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匪搶妻 第二章 作者 ︰ 沈韋

寧靜的「福報村」因翟虎子大搖大擺地將冉芷凌與翟吉人、許金花帶回來,引發一陣喧鬧。留在村里一些年紀較大的女人開心地圍著翟吉人與許金花,好奇詢問他們這些年在外頭的生活。

翟吉人與許金花見到她們又是百感交集,再想到永遠都回不了村的雙雙,更是難過得紅了眼眶。

受到冷落的冉芷凌絲毫不在意,她環顧四周,看著即將待上一段時日的「福報村」。

干硬的黃土地上長著枯黃的雜草。

老舊要倒不倒的屋舍旁種植了幾株同樣要倒不倒、光禿禿的樹木。

一只瘦骨嶙峋、羽毛沒有絲毫光澤的母雞搖搖擺擺帶著幾只瘦弱的小雞在貧瘠的土地上啄食。

一陣涼風吹來,右側一間全村最為破舊、斑駁的木屋門扉被吹開,撞到牆彈了回來,砰的一聲,門板竟斷裂掉落地面,揚起一陣塵土。

芷凌驚訝地睜大眼,瞪著掉在地上的門板,想著要不要幫忙把門扶起來?

「他女乃女乃的!老子的門又被風吹壞了。」翟虎子低咒一聲,跨大步走過去單手拾起殘破的門板,斜靠在牆邊。

發現那間搖搖欲墜的木屋是他的住所,芷凌著實感到不解,這頭熊明明是這群人的頭頭,為何會住在最破舊的屋舍?他應該會仗著高壯結實的體型到處欺壓村民才對,不是嗎?

村里的孩子們穿著滿是補丁的衣衫,吮著右手大拇指好奇地站在她向前,直盯著她看。

她沒有被一群小孩包圍的經驗,實在不曉得該如何反應,于是試著對他們微微一笑。

「姐姐,你好漂亮哦!」一個綁著兩顆發髻的小女娃贊嘆,伸出髒污的小手羨慕地模著她身上的衣衫。「姐姐的衣服也好漂亮。」

翟虎子不動聲色地雙手環胸看她會如何反應,當小小的彩虹伸手模她的衣裳時,他立刻警戒危險的半眯著眼,倘若這個女人敢凶彩虹,他肯定會讓她吃不完兜著走。

「你的手……」

來了!她要責罵彩虹了,他就知道這個老是高高在上的女人不好相處。

翟虎子黑臉一沉,邁大步靠近,準備拎起她的衣領,將她丟到豬圈。

彩虹不解的將雙眼自有如仙女一樣美麗的冉芷凌身上移開,看著自己的手。

「不要放進嘴巴。」芷凌動作溫柔地將彩虹含在嘴里的大拇指移開,不想嚇著她。

彩虹愣愣問道︰「為什麼?」

本來要狠狠教訓她的翟虎子霍然止步,好奇地偏過頭听她說。

其他小孩也聚精會神听她想說什麼。

「手指沾到土了,含在嘴里會肚子痛。」她掏出一條素白的帕子,彎下腰輕柔擦拭彩虹的手,再抬頭對其他較大的孩子說︰「你們也一樣,不要把手放進嘴巴。」

「好。」大孩子們為她的優雅與渾然天成的高中氣質所折服,全都乖乖點頭。

「哦!」彩虹低頭看了看被擦干淨的手,著迷地看著她漂亮的白皙側臉,忍不住伸手模了一把,然後欣喜道︰「姐姐,你的臉好軟,就像豆腐一樣女敕。」

「你的臉比我的臉更女敕,你叫什麼名字?」

「彩虹,我叫翟彩虹,漂亮姐姐呢?」彩虹以稚女敕可愛的嗓音大聲報上名字。

「我姓冉,叫芷凌。」彩虹的天真嬌憨,令芷凌想到了雙雙,當年雙雙進府時比彩虹大不了多少,卻擁有相似的神情,兩個人重疊在一塊兒,很難教她不喜歡。

在一旁饒富興味看著她和孩子們相處的翟虎子一愣,心頭打了個突,敢情這女人根本就不是翟吉人與許金花的女兒,否則就是許金花偷人,不然她怎麼會姓冉不姓翟?他得好好弄清這女人的來歷才行。

不過他天殺的羨慕彩虹那小丫頭,竟然可以大方撫模那女人粉女敕女敕的臉頰,雖然他一點也不喜歡這女人,但不可否認的是,她非常的令他垂涎,光是看她輕聲細語對待彩虹,便令他像生了病,一顆心劇烈跳個不停,忍不住想要對她咧嘴傻笑。

不成!不成!他萬萬不能忘了同意她住進村里時所打的主意,他完全沒有要讓她好過的意思,隨隨便便受她迷惑,他哪夠資格再帶領大家干攔路打劫的勾當。

「老子可不能著了這個女人的道兒。」他拍了下自個兒的腦門,好清醒點。

動手替彩虹拉好衣衫的芷凌听見翟虎子的嘀咕,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她實在不明白身為土匪頭頭的他為何不去分贓或是做其他攔路打劫計劃,偏偏在這里盯著她看,活像她才是需要提防的盜匪。

「喂!女人!」翟虎子下巴驕傲地往旁點了下,要她過來。

芷凌故意偏過頭去不理他,他對她輕蔑,她可以比他更輕蔑。

「女人,你耳朵是不是聾了?沒听到老子在叫你嗎?」她沒有像乖順的小羊咩咩叫跑過來,讓翟虎子心里老大不爽,加大叫喚她的聲音。

芷菱慢條斯理地在幫彩虹整理歸辮,完全無視翟虎子。

「姐姐,虎子哥哥在叫你。」彩虹看了看芷凌,再看向已經氣黑了臉的翟虎子。

「這里這麼多女人,誰曉得他是在叫誰呢?」她巧笑倩兮,硬是不承認翟虎子是在叫她。

「可是……」彩虹遲疑了,這里的女人很多是沒錯,但虎子哥哥的雙眼從未自芷凌姐姐身上移開過,很明顯的就是在叫她啊。

「瞧,你這樣變得更加可愛了。」芷凌輕拍彩虹的女敕頰,故意顧左右而言他。

見她始終不理他,一股火在他心頭燒得正旺,他大步上前,粗魯地抓住她的右腕,不許她再無視他的存在。

「你做什麼?」猛然被抓住,教芷凌不悅皺眉。

翟虎子故作一臉驚訝,怪聲怪調︰「喲!現在看得見老子、听得見老子的聲音了?老子還以為就算把你扔進爛泥里,你也不會有任何感覺呢!」

兩人的對峙引起村里所有人注意。

翟吉人與許金花發現情況不對,丟下正在閑話家常的朋友,匆匆路過來。

「放開我!」臉色蒼白的芷凌盡量維持尊嚴,不表現出驚慌失措的模樣。

翟虎子惡劣地對她咧嘴一笑。「偏不。」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嗎?」翟吉人滿臉焦急。

「沒啥大事,只是這個女人似乎听不懂人話,所以老子不得不委屈自己做些事,好引起她的注意。」翟虎子隨意擺擺手,要他們別緊張,他暫時還不會擰斷這個女人迷人且脆弱的脖子。

「我覺得有什麼話用說的就好,你這樣抓著小……我女兒,會嚇著她的。」許金花小心翼翼提出建議,不想惹毛他。

「她真的是你們的女兒嗎?經老子的利眼仔細一看,發現你們長得一點都不像。」他故意懷疑地在他們三人身上來回打量。

許金花萬萬沒想到謊言會這麼快就被識破,嚇得大氣不敢喘一下。

「這個……那個……雖……雖然我們長得不大像,但……但她是我的女兒沒錯。」翟吉人支支吾吾老半天,好不容易才將謊話給說完,可額上卻已滿布汗水。

翟虎子搖頭冷笑。「哼哼,你快要被自己的謊話給噎死了。」

芷凌見不得他揶揄翟吉人,用力甩開他的鉗制,狠瞪著他道︰「我們是不是一家人關你什麼事?」

「現在村子里的事都由我作主,我當然得確認要住進來的是些什麼人。」翟虎子神氣地挺起胸膛。

聞言,芷凌只覺得荒謬可笑,「福報村」一半以上的人在攔路打劫,他這個土匪頭子竟然要求她得身家清白才能住進村子,他是不是太好笑了?

她展現出冉家千金該有的風範,強忍著不對他翻白眼。

翟虎子指著她的鼻尖問︰「所以,女人,你究竟是誰?為何來我們村子?」

村民們听見他對冉芷凌提出的質疑,皆有志一同的走到他身後,警戒地瞪著她,擔心她是官府派來的細作。

雙方壁壘分明,芷凌這一方明顯的在人數上大大吃虧,這令翟吉人與許金花感到緊張,畢竟他們離開家鄉多年,若真起了沖突,村里的人絕對會站在虎子那邊。

「她……她是收留我和我家老頭及女兒的冉府千金,因為夜盜闖入,使得小姐一夕之間失去父母與家園,我們的雙雙也……」許金花深怕翟虎子不肯留人,顧不了那麼多,述說起小姐落難的情形,企盼能夠激起眾人的憐憫之心,當提及生死不明的女兒時,聲音更是難受哽咽。

翟吉人擦拭著眼角的淚水,啞著聲道︰「小姐她心地善良,不是壞人,你們盡管放心。」

听完翟氏夫妻的簡單說明,翟虎子總算知道她的來歷,莫怪她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原來是個千金小姐。

發現翟虎子若有所思的打量,芷凌將背脊挺得快斷掉,完全不顯露出半點脆弱與傷痛,她不需要他的同情!

「所以你們才帶她來‘福報村’避難。」翟虎子做出結論。

翟氏夫妻忐忑不安的看著他,心想他應當已經後悔讓他們進村,馬上就要趕他們走了。

芷凌直視著他炯炯有神的黑眸,緊抿的粉唇硬是不肯吐露半句懇求的話。

倔強的脾氣、燃燒著火焰的雙眸,令翟虎子覺得有趣極了。「你們別緊張,老子都已經讓你們進村了,又怎麼可能趕人呢?反正‘福報村’里鳥不生蛋、狗不拉屎,不怕會有人找到這里來。」

「可不是。」听見他沒趕人的意思,翟氏夫妻放心的笑了。

翟虎子沒趕人,讓芷凌有些驚訝,明明他對她是那般無禮,如今得知她是個大麻煩後,竟不趕她走,是同情她嗎?

身為土匪的他,可還保有良善之心?

「火頭叔,村尾那間空屋正好可以讓吉人叔他們住,你快領他們過去安頓下來。」他咧了嘴分配他們的住處。

「不錯,那屋子空了許久,趁天色尚早,正好可以好好整理一番,你們快隨我來。」翟火頭領著他們到村尾去。

「好。」翟氏夫婦拎著包袱,跟在翟火頭身後。

其他人見沒事了,便三三兩兩散開,各自去忙自個兒的事。

芷凌對著彩虹微微一笑,不理會翟虎子,跟在翟氏夫妻身後準備去幫忙整頓。

翟虎子大掌探出,抓握住縴瘦的手腕。「等一下,你先別走。」

「你究竟想做什麼?」她揪著眉心,沒好氣地看著這總是不讓她好過的男人。

「老子說過,村里正缺人手,現在是你出力的時候了,還是你什麼事都不想做,想要繼續賴著吉人叔他們,當你的千金小姐?」她可別指望他會憐香惜玉,他簡直是等不及要猛挫她的銳氣了。

何況打鐵趁熱,不先給她來個下馬威怎成?

「我沒有。」她馬上嚴詞否認,事情已經有了變化,她不能不付出,一味要求翟大叔、大嬸的照顧,她也該照顧他們。

走遠的翟氏夫妻沒留意到他們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涌,一逕與翟火頭閑話家常。

翟虎子懷疑地挑眉。「是嗎?」

「當然。」

「既然你這麼說,就跟老子來。」翟虎子興奮到掩不住唇角的笑意。

哈哈!終于讓他盼到了!

他好高興啊!高興到忍不住要翻跟斗,而且他也真的做了。

「他在做什麼?」突來的跟斗,使芷凌猛然止步,錯愕地看著那頭笑得非常燦爛的大熊。

她有不好的預感,這頭熊滿肚子壞水,她可能選擇掉頭走人,或者也可以選擇無所畏懼通往直前。

無須多想,心下已有了決定,不論前方有什麼正在等她,她都拒絕當個膽小鬼!

翟虎子快樂的朝她招手。「快點跟上來。」

芷凌輕嘆了口氣,跟在非常快樂的翟虎子身後。

翟虎子腳步輕快地帶她來到村里最為偏僻,除了喂食外,少有人出現的豬圈,倚著圈圍著豬群的圍欄,一張嘴笑得都快裂開了。

撲鼻的臭味迎面而來,她眉心緊攢,極不願靠近。

翟虎子偏了偏頭指著豬圈。「女人,這里就交給你了。」

「什麼意思?」她是在作夢吧?

「意思很簡單,把這里清理干淨就成了。」看見她垮下臉來,翟虎子開心地想要再翻跟斗。

芷凌沉默了,她完全不知該從何打掃起,在家里她連如何拿掃帚都不會,且活生生會跑會叫的豬也沒見過,更甭提是打掃豬圈。

這就是翟虎子丟給她的難題,她該如何解決?

「怎麼?做不了嗎?不成的話就說一聲,老子不會笑你的。」她就快要認輸了吧!

哈哈!哭吧!跪地求饒吧!

「誰說我做不了,我就做給看。」倔強的話語月兌口而也,她後悔得差點申吟出聲,不曉得自己在堅持什麼,為何就是不肯服輸。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做。」對于她的嘴硬,翟虎子聳了聳肩,決定成全她。

他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丟下她,踩著快樂的步伐離開。

翟虎子走後,她不再偽裝堅強,頹喪的垂下雙肩,無奈的看著豬圈里的豬只。

豬只發出拱~~拱~~拱的叫聲,有的啪喳、啪喳喝著水,有的則快樂的在爛泥巴里打滾。

她退開幾步,在枯黃的草地上坐下來,沮喪的看著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的豬只們。

手邊沒有任何清理工具,就算有,她也不曉得該怎麼用,以前她總覺得這世間沒有什麼事能夠難倒她,也沒有任何事需要擔心,直到家變後,才發現從前的自己有多愚蠢,沒有了爹娘的守護,她什麼事都做不了。

陰沉的天空,一如她陰郁的心情。

她將臉埋在雙膝上,想著無法送別的爹娘,不爭氣的淚水潸然滾落。

「他女乃女乃的,那女人哭了!」一直沒走遠,躲在土堆後偷看的翟虎子見到她眼角的淚光,胸口悶悶的,再也無法囂張大笑。

他慌張地搔了搔頭,突然間覺得自己過分了些,他的確是想挫挫她的銳氣沒錯,是想讓她痛哭流涕也沒錯,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她的眼淚居然會對他造成如此大的影響。

他苦惱抱頭低咒。「該死!」

芷凌用力吸著鼻子,以衣袖拭去頰上的淚水,心頭沉甸甸。

翟虎子低吼了聲,自土堆後跳出。「女人,你不想掃豬圈真說就是,有啥好哭的?」

拭淚拭到一半的芷凌錯愕地看著早該走遠的翟虎子,他……看見她哭了?

「老子雖然是土匪,但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你這女人躲在這里哭哭啼啼的,旁人見著會以為老子欺負你,事情若傳了出去,老子的臉面要往哪兒放?」

「誰哭哭啼啼來著?」她紅著眼楮,瞪他一眼。

她的雙眸因淚水變得更加水亮吸引人,她那惱怒的瞪視,盈涌水波間帶著嬌媚,使得他心頭狠狠一顫,雙眼牢牢鎖定在她身上,再也無法移開。

「……你的眼角明明……明明就還掛著淚水,不是你哭哭啼啼,難不成是老子嗎?」他的右手顫動了下,強忍住替她拭淚的沖動。

「算我有哭好了,但這不關你的事。」她不懂自己為何一踫上他就猛使性子,一定是這段日子發生太多變故,以至于她變得再也不像自己。

「誰說不關老子的事?要知道全村都歸老子管,今天你住進村里,不管你願不願意,都已歸老子所管,要是你每天都哭得唏哩嘩啦,弄得大伙兒心情不好,無法順利出門攔路打劫,影響生計怎麼辦?」反正他就是不想見她掉淚,這麼漂亮的女人,比較適合開心過日。

「攔路打劫又不是多光彩的事,瞧你說得口沫橫飛,好像多光榮似的。」她不苟同的哼了聲。

「什麼好像?打劫根本就是光榮的事!是你這女人沒長見識,才不懂攔路打劫對全村的人有多重要。」翟虎子正經地侃侃而談。

不出門攔路打劫,就沒有銀兩喂飽村里每一張肚皮,他可不想再見村里的老人、小孩餓到奄奄一息,餓到眼里看不到一線希望,于是他豁出去了,只要能填飽肚子,不管要他干什麼,他都願意,況且只是當個小小的土匪。

芷凌無法置信地揚高了聲兒。「你說我沒長見識?」

「你現在知道不算遲。」

她搖著頭,指著翟虎子的鼻尖,他已經離譜到她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多學著點,以後我就不會再嘲笑你沒見識了。」他大方勉勵她。

自小飽讀聖賢書的她居然被翟虎子說沒見識,教她頭痛不已。

「總之你就安心窩下來,盡管放心,少不了你那一份。」翟虎子對她拍胸膛保證。

「打劫,是不對的。」她不想多管閑事,可話卻不受控制地自嘴巴溜出。

翟虎子盤腿席地而坐,拔了根枯黃的草睫,無聊地放在嘴邊咬著。「我們想填飽肚子有何不對?像你這種千金大小姐永遠都不會了解吃不飽、穿不暖有多痛苦。」

「你們可以種田,並不是非要打劫不可,不是嗎?」既然都已經開口管閑事了,不如就多跟他講點道理,或許可以讓他們回歸正途,相信爹若在世,一定也會贊同她的做法。

翟虎子嘴角噙著嘲諷的笑容,大掌往旁一揮。「女人,你張大眼楮看看,這片土地不僅干枯,底下還有大大小小、不管怎麼挖都挖不完的石塊,你說我們能種出什麼值錢的作物?」

事情很簡單,老天爺不給他們活路,他們就自個兒找活路。

芷凌不懂耕種,可是也看得出這片土地的確是非常貧乏,連野草都快活不下去了,更何況是莊稼,但她從小所受的教養是行事皆要光明磊落,絕對不可偷雞模狗。

明明翟虎子他們那樣是不對的,可听他這麼一說,她的信念不可避免地產生動搖,差點就要認同他,旋即想到不對的事不管怎麼辯,仍舊不可能由黑轉白的,她該堅定立場才對。

「不管你說得多冠冕堂皇,也無法指黑為白的。」

翟虎子皺眉,搖頭擺手。「女人,你就不能好好的把話說清楚嗎?講話不要文謅謅,老子听不懂。」

「我是要跟你說,不管你怎麼說,打劫都是不對的。」

「這句話你已經說過了,老子沒聾,不會听不見。」翟虎子嘆了口氣。

「所以是我太多事了。」看來她是在對牛彈琴,浪費了一番口舌。

他聳了聳肩,並不否認,全村的人對目前的做法都非常滿意,的確是不需要她來告訴他應該怎麼做。

「女人,你還沒說,剛才在哭個什麼勁?」她的眼淚像在他心頭留下疙瘩,讓他該死的在意。

芷凌陷入沉默,沒想到他會再提及這件事。

他挑眉瞅著她問︰「怎麼不說話?怕老子笑話你嗎?」

她低垂著頭,聲音悶悶地說道︰「我想我爹娘。」

她不曉得為何會把心事告訴他,興許是只想找個人說說話,而他剛好在這里。

「哦。」他應了聲,搔搔頭,他從來沒安慰過人,完全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那一夜逃得過于匆促,我不僅沒能見到我爹娘最後一面,也沒能親手將他們下葬,你說我是不是很不孝?」傷心的淚珠再次滾落,她緊抿著唇,努力克制不嚎啕大哭。

「我爹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我娘在我差不多五歲時也走了,雖然我人是守在我娘身邊,不過我家窮到連買副棺木的銀兩也沒有,鄰居想要幫忙,同樣也窮得無法湊齊我娘人棺材錢,幸好火頭叔不僅會打鐵,劈材釘副棺木難不倒他,我娘這才有辦法下葬。」

芷凌眼里噙著淚听他說,不曉得他們兩人比起來誰比較可憐,是從小就生活無虞,突然面臨家變逃亡的她悲慘,抑或是自小就生活貧困、看盡人情冷暖的他?

此刻的他,在她眼里,不再像頭大熊一樣令人畏懼。

此刻的他,在她眼里,不再惹她厭煩。

此刻的他,在她眼里,不過是個曾經與她嘗過相同痛楚的男人。

此刻的他,在她眼里,面貌無比清晰,她可以看見他直挺的鼻梁、炯亮深幽的眼眸、薄厚適中的嘴唇以及黝黑的皮膚,這些全部加起來,構成一張頗為好看的臉孔。

他其實長得不像熊,真的不像。

「我娘走了,我得自個兒想法子活下去,不管是偷搶拐騙,只要能填飽肚皮就行,村子的人有多窮,你也看到了,就算我偷搶拐騙,恐怕也拿不到多少東西。」深邃的眼眸,不見半點悲傷,說話的證據甚至是帶點戲謔。

「那時候的你,該怎麼辦?」她簡直無法想像,一個才五歲大的孩子,無依無靠,如何存活下來。

他咧嘴一笑,目光灼灼對上她同情的水亮明眸。「鄰居看我可憐,有多的糧食,便會拿來接濟我。」

他可以說是全村從一塊兒養大的,所以他對全村的人有責任。

芷凌的心泛著一股酸楚,為他所經歷的遭遇。老天爺就是這樣,總是愛捉弄人,凡事不可能盡如人意。

郁積在心頭的悲傷,因為了解他的身世而慢慢獲得抒解,不再膨脹得仿佛要讓她整個人炸開來。

她修長緩慢地吐了一口氣,看著漸漸暗沉的天際。

「走吧。」翟虎子俐落躍起身。

「去哪兒?」芷凌愣愣看著他。

「天色暗了,你再不回去,吉人大叔會以為你被老子這頭猛虎縱使吞吃入月復了。」他同她打趣,事實上,他真的很想嘗嘗將她吞吃入月復的滋味。

嗯,一定非常美味,絕對是鮮美到讓他連骨頭都舍不得吐出來。

帶著熱力的眼眸,使她全身燥熱,感覺他的話意有所指,不過她當是自己太多心,不多想地站起來,與他並肩走向村尾。

一陣涼風輕輕吹拂而來,翟虎子嗅聞到她身上專屬的女性芳馨,心,蠢蠢欲動。

一陣涼風輕輕吹拂而來,芷凌感受到身邊男子所傳來的熱力,雙頰不爭氣地泛起美麗的嫣紅。

兩人皆暗自慶幸。

夜,正黑,身旁的人無法看見自己的異樣。

她,已改變對他的偏見,重新看待他這個男人。

他,則是深深沉醉在她的美麗當中,無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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