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筱妗在火災中奮勇救出自己小孩的事跡,經過有心人士的渲染,整個記者會現場被擠得滿滿,一點都不像一位藝文界新人畫家記者會該有的場面。
她被眼前的陣仗給嚇到,整個人愣愣的傻在記者會會場後的休息室。
「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她不知所措的低聲問站在旁邊的頌師僑。
「大家對你十分的感興趣,而且今天還會有個意外驚喜等著你。」他笑著賣關子,不肯告訴她被他隱瞞住的事。
「我不喜歡這樣,我又不是大明星。」她不滿的低吼。
「現代人講究包裝。」面對她的不悅,他柔聲解釋,「這是把你推銷到大眾面前最好的方法。」
「利用人家的災難,是很要不得的行為,」左筱妗生氣的說,「而且我發現你變了,變得我都不認識你了。」
「你也變了,不是?」頌師僑無所謂得很。「以前你信誓旦旦的告訴我,你不會回到朱譽己身邊,而現在呢?是你先毀了自己說過的話。」
他的話,左筱妗完完全全不能否認,只是黯然垂眸,她知道是自己把問題推入僵局。
「那時候的我,恨他、埋怨他。」深吸口氣,她的眼神清澈無欺,望向被紅布遮住的壓軸畫作。「我不能否認我說過那些話,但我愛他,一直都愛他,這更是我不能否認的事實。」
「所以你要說的是,此一時非彼一時,對吧?」頌師僑諷刺的笑了笑。「同樣的話,我原封不動的還給你。」
「師僑,我很感激你在日本對我的幫助。」她的眼神充滿感激的望著他。
「但感情的事不是我能控制的。」
「就像我一樣。」他圈住她的肩膀,不在乎突然有道準備殺死他的目光。「以前捧你,是因為我真的愛你,所以我付出我的所有,但既然你如此狠心的拒絕我的感情,那麼你對我而言,就只是一件商品。」
褪去愛她的心,頌師僑展現出他真正商人的本質。
「商品?」
她苦笑後,低頭嘆息。「如果你要抹煞我們之間的友情,那也算是我活該自認倒霉吧。」
「好了,左小姐,該是你登台的時間了。,’他改圈住她的腰,將她帶到記者會現場。「等等會有你意想不到的驚喜。」
當他們雙雙踏上記者會現場,鎂光燈霎時閃起,記者會的標題寫得很明白——
火災現場中勇敢的母親,藝文畫界的未來之星。
「今天很抱歉暫時不能讓諸位先行發問,因為有更重要的事要先處理。」頌師僑朝旁邊點點頭後,燈光立刻打上被紅布遮起的角落。「很榮幸的,我能夠認識並擁有筱妗這位杰出的畫家,而她的畫透過視訊,讓一位世界知名的藝術家過目後,該位藝術家在昨夜親自趕到台灣,決定要收筱妗為他的入門學生。」
他的手舉起來,很快的紅布被掀起,一副充滿親情的炭筆畫躍然在眾人眼前,也立刻讓許多人呼吸為之一窒。
畫上的親情讓人動容,可愛的小男孩在父親身旁快樂的舞步,每一筆每一畫,都是畫者的心血結晶。
「相信大家也都看到最後的壓軸畫作,這幅畫,受到來自意大利佛來利先生的極力贊賞,並決定將它帶回意大利展示,筱妗也將隨他到意大利習畫,讓她的造詣向世界的頂端推進。」
此時,另一旁幕後走出左筱妗向來崇拜的佛來利先生,但這一切都讓人始料未及,所以她的反應是呆若木雞。
「快去吧,佛來利先生就是我為你準備的驚喜。」頌師僑附在她耳邊說,手輕推她的背,強迫她向前接受佛來利先生的擁抱。
全場的掌聲,從零星的鼓掌到此起彼落的鼓噪,顯然已經有人告訴在場記者,佛來利先生的真正來歷。
台下的掌聲不斷,幾乎全場的人都為左筱妗高興,唯有一小群人面色鐵青,不甚好看。
「媽咪要去意大利?」元元徨恐的拉著父親的手問。
「爸爸也不知道。」現在的朱譽己也是惶恐不已。「不過爸爸相信,如果媽咪要去意大利的話,一定會帶你一起去。」
「那爸爸呢?」現在對元元而言,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都是不可失去的人,他不要有了爸爸後又失去他。
朱譽己無言以對。
望著台上的左筱妗,他真的無言了。想起夜里兩人的歡愛纏綿,難道他又得再次面對失去她的恐懼?
「哥……」
這回連聰穎的朱澄熙也沒轍,只能在一旁和柯瓦一起嘆氣。
他能開口留下她嗎?他知道佛來利先生的來歷與頭餃,所以他曉得如果他央求她留下,而她真的留下時,她會失去什麼。
為他們的愛情,她已經犧牲太多,現在他能再次自私的要求她犧牲奉獻嗎?
多年前他簽下離婚協議書的那種無助感再次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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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展順利的結束,左筱妗的畫作在頌師僑刻意炒作下全數高價賣出,除了最後那幅壓軸畫被他拿去送給佛來利先生當學費外。
慶功宴算是畫給辛苦的工作人員的一種回饋,左筱妗也不例外的必須在高級飯店里舉辦,但她卻在宴會一開始露臉十分鐘後,便以身體剛痊愈為理由告退。
她沒有回去朱譽己家,也沒通知何人來接她,一個人獨自回到被火災弄得一團亂的房子。
緩緩的走人全毀的小屋,她的心這意外的平靜,或許是早有心理準備,她只是漫無目的的掃視還有什麼東西傷害不大可以帶走,又有什麼東西需要請人整理掉。
當她走進臥房,打開抽屜取出放在里頭的相框,她微笑的撫過灰色水漬,幸好它還無恙。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要回來這里?」朱譽己的聲音在她後頭不滿的響起。
「嚇!你嚇我。」順手將相框擺在化妝台上,她受驚的拍打著胸口。
「是你嚇我才對吧?」他不高興的說,「我趕去會場,姓頌的那個家伙告訴我你已經離開,我以為你會回去我那里,但小澄卻說沒有,最後我想到你或許會回來這里,果然被我猜中。」
「我想回來看看還有什麼東西可以留下,不然也該找人來整理房子。」她偎入他懷里。
「這種事跟我說一聲,我自會找人處理,你難道不知道災後現場會有很多危險嗎?」他抑制住想打她的沖動,對她咆哮著。
「你好凶喔。」
她扁扁可愛的紅唇,「我們現在什麼都不是,你就對我這麼凶了。」
她的抱怨讓他只能有口難言的喟然。
「你知道火是怎麼燒起來的嗎?居然一發不可收拾。」細細把玩朱譽己襯衫上的鈕扣,她還是想不透為何社區會突然失火。
「據調查,應該不是蓄意縱火。」朱譽己抱著她,「應該是有機車漏油,卻遇上沒公德心的人剛好亂丟煙蒂,不慎引發火災。」
這種只有電影里才會發生的情節,偏偏就是很詭異的發生在現實生活中,讓許多人欲哭無淚,甚至無家可歸。
幸好她還有人可以依靠。想到這里,她伸手抱住他更加靠緊他。
兩個人相依了一段時間,朱譽己忍不住打破沉默。
「你真的要跟佛來利先生習畫?」終于,他還是開口問了。
「我還在考慮。」
她不諱言的說︰「能與他習畫,是所有畫家莫大的榮幸。」
左筱妗的話讓他想開口留她的說詞全都哽住,無法月兌口說出。
他深深吸口氣說︰「如果你真的想去就去,如果你想帶元元走,就帶走,如果你想要他留在台灣,我會好好照顧他,如果……」
「那你呢?」抬起頭,她訝異的問。
她以為他會留她,卻沒想到他要放她往天涯的盡頭單飛,甚至連他很重視的的元元,他都毫無條件的願意讓她帶走。
「兒子是你的性命,不是嗎?你如此告訴過我。」他的聲音再次哽住。「而我願意當個等愛的男人,一直一直在台灣等著你,等你哪天願意倦鳥歸巢時,張開雙臂等你回來。」
他的話讓她動容,嗚咽一聲,她撲進他懷里痛哭失聲。
她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樣的決定,一切的抉擇都了然在胸口。
她背後的照片其實已經說明一切,那是她與朱譽己當年的婚紗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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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哀怨的小人兒窩在牆角獨坐,面對的是與他有同樣感受的父親。
「爸爸,媽咪這下子連我都放棄不要了?」帶著哭腔的語調讓聞者莫不感到心疼不已。
元元好想大哭,好想跟媽咪一起飛到那個什麼意大利去,但是爸爸告訴他,如果媽咪沒親口說要帶他走,那他就不能吵鬧,不然媽咪會舍不得離開台灣去學習更棒的畫畫技巧。
爸爸說,媽咪是個好學生,她很用功的,所以誰都不能影響她。
但是他覺得現在的媽咪已經很厲害了啊!他不懂為何媽咪會為了畫畫,連他都可以不要?
「爸爸也沒辦法,因為你媽咪什麼都不肯講。」朱譽己將兒子抱到腿上,兩個人面面相覷,無言以對。
「可是那個佛什麼的落腮胡先生,他今天晚上就要搭飛機走了啊,我也在媽咪的桌上看到機票,爸爸為什麼不留下媽咪?」
元元不斷的控訴父親不采取行動。
「我不能留下她,那是你媽咪的理想。」朱譽己望向牆壁上的時鐘。已經五點鐘了,該是他們去機場的時間了。「所以我們必須尊重她的意願,對吧?」
元元的小小腦袋什麼都不懂,但當他發現父親秀出兩張機票時,尖叫的吶喊萬歲。
「既然媽咪要學畫畫,那我們就陪她去。」他雄心萬丈的說。
「耶!爸爸萬歲。」元元在他腿上又叫又跳的,但隨即被掩住嘴巴。
「這是我給你媽咪的驚喜,現在先別說喔,等到了機場再讓她知道。」他神秘兮兮的與元元手指勾手指約定。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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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筱妗有些好笑的望著行跡詭異的父子檔,他們身後推的行李比誰都夸張。
她甚至以為要出外的是他們而不是她呢,不過她可是什麼都沒帶的和他們一起來到機場準備與佛來利先生會合,她以為她的東西八成全被朱譽己掃進那幾箱很恐怖的超大行李中。
「媽咪。」元元緊緊的抓住她的手不放,一副生怕她跑掉的模樣。
「嗯?」她微笑的低頭模模兒子軟軟的頭發。
「你不可以不要元元喔。」他很認真的要求。
「媽咪什麼時候說過不要元元?」她訝異的問。
「可你沒說要帶我走,所以……」元元正準備抗議,突然想起自己和爸爸手指勾手指的約定。
「所以怎麼樣啊?」她好奇的問。因為這兩個男生著實讓她感到丈二金剛模不著頭緒。
「你來了。」佛來利先生和頌師僑在航空公司的櫃台前等她,當他們瞧見朱譽己推的行李時,不免失笑。
「你是要去念書習畫,不是要移民吧?」頌師僑調侃道。三只大皮箱,看起來怪嚇人的。
左筱妗不理會他的幽默,徑自走到佛來利先生面前。
「老師我……」
「你什麼都不用說,我知道你的決定。」舉起手制止她的發育,佛來利先生笑得十分溫和。
「您都知道了?」她都還沒說,他卻已經看穿她的心思,他洞悉人生的睿智讓她折服不已。
「我想這是你最珍貴的作品,所以我將它還給你。」他親手交還那幅炭筆素描。「雖然我感到遺憾,但還是祝福你有個幸福的家庭。」
「謝謝,謝謝您。」放棄跟隨佛來利先生習畫,在旁人眼里看來也許是件傻事,但她從未想過要去意大利,那全都是頌師僑一廂情願的認為,並替她擅自做主的結果。
「你真的想放棄大好前程?」頌師僑不懂的問。在他眼里,放棄佛來利老師的親自教授,是身為藝術家最愚蠢的行為。
「前途與家庭兩相平衡,我覺得現在的我已經很好,我不會遺憾。」她恬然的微笑讓他更加的不明白。
「那個在東京雪地里,和我叫囂著要讓佛來利先生收她為徒的人哪里去了?」
「我還是我,一直都是那個在東京雪地里和你一起狂喊的人。」直到這時候,左筱妗才發現頌師僑是真的愛自己。「我也想要去意大利追隨佛來利先生的腳步,只是現在我發現,沒有自己所愛的人,不管到了哪里都不會快樂。」
「那我呢?我在你心中究竟算什麼?」他忍不住質問。
「我一輩子的朋友,」她很真誠的看著他,「除了譽己之外,沒有人比你對我更好,但感情的事勉強不得,我永遠都把你當成我最好的朋友。」
他們的對話讓朱譽己父子倆听得一愣一愣的,還抓不住她的打算。
「媽咪,你不走了?」第一個恍然回神過來的是元元,他語帶激動的大喊。」我什麼時候告訴你們我要走的?」捏捏他的小鼻子,她意有所指的瞥向同樣呆愣住的朱譽己。
「嗄?」現在究竟是什麼樣的狀況?誰來告訴他剛剛發生的事情?
「爸爸,那我們的行李和機票不就要白白浪費?」元元依舊不給形象的大喊。
「機票……」聰明的朱譽己每次遇上與左筱妗有關的事,靈光的腦袋就會變成豬頭。
「原來你們對我這麼沒信心?」叉起腰,她不滿的嘟嘴指控著她最愛的兩個男人。
「呃……是爸爸啦,都是爸爸做的決定。」元元把所有事情都推到父親身上,反正他是小孩子,本來就不能做什麼事情。
「看來,我還是得加強你對我的信心才行。」嘆口氣,她踮起腳尖,吻了下呆若木雞的臉。
「你不走了?」朱譽己不敢置信的問。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走?」她拿他的問題反問他。
「爸爸,不管、不管了啦,媽咪現在不去學畫畫了,我們趕緊回家跟爺爺、女乃女乃說,不然,他們會因為一下子家里不見三個人難過耶!」元元推推變成呆子的父親催促道。
「喔,好。」好不容易回神的朱譽己,一時間無法接受太多的喜悅。
「噢喔,我不必學意大利文了,萬歲!」小家伙馬上開心的在他們面前又叫又跳的。
「你對我太沒信心了。」左筱妗將自己的手疊在他手上,兩人一起推著可笑的超大行李。
「我以為帶著兒子一起陪你是最好的決定。」所以他們才會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可以塞進行李的衣物全掃進去,最後就出現這三大行李箱的畫面。
「或許我曾想過要拜在佛來利先生的門下,但那是生下元元之前的事,況且我現在除了元元之外還有你,而且我喜歡台灣。」
他們一家三口的背影拉得長長的,左筱妗的話緩緩的飄入頌師僑耳里。
「當我看到那幅畫時,我就知道她是不會跟我去意大利的。」佛來利先生喜歡眼前溫馨的畫面,轉身替自己辦理出境手續時,對著一旁咬牙切齒的他說。
「她以前說過想跟您習畫的。」他不解為何會是這種結果。
「那是以前,現在她有愛她的家人。」佛來利先生呵呵笑,「你不覺得那畫面很溫馨嗎?一家人本來就該在一起,況且那個男人是真正愛她的男人,因為沒有男人會為一個女人犧牲掉自己已經打拼出來的事業,就為了不肯讓一家人分居地球的兩端。」
他的話讓頌師僑認輸投降,喪氣的垂手。
他們一家三口有說有笑的,來到一個轉彎處,元元還跳上行李車坐在上頭,耍賴的要父母親一起推著他走。
那是一種莫名的幸福。
頌師僑背過身。或許將來有一天,他也會為眼前的畫面而感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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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突然少了人,好像怪怪的。」沈寶貴時間還是不能
頭子打電話給女兒和女婿,也一並帶他們的小孫女回來團聚。
這樣的感覺還挺不賴的,她喜歡。
「爺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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