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玥全身虛軟,恍若柳絮飄飄蕩蕩,她不曉得自己發生了什麼事,一心想著要如何讓沐宸昊改變心意,別再堅持接下來的日子她得乖乖待在府里。
她一定要想辦法說服他才行哪!
當她這麼想著的時候,全身似乎又生了氣力,啪的一聲用力睜開眼,隨即對上珠兒的眼,嚇得倒抽了口氣。
「啊!小姐醒了!老爺、夫人,大家快來啊!小姐醒了!」珠兒受到的驚嚇絕對不比宇文玥小,她先是和宇文玥大眼瞪小眼好幾秒,緊接著意會到小姐清醒過來的事實,馬上揚聲對外大喊。
珠兒喜悅的驚叫聲,使宇文玥耳朵疼得又合上眼,正想要開口抱怨珠兒太吵時,突然發現不對勁之處——
在她面前的人該是小芙,怎麼會成了珠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宇文玥吃力地睜開眼看,赫然發現她在自己房里,而非沐宸昊的臥房,這……莫非她一直在作夢,誤以為自己嫁給了沐宸昊?可是她的夢境好真實,真實到連她深愛著沐宸昊的感覺依然回蕩在心間,苦澀惆悵滋味滿布,教她想再閉上眼睡下,作個和沐宸昊情意綿綿的美夢。
「珠兒,你說小姐醒了可是真的?」為了女兒一摔不醒心力交瘁的宇文意欣喜地沖進來,他的妻子丁氏跟在後頭,兩人焦急地想看女兒的情況。
「老爺、夫人,這是真的,小姐方才已經睜開眼看我了呢!」珠兒開心地流下淚來。
「我的寶貝兒。」宇文意火速來到女兒床畔,握著女兒的小手急切呼喚。
「小玥,快醒來看看爹娘啊!」丁氏憐惜地撫著女兒瘦削的臉頰,心疼不已。
宇文玥听到爹娘的呼喚,疲累地睜開眼,看著向來疼愛她的爹娘,微微一笑。
「我的心肝寶貝兒,你果然醒過來了。」在朝政上素來對政敵毫不留情的宇文意一踫到心愛的女兒,當場成了沒爪子的老虎。
「真是菩薩保佑啊!」丁氏開心得直流淚,雙手合十感謝蒼天。
「爹……娘……我……」看著心愛的爹娘,宇文玥想和他們說說話,無奈氣若游絲,一句話沒能說得完全,對自己的虛弱詫異不已。
「你從秋千上摔下來,已昏迷了一個多月。」宇文意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差點以為女兒再也不會清醒過來,幸好老天垂憐,將寶貝女兒還給了他。
「可不是,你這回差點把爹和娘給嚇死,你爹氣得命僕人把秋千劈成好幾段當柴燒了,往後可不許你再調皮搗蛋了。」丁氏拭淚叨念著。
「我的秋千……」宇文玥惋惜地輕皺了下眉。
「別再想惹我心煩的秋千了,現下最重要的是你要好好把身體養好,明白嗎?」宇文意可不想再見寶貝女兒病懨懨躺在床榻上了。
「乖乖听你爹的話,知道嗎?」丁氏伸手順著女兒的發絲,叮嚀道。
「珠兒,少爺約莫快回來了,你到前頭去看一下,若少爺回來,告訴少爺小姐醒過來,要少爺到太子府走一趟,請太子派御醫過來。」宇文意舍不得離開剛蘇醒的女兒,頭也不回地交代道。
「是,老爺。」珠兒馬上照他的吩咐去辦。
「唉!瞧你這一摔,都瘦得不成人形了,我得想法子把你給補回來才行。」丁氏心疼不已。
宇文玥听見母親要給她大補特補,蒼白無血色的面容故意扮了個苦相,逗爹娘開心。
「你這孩子,都什麼時候了還調皮,累了就放心睡吧,等你醒來,爹娘仍會守在你身邊。」宇文意看出女兒的疲累,不希望她勉強自己硬撐。
「睡吧,小玥。」丁氏慈愛地看著愛女,柔聲道。
宇文玥對父母輕輕頷首,放心地閉上眼沉入夢鄉,暗自希望能在夢中和沐宸昊相會,好讓她能繼續愛他,徜徉在他的溫柔中。
當她沉沉睡去後,宇文意與妻子欣慰一笑,感謝蒼天將女兒還回來,他們終于能放下積壓在心中月余的大石。
沐宸昊才成親月余的新婚嬌妻突然犯病驟逝的消息在京城傳了開來,許多人對他才剛辦完喜事沒多久就要辦喪事感到惋惜。
將軍府上下因失去了將軍夫人,又因將軍悲痛欲絕而陷入一片愁雲慘霧當中,每個人說話行事皆小心翼翼,盡量不提及有關夫人的任何事,就怕一個不小心會再加重已形銷骨立的將軍內心傷痛。
布置素白的靈堂中,陳放著一具上好棺木,沐宸昊面容憔悴地守在棺木旁,鎮日痴痴凝望著仿佛睡去的妻子,抖顫的指尖不止一次畫過她雅致的臉龐,低啞的嗓音不止一次呼喚她的名字,可是她從不響應,連睜開眼都不願。
「嫻雅,你真的不要我了嗎?」他頹喪倚牆席地而坐,椎心泣血,一次又一次問著永遠都等不到的答案。
他從不知道幸福可以消散得如此迅速,仿佛從未降臨過,仿佛這是場瑰麗的幻夢,原本美好的遠景,倏地在他腳下崩裂,他無法想象沒有她的日子,他要如何度過。
「你這副活死人的模樣是在做什麼?」沐老將軍——沐遠志拄著拐杖出現在靈堂,以拐杖重重敲擊地面,怒喝道。
沐遠志听王總管提及孫兒喪妻後,整個人食不下咽、失魂落魄,且有愈來愈糟的趨勢,他這一听大吃了驚,想到他是如何將宸昊教養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絕不容許宸昊自毀前程,于是沐遠志立刻離開「浮雲居」,到靈堂來給孫兒一記當頭棒喝。
「爺爺……」滿臉胡渣的沐宸昊雙眼布滿血絲。
「失去了孫媳婦兒,我也傷心難過,但是你得知道,留下來的人有責任為死去的人好好過日子,孫媳婦兒若地下有知,會想看見你意志消沉的模樣嗎?」沐遠志中氣十足地教訓孫兒,就怕他從此一蹶不振。
「……」沐宸昊明知自己不該萎靡不振,可只要想到她孤獨一人在黃泉路上會有多害怕、多孤寂,他就心痛得想追下黃泉守護在她身邊。
「我的年紀大了,再活也沒幾年,你真忍心讓我眼睜睜看著你毀了自己?更甚者要我再次嘗到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椎心刺骨之痛?」沐遠志長嘆了口氣,席地坐在孫兒身畔,孫兒有多苦、有多痛,他全看在眼里,亦跟著一起痛、一起苦。
「我真的不想失去她。」沐宸昊的聲音無比淒苦,心碎到難以復原。
「沒有人會想失去心愛之人,不過人生正是如此,不可能全是幸福美好,總會交雜著痛苦傷心,你終究要學會從苦痛中站起來。」沐遠志拍拍他的肩頭,要他勇敢面對事實。
「爺爺您說的我全都懂,但是失去嫻雅,我同時也失去了自己,真的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面對沒有她的日子。」他是那樣毫無保留深愛著她,怎麼都沒辦法想象會有失去她的一天,為何閻王如此無情?硬生生將她自他身邊奪走,他恨!
「你只能咬緊牙關去面對沒有她的日子。」時間會使他痊愈,沐遠志如是深信。
沐宸昊望進祖父那雙看盡人世間悲歡離合的眼眸,那一層層不斷堆棧的痛楚絕非他所能想象,他何嘗忍心讓老人家晚年再承受喪孫兒之痛?
「我會撐過來的,爺爺。」沐宸昊沉思了會兒,已知道該怎麼做,祖父年歲已大,不論他內心的傷痛有多深,都不該讓老人家為他操心。
「你能想通了是最好,孫媳婦若知道,也會替你感到高興。」
沐宸昊輕輕應了聲,淒然的眼眸望著裝有心愛之人的棺木,心如刀絞。
沐遠志再長嘆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起身離開,讓他再好好和孫媳婦兒獨處。
沐遠志走後,白綾隨風飄動,空蕩蕩的靈堂僅剩沐宸昊一人,他站起身伸出手,極其愛憐地撫著她冰涼不再紅潤的臉頰。
「小月,就算你已自我身邊離去,也千萬不能忘了我,等到我生命終了時一定會去找你,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他深情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將對她的愛戀深深烙印埋藏在心中。
心痛的淚珠滾落到柴嫻雅眼上,再滾落,仿佛她也正為這死別而傷心落淚。
三個月後
宇文玥被困在府里整整三個月,頭一個月,她身子虛弱得完全下不了床,蕩漾在心間的,滿滿是與沐宸昊有過的纏綿悱惻。第二個月,好不容易養足了力氣可以下床,但雙腿仍抖顫無力,她無法走出房間,只能不斷地在房里練習走路,期望可以走出房外到任何一個地方都行,而浮掠上心頭的,除了沐宸昊還是沐宸昊,因想見不得見而滿懷惆悵。
第三個月,宇文玥已有足夠的氣力走出房外,卻被深怕她不小心再發生意外的爹娘派了成堆的僕佣牢牢看住,只能窩在府里養身子,沒有機會踏出大門一步,讓她差點悶死,不過也因此了解家人對她的愛有多深,遂決定提起精神,不再沉浸于美好幻夢中,虛幻的人終歸是虛幻,爹娘和哥哥擔心她夠多了,她不能再讓他們操心。
挨到今日,她終于把身子養好了,精神奕奕、健步如飛,不斷撒嬌耍賴哀求爹娘,總算讓他們心軟點頭答應撇下成堆僕佣,讓她帶著珠兒到街上走走。
「珠兒,你瞧那邊圍了一群人,好熱鬧啊!咱們過去瞧瞧。」宇文玥遠遠便瞧見雜戲團的人正在表演過刀門,迫不及待地往人群里鑽,猶如剛飛出籠、獲得自由的金絲雀。
「小姐,你慢點兒啊!」珠兒擔心她會不小心被人擠傷,連忙跟上。
宇文玥不理會珠兒的叫喚,徑自鑽到最前頭欣賞雜戲團的表演,看到精彩之處,還和眾人一起拍手喝采,好不快樂。
她的身材嬌小玲瓏,粉雕玉琢的臉龐上有一雙靈燦動人、黑白分明的眼瞳,秀雅彎曲的雙眉間有一點惹眼的紅痣,挺俏的鼻尖與櫻桃般的小口,再加上她渾身自然散發的出塵氣質,使人見了就移不開目光,忍不住想要再多看幾眼。
「珠兒,你快看!他好厲害!」宇文玥眼眸興奮晶亮,指著正在爬刀山的中年漢子。
「小姐,你小聲點兒,旁邊的人都在看你呢!」好不容易鑽進人群的珠兒小聲提醒。
「他們想看就讓他們看啊!」宇文玥想笑就笑,才不在乎旁人怎麼看、怎麼想。
「我還以為小姐你在府里休養了三個月,脾氣多少會改呢!」珠兒嘆了口氣,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本來以為小姐可以趁此機會轉變性情,讓其它官家千金刮目相看,不再嘲笑小姐是粗魯的野丫頭,看來是她想太多了。
「我好得很,有啥好改的。」宇文玥嬌俏地睨了珠兒一眼,旋即轉頭繼續為表演飛劍跳丸的人拍手叫好。
「是是是,小姐好得很呢!」
宇文玥雙頰因激動而紅潤,直到表演結束,讓珠兒給了賞錢,這才意猶未盡地和珠兒走開。
「小姐,你雜戲也看夠了,咱們可以回府了吧?」珠兒不忘出門前,夫人再三叮嚀,要她看牢小姐,能盡早帶小姐回府就盡早,千萬別讓小姐玩瘋了。
「我還沒玩夠呢!珠兒,那兒有賣涼粉的攤子,咱們過去嘗嘗。」宇文玥好不容易才出府上街,怎麼可能輕易回府,凡是這三個月內沒能玩到、嘗到的事物,她皆想一一巡禮。
「小姐,我覺得涼粉沒啥滋味,不如咱們去吃梅花包子如何?」珠兒見她要朝小販走過去,怕她會吃壞肚子,改提主意到城中最有名的曹家鋪子去吃梅花包子。
「怎麼會沒滋味,這三個月里,我可想念涼粉想得緊呢!」宇文玥不理會珠兒的建議,執意要吃涼粉。
當她要走向攤販時,眼角突然瞥見一抹高大瘦削的身影,整個人猶如遭到雷擊,重重震了下,馬上撇下涼粉不管,急急追上。
「小姐?你要上哪兒去?」珠兒見她忽然轉了方向,而且跑得飛快,便慌張地追過去。
是他!一定是他!宇文玥在大街上狂奔,不理會此舉引來其它人側目,一心一意只想追上他。
「相公!」很快的她追到了那名黑衣男子,想都不多想,直接伸出手抓住他的臂膀,呼喚道。
「你認錯人了。」沐宸昊猛地被人從後頭抓住,又听對方喚他一聲相公,蹙眉回頭,不悅地道。
「真的是你!」宇文玥見到他那教她思之欲狂的臉龐,驚呼了聲,本以為他是夢中人,沒想到他真的出現在面前,她欣喜地想要投入他寬廣的胸膛。
「姑娘,你認錯人了。」沐宸昊甩開她的手,淡漠地拉開與她的距離。
「我沒有認錯人,你是沐宸昊啊!」她不懂他為何要用冷漠的眼神看她,莫非他不再愛她了?
「在下的確是沐宸昊,但並非姑娘的夫婿,沐某的妻室已死,請姑娘不要同在下說笑。」沐宸昊非常嚴肅地看著她,她的發絲並未梳成髻,明顯是未出閣的姑娘,但居然稱自己為夫婿,她是哪里有問題?
「啊?」宇文玥听他說妻子已死,結實愣住了,心想她人明明好好地站在他面前,他怎麼會說她死了?不對,如果他僅僅是出現在她夢中的人,那他的妻子就不可能是她,到底她和他之間是夢非夢?她都弄胡涂了。
「小姐,你是怎麼了?」珠兒追了過來,急忙拉住宇文玥,以免她過于靠近沐宸昊惹人閑話。
「……你瘦了好多。」盡管腦子亂糟糟,宇文玥的注意力仍全放在沐宸昊身上,雙眸渴望地望著他,發現他消瘦許多,感到心疼不已。
「小姐,你在胡說些什麼?」珠兒被她嚇壞了,瞧宇文玥的神情像是熟識對方,但她可以確定宇文玥壓根兒不認識這名黑衣男子,再細听宇文玥所說的話,不知情的人真會誤以為他們倆之間有啥曖昧——
不成,不成!為了小姐的清譽著想,她得將人帶開才行。
不合宜的關切使沐宸昊眉心鎖得更緊,可當她那渴望的神情望向他時,他卻產生一股熟悉的感覺,奇怪,她的容貌是陌生未曾見過的,這股熟悉感到底是從何而來?
他怔忡望著她落寞的神情與眉心的那抹嫣紅,心,莫名刺痛著,甚至還突生想要將她擁進懷中的沖動,他究竟是怎麼了?難不成瘋了?否則怎麼會興起擁抱陌生女子的念頭?
「將軍,原來您在這里,屬下有要事稟告。」四下尋找他的副將劉武來到身旁,見有陌生女子在,按捺下心頭的疑問,以眼神暗示沐宸昊所謂的要事與寶良王有關。
「走吧。」沐宸昊明了劉武眼神的涵義,決定不理會莫名其妙攔人的女子,示意劉武與他一道離開。
「相公!」他不理會她,就要拋下她了!宇文玥急切的再次出聲喚住他的步伐。
「小姐!」珠兒快昏倒了。
「姑娘,你真的認錯人了。」沐宸昊停下腳步,對她的不悅增長,冷凝著臉說道。
「是啊姑娘,你長得和將軍夫人一點都不像,況且將軍夫人早在三個月前就已經仙逝了。」劉武頭一回見到有人半路亂認丈夫,暗忖這女子該不會腦子出了問題吧。
「我沒有死,也沒有認錯人,你是我相公,他是你的副將劉武,我全記得清清楚楚。」盡管腦子紊亂,但該記住的事宇文玥全都沒忘。
「真是對不住兩位,我家小姐三個月前生了場大病,現下有點犯胡涂,請兩位莫見怪。」珠兒將宇文玥拉至身後,連忙道歉。
「姑娘,你想要說笑找別人去,沐某不喜歡你拿拙荊來開玩笑。」她的話教沐宸昊臉色鐵青,義正詞嚴地警告她。
「我並不是……」宇文玥眼見自己惹惱了沐宸昊,眼眶泛淚想要解釋,她並不是說笑來著,她真的是他的妻子,為何他不肯相信?
「姑娘,你怎麼說不听呢?我們將軍夫人是右相的掌上明珠——柴嫻雅,你分明就不是柴嫻雅不是嗎?」劉武長嘆了口氣,打斷她的話,試圖跟她講道理。
「對不起,真的是我家小姐弄錯了,小姐,我們回去吧。」珠兒聞言倒抽了口氣,三個月前柴嫻雅驟逝的消息傳遍整個京城,珠兒因此發現小姐口中夫婿的真實身分,忙著用力將小姐帶開,就是不想把事情鬧大。
柴嫻雅三個字讓宇文玥腦子登時醒悟,是了,她不是柴嫻雅,她是宇文玥,和柴嫻雅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但如果說她和沐宸昊相識相愛是場夢,為何夢境會如此真實?連她不曾在現實見過的劉武長相都被她夢到了,而且還一模一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不想離開,可沐宸昊眼中的慍怒讓她不得不離開,她欲走還留,不斷地回頭看著沐宸昊冷漠轉身離去的背影,這一次她不敢再出聲喚住他,心,糾結,痛得快要無法呼吸。
「小姐,你到底是怎麼了?他可是老爺的死對頭啊!你居然叫他相公,老爺要是知道,肯定會氣得火冒三丈。」珠兒叨念著。
宇文玥沒心思听珠兒所說的話,她不斷回頭,再回頭,就算僅能望著他的背影過干癮,依然想再多看幾眼。
「將軍,這年頭腦子不清楚的人多得是,您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劉武的聲音大剌剌地傳進宇文玥耳里。
沐宸昊輕應了聲,表面上他已不在意方才所發生的事,實際上仍記掛心間,困擾他的除了陌生女子堅持是他的妻子外,還有她那雙晶亮恍若寶石的雙眸,千言萬語好似隱藏其間等待他去挖掘,他的心因那女子的胡言亂語起了不該有的騷動。
算了,罷了。
他的情感、他的想望、他的愛早就隨著妻子的離世而消散,其它女子是好是壞、是美是丑,根本與他無關。
沐宸昊茫然無助地在黑暗中追尋。
點點鬼火在各處忽明忽滅,他一點都不怕幽暗中是否會出現丑陋陰鷙的魑魅魍魎,只怕自己無論多努力追尋,依然無法尋得愛妻的芳魂。
「小月!小月!」一聲聲悲愴泣血的呼喊聲,回蕩在幽冥間。
一抹縴細的白影倏地出現在不遠處,那嬌弱的身形,那飄散的發絲,是她!
「小月,別走!」沐宸昊從不曉得狂奔對他而言是件吃力的事,他只知道當他邁開步伐向前狂奔時,速度有如小兒學步,慢得教他吃驚,慢得教他心急,深恐如此緩慢的速度會讓他追不上前方的人兒。
素白的人兒好似沒听見他心急如焚的呼喚,徑自往前飄動。
「小月!你快回頭看看我!」沐宸昊用力疾呼,雙足仍拚命往前奔。
伊人听見了來自身後的呼喊,蒼白無表情的面容回頭,眼睫一掀,瞧見了痴癲的男子。
「小月,我終于找到你了!」當沐宸昊如獲至寶似地瞧著那張熟悉的嬌容,喜悅涌上心頭,雙足更加賣力奔向她。
「你……認錯人了。」柴嫻雅以冰冷的嗓音說道。
「我沒有認錯人,你就是我心愛的妻子,小月。」好不容易沐宸昊終于來到她跟前,急切展開雙臂,想要將她擁入懷中,雙臂卻撲了個空,直接穿過她的嬌軀,他驚愕地瞪大眼。
「我的確是和你拜了堂的妻子,可是我不是小月,不是她。」柴嫻雅搖搖頭,怒火陡增。
「你怎麼可能不是小月?」沐宸昊被她弄胡涂了,她既已承認是他的妻子,又為何要說不是小月?
「那個叫小月的趁我不備時偷走我的幸福,她是偷人丈夫的惡賊!」柴嫻雅容貌扭曲,激忿道。
沐宸昊不曾見過她如此忿恨的模樣,亦不知她口中的惡賊所指為何。
「雖然她卑鄙地想要把你偷走,但是終究斗不了天,你們無法在一起,呵呵,永遠都沒有辦法長相廝守。」柴嫻雅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冷笑,算是解了心頭之恨。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沐宸昊只覺眼前的人好陌生,明明是他愛到骨子里的妻子,為何再見面,乍然的喜悅消退後,他竟再也無法對她產生悸動,嫻雅才與他天人永隔三個月,他對她的感情居然會變得平淡如水,究竟是怎麼了?
「呵呵,你是我的,她再也無法把你搶走了!」柴嫻雅歡喜地在他身邊飄蕩。
沐宸昊迷惘地看著她快樂的東飄西蕩,尖銳刺耳的笑聲回蕩在耳邊,她所說的話教他打從心里感到不舒服,對她的滿腔思念、對她的滿腔熾愛,在這一刻,全然無意傾訴。
「天意難違,你們贏不了天的,哈哈哈!」柴嫻雅快樂朗笑,享受著屬于她的勝利。
不該是這樣,他的小月不該是這樣,他所認識的小月不會讓憎惡、妒恨填滿胸臆,她是天真、善良、可愛的,可是眼前的她為何會和生前的她有著天壤之別?為何?且令他不解的還有她剛剛說的那些話……
「小月?!」他心心念念,思之欲狂的小月到底是怎麼了?
一聲聲刺耳難听的笑聲教沐宸昊難以忍受,猛地突然自睡夢中驚醒,整個人彈坐起,疲累地以掌心抹去臉上冷汗,抬眼望著窗外明月。
深夜里,蟲鳴唧唧,眾人皆已沉入夢鄉。
在失去小月的這三個月里,他每天祈求能夠在夢里遇上她,好不容易上天順應了他的懇求,讓他得以在今夜和她相見,可相見後的情形卻出乎他預料之外,沒有淚眼相對、沒有深情相擁、沒有濃情密意,仿佛人死了,所有情愛就煙消雲散。
「小月,你究竟是怎麼了?」低啞的嗓音飽含痛苦,光是呼喊她的名字,他的心就會刺痛,但為何見著她的魂,他的心卻淡然以對?
腦海中倏地浮現白天所遇見的陌生嬌俏容顏,眉心有著一抹讓他難以忘懷的殷紅,心,猛地揪痛了,再次騷動,他捂著疼痛不已的心口,臉上浮現一抹愧色,深覺背叛了死去的妻子。
長夜淒淒,心,淒淒,夜,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