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們在日本是有名的『抓鬼家族』啊!就好像電影抓鬼特攻隊那樣嗎?鬼要怎麼抓?你看過嗎?」
「小姐,-這麼說讓我感覺我們好像是某類卡通人物。」長谷川苦著臉搖頭試圖解釋︰「不是像-想象的那樣啦,那是很認真、很嚴肅的事情。少爺的祖母是天皇非常信任的佔卜師,少爺的母親也擁有非常強大的靈力,據說少爺的父親還沒過世之前更是全日本最有名的術士呢。」
孟可驚奇地笑了笑。「這種情節我好像經常在日本少女漫畫里看到,雖然我看的漫畫不是很多啦,不過我很多同學都很迷呢。」
「不是漫畫啦!」
櫻冢壑反而笑了,好像他真的听得懂孟可所說的話似的。
「這種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到處都是,很多根本就是模仿日本動漫情節。」任吉弟不屑地說道。
「可是任大哥的大哥不也是術士?」
「……他是個神經病。」
孟可噗地一聲笑出來。「任叔叔要是听到你這麼說他,一定會狠狠揍你一頓。」
「原來任先生家里也有人從事同樣的事業啊,失敬失敬!」長谷川快速地把孟可跟任吉弟所說的話翻譯給櫻冢壑听,然後兩人竟不約而同地朝任吉弟深深鞠躬行禮。
「喂!我已經說了我大哥是個神經病。」
「任叔叔才不是神經病,他好可憐的,為了一個從來沒見過面的女鬼痴痴守候那麼多年,到現在都還沒結婚呢,節操真是偉大。」
「……」任吉弟忍耐地閉了閉眼楮。「那只是他的借口吧?只是為了掩飾他根本追不到女孩子的借口而已。」
「嘖嘖嘖……」孟可不贊同地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指。「我很喜歡任叔叔的,請你不要在我面前說他的壞話。」
那是不是因為-的腳曾跟他被紅線綁在一起過呢?任吉弟沒好氣地想著。《作者小記︰此情節請看當紅羅曼史0002《魂縈夢牽》)
「那你們這次要抓的是什麼樣的鬼?既然他是個日本鬼,又怎麼會跑到這里來?」孟可放棄跟任吉弟斗嘴,連忙繼續追問。
「這我也不大清楚,少爺說要來,我們就來了。不過我很信任少爺的,听說少爺在六、七歲的時候就擁有跟鬼魂溝通的能力了。」
「你親眼見到的?你看過他跟鬼溝通?」
「那倒是沒有,我進櫻冢家族的時間還很短——」
「那就只是道听途說,只是謠言而已。」
「呃……話不是這麼說的。很少有人能親眼看到鬼魂啊,雖然我沒看過,但是我相信那是真的存在——」他的話聲嘎然而止,因為他身邊的櫻冢壑突然露出了少見的認真表情,而他的眼光飄向花園出口處。
「怎麼了?」
長谷川愣愣地指著花園出口的方向說道︰「呃……少爺說那個鬼來了,就在前方不遠處。」
因為是北京,所以連氣氛都如此的古典嗎?他們幾個人離開了飯店花園,跟在櫻冢壑身後慢慢走著。
希望他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因為他們已經離開了飯店的範圍,而這一區的夜晚十分安靜。
密密麻麻蜘蛛網似的巷弄深處傳出淒涼的胡琴聲.斗夜風中如泣如訴的琴聲飄揚在夜空中,若隱若現、忽近忽遠。
柳樹已無綠意,只剩下仰天高高舉趄的樹枝,分枝錯雜的細枝在風中劈啪作響,仿佛和胡琴悲傷的調子互相呼應。
「少爺說這琴聲不對。」長谷川壓低了聲音說道。
「什麼琴聲?」任吉弟陰郁地鎖起了雙眉。這兩個日本人的情況搞不好比大哥還要嚴重。幻听可不是什麼好現象,該看醫生!
「胡琴聲啊,你沒听到嗎?忽遠忽近的。」孟可側耳傾听,努力想找出胡琴聲的來處。
「什麼胡琴聲?這麼晚了,我什麼聲音都沒听到。」
「可是明明就有……」
孟可听著听著,不知怎地竟在不知不覺中感到深深的悲哀。她愣愣地听著,眼眶不由自主地紅了。「那胡琴……好悲傷……好像有什麼說不出來約絕望痛苦,那種聲音……」
淚水突然落了下來,冰冷的淚水滑過她的臉頰,她錯愕地模模自己的臉。搞什麼啊,到了北京之後,她都快變成水龍頭了,眼淚老是莫名其妙不請自來。
櫻冢壑清澈的眸子望著她,帶著一股悲憫跟……一絲理解。他開口說了些什麼,長谷川愣愣地照著翻譯︰
「少爺說-還是跟以前一樣。」
「跟以前一樣?」孟可也愣愣地望著他。「跟以前什麼一樣?」
長谷川把她的話轉告,櫻冢壑卻只是淡淡一笑,什麼話也沒說。他沒回答是因為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句話就只是自然地月兌口而出,如此理所當然而毫無理由。
這景象不知怎麼地竟讓人覺得好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過這樣的景象,但到底是什麼時候呢?是什麼時候發生過的?
望著櫻冢壑,孟可的表情充滿了迷惑。為何這感覺如此的似曾相識?他們明明才沒認識幾天啊。
「ガアズゃベネエ!」櫻冢壑望著遠方,突然輕喊一聲,身影以極快的速度往前飛奔。
「少爺找到了!在那邊!少爺!等等我!」長谷川也大叫一聲,轉身跟著櫻冢壑跑。
「喂!等等我啊!」孟可立刻追上去。
「小可,別去!」任吉弟及時拉住她的手臂。
「可是……」
來回望著櫻冢壑漸漸消失的身影跟任吉弟那張明顯寫著反對的面孔,孟可不由自主地咬著下唇——她猶豫了。打從她懂事以來,她從來不曾反抗過任吉弟,不管任吉弟對她說什麼。
可是此時此刻她卻猶豫了,她感到一股不明所以的迫切,她想去……雖然她真的不知道等在自己前方的到底是什麼,但是她想去、她想知道!
「對不起,任大哥,我非去不可。」
「小可!」任吉弟又氣又急,孟可的速度好快,一下子就已經跑得老遠,如果自己現在不追過去——
「可惡!」他惱怒地低罵一聲,邁開大步跟了上去。
等他抓到……等他抓到那個腦袋顯然有問題的小日本,他非要給他點顏色看看不可1
櫻冢壑看起來雖然有點弱不禁風,但在黑夜里奔胞的速度可說是快得驚人。長谷川在後面死命追趕,盡管他身形修長,看起來頗有運動神經,但速度實際上跟櫻冢壑完全無法相較。
「呼!呼……累……累死人……」
「喂!你們家少爺呢?」孟可追上他,急忙問道。
「那……那邊……轉……轉過去了……」長谷川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他快跑不動了,這麼冷的夜跑起來感覺特別吃力,整個肺都燃燒了,偏偏四肢百骸末端都被冰得結凍。
「你快一點啊,」孟可輕快地朝他喊著,「我先過去了。」
「好……好……」他吃力地回答,卻心有余力不足地感到舉步維艱。「真的……真的是老了嗎?我才二十六歲啊……」
又追了將近一百公尺,不但看不到櫻冢壑,甚至連孟可的身影也看不見了。他終于停下腳步,雙手撐著膝蓋不住地喘息。「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天哪……這下慘了……」
「喂!」突然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背,長谷川嚇了一大跳。
「哇!」
任吉弟沒好氣站在他身後。「他們人呢?」
「你怎麼也來了……唉唷!我真的跑不動了……」他哀嘆一聲,靠著街樹坐下,簡直連抬頭的力氣都沒了。
「我問你,他們人呢?!」
「不知道,我追不上。」
「什麼?你讓兩個小孩子在這種夜里不見了?!」
「我也不願意啊!」長谷川哀號著將頭埋進膝蓋中。「他們的速度實在太快了,我已經二十好幾了,不是他們那種十幾歲、精力過剩的小孩啊。」
「真是廢物……」任吉弟佇立在夜風中,沉默地望著四周。
被他罵「廢物」,長谷川卻一點也不生氣。他微微抬起眼望著眼前的男人,不由得感到一絲心驚。
這個台灣來的男人好有威嚴!雖然他們年紀差不多,但是在任吉弟面前,他卻不由自主地感到自己的卑微。
銀色的街燈微光照耀在任吉弟身上,一種傲然于世、睥睨天下的尊貴感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仿佛世上沒有任何事情能難倒他似的。
「應該是那邊。喂!快起來,你要休息到什麼時候引」
「喔喔!」長谷川連忙跳起來。「你真的知道他們在哪?」
「不知道,但我的直覺從來不會有錯。」或者應該說,只要是跟孟可相關的事情,他的直覺從來就沒錯過。
夜愈來愈深,冷風愈來愈冷,看來仿佛就要下雪了,任吉弟抬頭望著墨色的黑夜,心中隱約感覺到陣陣不安——太靜了,北京的夜總是如此寧靜嗎?為何他感到如此不安?
又來了,那種奇異的感覺。
孟可感覺到自己的額間又開始隱隱作痛,像是額頭里藏了塊炭火般炙熱。她可不是哈利波特,她的額頭也沒有佛地魔留下的印記啊,只不過被老爸打了一槍而已,怎麼這傷口總會時好時壞呢?
她揉著自己的額頭,放慢了腳步。
真奇怪,已經跑了那麼遠了,櫻冢壑到底在哪里?難道自己追錯了方向?
他們從飯店跑出來,愈跑四周的景物愈冷清,現在連自己身在何處都已經搞不清楚了,只知道附近全是低矮的小平房,巷子又深又長,這地方連街燈都顯得特別黯淡。
好安靜啊。北京都沒有夜貓子嗎?四周的房子每間都是燈光黯淡,有些甚至連夜燈也沒有。她所熟悉的電視、音響、汽車喇叭、蛙鳴蟲聲完全都消失了,連剛剛若有似無的胡琴聲也停止了。
這里像是無聲的世界,仿佛有人刻意將聲音關掉似的,巨大的死寂令人感到陣陣驚慌。
「喂!」她忍不住出聲叫喊,卻被自己異常尖銳巨大的聲音給嚇了一大跳。
孟可詫異地瞪大了眼楮,緊緊搗住自己的唇。
「Hihere。」
一轉頭,櫻冢壑正站在巷子底部朝她招手。「Come。」
孟可鎮定地拍拍胸口,小心翼翼地往巷子底部俏聲前進。
走到巷子底,才一右轉,她便愣住了!
好大的古城門啊。
她眨眨眼,不大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只不過一巷之隔,怎會平空冒出這麼大的古城門?
回頭看看自己身後的巷弄,高高低低無數的小房子跟巷弄雖然有點老舊,但的確是正常的房子沒錯,可是這里的人難道不會覺得很奇怪嗎?只不過轉個彎就「長」出這麼大一座古城!
胡琴聲隨著風再度飄了過來,琴聲纏綿哀怨。
櫻冢壑指著古城方向,示意孟可與他並肩而行。
「那個鬼……真的在這里嗎?」孟可壓低了聲音輕輕地問,隨即想起櫻冢壑根本听不懂她在說什麼,她只好回頭報以歉然一笑。「算了,當我沒說過吧……」
沒想到櫻冢壑卻微微一笑,眼神中充滿了理解。難道他听得懂?
走到古城門前,破舊的古中國紅漆已然斑駁,門上威武雄獅口中所含的巨大古銅門環也顯得蒼老黯淡,巨大沉重的城門半掩著,並沒有關上。
櫻冢壑緩緩走進了那扇門,神態安然,好像只是走進他家廚房一樣輕松。
「這樣進去真的不會有事嗎?」孟可瞪著那門思考了半晌。說不定會被抓起來羅織個什麼盜取國寶之類的罪名吧?媽咪一定會這麼說的,她實在應該好好听听媽咪所說的話。
「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當然是爸爸跟爺爺會說的話了,媽咪的話應該听,但爺爺跟爸爸的話也不能不听吧?
于是她聳聳肩,跟著櫻冢壑走進那古城門。
一進去,孟可讓眼前的景象給震懾住了,她驚愕得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古城之後竟有一個熱鬧的小市集?!
她用力揉揉眼楮,再睜開——市集還在,胡琴聲更明顯了。事實上她已經可以清楚找到琴聲來源,因為它是如此地清晰,如此地難以忽視。
人來人往的小市集滿熱鬧的,夜雖然深了——夜?孟可這才發現他們頭上的天空還有著彩霞余暉,夕陽才剛剛下山沒多久。
「……呃……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孟可疑惑地嘟囔著。現在的時間明明應該是晚間十點多吧,哪來的彩霞啊?
櫻冢壑率先走在市集里,市集里的人們所穿的服飾也跟現在的人不大一樣。女人們身上全都是鳳仙裝,新舊花色固然不一,但樣子卻是大同小異;這里的年代好像足足晚了外面幾十年。
他們兩個算起來真是奇裝異服了,但市集里的人們卻對他們完全視若無睹,自顧自地說笑著。時間晚了,攤販們紛紛收攤回家,路上的行人也漸漸少了。
他們往市集後方不斷地走著,孟可發現他們的前方還有一個男人,那男人穿著深黑色西裝,身材十分高大壯碩,他手上抱著的可不就是胡琴嗎?
「是白天那個男人嗎?」孟可喃喃自語地念著。白天中午時分所看到的、站在大樹底下的男人跟眼前這一個有點像,都是穿著黑西裝,身材高大壯碩,雖然看不到五官,不過從各方面來看都覺得十分神似。
如果真的是同一個人……那豈不是說她連大白天都見鬼了?
她的頭皮有點發麻,眼楮骨碌碌地四下轉動著,深怕周圍突然像港片一樣冒出個什麼僵尸之類的。
「喂……你真的不覺得這里怪怪的嗎?我覺得有點……有點恐怖耶……」孟可哭喪著臉追上櫻冢壑。「你听不听得懂嘛!」
櫻冢壑卻什麼話也沒說,他們前方的男人停下了腳步,他們也跟著停下腳步。這里已經是市集的邊緣,幾間破舊的小屋連在一起,房子里飄出了飯菜香。
孟可好奇地從窗戶往屋子里探頭探腦,有燈光的小屋子只有一間,而里面正坐著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
她雙眼無神地坐在屋子里唯一的木桌前,布滿皺紋的雙手放在桌子上,屋子里唯一的燈光有點黯淡,老婆婆的臉在黯淡的燈光下顯得更滄桑憔悴了。
「是白天那個老婆婆……她怎麼會在這里?」回頭看那穿著西裝的男人,他站在不遠處怔怔地往屋乎里看。「是他的媽媽嗎?」
孟可疑惑地望著小屋內的景象,愈看愈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這不可能吧?她眨眨眼,再仔細一看——原本很老很老很老的老婆婆似乎年輕了些?
她不敢發出聲音,事實上也驚愕得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那位老婆婆在極短的時間內竟像是電影特效化妝一樣,從八、九十歲的老婆婆變成五、六十歲的普通老太太;轉眼間,她的頭發黑了,凹陷的雙頰漸漸豐滿起來,頹敗的神色褪去,她的櫻唇閃動著嬌艷的光-,她的眼楮黑白分明、又圓又大——轉瞬間老婆婆已經變成了少女,年紀與她差不多的少女。
少女的口中哼著歌,手中忙碌地織著一件小小的衣服,她面前的餐桌上再也不是空無一物,而是擺著三盤小菜跟一碗熱騰騰的湯。
孟可倒抽一口氣,整個人往後退了好幾步。「這……不可能……」
櫻冢壑依然站在窗邊,依然靜靜地看著窗子里的一切。
「秀梅,我回來了!」突然,年輕男子愉快的聲音傳來,一名修長俊朗的男人踏入了屋內。
「回來啦!」名叫秀梅的少女笑著抬起頭,舉起了自己手中的織物笑道︰「瞧,我快織好了!」
孟可這才看清楚原來那是一件很小很小的女圭女圭裝。
「-手真巧!」男人笑著上前打量著那小衣裳。「不過-干啥這麼急?日子還久呢,-可別累壞了自己才好。」
「趁能做的時候多做一點啊……」秀梅的眸子黯了一下。「听隔壁的大叔說咱們北京也太平不了多久啦……」
「去!-別听他們胡說八道。我是軍人,怎麼會不知道外頭的情況?咱們北京安穩得很,絕對不會出事的。等咱們的孩子出生、孩子的孩子出生,孩子的孩子的孩子出生的時候,咱北京都還是穩如泰山!只怕咱倆到時候都走不動了,得要咱們曾孫子抬著走才行哪!」
秀梅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唷,說什麼傻話啊,等咱們孩子的孩子的孩子出生的時候咱倆都幾歲啦?」
「不會!」男人豪邁地笑著,大掌放在妻子微微隆起的小月復上。「咱孩子出生,我一定告訴他,十八歲就得給咱們娶妻生子,讓咱倆過過當爺爺女乃女乃的癮!」
秀梅給他逗得笑個不停。她笑得如此的燦爛,昏暗的小屋頓時也明亮了起來。
「快吃飯吧,你一定餓了吧?」
男人不用她說,一坐下來便不停地吃著,他時而眉飛色舞地說著笑話,時而擠眉弄眼地逗弄著妻子,雖然只有兩個人,但這餐飯卻吃得極為精-,這破爛的小屋也顯得溫暖異常。
孟可漸漸了解了,她的眼光投向一直站在不遠處的男人。她終于了解那高大的身影為何顯得如此孤獨……原來這就是他的回億。
他有著溫暖的家、心愛的妻子跟即將出世的孩子,但沒想到他卻客死異鄉……
砰砰砰!砰砰砰!木屋外傳來沉重的敲門聲,屋內的兩人全都愣了一下,溫暖的燈光黯淡了。
「開門!快開門!羅廷方在不在?快開門!」
男人放下筷子,安撫地朝妻子微微一笑。「-坐著,我去開門。」
門一開,幾名穿著軍服的漢子冷漠地站在門口。「羅廷方?」
「我就是。」
「快收拾收拾跟咱們走了,軍隊要移防,今兒個晚上就得走!」
「移防?移去什麼地方?大哥您是不是弄錯啦?我是北京巡防署的,咱們向來都是駐守在北京的,為啥要移防?」
「你那麼多問題要問,不如現在就跟我回去問上頭好了!」
「不是不是!我……」他焦急地回頭看了妻子一眼,身影一閃,已經來到門外,壓低了聲音道︰「大哥,您幫個忙,我老婆剛剛懷孕,別嚇著她了,誰沒老婆孩子,您說是吧?」
男人們面面相覷,為首的男子終于翻翻白眼道︰「小老弟,咱有咱的難處,上頭說明天一早要走,咱今晚就得把人給找齊,要是找不齊,咱也擔不了這罪名。」
「明天早上……」他垂下了頭,雙肩仿佛頓時壓了千斤重石。「那……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的老婆孩子怎麼辦?」
「這誰也說不準的,領導也沒告訴咱們這麼多,總之打贏了沒道理不回來對吧?兄弟們如果個個奮勇殺敵,包不準一年半載的就回來了。」
「一年半載……」
他們彼此都明白,這不過是場面話而已。身為軍人,一旦出征,能不能活著回來都還是個問題,又怎能奢望幾時能安然返鄉?
「一年半載之後北京都不知道成什麼樣子了,我……」
「唉……時局不好,上頭怎麼說咱就怎麼做,我也明白你的難處……」男人朝屋子里望了一眼,苦笑著拍拍他的肩道︰「老婆有了身孕當然舍不得啦,但誰又沒老婆孩子呢?這樣吧,我給你通融通融,你明兒個早上自個兒到城門口集合,但你要是不來,那可別說咱老不給你面子了,行吧?」
「行行!謝謝大哥通融!謝謝各位大哥通融!您的恩情羅廷方一輩子都給您記著!」男人幾乎要哭出來了,他不斷地打躬作揖,直到那幾名男人已經走遠了,他才用手臂一抹臉上的淚水,轉身擠出一個笑容進屋。
「秀梅,沒事,-要恭喜我,-老公升官啦!」
她早已放下了筷子,滿臉的驚惶失措。「升官?」
「是啊,因為升官了,所以得往外地去一陣子。」他重新坐下來,大口大口地扒著飯。「唉!真是的,這時候升什麼官呢,這孩子真是有福氣,才剛剛有了他就升官。」
「真……真的是因為升官?升官為什麼還要去外地?不去行不行?」
「是啊,剛剛那幾個人就是來給我們報喜的……唉唷!-瞧瞧我這腦袋!」他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頭。「我都忘了要給人家打賞呢,人家可是大老遠從廣州來的!」
「從廣州?」
「是啊,咱升了官,要帶一隊兵到廣州去一段時候。」他低著頭,沒命地扒著飯,塞了滿口滿口的菜肴,眼淚無聲地滴在白飯里。「我就說啊這孩子真有福氣-瞧瞧,立刻就升官了!」
「不是去打仗?」
「當然不是啦!」他舀了熱湯呼嚕呼嚕地喝著。「告訴-升官了嘛!升官了還打什麼仗?我們只是帶些兄弟去廣州實習實習,過一陣子就回來了。」
秀梅似乎相信了,慘白的臉色恢復了些神采,顫抖地微微一笑。「不是打仗就好……那要多久才能回來?」
「不知道,不過應該很快的-也知道上頭那些領導啊,說的話實在很難做得了準。不過-放心!」他豪氣地拍拍胸脯道︰「-老公升官了嘛,也有點小權小勢的,眼下咱們有了孩子了,我絕不會逞英雄充好漢,說不定我上去打點打點,十天半個月也就回來了。」
「那就好……那就好……」秀梅說著,眼淚刷地掉下來。「我以為……」
「-以為什麼啊?傻丫頭!」他連忙放下碗筷上前緊緊地抱住了她。「-以為會是什麼壞事嗎?放心吧,絕對不會的……」
他後來還說了什麼?孟可不記得了,她只知道自己早已淚流滿面,她的手緊緊地搗住了顫抖的唇,怕自己會忍不住在窗外喊出真相——
不是十天半個月,不是一年半載,是一生……是一生一世,是從此天人永隔。
是從此天人永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