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巴黎
一年一度的「名流」雜志年度會報是社里最大的重頭戲,來自世界各地的特約記者全都會前來巴黎參與這場包括了人事重整與資源分贓的再度分配,及雜志社整年度內容討論定調的盛會,這不僅事關自己未來一年的身價,更事關自己未來一年的荷包,因為大家都知道能為名流工作就等于為自己瓖金鍍銀,名流給特約記者的待遇說夸張點,真可以讓這些奉命效忠的記者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一襲黑衣套頭削肩針織毛衣配上貼身的藍色牛仔褲,一頭黑發的樓語凌低頭走進偌大的會議室里,雖然她刻意的斂眉低首,但她那精雕細致的雪白瓜子臉及神秘的東方美氣質卻硬是讓在場的人士無法忽略。
原本喧嚷的會議室頓時安靜了下來,每個人都在揣測這個生面孔的來歷與身份,犀利且不太友善的目光紛紛落在她的臉上、身上。
名流內所謂特約記者的會議事實上就是這樣的,一旦閃亮的光環加身,沒有人會承認自己在名流內的地位下于任何人,可以為名流工作的人都是來自世界各地最棒的記者、作者及文字工作者,生面孔根本不多,所以眼前這個看起來年紀甚輕的東方小姑娘就特別引人注目。
最刺眼的是她無華的美麗,根本無須任何多余的點綴與裝飾,她的美可以讓在場所有的女人眼中冒出嫉妒的火,也足以讓在場的男人在剎那間失去了文人該有的雅痞風貌,露出不該在他們身上顯現的本性、貪婪眸光。
這些人當然不是沒有見過美女,好萊塢的星光大道、巴黎的時尚模特兒們,論身段、論臉蛋,自然不下于眼前這個女人,只是,那些都是堆金積玉下所成的美,不像這個女人……美得如此渾然天成,還有幸出現在名流雜志的年度會議室跟他們平起平坐。
「她是誰?」有人忍不住低聲問向旁邊的人。
「沒見過。」撫著下巴,一眨也不眨的望著美人的男人佯裝沉思般的低語,「可能是什麼文壇新秀吧。」
「你該知道今天會議上坐著的,都是來自世界各地的特約記者,負責的是社里每一期的名流特訪,半點差錯都出不得的,老板從不會要這種黃毛丫頭擔綱冒這種險。」
「你確定嗎?咱們的老板可也是才三十出頭的年輕人,年輕人做事可不會一板一眼、循規蹈矩的。」
問話的女人皺起眉來,「若是這樣,那這次被踢出局的人是誰?」
名流是月刊,一年發行十二期,照理說,來參加會議的特約記者只會有十二個人,如果這女人是新進人員,那就表示已經有人被踢出這次特約記者的名單之中。
「管他呢!總之不是你也不是我。」至少,他們接到了邀請函,並好端端的坐在這里等著開會。
「說得是。」女人也認同,安靜了下來。
這個世界是這樣的,弱肉強食,每個人顧自己的飯碗都來不及了,哪還有那分心思去管別人?
十分鐘過後,名流雜志的總編上台發布了新年度的名流特訪名單,列入世界名流的名單之中,今年意外的多出了一個近幾年大家敢說卻都不敢踫的人物——法國伯爵菲爾。
「總編,恕我多管閑事,菲爾根本不接受任何人的專訪,就連不小心被記者偷拍,他都會有辦法拿回底片,這——」
「是啊,菲爾不接受任何報章媒體的專訪,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踫了一鼻子灰的記者與媒體根本數都數不清。
「那社里這回怎麼……」
「就是因為菲爾伯爵如此神秘,關于他的傳說這麼多,所以這一回名流十周年的特刊主角才會選中他,大家要知道,名流這十年來之所以走在世界的頂端,就是因為我們深入且詳實的報道切進了世界名流的私生活領域,讓他們神秘的面紗在大眾面前曝光,名流才能穩坐媒體的寶座,屹立不搖。」總編笑眯眯地道,犀利的眸子卻在講話的同時掃過全場。
一切都在總裁的預料之中,在場根本沒有一個特約記者敢接下這個燙手山芋,可能在菲爾那頭踫一鼻子灰不打緊,最重要的是有極大的可能因無法完成任務而丟掉在名流的飯碗,這根本就得不償失,只有傻子才會接下來。
台下的記者們開始有些騷動不安,沒有人不認識菲爾伯爵,但他卻不是他們可以靠任何人脈去接近的對象,據說這菲爾伯爵雖然外表看起來文質彬彬,風度翩翩,溫柔有禮,私底下卻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黑道大亨,一個不小心得罪他,怎麼死的都不曉得……
關于菲爾的傳說不止這個,還有關于他有一屋子妻小卻依然情婦不斷,一個比一個還要漂亮迷人的美麗傳聞;也有他把自己未人籍的妻子分享給他下屬,後來還讓他們結為夫妻的傳說!
商場上的傳聞更多了,有人說他是個敗家子,無所事事的坐吃山空;也有人說他其實是個娘娘腔,整天只會在他的城堡里頭拈花惹草,一屋子的女人根本只是個遮掩他是同性戀的幌子而已……
還有人說他其實是整個法國政壇幕後的操縱者,一個行事十分低調卻狠戾的黑社會大亨,只要他開口,就有人會不明不白的死去,他根本不需動一根手指頭就有左右整個法國政商界的力量……
傳說太多太多了,多到讓人聞之色變,尤其是那個不小心偷拍到他尊容的攝影記者之死……這消息一傳出來,自此再也沒有人敢說要登門采訪他,連狗仔隊一向慣用偷偷的跟蹤行為都一起銷聲匿跡。
名流這一舉,難不成想要自掘墳墓?
雜志倒了能再開,但他們的前途亮麗無限,可不想白白當個雜志社的陪葬品。
總編望向眾人的笑意更深了,等大家的臉色都難看的發白之後,他才緩緩地開口道︰「大家不必驚慌,菲爾伯爵是上頭指定慶祝名流屹立世界十周年的年度特刊人物,上頭也已經指定特別人士接任這次的特刊任務,請大家拭目以待就可以了,相信這篇名流深入報道的出刊.將成為名流歷年來最顛覆、最具爆炸性的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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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是我?」樓語凌走出會議室,直接搭電梯上三十樓,找上了此刻坐在總裁辦公室里抽著雪茄的男人哈帝。
「什麼?」他眯著眼,眼底有著笑意,臉上的肌肉卻是動都不動。
「你不必跟我打馬虎眼,我要知道理由。」黑幽幽的瞳眸一眨也不眨地注視著眼前這個大男人,看起來毫無懼意。
「你辦不到嗎?」唇角的嘲弄鮮明易見,仿佛一點都不在乎讓對方知道他其實是故意這麼做的。
「你明知道菲爾從不接受正式的采訪。」
「我並不在乎你寫出來的內容是不是正式采訪而來的,只要是真實的存在,你有無限的發揮空間。」
「你的意思是要我暗著來?」
聞言,哈帝的眸中帶著濃濃的揶揄與戲弄,「以你的美麗,我相信這項任務一點都不困難。」
果不期然,他心里就是打定這個天殺的主意!
樓語凌的眼中冒出了火花,「我不是妓女,哈帝。」
「我沒說你是。」
「可是你卻打著要我出賣色相的如意算盤,不是嗎?」
「我也不否認。」
「哈帝你——」
「但做不做,做到哪種程度是在你,如果你覺得無法勝任,我可以另外找人替代你的位置,你該明白我是生意人,我不會因為迷惑于你的美麗而做出有損名流的任何事,包括冒險讓你這個初生之犢進入名流圈。」
「可是你還是讓我進來了,不是嗎?」她的眼眸中露出自信高傲的光芒,「你也該知道我黑玫瑰本不是盞省油的燈。」
他當然知道她黑玫瑰不是盞省油的訂,從小學開始她就已經展露她在文字筆功上特有的才華,寫詩寫詞寫小說,不只如此,她還是演講台上的常勝軍,舞台上的杰出演員。
大學畢業,她已經出版過十幾本行銷海內外的暢銷書,以法文、英文、日文、中文同步熱賣于全球。
黑玫瑰的大名大家都耳熟能詳,只是沒有人知道的是——這個佔據在暢銷書排行榜近十年的黑玫瑰,年齡僅僅只有二十五歲。
「這個任務是你的試用期,特刊出刊日是在七月,距離現在還有將近半年的時間,你有充足的時間做準備,接不接隨你。」
他這分明是要外放她,讓她根本無法接近他,至少在這長達半年的時間內是如此……明著,他是大方的答應了父兄讓她進入名流,暗里,他卻早已有了月復案要將她遍調邊疆。
「如果我完成了這次的任務,你得答應要用一整年的時間來追求我,直到我答應你的求婚為止。」她從不以為記者這份工作可以難得倒她,不管這個叫菲爾的男人將有多難搞定,她都會想盡辦法達成目的。
從小到大,還沒有一件事可以真正難倒過她.不是嗎?她會贏的!一定會贏!
聞言,哈帝面露難色的眼眸低掩,帶著一絲令人察覺不出的笑意,「我以為我們已經是未婚夫妻了,語凌。」
「那不一樣,我要你用男人的方式追求我,而不是用大哥哥的方式來哄騙我,更不是被迫在兩家大家長的權勢下跟我走進結婚禮堂。」
她要他,但她要心甘情願的他,這也是當初她之所以要求待在他身邊,進入名流的最大原因,她要給兩個人足夠的時間培養感情,而不是就這樣奉父母之命在未來的某一天跟這個從小就與她有婚約的男人莫名其妙的去結婚生子。
「好,成交。」
「這可是你親口答應的。」
「只要你可以交出一張漂亮的成績單。」
「不管我用任何方法,對嗎?」她還是很在意的,關于他這個未婚夫對她的不在乎。
哈帝一笑,「放心,我會保你性命無虞,而且我相信你會為了我而潔身自愛,你會吧?」
對于他最後問的問題,樓語凌微紅了臉避而不答,反問道︰「你怎麼保證我性命無虞?難不成在我混進菲爾的生活里的同時,你還能派保鏢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在我身邊保護我?」
「不需要的,菲爾不是殺人魔。」
樓語凌的眸光一閃,警覺性的看了他一眼,「看你說話的樣子似乎對菲爾這個人一點都不陌生?」
哈帝輕咳一聲,別開了眼,「你想太多了,我要是認識他,我自己來寫這個特刊專題就好了,又何必找上你?」
「說得是。」她點頭稱是,眸子卻依然緊緊的瞅著他。
哈帝讓她看得心虛不已,要不是他虛長了她五歲,真要在她犀利敏銳的眸光之下無所遁形了。
「這麼說你是答應嘍?」
「為了讓你花一年的時間追求我,我沒有拒絕接受這個任務的理由。」
「如果你半途而廢或者無法達成任務——」
「我會主動要求解除婚約,從此不再纏著你。」樓語凌淡然。笑,眸中燃燒的戰斗力卻是十足旺盛的。
這一場仗,她可是勢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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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普羅旺斯
距離菲爾巍峨城堡約兩百多米遠的一棟白牆紅瓦的小白屋,是樓語凌用盡辦法才說服原本住在那兒的老婆婆搬離讓她租下的,光花在找房子這件事上就足足費了她將近一個多月的時間。
不過,對于眼前的一切她是十分滿意的,房子雖然陳舊了些,但室內她已請人重新粉刷並換了新的家具,尤其放眼望去一片的花海與薰衣草田,除了遠遠的那座城堡外,這方圓百里幾乎沒有人煙.非常符合她怕吵的個性與需要獨處的工作空間。
司機替她搬下來的行李約有半輛車那麼多,除了一些衣物外,還有一些她慣用的咖啡杯,喜歡的畫作及一箱書籍,當然,筆記型電腦及印表機這些她吃飯的家伙也必不可少。
小白屋的三面都有瓖有紅色窗欞的小窗,每一面窗打開都有不同的景色,一面遙望著城堡與山景,一面是應著四季風景的花海,另一面則是碧綠色深不見底的小湖,風一吹,深呼吸一口還可聞到那清新的藻味散溢在鼻尖,不由地讓人精神一振。
或許,說滿意是太低估了她對這個房子的喜愛程度,應該說是她對它一見鐘情,要不是老婆婆堅決不賣這個房子,她會不惜巨資買下它。
初春的亞維儂,陽光雖然燦爛,但風一吹還是讓人感覺到絲許涼意。
樓語凌輕輕地抱住自己在背心之外的雪臂,不期然的硬是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透明的鼻水流了出來。
該死!她的過敏不會在她踏上這片土地的第一天便再度發作了吧?這可不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
「一大早天氣涼,以後別忘了多加一件衣服。」
還沒來得及意識到身後這溫柔的嗓音出自何方神聖,一件薄薄卻殘余著對方體溫的風衣已落在她光滑圓潤的肩頭,帶給她心絲暖意。
樓語凌微挑著眉回眸,只見這個佇立在陽光下的高大褐發男人正輕扯著唇角對她友善而溫柔的笑著,兩手瀟灑的插在牛仔褲的褲袋里,身著一件素雅的白色針織衫,合身的貼在他寬大無比的胸膛上。
百分之百出色到讓人無法忽略的男人!
他在陽光下微眯的眸太過溫柔動人,輕扯的唇角太過性感惑人,還有掛在他臉上的那抹淺笑……太過和善無偽,仿佛天上派下來的天使。
形容一個男人像天使似乎說不過去,但他給她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如此,清高正直得像天使。
他嘴里的那白牙是她見過的男人里最好看最漂亮的,他寬大健碩的胸膛雖然還讓一件衣服給遮掩住,但它散發出來的迷人氣息卻是怎麼也擋不住,迫人呼吸的朝她襲來……
見鬼了!她竟覺得自己心跳加快,胸口悶得就快要透不過氣來!
「你是誰?」屏住呼吸,她刻意把聲音放冷,十足冷漠的樣子。
「菲爾,你的鄰居,很高興可以認識你,樓小姐。」他微笑和善的伸出手來,卻久久等不到對方的「回禮」。
樓語凌瞪著眼前這只修長好看得不得了的手,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有些被驚嚇到的失措。
他,就是菲爾伯爵?
不!不會的!可能他是菲爾伯爵的表弟或是表哥什麼的,不然,也可能只是同姓而已……
是啊,法國叫菲爾的人那麼多,不會這麼巧的。
可是,他說他是她的鄰居,不是嗎?而且,他竟然還知道她姓樓……
「你認識我?」她實在不希望他一開始便注意到她這個人的存在,這對她接下來的工作可不見得有任何好處可言。
「蘭琪婆婆告訴我有一個漂亮的東方女孩跟她租下這間房子,而且會在這里待上半年左右。」他笑著聳聳肩,「住在亞維儂這個城里的人幾乎沒有秘密,尤其我這方圓百里之內都沒有住其他人,大家更是會互相照顧,希望你不必太介意這件事。」
「我不會。」才怪!
「那就好,我幫你把這些行李搬進屋里去吧,也許待會馬上就要下大雨了,春天的天氣非常不穩定,還是小心點好。」說著,菲爾已自顧自地動手替她把東西搬進屋。
他忙得不可開交的背影看起來像是在忙他自家的事,除了幫她搬東西,他還里里外外都替她細心的打點好,交代這里的天氣狀況及一些人文風俗,也邀請她今晚到他的城堡晚餐。
「你邀請我到你家晚餐?」她有些愕然的看著他。
菲爾拍拍手上的灰塵,笑了笑,「是啊,今天剛好是小茉莉兒媽媽的生日,大家要替她辦個生日晚會,她如果知道咱們的新鄰居也要參加,相信她王會很開心的。」
小茉莉兒的媽媽?他是指替他生了一個女兒的情婦,還是小妾呢?
「呃……是嗎?」她很懷疑有哪一個女人看著自己的男人帶著另一個女人回來參加自己的生日晚會會很開心的。
「你問的是小茉莉兒的媽媽會不會真的開心嗎?」他有些迷惑的抬起頭來看著喃喃自語的樓語凌一眼。
「呃……唉,不是的,我只是想這樣突然前去打擾似乎不太妥當——」
「放心,大家都知道我們將有個新鄰居,你的出現並不會太突兀。」
他溫柔的笑似乎很容易安撫人的焦躁呵,她望住他那雙盛滿著溫柔和善的褐色眸子,發現所有潛藏在體內的不安都在瞬間消失。
「既然如此,那就打擾了。」她淡淡的一笑,有些不自在的別開了眼。
「我會來接你。」
「嗄?」她驀地抬眸,有些受寵若驚,「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去——」
「這是所有紳士本來就該做的事,你若推辭會讓我這個主人很難堪呢。」他有些困擾的皺起眉。
盡管如此,菲爾那英挺鮮明的五官在燦爛的陽光下還是迷人不已,讓她看得有些炫目了。
「這……也是亞維儂的禮數嗎?」她根本拒絕不了他,或者說,她根本無法忍受她眼中的天使此刻皺著眉深感困擾的模樣。
「這不會讓你很為難吧?如果會——」
「不會的。」她很快地打斷他,快得連自己都覺得這樣的舉動顯得有些迫不及待……
喔,真是該死!她究竟在干什麼?竟表現出一副十分樂意他可以親自來接她趕會的模樣?這讓剛剛前一秒鐘的推辭顯得更加矯情。
此刻,她真恨不得可以咬掉自己的舌頭……她懊惱的羞紅了臉,背過身去佯裝忙別的事。
「那就這樣了,晚上五點,可以嗎?」
「好。」她應了聲,沒有回眸,直到耳邊的腳步聲漸去漸遠,她才緩緩轉過身來望著那高大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的田園小徑上。
一切發展得未免太過順利了,順利到讓她根本拒絕不了他這個令人心動的邀請,雖然她根本不打算用這種直接靠近菲爾身邊的方式來完成她的任務,但……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是他自己太過熱心又對人毫無防備,或者說他根本就是看上了她的美色?總之,這可怨不了她。
走進他的城堡,是她向完成任務跨近一大步,不管前面是龍潭虎穴,她都得去闖一闖,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