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城外二十里處有一大片私人土地,地的中央有座櫸木莊舍,房子的四周村木參天,終日白霧繚繞,蟲鳥齊鳴,像是一處人間天堂,杭州城里的人都稱這里為杭州的桃花源。
據說,莊舍里住著一對神仙美眷,終日兩相廝守,日日琴瑟合鳴;天音繞梁。
琴音錚錚宛若高山流水,一忽兒天一忽兒地,像是訴盡天地悲怨蒼鳴,令人听聞慨然不已。
莊舍的女主人循聲而出,在男主人開口阻止之前,秀挺娟秀的房子已步出門外,迎風而立。
"外頭天冷,怎麼跑出來了?"
一身白衣素服依然掩飾不住弘月的風度翩翩貴族神采,他起身朝她走去,溫柔的眼中盡是憐愛與疼惜。
江水蓉微微一笑,他的擔心對她來說顯得多余,"我從小習武,身子沒那麼嬌貴。"
不等她抗議完,一件貂皮披風已披上她的肩,她的身子讓他給整個擁進懷里。
不管她如何抗議,他的堅持始終如一,因為差點失去染上風寒的她,就差那麼一點點……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差點失去她的那一刻焦慮與急躁,是那般的銘心刻骨
"在我心底,你永遠都是最嬌貴的。"弘月的身子因想起那一夜而微微緊繃,此刻可以擁著她,對他來說便是天下最大的幸福。
"弘月……"她覺得十分感動,就算他一直沒對她說出那一夜他心中的恐懼,但她就是可以感覺到他對她的在乎,也是因為他的在乎讓她努力的跟死神搏斗,活了過來。
"若我不再是阿哥,你還願意跟著我嗎?"
"這是她一醒來時他對她說的頭一句話。
"我願意放棄一切只為擁有你。"說著,他吻了她,傾盡一世的溫柔。
就這樣,她跟著他出走,他為她成了朝廷欽犯,而她還是天地會里人人誅伐的罪人。
"能這樣活著多久呢?"她常常問他。
"能過一日是一日。"他總是笑答。
天寬地闊,名利如煙,這樣的男子怎能不讓她傾心相愛?
沒有婚禮,她寧可跟著他隱居山林鄉野。
"想什麼想這麼入神?"弘月不甘被忽略,霸道的抬起她的下顎細細的看著她,在她的唇邊啄了一記。
"想你堂堂阿哥不做,偏偏為了一個小女子而惹火皇上成了朝廷欽犯,值得嗎?"江水蓉專注而溫柔的望著他,為他對她的好感到不可思議。
"再問這個問題,我就將你吊在樹上好好打一頓。"他湊近她的臉,吻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芳唇如蜜,讓他一踫上便再也移不開,離不去。
"你舍得?"她慧黠的眸子了然一切似的瞅著他。
"不舍也得舍,總不能寵你寵到無法無天的地步。"
"要愛我一輩子,又說要打我呵,男人的話不能听,尤其你的話更不能听!"江水蓉靈巧的身子一轉便逃開他的擁抱。
"別跑!"弘月一急,提開步子便要追她回來。
鈴鐺般的笑聲剎那間回蕩在莊舍的四周,只見兩個精靈似的人兒忽高忽低地在林間竄上竄下,莫怪乎偶見的路人要以為莊舍中住著神仙了。
一隊人馬就停在這片私人土地上,他們是因琴音而停下來的,現在則又因為听見林間的笑聲與看到兩具輕靈的白色身影而佇足不去。
"爺?"一名身著青布衫的年輕人望著自己的主子許久才緩緩地出了聲。
被喚做爺的男子一身錦衣華服,堂堂儀表難掩一絲蒼老,一直緊娃著的眉宇間因听見笑聲而微微縴解開來,眼中流露出濃濃的不舍與欣羨。
不舍終將要放兒子單飛,欣羨兒子比他更勝一籌,曉得真正的人間天堂在何處……
笑聲停了,兩個身影也消失在林間,男子的眉間再度染上一片愁雲,緊抿的唇有著失落與痛楚。
"走吧。"他冷下心,轉身便要上轎。
"爺?您不是要見見莊舍的主人嗎?怎地人設見著反而要走了呢?"
"見與不見都是一樣了。"他揮了揮手,示意部屬上馬起轎。
一抹白色身杉倏忽飛近,翩然的停落在轎前。
"阿瑪。"弘月輕喚了聲,平靜的表面下其實難隱波濤。
轎子的簾子掀開,被稱為爺的男子探出頭來,這聲"阿瑪",他可是盼了一整年…
"阿瑪既然來了,就進來坐坐吧。"弘月盯著自己的父親看,說得冷漠平靜,卻生怕被拒絕。
"你就不怕我讓人把你抓回去?竟敢出來見我?"雍證挑了挑眉,刻意擺起皇上與父親的架子。
"阿瑪若要抓我又何必親自跑這一趟?"
"所有的事都讓你算盡了,你活著可還有什麼意思?"雍正冷哼一聲,死不願拉下臉來。
此時,另一個白色身影倏忽的落在他們身畔,擔心的眸子幽幽地瞅著弘月,手里卻是多了把劍。
雍正揮手擁退眾人,一隊人馬道退後三十來步的距高。
"就是她?她就是把你從宮中拐走的女人?"
"她叫蓉兒。"弘月柔柔一笑,伸手招呼江水蓉,"蓉兒,過來。"
她走近他,緊張的伸手握住他的手,"他…"
"他是我阿瑪。"
"皇……皇上?"江水蓉驚愕得說不出話來,看看弘月又看看雍正,不安更深更濃了,"他要把你帶走了?"
"別擔心,阿瑪只是來看看我們,來,你也叫一聲阿瑪,嗯?"弘月溫柔的慫恿道。
"我……"
"不必了,朕沒這個榮幸。"
江水蓉看著雍正,囁嚅老半天還是開了口,"爹。"
"什麼?你喊朕什麼?"
"雖然我之前不大喜歡你,但是你既然是弘月的爹,我想我還是得喊你一聲爹,你若喜歡便罷,若不喜歡,我以後不叫就是了。"
她也是有脾氣的,何況在這種敵友不明的狀況下,她開口喊他聲爹就不錯了,他可是天地會誓殺的目標,要不是答應過弘月放棄過去的一切,她手上的劍早擱上他的脖子。
弘月笑笑,不打算阻止她無禮的頂撞。
"哼,脾氣倒是挺大的?"雍正冷哼了聲,驀地咳了起來。
"阿瑪,您的身子…"
"快死了,我來這一趟便是要來問問你究竟還想不想要接這個皇位……"說著,又咳了起來,他邊咳邊道:"你是皇子中最淡薄名利的,偏偏又是最聰明狡猾的一個,我對你……又愛又恨啊!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老是裝瘋賣傻的是為了什麼?我的眼晴沒瞎,不會看不出你在搞什麼名堂。"
"阿瑪……"弘月關心的上前扶住他,"我帶您進屋去坐坐吧,外頭天冷,對您的身子實在不好。
"你還會關心我的身子?你這一走就是一年,真的關心早回來了。"
"回去送死嗎?你可是親口下令要通緝弘月的。"江水蓉忍不住咕噥一聲,"見他咳得厲害,又忍不住的上前拍了拍他的背,"進來喝口熱茶吧!要是你不嫌棄我們的茶不合你的口."
雍正看了江水蓉一眼,從小小的動作就知道她是個善良可人的姑娘,雖然嘴巴里說的話不太順他的耳,但他行將就木之人,又何必在乎這個呢?至少,他知道她是真的在關心自己。
"再叫我一聲。"
"嗄?"她的手僵在他的背上。
"叫聲爹啊!你剛剛不是說我若喜歡,你就要叫我爹?"
江水蓉紅了臉,點點頭叫了聲,"爹。"
此情此景讓弘月微微紅了眼眶,和她一左一右的扶著雍正朝莊舍走去,就餃尋常百姓家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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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杭州的路上一男一女走著,男的高大挺拔,留著一臉落腮胡,冷然的氣息令人望之生畏,女的美艷動人,笑靨如花,整個人像團烈火。
兩人奇異的組合引來旁人的好奇,紛紛猜測他們之間的關系,尤其他們形同水火,僅是陌路又似仇家,更讓人模不清底細,然兩人形跡同在是不爭的事實。
"你不要再一路跟著我!"
"你氣消了?"女人沖著他美美的一笑。
"我的氣這輩子都不會消!"男子冷哼一聲,繼續往前走。
"那我就跟你一輩子,直到你氣消了為止。"
"官采丹!省省你的力氣。"耿少亞轉過身只差沒對她大吼。
"他們已經成雙成對了,你做什麼還要去找人家?"官采丹也氣了,兩手又在腰間硬是跑到他眼前攔住他的去路,"你氣我當初幫弘月一把也罷,但香兒求助于我的時侯蓉兒命在旦夕,我不能不那麼做。"
"別再說了!"
"是,是我叫香兒迷昏洛允澤,將事實的真相告訴弘月,讓弘月獨自人虎穴救人,但你有沒有想過他是真的愛著蓉兒才會只身前去救她?他們兩個是真心相愛……"
"你卻差一點害死他們!"
"我……"這是什麼狀況?
"你該先告訴我一切,才不會讓天地會那些弟兄差一點再次葬身火窟,更不會差一點把蓉兒逼死!你遇到問題時該想到的第一個人應該是我,而不是弘月!而且你要作任何決定前應該先告訴我,而不是自作聰明的差點害人害己。洛允澤放的那把火差點把你也給燒死在里頭,你以為你在做什麼?救人嗎?只怕人沒救出來自己的命都快沒了!。
天!少亞在關心她嗎?他是在關心她嗎?
官采丹听傻了,有點無法思考,只是下意識地解釋著,氣焰也因此虛弱不少,"我怎麼知道洛允澤會放火?弘月已找來弘月幫他對付弘晝那票人,全都搞定了,而我的人也已經在門外準備進去救他們,誰知道洛允澤會突然出現把一切搞砸
"他搞砸了嗎?他救出弘月和蓉兒,也沒有為難天地會的弟兄們,只有你這個笨女人差一點被火燒死在里頭!"
"我是因為擔心蓉兒的身子才會在那里多待了些時侯,又不是故意的,何況我知道出口在哪里,根本不可能被燒死
"你給我住口!再跟你多說也是白費我的唇舌而已。"推開她的身子,耿少亞氣得揮袖離去,卻沒料他這狂地一推,競把她推倒在地上。
"啊!"官采丹痛得驚呼出聲。
本就已經快要走不動的官采丹被他這猛地一推,整個人因不穩而跌在地上不說,崎嶇不平的道路還硬是將她的小腿刮出一道血痕,那血痕不深,血汩汩地從傷口上緩緩滲出。
耿少亞聞聲回頭,見狀忙不迭地奔上前去,也不問她便逕自撩開她的裙擺,見傷口流著血,他眉一挑眼一眯,二話不說的便執起她的小腿肚,細心的將上頭的細沙清理干淨後,再撕上的一截衣服替她纏上止血。
官采丹望著他的溫柔,胸口一蕩,忍不住紅了眼眶。
這陣子他冷落她夠久了,自從蓉兒和弘月離開毫無消息之後,他見到她就像到陌生人一樣,本以為他就要因此而對她冷淡一輩子,誰知方才的一席話竟讓她听出一些她從沒想過的事……
他對她絕不是未動過心,這一點她一直是知道的,然而這陣子他對她的恨與冷漠卻讓她狠狠的被打擊。
她以為,他比她所想像的更深愛著蓉兒。
她以為,他對她也曾動過心的想法,只不過是自己自作多情所產生的幻覺。
她以為,他在氣她成全蓉兒和弘月。
她以為,他在氣她差一點害死了蓉兒和天地會的弟兄。
她一直是這麼以為,以為自己要用一輩子的時間去贖罪,贖一個成全他人的罪,賤一個帶點私心的罪…
結果,她在剛剛一剎那發現他對她的在乎,他在氣的不是她所以為的,而是因為她,因為她官采丹呵!
"還能走嗎?"替她纏好布後,耿少亞抬起頭來問。
"嗯。"她輕應了聲,低下眼,怕自己的小小發現讓他給察覺,伯他看到她盈在眼眶中的淚。
他還是看到她紅著的眼眶,"很痛?"
"不……痛。"他愈溫柔,她就愈想哭。
耿少亞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突然攔跟將她抱起,箭步如飛的穿梭在林間,直到見到村莊,找了大夫替她打理傷口。
看完大夫,他找了間客棧讓她躺下。
"先休息幾天再上路。"說完,他轉身要離開房間。
"你……不是急著趕路?還是先走吧,我自己可以照反自己。"她口是心非的道。
耿少亞的背明顯僵了一下,但很快地恢復他的冷漠,"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走了,听我的話,快快回去,別再跟著我了。"
"我不跟著你,永遠都不跟了,你放心好了。"官采丹突地覺得委屈,幽幽地說了一句,伸手拉想被子背過身去不看他。
他回眸看了她一眼,眼中盡是不放心,"你沒事吧?"
"我有什麼事?只不過看上一個永遠不承認愛上我的笨男人而已。你要走便走,快找你的師妹去,我不跟著你,省得礙你的眼,這樣你還不滿意嗎?你盡管走,我不會想你、不會傷心、不會難過,不會擔心你出去可能被人抓了,也不會擔心哪一天要到牢里去看你,更不會擔心有一天還得去劫法場,跟你當個亡命之徒。你滾!你滾愈遠我就愈歡喜。"
她邊說邊掉淚,一清又一清的落在枕邊,濕了被褥,也哭花整張艷麗的臉。
一只大手撫上她的臉,輕輕地坐在床邊,耿少亞替她拭去臉上的淚,嘆了口氣道:"你這樣為我哭,還說不傷心、不難過、不擔心?你這是存心讓我傷心、難過、擔心嗎?"
"你的心里從頭到尾就只有蓉兒,替我傷什麼心?又擔什麼心?"官采丹不哭則已,一哭便一發不可收拾,像決了堤般的撲簌簌落下。
"你明知道不是。"
"我什麼都不知道!"
"若真不知,你又豈會跟著我來到杭州?"
"因為我是傻瓜、是笨蛋,是個百分之百的蠢女人!"她轉過頭瞪視著他,哭花的臉少了平日的千嬌百媚,卻多了份令男子心動的楚楚風情。
"你是傻、是笨、是蠢,否則怎會愛上我?"耿少亞淡然一笑,化去臉上的寒冰,伸手將她拉進懷中。
"你做什麼?"官采丹緊張的望住他,下意識地想逃。
"做我一直想做卻遲遲未做的事。"他輕嘆一聲,頭一低便攫住她的紅唇,像是再也不願放開的吻著她…
一直待在窗外的人兒感動的哭了,卻不敢哭出聲的猛用手拭淚,一只大手抓住她的柔夷將她悄悄帶開,來到一個無人打擾的小徑上。
"現在你放心了?"弘月好笑的瞅著自己的妻,見她一會哭一會笑的,覺得有點啼笑皆非。
"嗯。"江水蓉點點頭,朝他笑了笑,"師兄終于找到所愛,能坦誠面對他對官姊姊的感情,我真的很高興。"
"所以,這是不是表示我們可以回家了?"為了不讓耿少亞找到他們,這陣子他跟蓉兒簡直成了無家可歸的孤兒,要是耿少亞知道自己要找的人根本一直在他們身邊,不知道會不會氣得變冰塊?
"我想……"
"你想什麼?"弘月挑高了眉。
"想買份禮物送師兄啊!因為我們無法參加他的婚禮所以……"江水蓉咬著後,有點無辜又委屈的望著他。
面對老婆無辜的雙眸,弘月就算冷酷也不得不妥協,事實上,他巴不得耿少亞盡快滾回去,免得自己老婆一天到晚跑出來偷窺男人。
"想送什麼給他?"他松了口氣,可是臉上的表情卻有點悶悶不樂。
江水蓉心知肚明他是在吃她師兄的醋,陣子轉了轉,頑性不改地輕聲說:"我知道有一個禮物師兄一定會很喜歡。"
"什麼?"看到她為了耿少亞開心的甜蜜模樣,弘月的眉興不由得愈挑愈高。
"我啊!把我送給師兄當禮……"
她的話自然是沒有說完,因為弘月已失去超人的風度,要抓她入懷"毒打"一頓。
隔年,雍正駕崩,弘歷即位,是為乾隆。
傳說中,六阿哥弘月墜馬而死,八阿哥弘晝則在獄中上吊而亡。
但傳說畢竟只是傳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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