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格夢幻古堡
「听說,貴堡送客人的畫會在未來的某一天成真?」一名戴著金框眼鏡,面容有些蒼白的男子微笑的倚在古典櫃台邊,目光灼灼地注視著正低著頭假裝忙碌的小女人。
莫兒的眉一凝,隨即又舒展開來,仰起小臉面對客人時已然是一片溫柔笑意,「那只是個傳說而已。」
眸光一閃,男子再靠近了些,「所以,沒這回事嘍?」
「當然。」她笑著將手上的資料遞給他,「這是你要的資料,金先生,還有需要我為你服務的地方嗎?」
金哲接過,卻看也不看手上的資料一眼,「我需要一個導游帶我逛逛布拉格,听說布拉格的春天很美。」
莫兒甜甜一笑,「入夏了,金先生,不過,布拉格的每一天都很美,相信你一定不虛此行。」
「那是再好不過了,關于導游……」
「我會盡快為你安排。」
「先說了,我不要男人,-知道的,兩個大男人走在街上看起來就是突兀得很,一男一女比較正常。」
莫兒微微一愕,抬眼剛好對上他促狹戲弄的眼神。
什麼都沒有呵。
她听不出來,感應不出來對方的所思所想……
這已經是最近的第四個案例了,短短兩個多月,住進來的客人不到十個,這樣的人就已經佔了快一半。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請問這位先生,你是在找導游還是在找情人啊?要不要限制對方的身高、體重和長相?我看干脆你就明說好了,你想要指定誰當你的伴游?我怎麼樣?夠格嗎?」
揶揄的、柔軟的、甜膩的嗓音,輕輕地從他身後傳了過來。
金哲回眸,見到眼前這個明媚耀眼的女子,一抹精光倏地閃過,卻只在短短一瞬間,絲毫不露痕跡。
凌彩的眼神帶皮帶俏也帶著一抹輕揚的怒氣,不畏懼的睇著對方,在他審視著她的同時,她也審視著他。
一個還算可以看的蒼白鬼!
只是……凌彩眸子一眨,提唇淺笑。
他有一雙和那張蒼白臉皮截然不同膚色的手背,那兩只手呵,可不像他那張臉看起來那般脆弱及病態,那是一雙布滿厚繭及有力的手。
金哲唇邊泛起一抹笑意,「請問小姐怎麼稱呼?」
「凌彩,好听嗎?」
「很好听。」
凌彩甜甜一笑,「看在你那麼老實的份上,今天就由我帶你四處去逛逛,想去哪兒?」
他無所謂的聳聳肩,「-作主吧。」
「那就……」
「彩兒,-忘了霍曼那邊還要-幫忙嗎?」莫兒出聲阻止,從櫃台走出來拉住她的手,「今天飯店客滿,午餐時間又快到了,-不幫忙,霍曼一個人會忙不過來的,快去吧,嗯?」
「沒關系的啦,莫兒姊姊,霍曼一個人可以抵十個人用,我沒去幫忙,他放鞭炮都來不及呢!就這樣啦,我帶這個客人四處去走走,趁今天天氣大好,我也好想出去溜溜。」
話落,她像只彩蝶般飛到了門邊,一會才想到什麼似的回頭瞪著金哲,「你還杵在那兒干什麼?不是要去逛逛嗎?再不走,小心本小姐改變主意喔!下次想邀我可得重金下聘才行。」
金哲搖頭一笑,低頭看了莫兒一眼,道︰「我會請凌小姐在外邊吃午餐,我的餐點就不必送進房里去了,另外,-請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凌小姐的安全,不會讓任何人騷擾她,包括我。」
望著兩人離去,一會兒听見車子的引擎聲轟隆隆地消失在山腰,莫兒微皺起眉,轉頭要找霍曼,卻不意地撞進一堵厚實又熟悉的胸膛里。
「啊……」她揉著撞疼的頭,頭垂得很低,不著痕跡的從他懷里退開。
洛雷夫見她始終不敢抬起頭來看他,性感的薄唇輕抿,一絲不悅浮上他俊美出色的臉龐。
「-想要躲我到何時?」
「等你氣消了之後。」她低低的出聲,聲細如蚊。
「如果我的氣永遠不消呢?-打算永遠這樣低著頭面對我?」
「唉。」心虛呵,因為做錯事的是她。
誰叫她公然違反他的旨令,讓住樓上跟樓下的亞瑟安和席朵見了面。
不過,這件事她一點都不後悔,就算他氣她,她也莫可奈何,只有挨轟的份。
見狀,洛雷夫只好自己伸手抬起她的臉,讓她不得不面對他。
「才一陣子不見,怎麼就瘦了?」他挑高眉,不太高興,「沒吃飯嗎?霍曼煮的東西不合-胃口了?」
莫兒幽幽地看著他,他不知道他自己才是那個罪魁禍首嗎?
違背他,是她最不願做的事,她伯他氣她,擔心得食不知味,能不瘦嗎?尤其他氣她氣得當日掉頭就走,恁她怎麼盼都沒能把他給盼回來……
「不是。」
「那就是生病了?」
她搖搖頭,「沒有。」
「不然是什麼?」洛雷夫凝著眉,修長好看的指尖輕撫過她輕顫不已的唇瓣,「是我?」
莫兒不語,眸子轉到別處去。
「說話,莫兒。」
「我有急事要去找霍曼,可不可以……」
「不可以,除非-現在就回答我的問題。」
「你--」她咬唇,一雙眸氣悶的瞅住他,「這件事很急,請你不要跟我鬧好嗎?要是彩兒出了什麼事……」
「不會有什麼事的。」那一男一女走出去,他又沒瞎,怎會沒看見?
「你怎麼可以確定呢?那個男人連導游都指定要女的,眼神還飄忽不定,我怎麼想都覺得小彩兒跟著他出去十分不妥,不行!我得去找霍曼,讓他跟上去瞧瞧,不然我放不下心。」
說著,莫兒轉身就走,下一秒卻讓洛雷夫給扯住了手臂。
「有事情,-第一個想到的人總是霍曼。」這樣的認知,不知為何,竟讓他覺得十分不是味。
他這麼大個人就杵在她面前,還跟她說了半天話,有事,她竟沒想到要跟他說,反而急著去找別的男人,這叫他做何感想?
是他太可怕了?還是他太不通人情?
在她眼中,他洛雷夫就只是這樣的人而已?
「不是這樣的……」莫兒想解釋,卻突然覺得力不從心,「唉,也可以說是這樣的,你常常不在堡里,除了他,我還能找誰呢?」
有事就找霍曼,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她從來就沒想過有什麼不對。
洛雷夫瞅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是啊,怪她做什麼?只不過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何況她說的沒錯,他神出鬼沒的,連他自己都不確定自己下一秒鐘會出現在哪里,她又怎能知道?
想著,他一語不發的拉起莫兒的手往廚房走去。
「你要做什麼?」他走得太快,她在後頭跟得急,沒幾步已覺得喘。
「吃飯。」
「我還不餓啊。」
「不餓就陪我吃。」
「可是……」
腳步陡地停住,他似乎為她的推三阻四而不悅著,濃黑的眉不耐的揚起,「-不是要找霍曼?」
是啊,她差點忘了。
莫兒不再說話,乖巧的跟在他身後。
廚房里,有著男人極為高大的身形卻有比女人還俊逸美麗的霍曼,正低頭切著菜,手中的菜刀非常俐落,不管多薄多厚多堅刀多難看又多麼難處理的食材,一旦到他手里,總是可以像變魔術一樣,轉眼間變成美麗可口的菜色,香味四溢得令人忍不住食指大動。
洛雷夫的人才站定,霍曼就已經知道他回來了,三兩下解決了手中的肉片,將它們丟進一鍋早調好的醬汁里,將手在水龍頭前一沖,在圍裙上一抹,轉頭面對他時臉上是一片的笑意。
「老大,今天怎麼有空來?」語氣中難掩揶揄之意,再看了一眼他身後低著頭的莫兒,心上也明白個七八分。
「這是我家,我不能來?」什麼時候霍曼反客為主了?剛剛莫兒的一番話才讓他氣悶,現下霍曼又一句,很難不令他惱怒。
霍曼一笑,又覦了眼他身後的莫兒,故意問道︰「莫兒,前幾天我替-買的那幾件衣服還喜歡嗎?」
「嗯,謝謝你。」莫兒輕應了一聲。
霍曼買衣服給莫兒?
洛雷夫眼一-,探索的眸子掃向霍曼。
他斂眸暗笑,故意不看洛雷夫,一雙眸子深情的鎖在莫兒臉上,「那-窗台上的向日葵呢?還好吧?」
提到她窗台上的花,莫兒的臉上頓時又有了笑容,「嗯,自從你替我照顧了幾個晚上以後,現在長得好極了,真的要謝謝你。」
「不客氣,只要-一句話,就算要我『每天晚上』都到-『房里』照顧,我也絕對『隨傳隨到』,而且還會免費奉送一碗熱騰騰的海鮮面,保證很快把-養胖,就怕-吃膩了。」
這「每天晚上」、「房里」、「隨傳隨到」幾句話,霍曼故意加重語氣,為得就是讓一旁的洛雷夫听得更清楚、更明白。
瞧,這不就全听進去了?要不,他怎麼覺得自己身上的衣服好象快被瞪得燒起來了?
只可惜,就是有人還進入不了狀況。
莫兒甜甜一笑,「怎麼會呢?大廚師做的菜怎吃得膩?就算只是碗海鮮面,每一天的口味卻都不同,不是嗎?」
「嘿,被-發現啦?」他不好意思的搔搔頭,「-的嘴巴還真夠細膩的,連那一丁點變化都被-瞧出來了,要是讓凌彩那丫頭吃,恐怕給她吃上一年她也吃不出什麼不同的味道來。」
說到凌彩,莫兒驀地想起她來此找霍曼的真正目的,慌急的從洛雷夫身後奔到他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霍曼,小彩兒她跟著一個男人走了,你快跟上去,我怕會出事。」
聞言,霍曼眉一凝,「什麼意思?」
「剛剛有一個男客人正跟我說要找一個女人當他的導游,凌彩就出現了,還主動說要帶那個男人去逛逛,可是那個男人……我覺得不妥,所以你還是跟上去找找好嗎?如果可以的話,把小彩兒帶回來吧,我很擔心她。」
「嘖,那個女人,為什麼做事總不用用大腦!」月兌下圍裙丟在一旁,霍曼拿起一旁的車鑰匙和外套,大步走了出去。
「等等,霍曼。」洛雷夫叫住了他。
「還有事?」
「客人的午餐怎麼辦?」
霍曼氣結,這個當下,他竟然在乎的是客人的午餐?他什麼時候對這間飯店的生意好壞在意過來著?
莫兒看看兩道在空中交會的眼神,一嘆,溫柔的上前推著霍曼,「你快去吧,這兒我來接手就可以了。」
低眸瞧她,霍曼撇了撇唇,「-搞得定?」
她明白他的一語雙關,臉微微的紅了。「可以的,請放心。」
「那我走了。」
「嗯,小心。」
「我會的。」一笑,他出其不意俯身在她的額頭落下了一記輕吻後,閃人去也。
吻過了無痕,可他知道剛剛那輕得不能再輕的一吻,絕對會在某人身上烙印上很深、很痛的一道疤……
呵!就當是報復他對莫兒的折磨好了。
他不會也不想同情這種總是喜歡讓女人流淚的男人,就像那個該下十八層地獄的舒赫。
兄弟總歸是兄弟,沒想到讓人討厭的地方都如出一轍……
日落西山,霍曼找遍了整個布拉格都沒見到凌彩的人影。
每一間餐館、每一間旅館,每一個她可能去的觀光景點,每一個她可能佇足留連不去的地方,他全找過、間過、探听過了,卻都沒有人見過像她這樣的東方女子,熟悉她的店家也個個搖頭說今日沒見過她上門。
迷路嗎?那更不可能。
自從她不知用什麼「惡勢力」,逼得洛雷夫不得不讓她進駐夢幻古堡以來,她成天不是找他麻煩就是兜著他轉,一會要陪他上山采花,一會又說要陪他上街買菜,不一會,又央求著他帶她到山下找好吃的、好穿的、好用的……總之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女人的東西,所以,這布拉格的每一條街、每一條巷弄,她都該和他一樣的了若指掌才是。
她究竟會上哪兒去呢?
和一個不懷好意的男人出游,她難道一點警覺心都沒有?
教堂的鐘,一聲敲過一聲,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漸漸多了起來,不一會,整條街燈便將舊城的廣場蘊滿了溫馨的黃……
「喂,霍曼,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那天,凌彩一身鵝黃衣裙,彩蝶似的在他身邊轉著圈,一張笑臉對應上他的冷漠,依然滔滔不絕的說著話。
「不關-的事。」手上提著一袋袋食材,他累得像條狗,她卻死命拖著他陪她逛街,未了,還拉著他坐在胡斯紀念碑的階梯前吹風,說是好久沒有這樣浪漫了。
呵,浪漫。
又是女孩子家的玩意。她究竟是幾歲的人了?想來,當愛妮絲正在練槍習武的時候,她這個好命的大小姐恐怕還躺在床上發呆想她的夢中情人吧?
「說說嘛,又不會要你的命!」她扯著他的手臂猛搖,把他手上拎著的食物甩落了一地。
「該死!」他是瘋了才會陪她在這里吹風,連風都還沒吹著,她就已經快要把他的世界毀了!
「這樣就該死啦?我的命那麼不值錢。」嘴里嚷著,凌彩卻一直低著頭認真的幫他撿著散落一地的東西。
看見穿得漂漂亮亮像公主般的美人兒,趴在髒髒的地板上撿那些魚啊蝦的,弄得一身腥臭,越看,他的眉頭就皺得越緊。
「別撿了。」他伸手把她拉起來。
「為什麼?我還不想這樣就去死呢!」賭著氣,小嘴兒嚷出來的話硬是要刺進他心坎里。
兜著他轉了幾個月,任她百般討好、低聲下氣,把臉皮都練得超厚了,可他就是從不曾把她擱在眼皮底下過,對她說話永遠大聲大氣,擺個大冰臉,巴不得可以把她嚇到北極去。
一切,她可心知肚明得很……
只是,究竟是什麼地方錯了?為什麼她偏偏要對他這種長得比女人漂亮,卻又比一般男人凶的人一見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