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他,等著他說明原因。
「你現在還不能去。」
「為什麼?」這就奇怪了,那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去呢?
「我娘嫌貧愛富……」
良良倒抽了一口涼氣。
「一直要我娶個像樣點的……就是很有錢的那一種。你也知道我家就是因為太窮了,我爹才……」剩下未完的話可就不言而喻了。
娘如果知道他這麼說她,一定會把他打死的。
女乃女乃和娘雖不嫌貧愛富,可是愛幫他找門當戶對的姑娘,他看了就倒胃口。
「我……所以我……」他說的也不見得全是謊話。
起碼他老是被逼著去跟「門當戶對」的姑娘相親,這是事實。
「這樣啊……」良良不但不生氣,反而陷人了沉思當中。
難怪他娘會這麼說。
畢竟自己也是剛從貧困的泥淖中掙月兌出來,如果不是阿杰堅持不收那筆銀子,他娘現在也快活了。
她最能體會那種貧苦無依的心情了,誰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能有好日子過?她娘就不止一次跟她說,憑她的容貌一定能嫁到好人家的。
然而那些富貴人家,他們這些貧戶可高攀不起。
所以他娘的心情她能懂,她不會怪她的。
見良良秀眉愈蹩愈深,傅杰還以為他的話奏效了。
別難過啊,良良。
「阿杰,你娘這麼說有什麼關系?她只是說說,你听听就好了嘛,像你這種……」她拍了拍他胸膛,忍不住直笑。「想找個像樣的,恐怕不容易。」呵呵。
「什麼?!」把他貶得這麼低。
「你娘只是‘希望’而已,你懂嗎?」這心情她最了解了,所以這有什麼大不了的。「你以為你真的能娶到‘像樣的’呀?」她保留他的自尊,後面這句話是壓低聲音說的。
「你……」你這個丫頭。
他生氣的提起自己的衣擺作勢咬了幾口,阻止自己把話沖出口。
「嘻嘻,還是你真的打算娶富貴人家的女兒呀?」她故意又湊近臉低聲說。
「良良!」他一臉受不了地嚷道。「我如果想要娶別人,我還用得著成天跟你窩在一塊兒嗎、你看看、你看看……’他委屈地展示兩手的水泡給她看。「看到了沒有?看我多委屈。」
好好的少爺不干,跑來幫她劈柴。
他對她的情意還用說嗎?
而良良則是直瞠著眼楮,小嘴張得圓圓的。
他……他……他剛剛說什麼來著?如果他想娶別人的話……
這麼說他想娶她嘍!
哇!她漾開了歡天喜地的笑容。
「阿杰,沒關系,你還是帶我去,你娘再凶也不會吃了我,嗯?」她用手肘頂了他一下。
就是要趁他娘還沒幫他物色到對象前,她要趕快先下手為強呀,怎麼可以給別人捷足先登的機會呢?
「啊?!」這也難不倒她?
「阿杰!」良良看他仍舊為難的樣子,氣壞地直跺腳。
「可是……可是我怕我娘會把你轟出來。」
「我不怕。」
「啊——」他驚吼了聲。
連這也不怕?天啊!
「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你娘怎麼對我,我都不會放在心上的。」她一臉真誠的笑道。
聞言,他的肩膀無力地垂了下來,俊臉變得蒼白。
「可是……可是……」他急了。
「可是什麼?」
「我現在還不能帶你去,我娘早已囑咐我得幫她討房門當戶對的姑娘回來。」唉,慘了,他已經快線不下去了。
什麼門當戶對?都已經夠窮的了還門當戶對?
良良知道他現在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沒把他的語病放在心上。
「你找不到的啦!」她故意泄他的氣,再次湊近俏臉給他瞧。
瞧,最適合的「門當戶對」不就在這兒?
「哎呀!」他急得團團轉。
良良怎麼比他想像的還要來得難纏?
「我娘會把你轟出去的,你還是別去的好。」他都快要夾著尾巴逃了。
「不會。」她嬌笑地敲了聲炖鍋。「這可是上好的人參雞喲,特地為她炖的。」她就不相信這樣還會被轟出來。
「你……」他說不出話來了。
「趁著她還沒有幫你找到‘像樣的’之前,帶我這個‘門當戶對’的去給她瞧瞧,包準你娘看了我會立刻改變心意,保證她以後不會再嚷嚷著要找‘像樣的’給你。」
她對自己的容貌可是深具信心的。
「如何?」她頂了他一下,要他別猶豫了。
「嚇!」他猛地倒抽了口氣,圓著嘴巴僵在那兒,一動也不敢動。
他原以為他說得那麼恐怖,應該把良良嚇到才對,結果不但沒把她嚇到,反而還讓她更加換而不舍。
「良良,我現在不能帶你去。」他雙手合什,直向她拜托,求她放他一馬。「如果我現在帶你回家,會讓我娘沒有一點心理準備,只怕會搞砸了咱們兩個的事。」他最怕的就是這個。
哇!他又這麼說了。
良良偷笑地趕緊背過身,俏臉滿是驚喜。
既然他這麼有心意……好嘛,就依他一回吧!
「反正湯都已經涼了。」她假裝惋惜的放下鍋子。「不去了。」
哦!他在心里長吁了口氣,真是謝天謝地。
她懊惱地蹲了下來,故意說道︰「我還以為我的苦日子快過去了,沒想到還要等。」她等著他的反應。
「不會的,等咱們兩個成親了以後,你和你娘就再也不用過苦日子了。」他急急地向她保證。
她一臉驚喜的立刻回過頭來。
「你說的喔!」
「嗯。」他認真地點頭。
「不是騙我?」
「不是。」他用力地搖了幾下頭。
哇!她在心底歡呼。他要跟她成親耶!還是他親口說的。
良良樂得差點沒跳起來。她得跟娘說去。
傅杰驚悸地直拍著受驚嚇的心髒。
老天保佑,終于讓他過了這一關,可別讓他再受驚嚇了。
既然不能夠見他娘,那……她轉了轉眼珠。
「總可以見我娘吧?」
他猛地倒抽了一口氣,當場僵住。
她說什麼?
她要他見她娘?!
哎呀,慘了!
想到這兒,他調頭就走。
「曖曖曖……」她笑不可遏地趕緊拉住他。‘你……哪有人……」她被他的模樣逗得直笑,連話都說不出來。
「我還有事。」他干脆拖著她走,直想逃。
「什麼有事?」她大笑。「你不是說你一整天都沒事,要幫我劈柴的。」
哪有人一听到要見丈母娘就嚇成這副德行的?
「我……我突然想起我還有事。」他掙開她的手,徑自走著。
她笑著又拉住他。「我娘很好的,你別怕。」
兩人像在拔河似的,一退一進,拉來拖去。
「不不不,我……」還是快溜比較妙。
但他又被她拖了回來。
「我娘不會很凶的。」她笑著饃他。
「不——」他慘了。
他長得很像他爹呀!
這下他怎麼辦才好?
「我娘老是問起你。」
他略感不妙地張大了眼。「你娘認識我?」
「嗯哼。」她高興地直點頭。
「她見過我?」他連嘴也張圓了。
「當然是……」她輕笑出聲。「沒有。」
他大大地松了口氣,突然想起了什麼事,「好呀,你騙我。你娘沒見過我怎麼會認識我?」嚇了他一大跳。
「阿呆,我娘問我藥是從哪里來的?你想我怎麼回答?」
一天三帖藥,外加一只人參老母雞,不但連娘覺得奇怪,連隔壁鄰居都聞到了香味紛紛來打探,教她怎麼回答?也對,他倒沒想過這個問題,那她怎麼回答?
「我當然是實話實……」
「啊!」不待她說完他驚喊了一聲。「你告訴她我們去——」偷字還沒有說出口,他就被她捂住了嘴。
「我有你那麼笨嗎?」
他轉了轉圓圓的眼珠。
「我像你這麼笨嗎?」
曖,這丫頭……
她放開了手。「我當然是‘老實’告訴娘,你表哥在藥行里做事,拿的藥都特別便宜。娘听了好高興,直要我謝謝你,還說想見你。」
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方才她突然蹦出了他娘來,現在又說她娘想見他,他該怎麼辦?
「娘好想見你幄。」
噢,天哪!他無力的扶住了額角。
「娘還問我你長得什麼模樣。」
「你怎麼說?」他一臉緊張。
「當然是說你長得很俊呀!」她笑著推了下他的額頭。街坊鄰居都來向娘打听,那個跟良良在一起的俊小子是誰?可惜娘還沒見過,直問她呢!
「走吧,進來吧!」她拉著他進屋。
「我……」他驚駭地拽住門,不敢進去。
「哎呀,我娘不會吃了你的。」良良受不了他的推拖,硬要拉他進屋。
「我……」如果他現在調頭就走的話,只怕會引起良良非常嚴重的誤會。
既然不能見他娘,那為什麼不能見她娘呢?
良良要是問起這話,他怎麼說?
想到這兒,他就不敢動。
「進來呀!」
「好……好吧!」他只有硬著頭皮進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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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連好幾天,傅杰都不敢再去找良良。
那一天可把他嚇死了。
他如坐針氈地等著丈母娘回來,結果等到飯菜都涼了還沒見著人,他再也沒有勇氣繼續等下去,吃飽了飯就趕緊落跑了。
良良說她娘八成被人家留在那兒吃齋飯,恐怕要很晚才回家。
謝天謝地,佛祖真是保佑他。
那時他要回去之前,良良還說要他改天再來。
他才不要呢!
可是……他好想良良。
之前他不知道她娘生病了,還以為她干活兒去了,所以也沒多問。如今他成天擔心撞著了她,他真伯良良怪罪于他,不再理會他。
還好他設想周到,當時他騙良良說他真的有事,可能要好幾天不能來,良良也信了。
但是還有更頭疼的等著他呢!
「唉……」
「杰兒。」
「女乃女乃。」傅杰趕緊起身,迎向老人家。
「你這一個月來一直馬不停蹄地采辦買賣,可把你累壞了啊!」老女乃女乃打量著高俊的寶貝愛孫,露出了寵溺的笑容。
采辦的事有他盯著,誰敢出差錯?只是他不用出馬就是了,將事情交代妥當,回來後親自驗收,大部分時間他都是和良良在一起。
想到良良,他的心思又飄遠了。
「你也到了該成親的年齡了。」
傅杰沒有回答,他正想良良想得出神。
「……杰兒……杰兒……」
「啊?」他趕緊回過神來。
「你看你,還說不累?」老女乃女乃寵溺的勝了他一眼。
「是啊,孫兒好累。」他趕緊裝出一臉的疲憊。‘今天中午要宴請寶織府千金的事,可不可以取消?」他想到就痛。
美其名是要來探望女乃女乃她老人家,實際上肖想的是他。那女的每次總是以一副露骨的眼神看他,還「暗示」他隨時可以去提親。
誰要娶她呀?張氏米倉的千金長得比她漂亮,侯鏢局的千金也比她可愛多了,這些他都不中意了,怎麼可能會看上她?
偏偏女乃女乃就吃她嗲聲嗲氣、裝模作樣的那一套,女乃女乃還真以為寶織府的錢姑娘是真來孝順她的呀?
唉,良良,我好想你。
若論孝順有誰能跟她比?她甘冒風險,不顧後果——雖說莽撞得教人吃不消,可就是教他好感動。
其實一切都是他們傅家的錯。他們不該在事故發生之後,置無依無靠的她們母女倆不顧。他們家多的是錢,看在他爹把她爹無緣無故拖下水的份上,也應該盡點道義,有所表示。
可是沒有。
這逼得良良為了她娘什麼都敢做。
她來偷藥是對的!
因為他們家年來就該照顧她。
「……杰兒!」
「呢?」他回過神來看向女乃女乃。
「你這孩子老是恍神的。」老女乃女乃臉上有說不出的心疼。「中午的午宴你就別管了,好好休息。」
「是,女乃女乃。」他答得可高興了。
「瞧你樂的。」老女乃女乃寵溺地說。
她不是不知道寶貝孫兒一點都不喜歡那個錢家的姑娘,可他不但錢家的不喜歡,劉家的、楊家的、趙家的都不喜歡,這樣下去她不就甭抱孫子了?
所以還是得盯著點,否則她不放心。
「女乃女乃,那孫兒去休息了。」
「快去吧!」
轉過身時他吁了口氣,慶幸自己又選過一劫。
而後,他一個人在藥房里消磨時間,直到僕人找上他。
「少爺,您醒了。」男僕以為他剛休息完。
「嗯。」他虛應了聲。
「老太君找您。」
「喔。」他站起身,趕緊去見女乃女乃。
結果才一踏進廳里,他立刻不妙地轉身就想溜。
「曖,杰兒來了。」老女乃女乃趕緊開口說。
看到愛孫一見錢姑娘的背影立刻轉身就走,她只好故意叫住他,讓他尷尬地轉回臉。
「傅少爺。」錢姑娘立刻裝出一臉的嬌羞。
「錢姑娘。」傅杰無奈地點頭回禮。
在生意場上誰也不能得罪。傅家經營的雖是仁心仁術的事業,可他也沒必要硬跟人家劃出道兒來,只好忍耐了。
「錢姑娘等了你一天了。」女乃女乃拼命地向他使眼色。「一听說你在休息也不敢吵醒你,你還不快謝謝人家?」
他干嘛要謝人家?是她自己要等的呀!
「勞煩錢姑娘費神了,你有事可以先回去,不必等在下的。」
哎呀,講這是什麼話?老女乃女乃氣暈的坐了下來。這孩子真不懂得把握機會,竟然要人家趕快走。
「我沒事。」錢姑娘趕緊說。
就算是沒事也不用夭天來呀,他無力地瞅了女乃女乃一眼。
「錢姑娘除了來看女乃女乃之外,還來抓藥。」
「哦?」他聰明的不接腔,等著女乃女乃說。
上一回就是他接腔了,錢姑娘馬上伸出手要他把脈,但她哪有病,單看氣色就知道她好得很。
「她是來抓幾帖補藥的。」老女乃女乃的戲快唱不下去了。
這孩子也不肯幫著點,排在那邊像木頭,真是!
他就說嘛,她好得很,幸好他這一回沒再上當了。
「不如這樣吧,你送錢姑娘回去。」
「我送錢姑娘……回去?」他突然揚高了八度音,隨即識相的趕緊降了下來。「我嗎?!」
「是啊,還會有誰?」老女乃女乃瞪了他一眼。
「可是我還有事。」他抱歉地朝錢姑娘一笑。
「沒有比看病更重要。」老女乃女乃遞給了他藥箱。「錢老板的風寒不知道好點了沒,你幫女乃女乃去看看。」
「我……」他聰明地趕緊閉上嘴巴,免得又說了讓女乃女乃不高興的話。
看病找別人去不就得了,為什麼一定要他呢?
錢姑娘一臉高興,除了傅杰剛剛的笑容,還有女乃女乃的貼心,看來她要進傅家很快了。
「是。」他只好很勉強的應了聲。
將藥箱交給了男僕背著,他自己則是盡量跟錢姑娘保持一步的距離,奈何錢姑娘又跟了上來。
他只好很無奈地和她走在一起。
如果身邊的人是良良該有多好。
良良不會嘀嘀咕咕的,良良不會嘰嘰喳喳的,良良更不會兩片嘴唇羅哩叭唆地直說個不停,他無力地瞅了身旁的人一眼。
他寧願跟良良在一起,即使被她火大地擰兩把他也心甘情願。教他送這個錢姑娘回家,他心里頭可是一千萬個不願意。
一路上不停地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也-一笑著點頭回禮。
此刻的傅杰恢復了原來的身份,原本就軒昂俊逸的他,換上了得體的裝束,讓不少姑娘看得迷煞了眼。
傅杰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周遭的動態,心里只顧著想良良。而錢姑娘可驕傲了,仿佛和傅杰走在一起就已經擁有了他似的,不時揚起下巴,睥睨地看了看那些姑娘。
錢家離傅家只隔兩條街,很快就到了。突然,他看到前方的街角出現了一個嬌滴滴的人影。
那嬌女敕的臉蛋,水靈剔透的身材,不就是……
良良!
他嚇得立刻轉過身。
慘了,他怎麼會在這時候踫見她呢?而且還是這身打扮。
「怎麼了公子?」
「怎麼了少爺?」
男僕和錢姑娘兩人一起關心的詢問。
「不,沒事。」他小聲地說,深怕被良良听見他的聲音。「我……突然想上茅房……」他圓著眼楮注意身後的動靜。
男僕「噗嗤」地笑出了聲。
錢姑娘則是花容失色。她沒想到傅公子竟然是這麼粗魯的人,哪有人在姑娘面前說要上茅房的?
「綺姑娘,謝謝你啊,還勞煩你專程送菜過來。」掌櫃的非常有禮貌的送她出門,帶笑地和她道別。
「不客氣,以後有什麼需要請盡管說。」良良高興地握緊了手中的銀子,一直跟掌櫃的揮手。
原來是送菜來呀!他氣虛地捂著心髒。
背對著她的傅杰不知道良良正好朝他走來。
一臉喜孜孜的良良,則眉開眼笑地專心注視著手中的銀子,沒注意看前方的路。
她的生意愈做愈好了喲!
沒听見聲音?這麼說人走了?
傅杰轉過身來,卻「砰」的一聲,他撞上了良良。
「哎呀!」良良嚇壞了,手中的銀子差一點就飛出去。
而傅杰也嚇壞了。
沒想到他一轉頭,迎面而來的良良就撞上了他。
完了、完了,良良一看到他,他就完了。
「對對對……對不起!」走路沒看路是她的不對,良良趕緊道歉。
「沒關系。」他繃緊了臉,準備听到她的驚吼。
「真是對不起。」良良優雅地再度朝他們行個禮,頭也沒抬的就走了。
咦?!
他圓著嘴巴。
良良……良良沒注意到她撞的人正是他嗎?
他吃驚的看著她的背影。
旁邊兩個人也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的背影,奇怪傅杰怎麼目瞪口呆了起來?
「銀子的魔力還真是大呀!」瞧她一拋一下的,好不快樂。
「公子您認識?」男僕看呆了。「剛剛那姑娘真的長得好美。」
「我怎麼可能認識?」他揚起手打了男僕的頭一下。「走了。」
「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