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倏地對她綻開笑容,在那一秒間,她感覺某種尖銳物射進她的心,令她心跳紊亂,像在轉眼間跑了百米一般。
兩個人窩在沙發上果然……太擠了。競芳想。
可是她還不想動,剛才的激情讓她全身虛弱,身體有種甜蜜的沉重感。
呼吸已經回穩的向讓,親了親她的額頭後,隨即起身去廁所。沒多久,一陣濕涼感襲上腿間,她睜開眼,看見向讓拿著濕紙巾幫她擦拭。
競芳羞赧地立刻起身,搶下他手中的紙巾。「我自己來。」
向讓笑著望她。「我很樂意服侍你。」不過,他還是遵從她的意願,沒有堅持。
競芳紅著臉,抓起衣服沖進廁所。不一會兒,她走出來時,臉還是很紅。
「你真是個表里不一的人。」她突然說。
向讓訝異地揚眉。「為什麼這麼說?我做了什麼?」
「從你的外表根本看不出你是這麼……」她的臉變得更紅,咬著唇說不下去。
他的眼透露出了然于心的光芒,卻仍壞心地追問︰「看不出什麼?」
她橫睨他一眼,沒好氣地答︰「沒什麼。」
紅著臉坐到電腦前,一動滑鼠,螢幕保護程式立刻消失,顯出她先前做到一半的畫面。
「是什麼?怎麼話說一半就不說了?」他語氣里的逗趣成分居多。難得她屈居下風,他怎麼可能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競芳怎會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說什麼都不理他,埋頭繼續她之前被打斷的工作。
突然,電腦長長響了一聲,畫面凍住了。她按了幾個鍵,但畫面依舊不動。
「糟了!差不會吧?當機了?那她之前的心血不就白費了?
競芳緊張地又試了幾下,依然沒用。
「怎麼了?」向讓關心地湊上前。「我看看。」他從她手中接過滑鼠,開始點擊,熟練地操控滑員,有效率地逐一檢查系統程式,在關掉幾個沒有回應的程式後,電腦畫面又恢復正常.
「哇!好厲害。」競芳露出驚訝的眼光贊賞地看著他。「幼稚園老師都這麼厲害嗎?」
向讓笑著回視她。「不是,只有我才這麼厲害。」
「臭屁。」
「你在做什麼?」
競芳約略跟他解釋企劃內容,並提出目前進展踫到的困難,向讓主動提議幫忙,讓她頗為驚訝。原本以為他只是說說,想不到他提出幾個盲點,和可行的解決方案。
競芳訝異地問他︰「你怎麼會懂這麼多?」
向讓的微笑有些靦腆。「我以前在台北也從事相關的工作。」
她才發現自己對他的了解並不多。競芳還想再多問一點他以前的事,但向讓又指出一個疏失,她的注意力立刻轉移到工作上。
之後兩個人熱烈地討論整個企劃案的細節,向讓會根據她原來的想法提供可執行的方案,還有該注意的重點等等。
第二天,競芳將完整的企劃案呈現給大家看時,所有人都訝異她居然可以在短時間內完成。
張立宇啞口無言地瞪著那份企劃,他緊抿著嘴看她的模樣,仿佛要把她吃了一樣。
競芳不知道她提出新企劃,讓張立宇更加堅決要把她挖回公司。會議之後,他強拉著她到大樓外的花圃前,重申他的決定。
「張立宇,請你趕快去看醫生醫一下你的大頭癥。我根本不希罕你給的高薪,也不需要你給的什麼爛舞台。至于重回你的懷抱,這種惡爛的話拜托別再說了,我每次听了就有想扁人的沖動。如果你不想挨揍的話,以後請你離我遠一點。」
競芳的話著實惹惱了他,只見張立宇張大了眼,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想挖你回公司是賞識你,要是你不懂得把握機會,將來可不要後悔!」
「我最後悔的是听了你的話做你的地下情人,那是我這輩子唯一的恥辱。」競芳說完,隨即大步離開。
「你以為你很厲害嗎?我只要動動手指頭,就可以讓你工作不保!」張立宇囂張地咆哮。
競芳轉身瞪他。「有種就放馬過來!不要只出那張嘴!」
她吼出累積多天的怨氣,瀟灑地轉身離開。
張立宇這次果然不再只出一張嘴。他利用贊助商的身分施壓,堅決不用競芳已經談妥的攝影團隊。
這讓競芳大為光火,極力反對張立宇不分青紅皂白,說換人就換人,完全不管他們早已和雷徹商議好合作的事宜。競芳知道他和雷徹不對盤已經不是新聞了,對他因一己之私而要她毀約,她怎麼可能如他所願,但老總不顧一切,偏袒支持張立宇隨意撤換她合作的對象。
吵到最後,老總在氣急敗壞之下沖口而出——她若不從,干脆別做了。
那一刻,競芳瞥見張立宇在一旁得意的竊笑。明明知道她若沖動離開等于是稱了他的心意,但競芳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她挺直背脊,從容不迫地收拾幾項私人物品,小喬和小周一直在旁相勸,還是無法說服她。
背著包包、拎著一大袋私人物品,競芳直直走向她的摩托車,坐在車上,才意識到她真的離開公司了。
望著她平時在公司用的杯子躺在袋子里,一股悲哀讓她泫然欲泣。雖然憤而離開是她的決定,但想不到一起工作三年多的老總,居然會為了才認識不到一個月的張立宇而開除她。
一時之間不知要去哪里的競芳,忽然想到向讓。她拿出手機撥給他。
听到向讓溫柔地問她怎麼了的時候,她的淚再也下爭氣地掉下來——
「我被開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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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就這麼跑出來了?」向讓听競芳將情況從頭到尾說完後,挑著眉問她。
競芳點點頭。她的眼因為哭過而微微泛著濕氣,鼻頭紅通通的,看起來非常惹人憐愛。向讓壓內那股騷動。
他已經習慣看到她時身體不由自主的反應,不過今天比以往都困難許多,因為昨晚他才知道和她是什麼滋味,現在要他不胡思亂想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他清清喉嚨,將注意力拉回她的問題上,並提醒自己這里是幼稚園,不適宜上演限制級畫面。
「我想你不需要我提醒你,你這麼做有多沖動。」
競芳僵硬地點點頭。現在冷靜下來,她當然曉得這回她實在沖動過了頭。
「我也無法安慰你,‘沒關系,一切都會很好’這類膚淺的話。我倒是很好奇,這個豬頭究竟是哪號人物,居然能惹你生這麼大的氣?」
向讓的問題讓她躊躇了一下。最後,她決定向他坦白。
「他是我以前的上司,」她平靜地說。「也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向讓驚訝看著她。她緊張地咬著嘴唇,補充道︰「不過除了幾個好朋友之外,沒有人曉得。」
競芳將從前那段不堪往事細細說出。當時她只是廣告公司里一個小AB,而張立宇已經帶領一個小組了。
初進公司時,沒人注意她這個菜鳥,但張立宇在一次偶然中發現她的點子頗有創意,向上層提出請求,將她延攬到他的小組。為此,他還和其他主管吵了一架。
或許是因為這樣,競芳很快就臣服于他的魅力之下,沒多久,他們就成了男女朋友。
不過,張立宇說因為他是她的上司,若被別人知道他們的戀情,怕別人覺得他會偏袒她,對兩個人都不好。
于是她順從他的意思,不對外公開他們的戀情。只是沒想到他所謂的不公開,是連到外面吃飯、約會都不可以,交往三年,他們最常去的地方下是她住的公寓,就是公司。
而在公司他對她冷淡至極,私下單獨見面的時間也不多,常令她懷疑一般正常的男女朋友都是這樣交往的嗎?
直到三年前,從同事口中知道他要結婚了,但新娘並不是她,而是公司老板的女兒,她才明白他之所以不願公開戀情的原因。
當她跑到他家質問他時,他居然還想掩蓋事實,說他是迫于無奈,為了前途所以必須娶老板女兒,請她多多諒解。
但競芳不懂,為何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卻要娶別的女人,直到她說想離職,他堅決反對並企圖用空洞的情話挽留她,她才突然明白,原來這個男人愛的不是她,而是她的工作能力。
張立宇是個既自私又充滿野心的人,他先是利用她的能力替他創造許多工作奇跡,再藉由這些工作成績博得老板的賞識,甚至贏得老板千金的愛慕。最後,為了他光明的前途,他毫不猶豫地甩了她,卻還厚顏無恥地要求她繼續留在公司替他工作。
听完故事,向讓覺得全身繃緊,一股凶猛的怒火在體內翻滾、燃燒。他並不是暴力愛好者,但此刻他非常想揍某人一頓。
一段冗長的沉默,讓競芳的胃開始絞緊。不知道對向讓提起舊情人是對還是錯,雖然大多數人都覺得不該在現任男友面前提起舊情人,但競芳覺得在舊情人不威脅到現狀的情況下,應該沒關系。
何況,現在張立宇不僅僅是威脅而已,他真的害她被開除了,若再對向讓隱瞞,她心里會不安。
她扯出自嘲的笑容。「你一定覺得我是笨蛋,才會愛上那種混蛋。」
向讓再也顧不得這里是幼稚園還是家里,沖動地拉起坐在花圃邊的她,親密地摟進懷里。
「不要這麼說,我沒這樣想。不要貶低你自己,那不是你的錯。」
他低沉的嗓音在耳邊輕聲安慰,他的手在她背上來回地拍撫,讓她覺得備受呵護。
他們默默相擁幾分鐘,最後他松開擁抱,低頭打量她。
「現在既然事情已經發生,我們來想想該怎麼應對。你真的打算離開公司?」
競芳沉默不語。向讓隨即明白她並不想離開。
「你老板現在大概也在氣頭上,等他氣消了再看看吧。我想你都待了三年,他不可能讓你就這樣離開。最壞的情況就是你真的必須離開,不過往好的方面想,于情于法你可以領到資遣費。」
他的幽默讓競芳啞然失笑。他理性的分析雖然讓她的情感很不好受,但心里明白他是真心為她設想。
「我的腦袋糊成一團,現在沒辦法好好思考,等明天再來想吧!」
向讓寵溺地笑了笑。「既然你失業了……有沒有興趣來當‘球球老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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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一陣雞飛狗跳的忙碌,好不容易將二十多個小朋友送上床午睡,競芳全身酸痛地坐在教室外的長椅上,呆若木雞地望著前方,還未從疲勞轟炸中回過神來。
她二十八歲的人生中,接觸過許多種人,男人、女人、難纏的、狡詐的,她都能應付自如,唯獨面對小孩這種生物,她的經驗值是零。她完全不懂要怎麼跟小孩溝通,甚至不知該跟他們說哪一國語言。
每個班級通常有兩個老師帶,今天另一個老師請假,于是一早她就進班協助。雖然所有活動都由正職老師主導,她只是從旁協助,但也是忙翻了。
一整個早上,她疲于排除小朋友之間的爭執、安撫哭鬧的小朋友、催哄二十多個小朋友吃飯、刷牙、收拾東西……
她真是太沖動了,竟然會昏頭答應向讓來當什麼「球球老師」?
發了一會兒呆,她終于想起她為什麼會答應了。因為昨天下午幫向讓替小朋友上課,陪他們玩時,感覺好像還滿不錯的,錯覺自己也許應付得來。
結果和她預期的完全是南轅北轍。真正進班跟昨天陪他們玩玩,情況大不相同,她真是太低估小孩這種生物了。
「辛苦你了。」向讓的聲音伴隨臉頰上的一陣冰涼,喚醒失神的競芳。
她抬頭一看,原來是一瓶飲料。她看看飲料,幽幽地說︰「我需要‘蠻牛’。」
向讓噗哧一笑。「來吧。」
「去哪兒?我走不動了。」她此刻只想一輩子黏在這張椅子上,連抬腳都不願。
「去一個好地方。」他彎腰,一把抱起她,往樓梯跑去。
「啊!」她嚇一跳,連忙伸手勾住他肩膀。
當她發覺他要抱著她走樓梯時,競芳驚訝地瞪著他,接著開始笑起來。向讓連瞪她的力氣都沒有。爬到二樓半時,他停下來喘口氣。
「不要逞強喔,向日葵老師。不逞強才是勇敢的表現。」她拿昨天下午向讓和小朋友分享的故事來揶揄他。
「王子要努力一點才能得到獎賞,等會兒你得給我一個大大的獎賞。」他喘著氣說。
競芳開心笑著,原本想自己下來走就好,但是看他如此賣力,她當然恭敬不如從命,樂得當一回嬌弱的公主。
爬上頂樓,她合作地替他把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溫室,整個頂樓被一排矮灌木叢圍起來。
向讓松手讓她慢慢滑下來,腳一觸到地,競芳便不由自主地走進溫室里。各種色彩繽紛的奇花異草像在歡迎她似地盡情展露美麗的姿態。
「好美……」被眼前景況驚呆的競芳除了這兩個字,再也說不出其他話來。「真的好美!」
她轉頭看著笑意盈盈、跟在她後面的向讓,沖過去賞他一記響吻。
向讓開心地笑著,他偏過頭,競芳大方地再親他一下。
「這都是你一個人種的嗎?」
「當初是我女乃女乃蓋的,養花侍草是她最大的興趣之一。小時候我只要傷心難過,就會一個人躲在這兒,覺得全世界都找不到我,其實我女乃女乃都曉得。這里就好像我的避風港一樣,看著這些花草,聞著它們自然清新的香味,每次都能平撫我的情緒。」
听著向讓描述,她似乎可以看見一個失去雙親的小男孩,獨自躲在這些花草中悲傷難過,她的心緩緩地縮緊,眼眶漸漸刺疼。
她輕輕上前,溫柔地拉著他的手,無言地給予安慰。
他握了握她的手,繼續回憶。
「我女乃女乃病倒後,我再回到這座溫室,發現許多植物都枯死了。從前我女乃女乃一天至少要巡三趟,確保溫、濕度都在最佳狀況。可是,自她身體不好之後,她連走上來的力氣都沒有,只好任其荒蕪。
我當時才驚覺自己有多不孝,為了我的理想和工作,放她獨自一人撐著幼稚園。其實,這里才是我的根、我最重視的地方。」
「所以,你放棄原來的工作,回來接手經營幼稚園。」競芳推測道。
「是啊,當時很多朋友都說我瘋了,一直勸我不要做傻事。女乃女乃其實不曾要我接管幼稚園,她甚至已經找到接手的人選,從沒想過把這個責任套在我身上,可是......」
他的聲音逸去,目光憐惜地打量四周的花草,眼中流露的珍愛不言而喻。
「你放不下。」她替他說完。「你無法看著女乃女乃的心血付諸流水,也放不下這座溫室成為廢墟。」
她說出他的心思,令向讓微微驚訝,目光瞬時變得溫柔。
「這些植物就像是我的家人,雖然女乃女乃不在了,可是我覺得她的靈魂還在,她始終在這兒,不曾離開。」
向讓輕柔傾訴,讓她有很深的感觸。雖然他父母早逝,相依為命的女乃女乃也不在了,但他的心是滿的、是喜悅的。
她想起自己的家,心猛地一痛。吞下苦澀,她抬起頭看著他的側瞼。
「要接管一家幼稚園不簡單吧?」
他望著她。「是啊,不過我越來越覺得教育真是百年大計,也深深明白女乃女乃為何堅持要開幼稚園。因為教育要從小扎根,小孩雖小,但在他們身上可以看見希望。」
向讓靜靜地說著他對幼兒教育的觀念、想法,他從門外漢一點一滴學習、實際體驗,漸漸模索出心得,建立幼兒教育的系統並應用在幼稚園上。為了充實新知,他不但自己經常出國考察國外幼兒教育的發展,也撥出經費讓老師們多學習幼兒教育的新知。
他說這些話時,眼里進現炯炯有神的光采,一股溫文儒雅、堅定自信的風采令人不禁怦然心動。
「你……很喜歡這份工作。」她說出自己的觀察。
低垂的長睫毛掩住他的眼神,俊美的側臉因為沉思而透出一股神秘氣質,當他緩緩掀起睫毛,黑曜石般的瞳眸凝望著她時,競芳覺得自己仿佛在瞬間被吸進他的靈魂深處。
他倏地對她綻開笑容,在那一秒間,她感覺某種尖銳物射進她的心,令她心跳紊亂,像在轉眼間跑了百米一般。
「沒錯,我很喜歡這份工作。」他堅定道。「雖然是因為女乃女乃過世了,不得不接手,我也沒有任何管理或相關工作經驗,手忙腳亂不說,還常常幫倒忙,但大家都很包容我,包括小朋友們都真心地替我加油。這是一份很棒的工作。」
競芳明確地感覺他真心喜愛自己的工作。盡管在世人眼里,一個大男人是不該甘于當個幼稚園老師而已——即使他是園長。
但她了解向讓的抉擇,雖然她不清楚他當初放棄什麼樣的工作,或是什麼樣的職位,回來接管幼稚園,不過他願意不顧一切,將女乃女乃創立的幼稚園攬成自己的責任,全都是因為他對女乃女乃的愛。
她領悟到一件事,一旦向讓愛上了、承諾了,就會是永遠.
她不禁為這個事實感到顫抖。
他絕對不會像她生命中過去的那些男人一樣,對諾言不屑一顧,總是輕易說出一堆保證,可是到頭來沒有一件事做到。就像張立宇,就像她從未謀面的父親。
她不懂今天怎會一再想到這些不堪的回憶,或許是這個溫室濕氣太重,讓人覺得胸口悶,或許是向讓那深沉的情緒擾動了她,令她也不由得變得感傷。
她吐出悶在胸口的氣,正打算問下午要帶什麼活動時,一陣緊急煞車聲傳來。兩人對望一眼,好奇地走出溫室,探頭從女兒牆上往幼稚園門口望。
一輛紅色保時捷跑車停在門口,一個穿著白色襯衫和白褲的高大身影踏出車外。競芳不久就認出那個男人。
「他怎麼會跑來這兒?」競芳大惑不解。
「誰?」
她看了看向讓,吐出張立宇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