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老板選是沒有回來。已經第三天了,他像是突然從人閑蒸發了,就這麼消失得無影無蹤,連通電話也不打。
他去了哪里呢?這是他的家,他一定會回來這里,但……梁少勛的話突然躍進她腦海︰什麼都準備齊全才出發,那是窮人才做的事。
彌生他們當然不是窮人,他們可以隨時就飛過半個地球,也許現在正在南非看獅子,或者在澳洲的大堡礁賞魚。
她跟老板才分開三天,卻突然覺得上次見到老板,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老板去了哪里呢?她好想念他。
大樹他們都在樓下的攝影棚里睡著了,雖然大家都各自把工作完成了,但要把四個人的作品全組合在一起,還是需要耗費大量心思,現在他們全都累翻了。她也好累,但卻越累神智越清楚。
爬上靜悄悄的二樓,將所有的燈一一打閉。
她看到老板坐在計算器前工作的身影,看到老板穿著破破的T-Shirt走到冰箱前拿飲料打開冰箱,里頭只有幾瓶啤酒跟一盒也許是「上上上上個月」買來的蛋糕。
不用打開盒子她也知道,里頭一定是巧克力蛋糕或者巧克力慕斯或者巧克力餅干。老板很笨,老板一直以為她不知道︰他,根,本,不,吃,巧克力。
老板從來不吃甜食。
或許這是他身材始終能保持得那麼瘦削的原因。
但這卻是她一直發胖的原因。
大樹說得對,老板始終心懷不軌,努力養胖她,好讓她不至于靈巧得能夠暗夜逃亡,不至于美得能夠吸引某個像溯風那樣的王子前來追求。
老板真的很笨。像她這樣的女孩根本到處都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普通得無法更普通。所以當溯風出現,她立刻就心旌動搖,毫無廉恥地背叛了他。
這樣的她怎麼能怪老板此刻跟彌生正逍遙地在地球的另一端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呢?
打開老板的書房,淡淡的煙味飄出,那曾是她數落了他多少次的毛病,他總是改不掉,但他盡量不在她面前抽煙。老板說︰我也不想慢性謀殺妳。
現在老板真的不會慢性謀殺自己了,妳高興了嗎?陳滿愛小姐。
嘆口氣,她推開書房內的另一扇門,那是老板的私人禁地︰暗房。平時是絕對不準進入的地方,但這個時候她只希望能在每個老板曾逗留過的地方作一番巡禮,管它什麼禁地不禁地。
暗房的燈亮了,猛地一看,她以為自己眼花了。
望著那滿室的照片,她全身突然起了雞皮疙瘩。
映入眼簾的,是她的照片,整間都是。最醒目的一張,就貼在暗房工作桌前,那是一張拍立得……上個月某個夜里,老板請她吃蛋糕的時候拍下的。老板當時說︰『因為我還剩下一張底片。』那個全世界最不浪漫的老板,將那張她張開血盆大口吃蛋糕的照片,貼在工作桌的台燈上。
下午梁少勛送來禮盒,神情委靡地說︰「晚上家里要舉行一個小宴會,小姐希望妳來,她說有很重要的人物要介紹給妳認識。」「老板在你們那里嗎?」滿滿只急著問,語氣听起來比較像是︰『你們把老板軟禁起來了嗎?』梁少勛無言點頭。
「跟彌生姊在一起?他為什麼不回來?」「我怎麼會知道!」梁少勛惱怒地猛一揮手。「我怎麼會知道他也跟其它想佔小姐便宜的混蛋沒兩樣!」然後他就走了,全身上下散發著忿忿不平的怒火。
另外三個人望著滿滿孤寂的神色,上來拍拍她的肩。
「老板不會的。」美心很肯定地安慰她︰「他不是那種人。」「我本來也這樣以為……」滿滿垂下眼,失落之情爬了滿臉。
「那就不要去,讓他們那對奸夫婬婦─」美心狠狠踢了可羅一腳!
可羅痛得低子。「很痛耶!我又沒說錯─」「剛剛那個人說那位公主又想介紹什麼東西給妳認識?她還不死心啊?務必把妳除之而後快就是了?」大樹沒好氣地冷哼。
「我也不知道、不過……我猜是KellyKing吧。」KellyKing他們面面相覦,表情猶疑不定。
「呃?是『那個』K.K嗎?」「不是、其實是一個賣豆花很有名的KK」滿滿瞪他們一眼。「不然勒?」「嘩!」他們驚叫。「時尚圖騰」是每個服裝設計人心目中的聖經,被昵稱為KellyKing自然是他們所知的唯一真正時尚教主。
滿滿把彌生給她的提議對他們說了一次。
「那妳老板呢?」等在攝影棚里的三個人听到了這個消息竟然沒有歡呼,他們不約而同的反應就是問出了這句話。
「我不知道。」原以為自己必然會有答案,此刻卻不再如此肯定。
「妳為什麼不去爭取?」可羅突然嘆口氣。「換作是我,拚了命也要去爭取。」「我怎麼能阻礙。」「這種屁話我真是听得好煩。既然是這樣,你們干嘛死活也要把我拖回來啊?難道你們不是在阻礙我的『幸福』嗎?」「那不一樣。」「哪里不一樣?還不都是妳自己『以為』的幸或者不幸。」滿滿突然眨眨眼,像被下了迷糊咒的人突然醒了過來一樣。
可羅同情地拍拍她的肩。「妳一定不知道,他可能真的會從妳生命中消失,永遠永遠。」她曾經想過,但那種可能的迫切性與真實性卻從來沒有像此時這樣顯得如此真實。
「就好像你們。」可羅嘆口氣,感性地說︰「我知道,你們真的也很有可能從我生命中永遠消失,所以我爬也要爬回來。」「你根本沒有爬。」大樹又冷哼了。
「這是象征性的比喻,你到底懂不懂啊!」「說得那麼煽情,很惡耶。」「所以說沒感性神經的人真的一點都不性感。你這家伙念什麼服裝設計?你回去作木工吧你─錯!作木工也需要感性。唉!這種木頭腦袋,我真不知道你能做什麼了……」他們又開始斗嘴。美心捧起了盒子走到滿滿身邊。「嘿,我來幫妳換衣服好不好?等一下可羅可以幫妳化妝。」「沒問題。」可羅猛地又轉過頭來露齒而笑。「就算那個王彌生真是天仙下凡,今夜我也要教她在妳面前黯然失色。」她沒想到自己還會來這里。仰望著城市中的宮殿,她不由得輕輕嘆口氣。
她不知道,今天這里的男主人會不會換成是老板?如果真的換成了老板,她會有什麼反應?
「喂,要不要我們陪妳上去?」可羅問。
「他們又沒邀請我們。」「保護自己的朋友,誰說需要什麼鬼邀請函來著?」大樹一愣,突然別開臉,吶吶地哼了聲。「總算說了句人話。」「滿……」美心握住她的手,真誠地望著她。「妳要跟老板一起回來喔,我們等一下去拿海報,約在遺忘咖啡廳好嗎?」「嗯……」不知怎地,此刻听到「遺忘」這兩個字,隱約有些不祥預感。
深呼吸一口氣,滿滿下了車,朝車里的朋友們揮揮手,然後轉身面對這間巨大的城市宮殿。
今天她身上穿著MIUMIU土耳其籃小禮服,雪白蕾絲搭著土耳其籃,將她的肌膚襯托得皎潔如玉,小女孩般蓬松的短裙拉長了她的雙腿。臉上的妝是可羅的精心杰作,強調了她狹長的眼眸跟精巧可愛的唇。
腳上的鞋是美心跟大樹的杰作,他們不知從哪里找來一雙廉價的高跟鞋,硬是用布料將它整個翻修過一次,古羅馬綁帶式的涼鞋上有著手工繁復的籃花。
今天的她,是大樹、美心、可羅的精心杰作,平凡無奇的女孩要進入城市宮殿與高貴的公主一較高下……獎品是︰她的老板成海闊。
此刻,她已無退路……她的手提小包包里藏著秘密武器,那是老板貼在台燈上的照片。如果老板日夜對著那張血盆大口都不覺得惡心,除非那張照片貼在那里的作用真的是「鎮邪」,否則她應該會有勝算。
頂樓電梯「叮」打開了,穿著紫色服飾的侍者微笑著彎下腰來招呼她。
滿滿的臉色登時變得慘白。她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顏色在燈光下居然與這些侍者無異。
平凡女與貴公主的第一回交手,她輸了。
怯生生地站在門口,剛剛伙伴們給她的所有勇氣已蕩然無存。她想轉身逃走,不知道為何自己居然還能站在這里而不腿軟。
原本的客廳已經變成宴會廳,家具全都徹掉了,幾張布置華麗的長桌在靠近窗邊的牆下一字排開,上頭毫無疑問擺滿了山珍海味。
說是宴會,其實人數並不多。也因為人數不多,她的存在根本無所遁形。
她很肯定其它人全看到她了,他們交頭接耳。這是家的小姐?是某位千金嗎?是時尚界的新星?他們都猜錯了,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小助理而已。
彌生慢慢朝她走來,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滿滿,妳今天真美。」她的話听起來是誠心誠意的,滿滿立刻為自己的小人之心感到槐疚。她怎麼可以有那麼卑鄙的想法呢?這是彌生,她根本無需靠著貶低他人來自抬身價啊。
「我來幫妳介紹幾個人……」滿滿僵硬地跟著她走,目光在屋子里搜尋,但始終沒見到老板,老板到底去了哪里?
「滿?」滿滿連忙回頭,她已經隨著彌生來到一個小團體面前站定。這個小團體有三個人︰一個個頭嬌小、戴著黑框眼鏡,眼神銳利、模樣臉肅的中年女子。一個高大英俊、但略嫌發福的金發帥哥跟一個有著紅發雀斑的可愛美女。
中年女子的模樣她在哪里見過?怎麼會這麼眼熟呢?她絞盡腦汁,但貧乏的腦袋卻可憐兮兮的扭攪不出任何線索。
「KellyKillg,Tom.Su。」滿滿的腦袋中有炸彈炸開。她呆愣著,完全反應不過來。
「Kelly剛結束在日本舉行的亞洲秋冬系列發表會,順道到台灣休息幾天,我請她來跟妳聊聊天、作個初步的認識。畢竟將來妳們要長久合作,先認識一下彼此對你們來說比較好。」彌生說。
「妳好。」Kelly用不太流利的中文對她開口,滿滿感動得簡直要掉下眼淚。這可是Kellyking啊!
縱橫時尚界二十年的女王,竟然用中文向她問好!天哪,這可能是她這輩子最榮耀的事了!
他們全都望著她,滿滿突然驚覺自己失態,連忙低下頭。「妳好,我是陳滿愛,請多多指教,很榮幸認識你們。」Kellyking輕輕笑了起來。「很有朝氣的年輕人,我喜歡有朝氣的年輕人,不像這兩個。」她斜睨著旁邊的兩個人。「一個是笨蛋,一個是白痴。」「Kelly,」紅發女子朝她扮鬼臉。「我們也很有朝氣啊,不要這麼容易見獵心喜嘛。」「就是就是!我們絕對不是笨蛋白痴雙人組。」金發帥哥笑嘻嘻地答腔。
彌生在他們身邊淡淡微笑,似乎很樂意完全扮演一個陪襯的角色。過了好半晌,見他們能聊,她才輕輕告個罪轉身離開。
Kelly詢問著滿滿過去的經歷、未來的期望、最擅長的項目、最欣賞的設計師‘Kelly問話的口氣很溫和,一點都不像在考驗新人,就連她身邊的兩人也對她極為友善。這是因為彌生的關系嗎?像她這種等級的服裝設計系學生,在她學校有一大把。比她能干、有眼光、有天分的更是無法計數─她的眼角望見一縷灰紫色煙霧從不遠處的露台飄進來,直覺告訴她,老板在那里。
「妳想來為我工作嗎?我得先告訴妳,幫我工作不是一件輕松的事,跟妳所想的完全不一樣,那是很吃苦的─陳小姐?」滿滿一怔,心里頓時有了決定。她抬起臉,堅定地微笑。「我很肯定您將會在這里找到一個非常非常出色的助理,不過,那個人不是我。」Kelly點點頭,像是贊許,又像是理解。「那麼,我的助理在哪里呢?」「雖然這樣說非常的冒昧,不過您會在台灣停留多久?」滿滿說著,將彌生剛剛所說的話一字不漏背出來︰「我希望您能跟他聊聊天、作個初步的認識,畢竟將來你們要長久合作,先認識一下彼此對你們來說比較好……」露台上夜涼如水,住在這座城市宮殿里最大的好處,是夜里的溫度比平地略低,盡管外頭的都市已經熱得七葷八素,這里卻是微有涼意。
彌生走到成海闊身邊,又將相機舉起來他跟她之間始終隔著一台相機,她忘了他們是否真的曾經四目相對、望進對方的心底深處過?
「我們的合約已經結束了,你可以放下相機。」「我知道。但我寧願拿著。」「現在我是這里的主人,而你是客人,我希望你別拍照。」成海闊聳聳肩,終干放下相機,然而她依然沒能望進他的眼底,他轉向腳底下的夜色,又點燃了一根煙。
「剛剛你都听到了?」「嗯。」他們不需要打誑語。這種高來高去的對話證明了他們至少有一部分的心靈是相通的,這真神奇。
「那你呢?願不願意留在我身邊?等滿滿離開之後。」「她不見得會離開。」「她會。她跟你不一樣,她對未來的期待、憧憬比你強烈得多,她年輕。」「所以妳千方百計誘惑她,就是要她離開現在的地方?」「我選以為我是提供一個尋夢少女完成夢想的天使。」王彌生澀笑。
「我們都知道妳不是。」成海闊轉過頭來,冷冷地朝她一笑。「妳的演技還是很爛、妳或許喜歡滿滿,但妳對她的好意絕不是因為喜歡。那只不過是妳血液里的海盜成分作祟,非要搶奪些什麼才高興。對吧?即便那是可憐小女孩手上唯一的玩具。唯一不同的是妳用更多的玩具去交換,看起來好像很善良,其實結果還不是一樣,都是搶劫。」王彌生抿起唇。「一直以來,我提供了你們很多更好的選擇,都是出于善意……那些都是你無法提供給滿滿的、無法給你自己的,但那不是交換,我未曾對你們提出過條件。」「妳不需要對我們提出條件,妳希望我們留在妳身邊,有了妳所提供的那些,許多人都會自動選擇那條路。」「你這樣說太不公平了……」她閉上了眼楮,難堪的感覺讓她憤怒─她討厭被拒絕。
「我為什麼要對妳公平?」成海闊惡劣地靠近她美麗的臉,他的表情殘忍,毫不留情。「是妳自找的。
妳想把我最喜歡的人從我身邊奪走,無論我是否留在妳身邊,妳都沒給我留余地,我為什麼要對妳公平呢?王彌生。」這是他第一次開口叫她的名字、過去他即便有需要,也只是禮貌性的稱呼她「王小姐」。王彌生這三個字從他口中吐出,竟帶著三分厭惡、五分不耐。
「我喜歡滿滿……我也喜歡你。我的理由很單純─」「盡量用這個理由安慰妳自己吧。因為妳喜歡她,所以要把她流放到天涯海角、眼不見為淨的地方,被妳喜歡的人真是可憐。」成海闊冷笑。
彌生深吸一口氣,終干承認自己在這次戰役中完全失敗,雖然心有不甘,卻輸得徹底,就好像過去的幾次戰役一樣……「小姐、」穿著唐裝高大剛毅的男人無聲無息來到身後,梁少勛跟在一旁,他們兩人恭謹低頭。「數據全檢查處理過了。」「嗯……彌生沒有回頭,倚著露台,心里有些悲傷。
「那兩個人,帶回來了。」男人又說。
「把他們送去給我媽吧。」她揮揮手,算是結束了這個問題「……」剛毅的男人沉默,眼底寫著不贊同。
「可是小姐,他們處心積慮想害死妳,在船上那一次,還有海上平台─」「我表姨跟我表姨丈做這種事無非是想我死。我死了,媽媽就可以重新掌權,他們就可以予取予求。」「既然您知道會這樣─」「所以把他們交給我媽媽。如果她要我死,就會放掉他們。如果她想我活著,當然會除掉他們。」成海闊倏然一驚!望著王彌生,發現她說得很淡然、平靜無波,彷佛世間事本是如此─如果早點知道她的這一面,他會不會……心軟?會不會同眼前這兩個男人一樣,內心翻騰不休,保護橫生?
彌生終于嘆口氣,澀澀一笑轉向成海闊。「我想你是不會考慮留在我身邊了,我給你的時間也夠多了。
既然不願意留下,宴會結束之後就走吧。在那之前,請不要再拍任何照片,你相機里的底片也得留下,可以嗎?」成海闊又微微一怔,沒想到結局來得這樣快。「我們的合約……」「結束了。」彌生揮揮手。「我不會把那些照片公諸于世,除了我的照片之外。其它的照片數據你都可以拿回去。」她穿過男子身邊時停下腳步回頭,朝他微微一笑︰「反正你也不在乎對吧?」成海闊不置可否地聳聳肩。說他不在乎當然是假的。如果他不在乎,怎麼會在這里停留這麼多天不回攝影棚了為了那些照片、為了十幾年辛苦建立起來的聲名,他只能被王彌生軟禁,有苦說不出。
「我是真心喜歡滿滿……跟你。」彌生背對著他輕輕訴說,屋內光線明亮,但露台上她拉長的背影卻顯得格外寂寞。「如果將來……我是說如果,也許你們可以來喝咖啡……」成海闊連忙轉過臉不去看她,他內心果然波濤洶涌難以平息。那兩個男人用一種看著致命死敵的目光注視著他,他只能清清喉嚨,粗嘎地開口︰「才不要?…」彌生的雙肩垮下。
「妳的咖啡難喝死了。不如……換我們請妳喝一杯咖啡吧?」如果一日不見真的如隔三秋的話,那麼他們已經十幾年沒見了。她的感覺甚至比十幾年還要更久。
露台上的灰紫色煙霧不見了,瞇瞇眼快速在宴會中搜尋一遍,正好在他進入電梯的瞬間望見他的背影。
一股惡氣不由得往上沖。這可惡的老板!竟然打算就這樣扔下她?
滿滿轉身向Kelly道歉,再轉身追著那條身影而去。
『我會等妳。』這句話言猶在耳,此刻他哪里等她了?連聲招呼都不打,好像他們根本是陌生人一樣!
滿滿越想越氣,電梯的速度慢得像蝸牛,好不容易沖出大樓,哪里還有老板的身影。
寬廣的馬路上車水馬龍,她穿著華美的MIUMIU服,傻瓜似的站在人行道上,出租車呼嘯而去,每輛都對著她按喇叭。
不爭氣的淚水涌了上來。她很努力想教淚水倒流回去,免得弄髒了可羅為她精心化的妝─可是那又何必呢?女為悅己者容,現在要給誰看?又有誰會煞費心思穿過半個都市替她買來咖啡?又有誰會在三更半夜替她找來一晚熱騰騰的咸粥?
「妳在找誰?」突然,聲音從她背後傳來。滿滿驀然轉身,那人真的就在燈火闌珊處,倚著行道樹,點著一根飄著灰紫色煙霧的煙。
霎時間,她驚喜交集,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用力跺腳。這一跺,廉價高跟鞋的鞋跟應聲而斷,滿滿來不及防備,整個人往地上跌。
成海闊的動作極快,他像有預知能力似的,大步一跨,在她倒地之前便扶住了她。
滿滿嚇了一跳,眨眨眼,不由得喃喃地說︰「你怎麼知道?」「我看到了。」成海闊似笑非笑地望著她,指指她的鞋跟,上頭竟然有張被撕下來、她卻不知情地踩上去沾黏在鞋底的卷標,那卷標跟著她跑了大半個都市來到這里,一半露在外頭的紙上,用鉛字打著︰
199「那後面的數字,我想是沒有零了。」滿滿紅了臉,簡直不敢相信他連這種細節也能看見!
「攝影師有個好鏡頭是很重要的。」他忍不住竊笑,打從她一進王家大門,他便把她從頭到腳好好研究個透徹,否則怎能滿足他那饑渴的心。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他對她的思念又豈只是十幾年而已。
「你……很過分耶!」滿滿又羞又惱,不住地槌著他厚實的肩膀。「看到了也不告訴我,要是別人也看到怎麼辦?」「妳還敢怪我啊?要偽裝成公主的話,起碼要把價格卷標撕掉啊。」「這才不是偽裝!」「不然這是什麼?」「這是……這是……」充滿愛意的話梗在喉嚨,滿滿的口一張一合,卻說不出話來。
成海闊揉揉她的發,這種公主式的發髻根本不適合她,她還是披著半長不短的頭發,成天哀嚎著要去剪掉或者要去燙起來才對。
「可以站起來嗎?」滿滿嘗試著起身,腳踝完好無缺,但是她搖搖頭,蹙起眉一副痛苦的樣子。「不行,好痛喔。」「唉,那叫出租車好了。」「我還不想回去。」「那妳想做什麼?」「散步。」「……」成海闊好氣又好笑地瞪她。「現在不能散步的人是妳吧?」「是啊。」滿滿倚著他,轉頭哼了一聲「我好不容易打扮得這麼美,怎麼可以就這樣回去。」「那妳想─算了。」成海闊搖頭,認命地低子讓她攀上背。
趴在老板溫暖的背上,滿滿將頭依靠在他的肩上,熟悉的氣息鑽入心肺,她忍不住深吸一口氣,眼眶泛紅。
「其實這不是……偽裝。」將臉藏進他的頸窩,彷佛只有這樣才能得到勇氣。「這是我的戰袍,是為了挽回老板所做的努力。」成海闊的腳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行道樹下很安靜,幾乎沒有行人往來的都市寧靜大街,車水馬龍已遠去,他們突然擁有一個安詳都市。
「你說過你會等我的。」見他不說話,滿滿有點委屈。「可是你好幾天都不回來,是我在等你。」「我是老板,老板經常要出差的。」思索了半晌,他竟只能說出這麼個普通借口。
「你出差,那誰來等我?」成海闊停下腳步,將她放下來,沒好氣地娣她。「那不然怎麼辦?」「你起碼要帶著這個。」滿滿將那張有著血盆大口的照片遞到他眼前,成海闊立刻往後彈了一大步。
「妳干嘛把我鎮邪的照片拿出來?!」「這樣才能在外頭也百邪不侵啊。」滿滿雙手插著腰,理所當然地回答。
她沒追打他,真叫人意外。成海闊有趣地凝視她。「為何要百邪不侵?我以為我很缺女朋友。」「你本來缺。」「哦?」滿滿脹紅了臉、鞋跟斷了,她不能再跺腳;想說的話堵在胸口,隨著坪坪亂跳的心上下起伏。
望著她低低垂著的眼眸,那模樣好可愛。成海闊輕輕嘆息一聲,將她擁入懷中。「沒關系,我會等妳。」「那如果……我一直一直都說不出來呢?」「那我就一真直等,等到地老天荒、海枯石爛,等到我們都成了老公公、老婆婆,只要妳一直都在我身邊,妳就可以守護妳的秘密直到永遠。」「可是我沒有秘密。」「我知道。」而他有。他有一個天大的秘密、天大的驚喜,正等著送給她。
「其實……我真的有一個秘密喔。」滿滿抬起頭,紅艷艷的唇彎起一抹可愛的笑。她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這個傷口,我永遠不告訴你,我是怎麼弄傷的。」因為那是屬于老板的記號,只要望著這個記號,她就會想起當初那份想為了老板而努力的心情。
成海闊笑了,他親吻那剛剛結痂的傷口。他當然知道那個秘密是什麼,因為滿滿替他做的衣服上,沾染了許多血跡,而這個胡涂蟲根本沒注意到。
不過……就讓這個傻瓜永遠保存著這個「秘密」吧!讓她每次望著這個傷口,臉上都不由自主地泛起充滿神秘的微笑,反正……他愛看。
尾聲滿滿他們四個人抱著海報進了「遺忘咖啡屋」。明天就是「真正的」畢展了,大家的精神都很亢奮。
經過七天的展示,每個小組的作品大家都看過了,接下來要看的是設計師、服裝與模特兒之間的默契。
看起來好看的衣服穿在人身上未必會同樣出色︰出色的衣服選了不對的模特兒,效果可能會扣分等等。
這些都是他們將來畢業之後必須注意到的細節。
因為他們太窮了,而滿滿想找彌生、老板跟始雨當「免費」模特兒的計劃又失敗,所以他們只能很悲慘的用自家人上場。也就是大樹、可羅、美心跟她自己。大樹跟可羅不用說了,都是超帥的衣架子,但她跟美心可就慘了,一個只有一六五,另一個甚至連一六○都不到。
不過,反正學生們都很窮,能真正找到專業模特兒來擔綱演出的也不多。許多同學到最後都是親自上場,體驗一下當模特兒的有趣經驗。就算他們不是最好的,應該也不會是最爛的吧?
無論如何,單是想到四年來的辛勞總算要結束,他們依然非常開心!更何況她還準備了驚喜要送給這群伙伴。
「虎仔!」滿滿跳到吧台前比個四的手勢。「超級夢幻冰咖啡四杯!」虎仔居高臨下,只是用那雙睥睨的眼楮淡淡望她一眼。
「快打開看看。」「好好好。」大樹將海報打開,一百八十公分高的海報相當巨大,他退到咖啡屋門口,將海報舉得高高的。「怎麼樣?好看嗎?」「嘩!照片真美耶。咦?怎麼會選有人的照片?」滿滿突然問。
「那里有人嗎?」可羅指著照片。
他們三個人同時回頭嶝著他鬼叫︰「你瞎啦!游艇上那兩個人那麼明顯!」「啊?是嗎?哈哈哈哈。」可羅揮揮手打哈哈。「我真的沒注意耶。」「你是白痴啊?!他們又吼。
「那不然……就己經印了啊……」可羅哭喪著臉,垮下雙肩。「唉,我對不起你們,我真是闖禍精,一回來就沒有好事,我看我走好了─」另外三個人立刻給他一頓好打。
可羅抱著頭慘叫︰「不要打啦!那都己經印了嘛,反正也很美啊,計較那麼多。」「幸好不是選那些有模特兒的照片。那些都真的不能用,被發現的話要被告的。」「沒有嗎?那上面這兩個人是誰?」夕陽余暉映照著海面,海水在光芒中沸騰,波濤滾滾,一艘雪白游艇佔據了畫面一角,船頭上正有一對情侶在忘情擁吻─「我不知道。路人甲跟路人乙?」滿滿耙著頭傻笑。「這是五月初我跟老板出外景時拍的,後來拍海報照片的時候我跟老板借了記憶卡,所以里面所有的東西就全到我計算器里了,誰知道可羅那麼會選,就選了這張。」不知道為什麼,照片里的人好眼熟……照片她當然是看過的,但之前看的時候游艇沒這麼明顯,船頭上的兩個人也沒這麼清晰,印成大圖之後……「嘎!」虎仔送來咖啡,望著海報,突然從喉嚨發出怪異聲響。听到他的聲音,岳樂音狐疑地從櫃台後探出頭來,看了幾秒之後連她也愕然得說不出話來。
「呃……這海報有什麼問題嗎?」可羅耙耙頭發,他看不出這張照片哪里不對,氣氛、場景都很好啊,他們為何個個神情怪異?
「我可以請問一下這些海報是要做什麼用的嗎?」岳樂音開口,即便是她,口吻听起來也有些異樣。
「呃……」滿滿還努力瞇著她的小眼楮,想弄清楚為何這照片怎麼看都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我們這次畢業展的主題是『櫥窗』,明天最後的高潮戲是每個組別都會分配到一個展示櫥窗,模特兒們必須在櫥窗里展示衣服,這是活生生的PK賽,精釆作品的櫥窗前會擠滿人,失敗的作品櫥窗前可能只有流浪狗。這是要貼在櫥窗里面作布置的。」「這海報要貼在櫥窗里展示?!」岳樂音傻眼。
「是這麼說沒錯。有什麼不對嗎?」樂音忍不住……笑了!她笑得前仰後合,笑得跟淚都掉下來了還是止不住。最後她捧著肚子,指著那張海報說︰「滿滿,妳真該睜大妳那雙可愛的小眼楮好好看清楚,床……床頭上那個女人是誰?」「是『船』。」虎仔終于逮到機會,義正詞嚴地好好糾正了她。
「對……對對,是『船』……船─唉唷!我的肚子好痛!天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現在她終于理解了,為何王彌生會突然找上成海闊跟滿滿。原以為世界真的那麼小─喔,不對,世界真的很小很小,小到某人跟王彌生在船上偷情,竟會被他們拍了下來。
「四塊蛋糕,贈送!」樂音老板娘邊笑邊豪爽地從冰櫃里端出四塊美麗的蛋糕。
兵荒馬亂!整個現場就只有這四個字可以形容。
學校的大禮堂被區分成十六個小區塊,每個區塊正前方擺著巨大的透明櫥窗,櫥窗後頭則跟帳棚直接連結,方便模特兒更衣出入。
為了讓空間更大,所有帳棚的後半部都是空的,用巨大的布幔遮蓋,現在里頭擠得滿滿的都是人。每個組的模特兒、化妝師、設計師全都在里頭。每一個小組至少會有三名模特兒、一個化妝師跟四個設計師,有些小組的組成人員甚至更多。于是那座超大的室內帳棚從外面看起來就成了個巨大的怪物,不時伸出手手腳腳,這里隆起、那里凹陷。
「動作快一點!七點整就要開始了!」不知道哪里傳來呼喊聲,那簡直像是催魂依的聲音─讓所有的人更加慌亂。
「不要動!我叫你不要動!」「針戳到我了啦!」「這衣服怎麼穿?該死的!拉煉卡住!叫你不要用便宜貨─」四處都有人在說話、爭吵、哀嚎,這哪里是什麼畢業展,這根本是個戰場!
滿滿瞪大了眼楮,她的眼楮這輩子從沒這麼大過,突然變成貓頭鷹了。她不斷在帳棚之間跑過來跑過去,隨時匯報戰況︰「隔壁快好了喔!快一點快一點!大樹你在磨蹭什麼─美心的頭發好怪,沒有貼海報真的沒關系嗎?我覺得我們的櫥窗好空喔,別人的櫥窗都好精釆,可羅可羅─」「妳出去!妳出去啦!」可羅火了,將滿滿一腳踢出帳棚。「又還沒輪到妳,不要進來擠!」「可羅!」「滾啦!再進來我就扁死妳!」可羅在里頭沒好氣地胞哮。
滿滿瑟縮了下,這下她可把可羅惹火了。不過這樣正好,他們應該就快到了,她現在就去大門口接人。
她真是興奮極了。就是這一天了,就是這一天!這一定是改寫他們命運的一天,值得慶賀、值得驕傲的一天。
他們學校的服裝設計科素來非常有名氣,每隔幾年總會出現幾個赫赫有名的設計師,所以雖然他們的服裝設計科班數很少,卻一直都高居新鮮人選科的前幾名。他們每年必定會舉辦的特色畢業展當然也是業界盛事。看一群初出茅廬的小家伙們能變出什麼花樣,已成為服裝設計界一件小小的娛樂新聞。但他們絕對不會想到,絕對絕對不會想到今天晚上有多麼不同。
今天晚上,舉世聞名的「時尚圖騰」總編KellyKing將會來到現場!
天哪!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全球的時尚界下半年談論不休了。今天晚上來看展的人果然不少,川流不息的人潮涌入禮堂大門,滿滿擠啊擠的,好不容易才擠出大門,看看手表,還有五分鐘表演就要開始了。Kelly在哪里?她該不會食言吧?
她拚命跑到大門口,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大門附近的確來了很多等著進場的人,卻沒有Kelly的蹤影─還有,老板也沒了蹤影?他答應會來看展的,怎麼到現在還沒到?
五分鐘很快過去,滿滿急得快哭出來了,禮堂里傳出廣播的聲音,表演即將開始─真糟!難道Kelly食言?難道因為她不再是彌生所庇護的小可愛,所以對她許下的承諾也不再重要?
滿滿慢慢踱回禮堂,心里頭感到悵然若失。雖然她一直沒對伙伴們提起這件事,但她心里始終相信Kelly-定會來,但現在好像……禮堂里陷入一片黑暗,明亮的投射燈開始旋轉……「首先,我們展示的是第一組的作品,由林凱兒、張春麗……等八人所設計的作品。作品名稱是︰『世紀之初』。」投射燈咚地落在第一個展示櫥窗,禮堂里登時響起如雷掌聲!十分鐘之後,禮堂再度陷入黑暗,滿滿回到自己的櫥窗前。再過不久就輪到他們這一組了。
Kelly跟老板選是沒有現身,她的興奮喜悅之情慢慢降溫,沮喪漸漸升起。
第二組的表演也結束了,該輪到她到後台去,因為他們這一組分成兩段式的表演。一開始是可羅跟美心,接下來就是她跟大樹。她才跨出步伐,身旁便有人拉住她的衣袖。
「咦!你們─」滿滿嚇了一大跳!拉住她衣袖的是美心,可羅與大樹閑閑地雙手抱胸站在一旁。
「你們怎麼會在這里?!滿滿忍不住大叫,引得周遭的人全都側目看她。
「噓。不要急,專心看表演啊,听說這一組的作品很棒喔。」「現在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滿滿繼績尖叫!
「安啦安啦。」禮堂的燈又暗了下來,滿滿只是急得亂跳。「怎麼搞的?你們都在這里,那誰來表演……」「緊接著是第四組,由陳滿愛、方可羅、林大樹及周美心四人所設計的『冬之初陽』。」投射燈停在他們的設計櫥窗前,掌聲如雷自然不在話下,周遭更多的是驚訝不已的緬竊私語鎂光燈閃爍個不停。
「喂,那是誰?好眼熟。」「那個男的?」櫥窗里的男人拿著相機眺望遠方,他側著身子展示他身上所穿的衣物那是她的老板,成海闊先生。
「女的啦!管他男的是誰!」男模特兒的肢體似乎有些僵硬,但反正大家的眼光也不在他身上,他們所注視的是另外一名女模─她一頭發絲白似雪,襯得她如絲緞般光滑的肌膚閃閃生輝。她彷佛是雪中的精靈,顧盼之問流露著不屬于這塵世間的美。
那是始雨。
「好美啊……」贊嘆聲此起彼落,鎂光燈閃個不停。
「咦!難道是……傳說中的……」「海賊王的女兒?!」呼!「海賊王」的女兒啊,這名字真威風,很適合始雨跟彌生。滿滿的眼中波光鄰鄰。
「做得很好。」突然,她身邊有人操著生硬的中文這麼說著。
「Kelly!」滿滿大叫一聲。果然,Kelly跟她的兩個伙伴不知何時已經來到他們身邊,正專心地看著表演。
「妳說這些全是他設計的嗎?」Kelly的目光停團在可羅身上。
「是我們的設計,但可羅的確是我們的靈魂。他樣樣都行,樣樣都精,如果沒有他,我們這次就完蛋了。」滿滿很快地說完,大樹、美心跟可羅根本沒听到她在說什麼,他們張大了口,傻愣愣地望著KeIly。
不像腦袋遲鈍的滿滿,他們當然都認得Kelly,每一期「時尚圖騰」的編輯頁都會出現她的照片,此刻的她甚至比雜志上的還要不真實。
「可羅,這位是Kelly。她需要一名助手,我想你們會相處得很愉快。」滿滿說著,忍不住哽咽,這時候的美心已經忍不住趴在大樹胸前哭了起來,而大樹……他們家最勇敢的大樹,高高的抬著臉,兩泡淚水嘩啦曄啦地滴在美心頭上。
可羅驚愕地望著她。「滿,我不能─這是妳的─」「你可以。這工作我做不來,只有你能勝任。」可羅不知該如何是好,Kelly望著他笑了笑。「年輕人,你沒把握嗎?」「我?沒把握?」可羅終于醒了,他微微昂起臉。「誰說的!我比這世上的任何人都還要有把握。」「那很好,你得到這份工作了」大樹跟美心已經抱頭痛哭到沒辦法控制了。
Kelly投下的震撼彈才剛開始,但表演在此時結束了,掌聲不斷響著,久久不停,直到下一場的燈光已經亮起,他們櫥窗前還是擠滿了人群。
就在這時候,始雨撥開人群走了過來。她身上還穿著表演時的服裝,雪白的假發讓她看起來虛幻又美麗。她走到滿滿跟前,驕傲地昂起了下顎。「怎麼樣啊?」滿滿望著她,眸子里的水光洶涌泛濫。沒跟他們從鄂霍次克海回來的始雨居然在這時候出現,是她完全沒想到的。她什麼話也沒說,上前緊緊地擁住了她。
始雨有些尷尬,她別開瞼,不自在地清清喉晴祖。「這算是道歉。」「妳不用跟我道歉,我根本沒怪過妳。」始雨別開的臉上表情錯綜復雜,她輕輕地哼了聲「我是說妳抱我,算是道歉。」滿滿笑了,淚水沾在衣服上,又哭又笑。「都好,隨便啦。」始雨終于笑了,她不斷撢著衣服上的淚水,又笑又罵︰「誰叫妳弄髒我的衣服,這件是我最喜歡的衣服。」周圍的人們听了,又是一陣竊竊私語。
「杜交名媛段始雨最喜歡的衣服。」這句話不斷被傳頌。
「開店的時候通知我,我要VIP喔。還有……」始雨走了兩步又回頭,有點不耐煩似的。「喝咖啡的時候記得找我,彌生家的咖啡啊……嘖嘖。」「咖啡?什麼咖啡?」始雨走了,滿滿的視線一直追隨著她的背影,在不遠處的另外一個出口,她彷佛看到彌生……那是彌生嗎?接著她看到那條穿著唐裝、剛毅又高大威猛的身影,這下就能肯定了,那真的是彌生。
淚水又涌上來了。很少哭的她,今天的水量似乎特別大,幸好這是每個畢業生專屬的病癥,今天她有痛快流淚的權利。
然後老板來了,怒氣沖沖地。「滿、滿……」「啊糟了……」滿滿轉身想逃,成海闊一個大步揪住她的衣領。
「妳這家伙,妳在我衣服上亂繡什麼東西?」看著他結實的胸膛,周圍的人全都掩嘴而笑。穿著這件衣服表演可真的要很有勇氣呢。
「呃……我又不知道你會穿著表演……」滿滿低頭忍住,她現在可不能笑,萬一笑了,她鐵定會被老板「施以酷刑」「ILoveManMan?!」「那是我的名字。」她試圖解釋,但再也忍不住笑,整張臉都扭曲了。「老板,你穿這件衣服好帥喔,胸肌真是傲人……」「……」成海闊氣得七竅生煙。原本他並沒有注意到,直到他發現其它人全對著他指指點點,低頭一看,才發現T-Shirt上頭印的字─第一個Man印得很清晰,後面那個卻淺得幾乎看不到。喔喔,這個可惡的滿滿!
「哦?是嗎?這是妳的名字?」成海闊又好氣又好笑,這時候的滿滿已經狂笑著擠進人群中逃走「ManMan小姐!妳千萬千萬不要被我逮到!」「我、不、會!」擁擠的人群中,滿滿狂笑的聲音傳來。她逃得很慢,真的真的已經非常慢了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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