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每個啟航的日子都晴空萬里。
「你確定這種天氣還要上船?」
天氣有些陰沉沉的,雲霧層層的覆住了陽光,即使氣象報告說這一個禮拜會是艷陽高照的日子,但,難免還是會有意外的時候。
湯勁挽著元媛踏上了甲板,進行最後一次的確認。
「為什麼不?只要不下雨,這種天氣又算什麼。」
元媛一襲小碎花洋裝,一改平日的專業形象,笑容淺淺掛在臉上,嬌俏的就像個清麗的鄰家女孩。
「我是無所謂,只怕天氣不好,你會玩得不盡興。」湯勁輕扯起嘴角淺笑,既然她無所謂,那他更是沒有影響。
反正年紀一大把了,這次上船更是舍命陪君子,什麼度假、什麼享受,全是空談,他這次還要小汪扛了一堆企劃案上船研究,不打算虛度這七天的時間。
「怎麼會呢?只要能離開岸邊,玩什麼我都盡興。」元媛余悸猶存的輕吐出粉舌,昨天才和各家公司進行第一次接觸,還沒過二十四小時,已經被一大串穿著內褲的猛男給攪得眼花撩亂。
怎麼,她真的看起來如此饑渴和寂寞嗎?怎麼大家都只能想出猛男計這種招式來誘惑她?
元媛嘆了口氣。反正現在只要別再讓她看見一身油膩膩的猛男,她在任何地方都能處之泰然。
「放心,船上不會有猛男了。即使有,也是我親自披掛上陣的犧牲演出。」
看著元媛可愛的神情,湯勁忍不住莞爾。他還記得今早去接她的時候,門口那可觀的花陣,和埋沒在花陣里猛打噴嚏的可憐女主角。
也難怪她這麼著急的想上船避難了。
「如果真有那個時候,別忘了叫我們大家一起去觀賞、觀賞。」
元媛敬謝不敏的搖著頭,還來不及表示反對意見,後頭已經有人興沖沖的開了口。
「戚大哥?」
男人的聲音太過熟悉,尤其話聲中那似笑非笑的感覺,更是讓元媛終生難忘。’
「小元媛,七年不見了,你一切都還好嗎?听說你成了藍天的經理,有沒有興趣和我們戚氏企業合作呀?」
戚沐笙招牌的看戲笑容在他們身後出現,那惡魔似的精明神情,元媛是想忘也忘不了。
「當然歡迎,只是,戚氏企業不是一向都和翔鷹集團合作?」溫暖笑容淺淺笑著,元媛有種故人重逢的欣喜,她好奇的望向戚沐笙身後那一大串男男女女,其中有幾個面孔她是認識的,尤其是依偎在白氏公關經理身邊的那個女孩,元媛更是覺得眼熟。
「和翔鷹集團合作的有些倦了。更何況,那偉大的翔鷹集團總裁又不會因為交情匪淺而調降些運費,公事公辦的態度呀,委實令人討厭。」
意有所指的望了眼另一個當事人,小氣的戚沐笙已經對這點不滿很久了。
「是、是,我十惡不赦,一點都沒替精明成性的戚大經理節省些開銷。只是,不知道戚大少年年攜家帶1眷的免費船票是打哪來的?」
湯勁向戚沐笙身後一干好友打招呼,別說戚沐笙有怨言,他的怨言也是不少。
一天到晚嫌他小氣,也不想想戚氏每年尾牙模彩的頭獎是誰提供的?免費郵輪票券十張,這些都不需要成本嗎?
「嘿嘿,那可是兩回事,不能相提並論。」戚沐笙難得有理虧的時候,嘿嘿的打著哈哈,身後一千人也全跟著笑了。
「元媛,讓我來替你介紹。這兩位是沐笙的小弟和弟妹,戚氏企業副總,戚若槐。旁邊兩位是白氏公關經理賢伉儷,白丞-夫婦……咦,茵茵呢?今年怎麼沒見到她?」介紹了一干好友,湯勁這才發現怎麼少了一名重要成員?
茵茵,大惡魔戚沐笙的未婚妻。
「大嫂最近害喜害得嚴重,在家里休息。」答話的是白澄珈。
她站在二哥白丞-和親親老公戚若槐中間,正張著一臉暖暖笑意的對著元媛。
「你好,我是白小八;這是我二嫂兼摯友尉遙遙,希望我們這一個禮拜能相處愉快。」
大家一一向元媛點頭打了招呼,其中只有遙遙困惑的搔弄自己一頭長發,喃喃自語著。
「奇怪……我怎麼老覺得她好眼熟?我一定有見過她,只是在哪里呢?」
眼前的氣質美女實在太過眼熟,只是到底在哪里見過呢?笨遙遙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啊,你是市場里那個……」那個推銷猛男照片和內褲的古怪女孩?
元媛靈光一閃,讓她解開了疑惑。
只是,堂堂白家媳婦有必要去市場擺攤嗎?元媛好奇的望著眼前一群新朋友,心里有止不住的好奇。
「對,沒錯,你就是那個來買內褲的氣質小姐。」遙遙小手一拍,她也喚起了回憶。
「我還記得你當初選的就是我們勁哥哥的相片,難怪呀……難怪。」遙遙眼光曖昧的瞅著湯勁和元媛猛瞧,笑得一臉古怪,直覺斷定兩人之間一定有不可告人的曖昧。
「什麼照片?丞-,該不會……該不會就是你當初脅迫我拍的那張……」湯勁臉色發白,照片?該不會是當初被白丞-威脅利誘下拍的犧牲照吧?
「沒錯。」
白丞-一臉無奈。
尉遙遙笑得開懷。
元媛點了點頭,大方的替湯勁解惑。
「不會吧?」仿若晴天霹靂,湯勁驚訝的望著元媛,不敢相信這會是真的。
「有什麼關系,那相片也拍得挺好的,畫質清晰明亮呢!」元媛淺淺的笑著,淡淡笑窩在唇邊隱約可見,煞是可愛。
「清晰明亮?」湯勁忍不住低號。「各位,你們先回艙房吧。我有些私人恩怨想和元媛小姐私下解決一下。」
湯勁剛毅的臉上也有止不住的笑意,只要踫上這群損友,一群大男孩玩上了,個個什麼形象都沒了。
「好呀,待會兒見了。」一群人登時一哄而散,只剩湯勁和元媛兩人在甲板上吹著海風。
船笛嗚嗚響著,該是船要離岸的時刻了。
「真抱歉,那一大家子實在太吵了,希望你別介意才好。」月兌下了外套,覆在元媛的身上,湯勁紳士的舉動,讓元媛心底有了小小的溫暖。
「怎麼會呢?大家都是好人,人多點才熱鬧呀。」搖了搖頭,元媛一點都不介意,她是真心的喜歡這群新朋友。
「只希望別熱鬧過頭了才好。」湯勁嘆了口氣,沒有元媛那麼樂觀。
「即使真的熱鬧過頭了又有什麼關系?我一個人寂寞怕了,偶爾熱鬧一下又何妨。」
自從再踏上維多利亞號之後,元媛的心底就一直裝著滿滿的感慨。
七年前,她是偷偷模模的上船;七年後,她光明正大的再踏上這個地方。
七年前,她和湯勁的關系就像貓捉老鼠;七年後,她已經能和湯勁平起平坐,甚至未來還有合作的可能。
七年的時光,感覺上是空白的,事實上,卻改變了那麼多事情。
時光飛逝,讓人不由自主的感傷。
「你這次和我上船,程亦凡知道嗎?」不著痕跡的兜開話題,湯勁不喜歡看見元媛那副寂寞的樣子。
「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元媛搖搖頭,湯勁的苦心沒有成功。提起亦凡,只是讓她更加深刻體會出這七年的寂寞而已。
「你和他……」是什麼關系呢?
湯勁知道自己不該問,卻怎麼也無法克制自己滿腔的好奇和疑惑。
「當老板的,只需要在乎我有沒有將合作案的事情處理妥當,其他的,不需要知道。」看見湯勁欲言又止的模樣,元媛大概猜得出他想問些什麼。
淡淡的口吻訴說了她和亦凡之間清白的關系,不是要對湯勁解釋什麼,只是單純的不想引起任何誤會。
「是嗎?」口氣里有絲浮動的欣喜,湯勁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有松了口氣的錯覺,他望著元媛美麗的小臉,心下突然有些恍惚。
湯勁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在對她的心情,尤其是再踏上維多利亞號的那一刻,七年前的回憶排山倒海而來,當時那張圓圓的笑臉,一直在眼前閃逝而過……有種時光錯置的恍惚。
湯勁甩了甩頭,努力想甩開心下那古怪的感覺。
「怎麼了?」發現了他的失神,元媛好奇的轉過頭望著他,一臉關心。
「沒事,可能是海風吹多了,頭有些疼。」
隨便找了個借口,湯勁輕扯著嘴角,要她不用擔心。
「我想應該不是因為海風吹多了頭疼,而是在煩惱你那張已經流人市面的猛男照吧?」元媛打趣的笑著,錯把他的失神當成煩惱來解讀。
「你不說我都忘了,快,乖乖的把照片交出來吧。」大手一攤,元媛的話倒提醒了湯勁這個不堪的回憶。
當初要不是白老二的威脅利誘,湯勁說什麼都不會就範。只是,萬萬沒想到一輩子惟一的一次污點,竟是被元媛給拿去當了收藏品?
「別想,我是絕對不會把相片還給你的。更何況,那是我買東西送的贈品耶,又不是你給我的。」
元媛笑得開懷,為了那張照片,她可是特地向遙遙買了小山般高的男用內褲才換來的,成本還不便宜。
「你……」雖然早知道是這樣的結果,但湯勁還是感到挫敗。
那僅著內褲的照片怎麼能讓她留著呢?雖然兩人早已有肌膚之親,但,那也已經是七年前的事情了。
「這七天,你最好乖乖听我的話,要對我好一些。要不然,我就把照片轉贈給各大報的記者朋友,相信一定能為翔鷹集團造成不小的廣告效果。」
元媛笑得奸詐,她當然絕對不會把那寶貴的相片拿去和大家分享,不過,偶而嚇嚇這傲慢成性的男人,倒也是不錯的消遣。
「對你好一些?什麼樣才叫對你好一點?」湯勁無辜的低號,真是禍從天降。
一下子,湯勁的地位落了一大截,只因為那該死的照片。
「你不是要施展美男計來誘惑我?或許當你把我迷得團團轉的時候,我就會自動的把相片交出來了。」
元媛露出暖暖笑容望著湯勁,雖然沒有正面解答他的疑惑,倒也是好心的替他提供了一個方向。
「美男計?你昨天被騷擾的還不夠嗎?」不知是不是湯勁太敏感了,他怎麼覺得元媛老是若有似無的提起美男計,老是要他去誘惑她?
「對象不同,當然很多事情都不一樣。」元媛晶亮盯眼眸沒有閃躲的望著他,看似曖昧,卻又坦坦蕩蕩。
「什麼意思?」湯勁不懂,真的不懂。
正確來說,該是打從一相逢之後,他就一直無法搞懂元媛的想法。
她……是在誘惑他,還是在暗示些什麼嗎?
「沒什麼意思,你想太多了。」元媛的笑容還是淡淡的,淡然的讓湯勁根本模不著她的心思。
「我們該回艙房了,等一下不是還有開幕紀念酒會嗎?你這個主辦人可別遲到了。」
話聲輕輕的被海風吹散,元媛率先邁開步伐,獨留湯勁一個人在甲板上發愣。
七年的時光究竟是讓她變聰明,還是讓他變笨了呀?
怎麼匆匆七年一過,雖然景物依舊,但她和他之間的關系地位,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他不是一向是呼風喚雨,惟我獨尊的湯勁嗎?怎麼……怎麼會被個小女孩給搞得模不著頭緒呢?
不成、不成,他一定要想辦法扳贏這劣勢。
湯勁一定要讓那驕傲的女孩像當年一般,繼續臣服在他的魅力之下……
★★★
「歡迎大家光臨維多利亞號七周年紀念慶祝活動,這接下來的七天,我們將在這附近的小島做短暫的停留,請大家好好享受這七天的豪華之旅……」
一樣的露天大廳,一樣的自助餐酒會,一樣的火雞……卻是不一樣的元媛。
元媛捧了杯甜酒站在角落,就是當年她躲著偷吃蛋糕的那個角落,她沉思的目光打量著台上那帥氣依舊的男人,即使過了七年,即使被他傷透了心……湯勁還是像七年前一樣牢牢的吸引住她的目光。
這一定是個魔咒吧,她想。
沒道理任何男人都無法在她心里激起一絲漣漪只除了他……那個狠心殘忍的男人。
可是,事實卻又明擺在眼前,讓元媛挫敗的不得不承認,即使過了七年,她對他的悸動,似乎依舊。
「怎麼一個人窩在這里發呆,那邊兩個女人嘰喳的快吵翻天了,你不去湊個熱鬧?」一陣溫暖的男聲打亂了元媛的思緒,戚沐笙淺淺的揚著笑容,對元媛一直有著像妹妹般的寵愛。
「不了。」啜了一口甜酒,元媛搖了搖頭,視線不自禁又縈繞在台上那個忙著致詞的偉岸男人。
「還是那麼喜歡他?像七年前一樣?」戚沐笙了然的望著元媛,對他們兩個的往事可是了若指掌。
「我不喜歡。」戚沐笙的問題太過刺激,元媛縮了肩膀,眼神復雜的望了威沐笙,倔強的搖了搖頭。
不,她不能喜歡他。即使心底的淡淡蠢動似乎隨著相處時間的增加,而漸漸探出了頭,即使有些事情過了七年,還是無法有什麼改變。
即使如此,她還是不要喜歡他,不要再喜歡那個殘忍的男人。
「為什麼?因為他七年前的殘忍,還是因為你還恨他?」戚沐笙安撫的拍子拍她的肩膀,似是能體會元媛心底的矛盾掙扎。
「我……不恨他,我只是怕……怕很多事情。」戚沐笙的安撫,的確讓元媛松了防備。
「怕再喜歡上任何人,怕他的殘忍,怕希望後的失望……怕再一次被遺棄。」
戚沐笙了然的目光,對元媛來說是殘忍的。因為,這只會一再的提醒她種種不堪的往事。她的聲音有些空洞,很多問題是她早就知道的,只是一直沒有面對的勇氣而已。
「有些事情,我想我應該告訴你。」戚沐笙點了點頭,望向台上的湯勁,有些事情,他這個局外人看得總是清楚些。
「其實,當初把你遣送回台灣之後,湯勁曾經去找過你爸爸。他要你爸爸回台灣照顧你,甚至願意把台北分部的經理讓你爸爸擔任,但是,你爸爸不肯答應,因為他已經在紐約組了一個溫暖的小家庭。」
戚沐笙沒忘記當初湯勁的積極,畢竟,兩人相識二十余載,他從來沒見過湯勁會為了哪個人的事情這麼忙碌奔波。
「真的嗎?」元媛有絲驚訝,湯勁找過老爸?
他真的替她去找過爸爸?
「後來回台灣之後,他開始請征信社調查你,想知道你到底過的好不好。知道你繼父不肯答應讓你離家,他還特地動用了一番關系,逼迫你繼父就範,答應從此之後別再去打擾你。他關心你的生活,私底下一直盡自己的力量幫助你,直到你考上大學,認識溫柔的學長程亦凡,他才沒再過問你的生活。」戚沐笙望著台上,似乎看得見湯勁正對著他齜牙咧嘴的發出警告。
好吧,就看在他今天將好友的秘密全泄漏光之下,不再故意攬著元媛的肩頭,捉弄湯勁了。
「我怎麼都不知道?他一直在調查我,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元媛震驚的喃喃自語,一點都沒發現兩個男人之間的眼神較勁。
湯勁替她找爸爸,湯勁替她阻斷繼父的騷擾,湯勁一直溫柔的關心著她?
就在她怨恨他狠心的時候,湯勁竟然默默的做了這麼多的事情?
「他不是熱情的人,但也不是真的那麼殘忍狠心。當初他將你遣送回國,真的是情勢所逼,相信你自己現在一定也能體會。但同樣的,他會這麼關心你的生活,這倒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就連昨天他們重逢,湯勁都異常興奮的打電話向他報告,這樣的男女,真說他們沒曖昧……誰會相信呀?
「可是……」元媛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述說自己現下復雜的心情。
有些迷惑,有些震驚,還有更多更多溫暖。
她不要再喜歡他呀,只是……為什麼現在才讓她知道這些事情,為什麼非得在她搖擺不定的時刻,再來撩撥她脆弱的心呢?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將我知道的事情告訴你。記得,千萬別說是我告訴你的,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台上的致詞已經告一段落,戚沐笙趕忙做了結語,沒興趣留在這里面對老友的恐龍臉。
「等等……」她還有好多疑惑還沒問完呀!
元媛還來不及捉住戚沐笙,他已經像一陣風似的溜走了。
望著戚沐笙遠去的背影,元媛呆呆的,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什麼感覺。
「我可以請你跳支舞嗎?」
還在發著呆,男人低沉的溫暖嗓音突然出現在元媛的身旁。
「我……」
愣愣地,元媛已經不自覺的將自己的小手放上了他寬厚的大掌,感受著他身上源源不絕的溫暖。
耳邊響起了陣陣悠揚的音樂,竟然就在元媛出神的時刻,酒會的程序已經進行到了跳開場舞的階段。
眾人的眼神全都聚集在舞池中那對金童玉女的組合上,元媛依稀可以看見舞池邊戚大哥溫暖的笑容,更看見遙遙挽著親親老公也跳入了舞池……
她看見好多好多人在身邊旋轉,看見好多好多回憶在眼前一閃而過。
元媛看見眼前男人溫暖的眸光……
七年,到底改變了什麼?
元媛望著眼前男人墨黑的眸光,徹底的陷入了困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