帳!」
梁憫兒看著師傅跟蹌倒在地上,他的伙計趕忙扶起他。
「好吧。」梁憫兒低聲道︰「你找我出氣就好,別為難人家。」
梁敏因她的毫不反抗更加惱火。「不相干的人馬上給我滾出我的視線!」
女婢們軟著腿,手牽手逃出門。師傅則必須收拾展現在桌上的續羅綢緞,無法立刻離開。在梁敏噴火的目光注視下,手顫了一下,布疋滾落地面,攤開成一片。兩名伙計慌張得更加笨手笨腳。
「蠢老頭。」粱敏低咒,將隨身摧帶的習扇插入腰間,拂了下袖。「算了!」拉住粱憫兒的手,「我們走。」
梁敏拉著梁憫兒來到中庭花園。越想越氣,猛然甩放梁憫兒的手,朝空大罵。
「去她的!好好的心情被搞得壞透了!」
梁憫兒不禁皺眉。梁敏擁有令人艷羨的身世、非凡的姿色氣質,卻也有讓人無法苟同的病態性格。她不懂,像梁敏這樣的天之嬌女,對這世界還有什麼不滿?
「你答應過我,不再開口閉口都夾雜穢語。」
嗟!她竟敢教訓她?梁敬旋身看著她。「你不也答應過我,要封口、不再貪吃。結果呢?連同幾個混帳東西對我陽奉陰違,小心我找他們麻煩!」
連性格異于常人、不在意世俗禮教的梁敏,也在乎相貌美丑……盯著她要她減肥?
「外表真的那麼重要嗎?」她代表普天下沒有優質美貌的女子發問。
梁敏對她的問題滿不在乎地。「你什麼都好,五官嘛……」撈起她的臉端詳。「差強人意,還過得去。就是胖了一點。你看看,你身長矮我一大截,手腕竟比我還粗;還有,跑了兩步就滿身汗、滿臉油……嗟!就算我是男的、我喜歡你,見你這樣,我也不想親你。」收回手,手指在衣服上抹了抹。
梁憫兒有些陰靈的面容突然想發笑。粱敏平日大搖大罷拍著胸脯,一副本公子是如假包換的大男人的模樣,今天居然會說出「就算」她是男的這樣的句子。
「你那麼死表情?」梁敏瞪著要笑不笑的梁憫兒挺了挺縛綁得扁平的胸,「我本來就是男的!」
分明自欺欺人。但又讓人不忍嘲諷她真誠的心。
梁憫兒喜歡梁敏。雖然她脾氣大了點,但她的喜怒全出自真心,毫無虛假,不需揣測她是否話中有話,暗藏心機。
「總之,你這回給我好好挑個人嫁了,省得娘想到就發神經、找我麻煩。我也可以安心離開。」梁敏道。
「你真的要離開?」她最近吵著要離開家鄉,上山習武。
「習武的話,跟著府里武師學就好了啊。」
梁敏寒下臉,雙手環胸。
「幾套三腳貓招式能對付誰?」
梁憫兒知道,梁敏見過東青將王子青孟天後,才有如此強烈的習武意願。
「煩!若是你听我話,嫁給那家伙,今天我也不會這麼煩!」
她果然也想到了青孟天。
「人家都有心上人了。」還帶著心上人親自登門請求解除雙方家長訂下的婚盟。
「誰管他有沒有心上人。他跟你有婚約就該娶你!」
事情才沒有這麼簡單。
「都過去了,別再提了。」
「看著你這油亮亮的臉,我也不想談了。去把臉洗干淨!還有,晚飯之前,不準吃任何東西!」
由于翟大伯上街辦事,梁憫兒乘機搭他的馬車出府。
翟大伯讓她在鬧街下車,她向街邊小販買了一袋甜點,徒步走出都城,來到一條平靜陰涼的小溪流。
她躍上一顆大石塊,撩起裙罷,月兌去繡鞋,赤足浸入水流。
浮腫的腳板、結實的腳踝、多肉的小腿……梁敏要她每次吃東西前,想想身上多余的腳肉,自然會降低食欲。
她試過,但效果不彰。吃東西這件事,對她而言不是件,是一件不得不為的事。肚子縱然再脹,只要面前還有東西,她仍能吞食下咽,非把所有能吃的全塞入月復內不可,借此尋求一種滿足的感覺。
而且,她說過自己擁有叛逆的血液。梁敏言明晚飯之前不準吃東西,她卻唱反調,溜出來玩水還帶了甜點來野餐。
三兩口解決了食物,將包裝紙揉成團握在手中,她仰躺在石塊上,望著晴空。
大她三歲的梁敏說要看著她嫁人後,才能心離開。另一方面,將王爺、將王後與她商變她的嫁事時,她告訴他們,長幼有序,請務必讓年屆二十的梁敏先嫁。
梁敏怎肯?所以,當將王爺作主,同意和東青將王的長于青孟天將婚約解除後,府里便開始為梁憫兒策劃一場宴會。北梁將王認為,依梁敏那不甚正常的性情,他不敢奢望這輩子能見她有個好歸宿,當然不能為了她而誤了梁憫兒的終身大事。
避不掉這場旁人所說的選婿晚宴了。她想像得到宴會當晚的情況;宴會結束後,她的日子也不會有所改變。有誰會參加一場宴會,便決定娶妻呢?何況她沒有第一眼就討喜的氣質相貌。除非長久相處,發覺她的個性無害,才會被許多女子逞自視為密友。
至于原先的婚約……梁敏口口聲聲說是梁憫兒和青孟天的事,事實上,早在北梁將認她為義女之前,婚約便存在了,女方自是梁敏才對。
梁敏的性別顛錯不是一天、兩天,延請大夫診治無效,北梁將王轉為祈盼男女之情引導她回復正常,對象當然寄望她的未婚夫青孟天。未料他自有中意之人,親自登門退婚。在這之前,即使對方願娶,梁敏也不會肯嫁。她擅自決定由梁憫兒代履婚約。青孟天為卓絕偉岸、孤傲出眾的男子,怎麼可能同意改娶她……
尋常男子見到她,也未必願意親近她。
其實她並非生來便如此臃腫。她被接來北梁將王府時才七歲,全身瘦得只見骨架。
七歲前她遭娘親遺棄,這族親戚輪流收留她。她的真實個性孤多疑,不會討好人,時間一久,大家都想擺月兌她這個累贅,卻又不能趕她出門、落人口實,便開始給她臉色看。小孩們欺侮她,大人睜只眼,閉只眼,佯裝不知;衣食方面,只喂她剩菜剩飯,讓她穿破舊布衣。當時,她日日夜夜活在黑暗的饑餓中。
她的家族勉勉強強和北梁將王後的娘家點關系。一次機緣下,梁將後見到瘦弱可憐的她,帶她回府認為義女。
梁憫兒至今記得,當梁將後人遞上一碗冒著熱煙的白飯到她面前,她宛如貓抓到老鼠、迫不及待生智活剝、狼吞虎咽,拼命地吃,直到吃壞肚子為止。
她餓怕了,更擔心這一餐過後,說不定就沒了下一餐……每天不停地吃、不停地吃……不胖都難。
此外,她害怕回舊日生活,逐隱藏真實的自己,努力裝成善良溫婉的模樣,學習女紅廚藝,尋求其他人的認同,以及心安。
但是她不快樂。她也知道,自己得此際遇,羨煞了多少孤兒寡女!她應該覺得幸福、覺得滿 感謝。但她挽不到自己渴求的那份踏實感,她覺得自己和這塊貴族之地格格不入。有如惡夢的童年往事像條鎖練,箍鎖住她手腳、她的心。
遭雙新丟、無人憐愛的經歷,如今已恍如前世的記憶︰遙遠、模糊……若硬要回想,也只能想出一陣心悸……然而,現今的生活,猶如在夢中,同樣沒有真實感。
平躺在石塊上的她嘆了口氣。她不知道未來又會如何,也無意猜測。
突然,平靜的林邊響起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枝頭輕鳴的鳥兒紛紛振翅飛起。梁憫兒驀然心慌,直覺不能讓人見她在此。現今政局雖然安定,卻不能擔保一名女子落單林間溪邊,遇上惡人後依然能全身而退。
馬蹄聲愈益逼近,梁憫兒整個人跳起,抬步回到岸邊之際,竟撲通落水!噴起的溪水打大石塊,梁憫兒亦全身濕透。
來不了!她抓著裙罷朝一棵可躲匿的大樹奔去。
「哦!」她踩到一顆石礫,赫然發覺自己赤著腳。
「鞋子……」
她想回頭拎遺忘在石塊上的鞋,兩匹壯碩的駿馬猛然竄人眼廉,因鞍上主人拉扯住疆繩而停步、抬頭嘶啼。梁憫兒只得回身躲在樹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