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嚴忍與華暮雪在街上偶遇後,華暮雪每天仍舊照常于卯時出現在嚴忍家,為他打掃、洗衣。
華暮雪原以為嚴忍再見到她時會嘲笑她平日的裝扮,但是他並沒有,就像他所說的,並沒有嘲笑她的意思,她這才知道他不是隨口說說,是認真的,而這也免去了兩人起沖突,不然她恐怕會失控地再對他施展出她從小到大所學過的絕學。
這一天,小揚跟嚴忍扎完馬步、練好基本功後,因為急著趕回大雜院幫要上工的父親的忙,于是無法陪同華暮雪回華府,他不知該如何是好。華暮雪認為可以獨自回家,嚴忍不放心,便開口表明願意送她回家。
嚴忍的自告奮勇令華暮雪感到訝異,她愕了愣,本要開口拒絕,要他別費事了,但不想他認為她對他存有敵意,再者他會自告奮勇地說要送她,應當是基于君子風度,她若不領情,豈不是顯得太小家子氣了?
所以,華暮雪沒有拒絕嚴忍的好意,讓他陪同她一塊兒走回家。
與嚴忍並肩走在清晨結著薄霜的街道上是種新奇的感受,她很少跟男人這麼親近,他的高大威猛襯出她的嬌小玲瓏,他的黝黑襯出她的雪白,他們是如此不同,而走在他身邊的她,心頭卻涌現一股莫名的渴望。
她當然不是渴望再和他唇槍舌戰,也不是渴望再對他鞠躬道歉,那麼,這股渴望究竟從何而來?為何會使她感到焦躁不已?
「你天天過來幫我打掃,不覺得委屈嗎?」兩人並肩走了一小段路後,嚴忍終于打破沉默。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後,他發現她真的是個沒有心機的好姑娘,于是不再對她有所存疑。
「我說到做到,沒啥好委屈的。」他肯開口跟她說話再好不過了,她也想和他像朋友一樣,平心靜氣地交談。
「但這不是你做慣了的事,只是我沒想到你能做得這麼好。」
華暮雪可說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尤其在發現她是華長耕的女兒之後,對于她能將衣袍洗滌干淨,把大廳打掃得一塵不染,著實令他感到不可思議。她在華府過著被奴僕簇擁、呵護的日子,怎麼可能會懂得洗衣、打掃,且還做得如此干淨利落呢?他實在是想不透。
「我小時候天天做,這麼點小事,可是一點都難不倒我。」說到這兒,她可是驕傲得挺起了挺俏的鼻尖。
「你小時候天天做?」他無法置信,挑了挑眉。
「你可能不知道,我爹從前是個莊稼漢,我小時候家里很貧困,所以一些農家女該會的活兒,我可是做得很得心應手呢!」
「原來如此。」經由她的說明,嚴忍總算了解她為何能做得那麼好了。或許旁人曾提及過她的家世背景,但他向來對這類的閑談沒半點興致,也因此不曉得太多關于她的事。
華暮雪簡單的陳述讓他回想起小時候到處流浪、三餐不繼地在破廟里過夜的日子。那時雖然困苦,雖然常受人欺凌,可也發生過好事。他遇到已經窮到不能再窮,卻仍伸出援手幫助他的小南瓜;後來則遇到馳騁沙場、戰勛彪炳、沒有家人的嚴武收養他、教導他,這些發生在他身上的美好,讓他明白老天爺並沒有遺棄他。
嚴武直到去世前都身為受人尊敬、景仰、信賴的神機營統領,義父將畢生所學全數導給他,後來他也不辱義父的名聲,學以致用,遵循義父的腳步到神機營當職。
想到可愛的小南瓜,他的嘴角便情不自禁地揚起一抹溫柔的微笑。
他的笑容再次讓華暮雪看得入迷,她很想開口要嚴忍常常這樣笑,但怕會太過唐突,只好忍住不說,偷偷地欣賞。
「等一下。」嚴忍嘴角的微笑倏地斂住,神色嚴肅地低道。
「怎麼了?」他不是笑得好好的嗎?難道被他發現她一直在凱覦他的笑容?
「我們被跟蹤了。」從他和華暮雪離開家門後,他就發現有人鬼鬼祟祟地跟在他們身後,本來打算靜觀其變的,可對方遲遲不顯現來意,在是敵是友還弄不清的狀況下,他不想將人引到華府去,于是停下了腳步,打算主動出擊。
「什麼?!在哪里?長啥模樣?」華暮雪沒想到自己會被跟蹤,一時間覺得緊張又興奮,急著回頭想看看到底是誰閑著沒事干,浪費時間來跟蹤她?
嚴忍沒有阻止華暮雪東張西望的行為,反正他本來就想要讓對方現身,華暮雪好奇的張望舉動,正好可以告訴對方——無須再躲藏,他們已知道被跟蹤了!
「站在街角那個穿著藍布衫、蓄滿虯髯大胡的壯漢就是了。」嚴忍以下巴示意華暮雪望向街角。
「原來是他啊!他看起來一臉凶神惡煞的模樣,你覺得他是沖著誰來的呢?」華暮雪一點都不感到害怕,還看著對方品頭論足了起來。
「你有跟人結仇嗎?」嚴忍愜意地問道,未將對方放在眼里。
「應該是沒有,我覺得到目前為止,與我結下最大仇怨的人,就是你了。」華暮雪偏頭想了想,確定最大的仇家就站在身旁,以此推論的話,對方應當不是沖著她來的才是。
一路跟蹤尾隨兩人的周大成發現行跡敗露了,先是心虛地躲起來,不讓他們瞧見,緊接著想到他們早就發現他了,那他還躲個什麼勁兒呢?旋即現身。反正他本來就是受王虎威雇來找嚴忍的麻煩,現下嚴忍身邊又伴隨一名嬌滴滴的小姑娘,待會兒起手來,嚴忍定會受到不小牽制,佔盡優勢的人將會是他,那麼他還有啥好怕的?
周大成雙手插在腰際上,威風凜凜地盯著嚴忍看。
「他看起來像是想狠狠揍你一頓耶!」華暮雪熱心地報告她的發現。
「看來的確是如此。」嚴忍不著痕跡地站在她之前,免得對方突然出手攻擊,她會首當其沖。
雙方各據一端,相互凝望,估量著對方。
「听說你仗著自己懂得一點武藝,就很自以為是,是嗎?」周大成故做凶狠地扳著手指。
壯漢的話使嚴忍與華暮雪互看對方一眼。
「他這句話好像是說給你听的,好確定你沒其它仇家嗎?」不管嚴忍怎麼想,都覺得這話是針對華暮雪而說的,畢竟她確實是那個自以為武藝高強的人。
「我有自以為是嗎?我倒覺得他是在說你呢!況且,我懂的武功可不是僅有一點!」華暮雪不滿地嘟起小嘴,特別強調澄清著。她是還有許多絕學沒施展出來,並非只懂得三腳描功夫,這兩者之間有很大的差別!
她語氣中的自信滿滿讓嚴忍差點噴笑,她居然真的以為自己武藝高強?為何沒人告訴她實情?
「你不會是懷疑我說的話吧?」華暮雪發現他忍俊不禁,當場覺得不滿。
「沒,怎麼會。」嚴忍很順口地否認了,緊接著才發現,或許是知道她沒半點武藝的人覺得她過于天真可愛,不忍傷她的心,所以在面對她時,會很容易就順著她的話,不點明殘酷的事實。
「喂!老子在跟你說話,你居然敢不理老子,徑自和小姑娘在一旁吱吱喳喳,是想考驗老子的耐性嗎?」沒得到響應的周大成惱火地怒咆。他們兩人竟然旁若無人地說自己的,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簡直要氣死他了!
「瞧!我就說吧,他說的人是你!」華暮雪一副被她逮著了的模樣。明明對方口中那個自以為是的人指的是嚴忍,他還好意思硬是栽贓到她身上,這種行為實在是太要不得了!
「咳!」嚴忍輕咳了聲,掩飾他的尷尬,從未想過自己在他人口中會是自以為是的人。
「嘖嘖嘖!還說是我的仇人呢,結果是你的!」發現他的尷尬,華暮雪不放過他,樂得再糗他。
「你們兩個有完沒完?要打情罵俏等老子教訓完他後,你再跟他濃情蜜意也還不遲!」遲遲等不到畏懼、驚嚇眼神的周大成,火氣瞬間上揚。
打情罵俏?濃情蜜意?誰跟誰?華暮雪吃驚地看著同樣一臉以後的嚴忍。他們兩人之間的交談是唇槍舌戰,和打情罵俏、濃情蜜意半點都扯不上關系啊!
「我與你素不相識,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你,讓你一大清早就痴守在我家門外。」嚴忍語帶譏諷,嘲笑他守候多時。
「你我雖然不相識,但我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的氣焰太過狂妄了,的確需要整治一番!」周大成末把嚴忍放在眼里,囂張地放話。
「你放心跟他打,我會從旁協助的。」華暮雪輕聲道,好心地表明願意提供一臂之力。
「你?!」嚴忍差點以為自個兒听錯了。她要從旁協助?
「對!老實告訴你,上回我和你過招時,其實還有許多絕活沒有施展出來,所以你千萬別小看我的能耐!」她可不想被他看輕了。
「我很期待待會兒你會施展什麼絕世武功來幫我。」明明知道她不可能擁有絕世武功的,他仍忍不住調侃。
「你睜大眼楮,等著看吧!」听不出他的調侃,華暮雪認真地承諾著絕對會助他一臂之力,將對方打得落花流水。
嚴忍淡淡一笑,覺得她分不清楚狀況的模樣,實在可愛得緊。
「他女乃女乃的!你們兩個別小看我!」一直不被放在眼里,教周大成咒罵了聲,隨即拔出腰際的大刀,虎虎生風地朝嚴忍兜頭狠劈而下!
「看我的「隔岸觀虎斗」!」華暮雪嬌喝一聲,整個人隨即往旁邊一跳,認真運氣。
這一招閃避大刀攻擊閃得非常自然,此乃兒時她在破山神廟認識的一位大哥哥教她的,她在緊急時候自然而然地便使了出來。
她的嬌喝與動作惹得嚴忍側目,亮得出奇的眼眸若有所思地盯著她看。
「小心哪!」華暮雪發現他的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不顧自身安危,眼見壯漢的大刀就要將他的頭顱劈成兩半了,她連忙揚聲提醒。
「你死定了!」周大成呵呵低笑,認為他這一記狠劈,嚴忍非死即傷,這下子他可以回去跟王虎威邀功,恨嚴忍入骨的王虎威非得重金酬謝他不可!
一想到白花花的銀子即將入袋,周大成掌中的大刀去勢便愈加凌厲。
嚴忍晶亮的眼眸對上華暮雪那雙漆黑如寶石般的眼瞳,頭也不回,右掌靈活化解壯漢的攻擊,並借力使力地將壯漢推出。
「哇∼∼簡直跟變戲法一樣耶!」華暮雪張大眼看他反擊壯漢的手法,看得目不轉楮,忍不住想拍手叫好。
周大成壯碩的身材遭嚴忍輕松推出,在要落地前,周大成使了個鷂子翻身,及時站穩,才不至于跌得四腳朝天。
「你……」她是南瓜嗎?如果是南瓜,怎麼名字不同?如果不是南瓜,又怎麼會使出他教南瓜的那一招「隔岸觀虎斗」
嚴忍凝望著她,再次將她的身影與南瓜重迭。她們是如此相像,讓他不得不再次產生懷疑。
「我怎麼了?」他的目光讓她不解,他是希望她將內心的想法化為實際行動嗎?于是她很認真地為他用力鼓掌。
「他女乃女乃的!你居然敢嘲笑我?」她鼓掌的舉動看在周大成眼里非常刺眼,他發出怒吼,決定先箝制住她,迫使嚴忍降服。
壯漢轉移目標,朝她直奔而來,但華暮雪不閃不躲,擺出美麗的招式,等著壯漢自投羅網。
「飛龍在天!」當壯漢一步步靠近時,她已做出飛翔的動作,以逼人的氣勢、冷絕的目光、睥睨的姿態,要給仕漢迎頭痛擊。
可惜的是,她的雙手尚未踫到壯漢,便又見他被嚴忍一掌推出,簡單利落,完全不拖泥帶水,讓她失望極了。
嚴忍細看她秀麗的五官,渴望從中找出更多與南瓜的相似之處。實在是他們分離太久了,加上當年他和南瓜都還是個孩子,記憶已遠,讓他很擔心她是否真的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南瓜。[熱A書$吧&獨@家*制#作]
她是南瓜嗎?會是那個小南瓜嗎?他的心熱切地渴望著,想找出更多確切的證據。
再次被推出,周大成氣得七竅生煙。他可沒想到嚴忍會是個棘手的對手,他以為嚴忍平常就是管理火器、訓練小兵,如此而已,看來是他小覷了嚴忍。
「嚴忍!納命來!」一再吃癟,使周大成決定豁出去了。
今日不使嚴忍成為手下敗將,他絕不善罷干休。
壯漢那打算奮力一搏的眼神讓華暮雪留了神,這一次她決定不再讓嚴忍專美于前,也是要嚴忍知道,她並非中看不中用,她的武功可是真才實學,並非嘴上隨便說說而已,于是她決定使出絕不輕易出手的大絕招!
「看我的「猴子踢桃」!」嬌小的華暮雪縴腿一揚,對準壯漢的重點部位。
她的一句「猴子踢桃」使嚴忍整個人宛如被雷擊中,怔怔地望著她的動作。
華暮雪就是南瓜!
不會有錯的!
這是他小時候教給她的最狠辣的一招,會教她是因為怕她被人欺負,是以將他在街上習得的生存方式教給了她。
本來該是「猴子偷桃」才對,但顧及受她是女孩子,「偷桃」太過不雅,所以特別改成「猴子踢桃」,這麼多年了,突然見她使出來,使他內心激動不已,因為事隔這麼多年,她依然記得!
「南瓜,你是南瓜吧!」嚴忍喚著她當初告訴他的名字。
「你……怎麼知道這個名字?」華暮雪的「猴子踢桃」踢到一半,驚愕地轉頭看他。
南瓜是她原本的名,小時候爹將她取名為南瓜,上頭三個姊姊剛依序為︰紅豆、綠豆、小米。
是後來爹救了李萬里伯伯,李伯伯在家里定居後,覺得她們的名宇太過土氣,才又幫她們重新取過。
她叫南瓜已經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可能家鄉還有些人記得,但在京城除了家人以外,絕對不會有旁人知道的,嚴忍是從何得知的?
沒人注意的周大成,則趁此襲擊而至。
嚴忍依然不看他,左腿矯捷踢出,沒有殘忍地踢桃,僅僅結實踢中他的心口,讓他壯碩的身形于半空中劃了一道弧度飛出。
他們的打斗引得清晨早起的商販交頭接耳,在此時,剛由皇城當職完的江遠志騎著一匹栗色駿馬出現,撞見倒下再躍起的壯漢打算再次趁人不備時出手偷襲。
「小心!」江遠志甩出馬鞭,襲向壯漢。
听力敏銳的嚴忍同時出手反擊,右掌擊向壯漢的心口。
周大成同時受到兩名高手連擊,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只來得及出聲哀號,便雙手捂著受創之處,雙膝發軟,再也無法出手偷襲了。
「多謝江大人出手相助。」嚴忍認出身為京衛指揮使司同知的江遠志,拱手道謝。
「如果知道他要偷襲的人是嚴大人,我就不會多事的出手了。」江遠志淡淡一笑,恭維嚴忍的武藝,可說話的語氣是淡漠的。
華暮雪急著想知道嚴忍究竟是從何知道她的本名,但突然又殺出一名斯文有禮的男子來,顯然是嚴忍的同僚,為了不顯得無禮,她唯有按捺下心中的焦躁,耐心等待。
「江大人太客氣了,該說我若曉得江大人已出手,也不會擊出這一掌。」嚴忍同樣恭維江遠志的武藝。
「我想,只能說你我似乎頗有默契。」江遠志不曉得倒在地上的男人和嚴忍有啥過節,也不想詢問。
他說的是事實,如果曉得受襲的人是嚴忍,他壓根兒就不會出手!
從前他與嚴忍在同一個軍營時,他就看嚴忍很不順眼了。
在他眼里,嚴忍不過是沒身分、沒地位的大老粗,雖然讓神機營統領嚴武收養,可仍改變不了嚴忍是孤兒的事實。
他不能接受的是,明明他很優秀,父親為五軍督都府的左都督,位高權重,為何受到上司賞識的人卻是嚴忍?
氣的是嚴忍什麼事都同他爭,不論是武藝、技藝,只要他想得第一的,嚴忍就會出現打敗他,三番四從的落敗後,使他對嚴忍無法擁有一丁點兒的好感。[熱%書?吧&獨#家*制^作]
所幸後來他進到京衛指揮使司,嚴忍進了神機營,一切又不同了。他在京衛指揮使司里如魚得水、平步青雲,上頭除了指揮使外,沒有人的權力高過于他,再也不用擔心一板一眼的嚴忍會奪去他的風采。
因不喜歡嚴忍,心下瞧不起嚴忍的出身,因此對站在嚴忍身旁的華暮雪,他也連正眼都沒瞧上一眼。
嚴忍明了江遠志的心思,他也沒和江遠志深交的意思,僅僅微微頷首,算是同意江遠志說的話。
「既然這人對你無危險性,那麼我就先行一步了。」江遠志懶得在這里和他耗時間,告辭之後便匆匆離去。
嚴忍目送江遠志離去後,便伸手將壯漢點穴,讓他動彈不得,再轉身面對滿月復疑問的華暮雪。
「你……是誰?」華暮雪仰頭,仔細看他的臉龐,試圖搜尋有無熟悉之處。
「我是小狗子哥哥,你可還記得我?」嚴忍望著她,嘴角噙著溫柔的微笑。
「小狗子哥哥?你真的是小狗子哥哥?!」華暮雪的驚詫說明了她始終沒有忘記他,又驚又喜的情緒迅速涌上,讓她興奮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嚴忍肯定地朝她頷首,因她的末遺忘,使他的笑容益加溫暖。
冷冽的寒風呼嘯而過,但吹在發現各自身分的兩人身上卻一點部不覺得冷,一道暖流輕巧地流過兩人心頭,過去種種浮現于腦海中,重逢的驚喜映入兩人眼中……
兩人認出對方後,華暮雪不急著回家,想和嚴忍敘舊,她有太多話想對他說,也有太多事想問他,嚴忍亦然。轉瞬間,兩人的距離迅速拉近,不再感到陌生。
為了能好好談話,了解彼此分開後這些年的經歷與變化,于是兩人又回到了嚴忍的宅邸。
至于襲擊他們的壯漢,在被嚴忍打得落花流水,問出是受心有不甘的王虎威指使後,嚴忍便放壯漢離去。此刻他只想和華暮雪好好聊聊,不想浪費時間在兩個鼠輩身上。
「小狗子哥哥,你怎麼會變得和以前完全不一樣?」華暮雪一坐在大廳的椅子上,劈頭便問。
她印象中的小狗子哥哥長得非常瘦小,而且常常病懨懨地躺在地上,當時更為年幼的她,甚至認為自己比小狗子哥哥還要高大強壯,為了不使小狗子哥哥餓肚子,家中窮困的她總是硬想辦法帶著可憐的少許食物到破山神廟里給小狗子哥哥吃。
可是現今的他早就不似昔日的瘦弱,長得非常高大,甭說病懨懨了,身強體壯的他應當是很少生病了,而且他的雙眸炯炯有神,充滿自信,根本就是判若兩人,莫怪她會沒認出他就是她的小狗子哥哥。
不過,她喜歡他的改變。只要是能使他變得更好的轉變,她全都展開雙臂歡迎。
「真有那麼大的差別嗎?」他笑問,定定地凝望著她,莫怪他一見到她就會覺得熟悉,莫怪他老是將她的身影與南瓜的身影重迭,因為她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啊!
「當然有!難道你不曾仔細看過自個兒嗎?你變得好結實呢!而且……」說不出口的是,她的小狗子哥哥不再過著餐風露宿、任人打罵欺凌的生活了,他能過得這麼好,她真的很替他開心。
明明天天打掃,對他的屋舍熟悉得很了,此時她的雙眸卻懷帶著不一樣的情感,再巡視了一遍,覺得每一樣家具、器皿都變得好親切。
「而且我不再像成天在泥地里打滾過一樣髒、不再以破山神廟為家、不再……現在的我,已有了自己的家。」過去的苦澀浮上心頭,無法說出口的話,兩人皆心知肚明。他不用再為了填飽肚皮,當個在街上向路人乞討的小乞丐,不用再因為病痛而躺在破廟里苟延殘喘。
「是啊,你已經有了自己的家,真好。」她輕道,仍覺得兩人的相遇就像是場美夢,兩人不僅月兌離貧困的生活,且都過得十分快樂。
黑亮有神的目光與清澈宛如寶石的眼眸交會,喜悅中帶著淡淡的苦澀。常以為兒時無人照顧、到處流浪的事是上輩子的事了,實則不然,他只要在街上見到與他有類似遭遇的人,就又會回憶起,想盡一己之力,給予對方最大的幫助。
「小狗子哥哥,當年你為何會突然消失不見?可知當我帶著我爹到破山神廟去找你,卻不見你的蹤影時,有多擔心?我很怕當時生了重病的你被狼給叼走了。」她急著想知道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他是如何由她的小狗子哥哥變成今日的嚴忍?
「我記得當時連續續病了好幾天,病得很嚴重,由原先的起不了身,到最後陷入昏迷,那時我心想,這次恐怕在劫難逃了。正當我意識不清時,踫巧我義父因大雨而躲進山神廟避雨,發現了我,于是將我帶走醫治,也因此來不及跟你道別,以至于讓你撲了個空。」
當他還是個嬰兒時就被遺棄在破廟里了,起初是由一名老乞丐照顧他,後來在他稍微懂事後,老乞丐死了,無所依靠的他就到處流浪,希冀廣闊的天下能有他的容身之處。
他爬過一山又一山,走過一個接一個的村落,卻發現不管走到哪里,在眾人眼中他就是個可以任意欺凌的小乞丐。他總是承受他人的白眼,總是忍受饑寒交迫、病痛入體的滋味,直到遇到了她,他才發現原來貧苦無依也會有好事發生。她對他的好,他一直記在心頭。
「幸好你義父出現,帶你去醫治了,如果是由我爹娘來照顧你,一定沒辦法像你義父照顧得那麼好。」華暮雪不再怪他未說一句就離開,畢竟依她家當時的貧窮情況,恐怕得把一家子都賣了,才有辦法請大夫來看他的病,並好好地照料他。
「一年後,待我病好恢復體力,義父便收我為義子,同時為我取了新的名字——嚴忍。他給了我一個家,並親自訓練我,鍛練我的體魄,讓我不再瘦弱,動不動就生病。只是,他老人家現下已經不在人世了,不然我真想介紹你們認識。」嚴忍低沉道出當年的事,至于訓練的辛苦,就不提了。
「不能見到他真的令人感到遺憾,但我想他一定是很好的人。」華暮雪听見他病了足足一年,整顆心都糾結在一塊兒了。現下在她眼前的仿佛不是高壯的嚴忍,而是當年那個瘦小、無父無母、只能在破廟棲身的小狗子哥哥。
「你呢?是怎麼由南瓜變成華暮雪的?」他不再說著令人感傷的事,改以輕松的口吻詢問她的事。
「事情是這樣的……」華暮雪開始跟他敘述父親救了李萬里的事,及如何得到上天眷顧發跡的過程,而後李萬里便建議她父親為她們四姊妹重新命名,讓她們的名字分別改成比較文雅有氣質的瀟湘、夜雨、晴嵐與暮雪。
「看來以後我不能叫你南瓜了。」他低嘆一笑。他比較習慣叫她南瓜,而非暮雪,總覺得那像是在叫另外一個人似的。
「我也不能再叫你小狗子哥哥了。」華暮雪心里亦感到一絲惆悵,她比較喜歡會陪她玩、對她溫柔微笑的小狗子哥哥,總覺得他當嚴忍當得太嚴肅了。[熱m書&吧p獨@家*制#作]
兩人相視一笑,發現縱然過去的生活苦多于樂,他們仍然懷念不已。
溫暖的微笑透露出淡淡的惆悵,兩人仿佛心有靈犀,同時開口——
「我覺得你再叫我南瓜,也沒啥不好。」叫南瓜雖然多了土氣,但挺可愛的。
「你可以叫我小狗子哥哥,我並不介意。」在嚴忍的認知里,小狗子的身邊就是會有南瓜。
听見彼此想法相同,兩人不約而同地笑了。這一次的笑容中帶著更多的欣喜,兩人不再因時光的阻隔而感到別扭生疏。
「哎!能再見到你真的好好,我一直很擔心這輩子再也無法得知你的消息,現下總算放下心中大石了。」華暮雪輕松微笑。
「這輩子能這般掛念我的人,除了你之外,恐怕再無其它人了。」不管他是否音訊渺茫,她始終記掛著他,令他非常感動。從以前她就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女孩,不斷地幫助他,倘若沒有她不時提供的幫助,恐怕他早就死了。
「還有你義父啊!他不也對你很好?還有以前照顧襁褓中的你的老乞丐啊,他也對你好。」她提醒他,關心他的人可不僅止她一人而已。
「沒錯,還有他們真心待我。」南瓜、義父及照顧他的老乞丐,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恩人。
「你是很好的人,只要認識你的人,絕對都會掛念你的,所以我不許你再莫名其妙地消失,讓我找不著,知道嗎?」好不容易失而復得,讓華暮雪板起臉來警告他。如果他再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可不曉得要上哪兒找到他了。
「我知道。」嚴忍低笑,沒提醒她,他在神機營當參將,除非是被另派職位,否則他不會輕易離京的。
「嘻!我記得小時候我們常常說要使用你的絕招一起打倒壞人,沒想到今天我們竟然真的連手打倒那個壞蛋,真是太有趣了!」華暮雪想到壯漢被打得唏哩嘩啦便雀躍不已。
「我也沒想到你會牢記我教你的「隔岸觀虎斗」與「猴子踢桃」,若不是你使出這兩招,我也不會認出你來。」只能說,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恐怕老天爺早就安排好要讓他們相遇了,否則她怎麼會在街上將他誤認為王虎威,而使兩人有了聯系呢?
「我使得很好吧!」
「使得很不錯,但是有些話我不得不告訴你。」他認為該是她面對現實的時候了。既然她是南瓜,他不能讓她再自以為武功高強,隨意施展,妄想教訓惡徒,他擔心她終會吃大虧。
「什麼話?」華暮雪的雙眸熠熠閃耀,充滿期待,心沸騰著,猜想他要說的是她的功夫很不錯,將來的成就非同小可之類的。
「你的武功……」
來了!他果然要稱贊她了!
華暮雪屏氣凝神,迫不及待地想听听足以使她心情飛揚的下文。
「很糟!」嚴忍滿臉遺憾地說出事實。
「小狗子哥哥?你剛剛說了什麼?我沒听清楚,可以再說一次嗎?」華暮雪仿佛被兜頭潑下一桶冷水,整顆心都涼了。
不!不會的!一定是她听錯了,一向待她好的小狗子哥哥怎麼可能會說出傷她心的話呢?肯定是她耳背!
「你的功夫糟透了,如果遇到有人欺負你或者是要對你不利,你就使出我教你的那一招「千里迷蹤」,知道嗎?」嚴忍戳破她的美夢。
「什麼?!小狗子哥哥,你竟然要我使出「千……千里迷蹤」?!」華暮雪一副快昏倒的模樣,「千里迷蹤」四個字說出來很威風,但實際上就是要她拔腿快跑啊!怎麼會這樣?她對自己的身武學可是有十足的信心,但小狗子哥哥卻不以為然,究竟誰才是錯得離譜的那一個?
「沒錯,等你使出「千里迷蹤」逃月兌後,再來告訴我誰欺負了你,我會幫你討回公道的。」
「小狗子哥哥,你覺不覺得你太低估我的武功了?我不只跟你學,我二姊夫也教了我許多,他會飛檐走壁,很厲害的!你曉得的,名師出高徒嘛,當然你也很厲害。既然教導我的師父都這麼厲害的話,沒道理我會是個阿斗,不是嗎?」怕他誤會,她還稱贊了他,就是想要讓他知道,青出于藍,更勝于藍,她的武功絕對不是耍好玩的。
「是你太過高估自己了,其實你只有招式好看而已,一點內力都沒有,如何與人抗衡?」嚴忍要她別再自己騙自己了,及早面對現實會比較好。
「……真的嗎?」華暮雪覺得好沮喪,可憐兮兮地垂下雙肩。說到內力,她的確是沒有,也不曉得要怎麼修習內力。
「對。」嚴忍同情地點頭。見到她那麼難過,他很想將她擁入懷中安慰,但怕會唐突了佳人,畢竟他們不是小孩了,是以遲遲沒有行動。
「我真的不想當阿斗……」莫名變成扶不起的阿斗,好可恥啊!
「你是可愛的小南瓜,怎麼會是阿斗呢?」嚴忍不忍見她意志消沉,柔聲逗她。
「真的?」她瞅著他問,他說的好听話,讓她心情好過多了。
「當然是真的。」他對她眨眨眼,一瞬間又跳回小時候那個常哄她開心的小狗子哥哥,不再嚴肅、不易親近。
「那你不可以告訴小揚,說我武功不濟喔!要知道,在他心里,我可是厲害的暮雪姊姊呢!」
她希望能不破壞她在小揚心中的形象。
「好。」他點頭同意,但認為小揚早就心知肚明了,只是不想傷她的心才沒道出,所以他也沒啥好說的。
「呵,我就知道小狗子哥哥對我最好了!」華暮雪歡呼一聲,做出小時候開心時會做的動作——熱情且用力地投入他懷中!
華暮雪突然撲過來,嚴忍想都沒多想便伸出雙臂緊抱著她,以免她過于興奮而跌倒。
兩人成年後再擁抱在一塊兒,心中感受已截然不同,隱約感受到一股暖流自四肢百骸流竄過,直達心頭,烙下痕跡。
兩人相互凝視,在對方眼中看見了最真實的自己,兩顆心撲通、撲通地飛快跳躍著,身上的每一個毛孔仿佛都活了過來,深刻地感受到對方的氣息與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