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大醫院——
綠色的布簾被拉起,房琦湘手足無措地站在人來人往的急診室里,望著布簾里頭晃動的人影,想借此了解情況。
夏競發生車禍之後,她因為太過驚慌失措,結果還是副廠長幫她叫了救護車,才趕緊把血流不止的他送到醫院治療……
看到他流了那麼多血,她整個人都傻了,胸口揪痛得像有人狠狠握住了她的心髒,讓她幾乎要窒息。
那一刻,她才終于明白,就算再怎麼逞強否認自己對他還有情意,心底那真實的聲音也早就有了答案……
她的腦海里還滿滿是他的影子,她根本放不下他!
布簾忽然被人從里頭拉開,醫生帶著護士走了出來,朝房琦湘問道︰「請問,小姐你是這位傷患的家屬嗎?」
她連忙回過神。「不是,我是他的……朋友。」她挑了個最保守的答案,然後緊張地問︰「他的傷勢很嚴重嗎?」
「頭上的外傷並不嚴重,我已經縫合了,但必須經過精密的檢查,才能判斷有沒有傷及腦部。」醫生一邊填寫診斷書,一邊交代她。「請您通知他的家屬,必要的話,很有可能要動手術。」
家屬嗎……房琦湘垂下眼睫,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她根本不知道他老家的電話,又怎麼跟他的家屬聯絡?
不過,想必夏競一定不想看到自己,萬一讓他知道是她送他就醫,搞不好又會開始懷疑自己居心不良……
她小心翼翼,不敢吵醒熟睡中的他,在病床邊找到他的西裝外套,從口袋中掏出手機搜尋電話號碼——
電話是夏家的佣人接的,她匆匆交代醫院名稱和事情的緣由後,便立即掛斷了電話。
將手機放回他的外套口袋,房琦湘凝視著躺在床上、雙眼緊閉的英俊男人,心疼地輕觸纏在他頭上的繃帶。
明明知道他的家人很快就會抵達醫院,她卻舍不得離開……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這個唯我獨尊的男人,才不會表現出一副拒她于千里之外的態度。
而她多可笑,就算清楚他根本不想再看到自己,才會借故逼她離開公司,卻仍對過往的甜蜜戀戀不忘。
自己上輩子必定是欠了他什麼,這一世才非得這樣以淚償還不可啊……她嘆了一口氣,將撫觸的手縮回。
病床上的男人微蹙起眉頭,像是在抗議她的離開,但低頭沉思的房琦湘沒有察覺,逕自離開了——
半晌,男人終于睜開眼楮,疑惑地望向急診室緩緩合上的自動門……
隔天,房琦湘照常到食品加工廠上班。雖然明知道副廠長十分在意自己與夏競之間的關系,但是她實在沒有心力去解釋。
不曉得他的傷勢要不要緊,會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癥……昨天她就這樣悄悄地離開醫院,也不知道他到底醒過來了沒有……
「阿湘,你是不是太累了?看你氣色很差喔!」阿雪姨擔心地望著她有些蒼白的臉色,一把便將她手上的工作搶了過去。「不舒服就不要逞強,去旁邊休息、喝口水,去!」
房琦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謝謝,我去喝杯水。」
自己臉上的情緒起伏那麼明顯嗎?她嘆了一口氣,走到一旁的開飲機去接了一杯溫開水喝下。
將水杯洗淨晾干之後,她加快腳步回到作業區,卻被美嬌姨推著出去。
「琦湘,剛才副廠長有廣播叫你過去,你還不快點去?」
美嬌姨臉上掛著詭異的微笑,硬是把她給趕出鐵皮工廠。
副廠長?他找自己做什麼?「是嗎?」她有如丈二金剛般模不著頭腦。「可是我怎麼沒有听到……」
廠里到處都設有喇叭,就算她剛剛跑到外面去喝水,應該也能听得見才對啊!
「唉!你年紀輕輕耳朵就壞壞去喔?」美嬌姨的眼神有些游移,更加用力地催促她離開。「總之你趕快去就是了啦!」
忽然間她什麼都明白了,這美嬌姨還真可愛,竟然想要用這種方式湊合她和副廠長呢!
她搖頭笑了笑,依言走向辦公室,給這熱心過頭的美嬌姨一點面子。
來到涼爽的辦公室,她敲了敲副廠長室虛掩的門板,便直接推門進去。
繞了一圈,辦公室里空無一人,她正想回去糗糗美嬌姨,視線忽地被一旁電視熒幕中熟悉的場景給吸引了去。
房琦湘慢慢地轉過頭去,目不轉楮地瞅著那台小小的電視,看著熒幕上一閃而過的醫院大廳和急診室、看著那聳動的標語——夏光財團接班人車禍重傷,恐有失明之虞?!
霎時,她眼前一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見的是事實。
夏競真的傷得這麼重?
他的眼楮……從此以後都看不兒了嗎?!
不行!她心須去看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不斷沖擊著她的心房,她腳跟一旋,就要奔出辦公室。
副廠長黃志新剛好從外頭走了進來,一看到正要跑開的房琦湘,連忙欄住她。
「琦湘,你怎麼會在這里?」他疑惑地觀察著她臉上魂不守含的表情。「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副廠長……」她抬起頭,筆直地望著黃志新,心里立刻做出一項決定。「我要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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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大醫院——
「我再說一次,滾!」頭等病房中驟然傳出一聲怒吼,在空蕩蕩的長廊不斷回音……
「從來沒看過你這麼過分的病人!」另一道同樣憤怒的女聲隨後響起。「你不想看到我?那正好,老娘也不干了!」
接著,一個身材福泰的中年女子便火冒三丈地提著包包沖出病房。
他快被氣死了——
夏競努力壓抑著出拳揍人的沖動,額際的青筋盡現。
自己才住進這間頭等病房不到兩天,就已經換了三個看護!
這些看護的架子一個比一個還要大,才來服侍他沒多久,她們居然就這樣一個個忤逆他,然後說自己不干了——
難怪現在外籍看護這樣搶手!誰受得了這種對病人萬般凶惡的看護?!
他煩躁地伸長手,朝矮櫃的方向模去,想要拿上頭的煙來抽,卻怎麼也模不著任何東西,讓他的心情更加惡劣了。
因為車禍的撞擊,跑車的擋風玻璃全毀,其中一小片碎片劃傷他的雙眼,和新聞媒體所報導的消息一樣,只要再偏一點點,他就會失明了。
幸好這樣的小傷口只要靜心休養一個多禮拜,就會完全痊愈,只是在這一個多禮拜的時間里,他的傷眼都必須要用紗布覆蓋,過著盲人般的生活。
模了半天還找不到煙盒,就算找到了,自己一個人也沒辦法點火,夏競忿忿地用力槌了一下矮桌。
房琦湘走進頭等病房的時候,見到的就是這幅他遷怒矮桌的畫面。
她猜得沒錯,只要他身體一不舒服,便會不自覺地變得比較暴躁。果然,她才剛剛踏上通往這間病房的走廊,就看到一位似乎是看護的中年婦女氣呼呼地從里頭沖了出來……
她輕輕咳了一聲,引起夏競的注意。「誰在那里?」是誰進來了?他怎麼沒有听到腳步聲?
「那個……夏先‘孫’喔?偶素你的新看護啦!」她故意操著台灣國語,盡量讓他听不出自己原本的聲音。「你叫偶……叫偶阿雪就口以了。」表面上雖然裝得很鎮定,但其實她緊張得胃都揪了起來。
前一個看護才離開還不到五分鐘吧,這麼快就補了一個新的?夏競懷疑地將頭轉向聲音的方向,隱隱覺得這女人的嗓音有些耳熟。
「夏先‘孫’,已經中午了,你想不想吃點什麼東西?」為了不讓他多心,房琦湘連忙轉移話題。「偶從家里帶了一些家常菜,如果不嫌棄就吃吃看吧!」要過來醫院看他之前,她特地回家做了一些快速又好吃的菜色,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他淡淡地挑高了一道眉。自己做的家常菜?照她的口音听來,這個新看護應該有點年紀了,那些菜大概又油又難吃。一想到這里,他厭惡地皺起眉頭,正打算開口拒絕,卻被她塞了滿嘴的小菜——
「這個醋拌雞絲會不會太酸?」這些菜都是她的拿手料理,但面對他,她仍是沒什麼把握。「其他還有蒜泥白肉、幾樣炒青菜……你要吃哪樣?」
他又皺了一下眉頭,猶豫了一會兒才回答。「……醋拌雞絲。」
見他喜歡自己的料理,她開心地露出燦爛的笑容,又夾了一筷子的雞絲塞進他嘴里。
這其間,盡管他曾經多次想要開口,要她讓自己動手吃就好,無奈每次他一張開嘴巴,就會立刻被她喂進一些好吃的小菜,害他只顧著品嘗美食,都忘了要表達抗議。
就這樣,她所帶來的飯菜很快地就被挑嘴又任性的病人吃得干干淨淨。夏競一邊滿足地喝著淡茶,一邊納悶自己為何無法反抗這個新看護……
「你听好了,我——」他清了清嗓子,準備伸張自己身為雇主的權利,可是才剛剛起了個頭,就被她打斷。
「喔,你都吃光了了!偶煮的菜很好吃厚?」她裝出得意洋洋的聲音,刻意將他的注意力轉到其他地方。「你晚餐想吃什麼?只要你點菜,偶都會想辦法煮給你吃喔!」
他可以隨意點菜?!不可否認,這句話確實讓他有些心動,之前那幾個凶巴巴的看護不是對他管東管西,就是控制他的一切吃喝。一直都是由看護安排飲食的可憐病人突然獲得選擇權,他忍不住露出一絲絲喜悅的表情。
「隨便,都可以。」忽然察覺自己的失態,他連忙重新擺出一張冷淡的標準表情,但是那微微揚起的嘴角卻背叛了他。
「隨便喔……」房琦湘暗暗覺得好笑,知道這個大男人絕對不是「隨便」兩個字就可以解決的。「那偶用薄鹽煎一點牛排,配上馬鈴薯泥沙拉,再加上巧達濃湯怎麼樣?還想吃點什麼?」
夏競不由得想像起來,下意識地吞了一口口水。「……這樣就好。」
「沒問題!」看他不自覺地露出一臉饞相,她臉上的笑容加大,卻還要努力裝出平靜自然的聲音。「那偶就不吵你-,有事就叫一聲喔!」
他微微蹙起眉頭——自從眼楮被紗布蒙起來以後,他的情緒便不知不黨地漸漸顯露在臉上。這女人難道也跟前幾個看護一樣,仗恃著自己看不見,就打算溜到外面去偷懶?
但他的懷疑很快就被打破,病房角落在一陣的雜音後,突然傳來知名女聲樂家抒情悠揚的歌聲,讓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緊繃的神經。
接下來,仿佛配合著歌曲里的節拍,小小的簡便廚房也響起切剁東西的聲音,雖然完全不搭調,听起來卻意外地有趣。
一會兒後,切東西的聲音停止了,某人默不吭聲地踫了他的肩膀一下,將一個長方形的盒子塞進他手里,又放了叉子在他右手。他萬般疑惑地用叉子往盒子里一叉,發現里頭是已然切成一口大小、方便食用的綜合水果。
相較于剛才的聒噪活躍,這個看護現在好像安靜得詭異……夏競一邊吃著飯後水果,一邊納悶一個人怎麼會有這樣截然不同的面貌。
不過,這樣也好!他嘲諷地勾起嘴角。只要別來煩擾他,就算她要在病房里頭大跳土風舞,他也不會多加干涉。
他們就這麼平靜和諧地度過了一個下午,等到他發現的時候,她所待的時間已經比他歷任的看護都還要來得長了。
傍晚,房琦湘正在服侍他用餐,夏競的男助理毫無預警地出現在病房門口——
「你……」助理訝異地瞪著病房里的女子,認出她是自家老板屈指可數的幾位女性友人。
因為曾經幫中途離席的老板送她回家幾次,他對這位氣質優雅嫻靜的清麗女子其實很有好感。
但是近來老板似乎有意疏遠她,所以忽然看見她在病房里出現,他免不了將驚訝寫在臉上。
讀出助理的困惑,房琦湘連忙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要他先別說出去。
助理頓了頓,立即明了她的用意。他配合地恢復了公事化的口吻,向老板有條理地口述一些必須馬上決定的事項。
盡管是在療傷靜養中,夏競還是有接不完的電話、開不完的視訊會議,還有傷不完的腦筋,根本沒有辦法好好休息……
房琦湘躲講小小的廚房里,遠遠地望著兩個陷入熱烈討論的男人,無奈地嘆了口氣。
為了打發等待的時間,她盤算看明天早上該采買哪蔬菜肉類,該變換哪些不同的菜色,她的「雇主」才不會太快吃膩。
剛決定好菜單,助理便端著一張凝重的表情來敲廚房的門,示意她出去外面談話。
「房小姐,這是怎麼一回事?」一合起隔音效果良好的門板,助理便迫不及待地發問。「你怎麼會跑來照顧夏先生?原來的看護呢?」
「呃……我過來探望夏競的時候,正好看到她被趕走了。」她展開勸說,極力說服助理讓自己留下。「我和夏競是很久的朋友了,也比較知道他生活上的喜好,讓我來擔任他的看護,應該比那陌生人適合吧?」
「房小姐,話不是這麼說……」助理雖然說著拒絕的話語,臉上的表情卻是左右為難的。
說實話,為了尋找專業又能忍受老板脾氣的看護,他的確是找到快發瘋了,偏偏老板像跟他過不去似的,用恐怖的速度淘汰自己辛苦尋來的人選……
「如果你怕我會做出什麼不理性的事情,我們可以簽約。」察覺他的態度開始動搖,房琦湘趕快再補上一句。「條件都隨你開,薪資我也不在乎。我保證只要夏競眼傷痊愈、不再需要看護了就立刻自動離開,他絕對不會知道是我!」她說得斬釘截鐵,就怕助理堅持將她排除在外。
助理沉吟著——人家都幫他設想得這麼周全了,再加上方才他踏進病房時,老板的臉色確實比過去的任何一天都來得好,他似乎沒有什麼理由能夠拒絕這麼好的交易……
「好吧!那麼薪資方面就照之前的行情計算,明天我會帶合約過來。」最後,他終于妥協答應了。「另外,醫生說一周後夏先生眼楮的繃帶就可以拆下了,就請你在那之前離開吧!」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先把期限交代清楚,免得她到時候賴帳不肯離開。
「一個禮拜嗎?我知道了。」房琦湘配合地點點頭。「那我先進去了。」
「夏先生就麻煩你了。」助理跟她客套幾句,也轉身離去。
回到明亮寬敞的頭等病房,她忍不住又嘆了長長的一口氣。自己這麼做,到底是對還是錯呢?
沖動地辭去原本的兼職工作,放棄還算穩定的薪水,跑到夏競身邊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看護,不但要悉心照料挑剔又暴躁的他,還得小心翼翼不讓他發現自己的身份,更別說期限只有短短的七天!
她這樣辛苦奉獻,是想要換得什麼呢?早告訴自己千百次要放手、要放手,但一听到他出事,她卻又顧不得思前想後,滿心滿眼只看得到他……
總之,能不跟他交談,她就盡量不要開口,反正再怎麼樣也只有七天,應該還挺好混過去、不被他發現的吧?
她樂觀地想,完全沒發現,自己詭異的言行已經引起男人的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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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女人挾了份量適中的菜送至男人嘴邊,等著他張開嘴巴。「這是最後一口了。」
夏競依言張嘴吃下她的喂食,並順手接過她遞來的飯後茶水。
她才來不到兩天,他們就已經有了十足的默契,不管是吃飯、上廁所,或者其他原本生活上極為自然的行為,房琦湘都將他照顧得服服貼貼,跟尚未失明的時候沒有什麼兩樣。
而他,也從之前的不耐厭惡轉為平心以待,很快地習慣了這種飲食起居都需要旁人協助的生活,更有漸漸依賴起這個超完美看護的趨勢——
過去他太過忙碌,三餐總是輕率解決,也從未注重什麼營養均衡。自從換了這個「阿雪」當看護後,她精心搭配的菜色不僅讓人胃口大開,也顧及了醫生特別交代的飲食限制,而且她不曉得上哪去打听到他的資料,烹煮的口味都是他喜歡的,也常常做些美味的茶點當作正餐之間的點心。
更讓人贊不絕口的是,就算他沒有明指自己要什麼,光靠他的語氣和狀況,她也能明白自己的意思,簡直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蟲!
只跟他相處了幾十個小時,就能把他模得這麼透徹嗎?夏競忍不住深深懷疑起她的真實身份來。
這個「阿雪」到底是誰?這幾天听她的台灣國語,總覺得說得很蹩腳,就仿佛是刻意要裝出自己國語不標準似的,聲音也忽地低沉老氣、忽地悅耳年輕,她肯定不像自己當初所想的,是個上了年紀的中年婦人。
那麼……會是誰?誰會這樣悉心照顧他,卻又不希望他知道這些是自己做的?
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像從腦海深處漸漸浮了上來,答案似乎很明顯,但他卻始終看不清楚。
洗完餐具的房琦湘回到病床邊,揚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夏先‘孫’,吃點水果。」她操著不熟練的台灣國語,將洗好的水果裝在不易打翻的保鮮盒里遞給他,然後拉來一旁的圓凳,靜靜地坐著等他吃完。
這個場景驀地令夏競感到萬分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人也曾這樣待在他身邊,默默地等著他……
這一瞬間,那個模糊不清的影像更加明朗了——是琦湘?!他難以置信地暗忖,無法理解為什麼她會這麼做。
如果她想要利用這個機會爭取自己對她的好感,應該會處處留下破綻,讓他早點發現是她,可是她不但沒有,還極力避免與他接觸交談。
但如果她不是為了這個目的,那麼又為何要特地放下自己原有的工作,跑來照顧他?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又有什麼陰謀詭計?
思索之間,他不知不覺便把一整盒水果吃完了,房琦湘輕輕踫了他的肩膀一下,從他手中取走保鮮盒。
夏競的眉頭不禁皺得更緊,他實在看不出這女人究竟在玩什麼花樣。她看似對自己一點企圖也沒有,可是,如果不是為著什麼目的,她何必把自己照顧得如此無微不至?
「阿雪,你多大年紀?」甚為難得地,他主動開口與她談話,而且還是這種類似閑聊的內容。
「呃,什麼?問偶幾歲喔?」她萬萬沒有料到他會突然對自己產生興趣,說起話來有些結結巴巴。「呵呵,比你老很多啦!偶素老太婆一個啦……」
她不知道自己吞吞吐吐的閃避態度,只是更加證實他的猜測,他忽然興起捉弄她的念頭,忍不住故意挑一些敏感的話題來聊。
「你結婚生子了嗎?」他臉上維持嚴肅的表情,事實上卻是玩心大起,就是要逗得不會說謊的房琦湘自己露出馬腳。
這、這男人到底怎麼回事啊?!都已經說了她是個老太婆了,他還對自己的事情這樣好奇,他什麼時候改變宗旨了?
看他一副非得到答案,否則絕不肯善罷甘體的堅持模樣,她避重就輕地,跳過會惹他懷疑的部分回答。
「我是有個兒子,雖然很多平常小朋友應該要有的東西,我都沒有辦法給他,可是他很乖很听話……」提起自己深以為傲的兒子,她忍不住放柔了嗓子,也忘了要裝出台灣國語。
夏競挑了挑眉。听她這樣溫柔甜蜜地談論著另一個「男人」,不知怎地,他竟有些不是滋味。
他想起發生車禍的前一刻,自己從車窗看見的那個小男孩,還有陪在房琦湘身邊,深情凝望她的男人。
他們看起來就像是非常幸福美滿的一家人……他回憶著那幅牢牢在腦海中生根的畫面,下意識地將那個陌生男人的臉換成自己的——
赫然察覺自己在想些什麼,夏競全身狠狠一震,差點沒有摔下病床。
他在干嘛?!他瘋了不成?居然會想要成為那樣甜蜜家庭的一份子?別說自己對房琦湘根本已經沒有感情了,他最痛恨小孩,絕對不可能會耐著性子和那種還沒上小學的小野人浪費時間!
見他一臉復雜地沉默不語,房琦湘害怕他會從自己的話中猜出什麼,趕緊轉移話題。
「那個……夏先生,你要不要下床走一走,外面天氣很好喔!」她替他拎來外出用鞋,蹲為他套上。
當她靠近他的那一瞬間,一陣幽幽淡淡的香味隨著氣息飄進他鼻端,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汲取更多清淡好聞的氣味。
對了,這的確是自己以前常在琦湘身上聞到的香味沒錯!他不動聲色地彎腰靠向她。她不喜歡用香水,這極為自然的體香,是她慣用的洗衣精和香皂揉合出來的特殊氣味,是別人身上聞不到的……
嗅著這清新宜人的香味,他的心情沒來由地大好——
自從視線被紗布遮蓋以後,他一直很排斥外出走動,討厭那種陷在黑暗中,必須倚賴他人的無力感。雖然房琦湘總是很有耐心地慢慢帶著他散步,他還是提不起勁來。
但是今天卻很反常地,因為這股宜人的暗香,他開始覺得出去散步也不壞,甚至故意把大部分體重倚在攙扶著自己前進的她身上,以便更加貼近她,吸取更多屬于女人的特殊香氣……
可憐的房琦湘不明白這男人心里的邪惡念頭,只能苦苦支撐著他加諸在自己身上的重量。
然而有趣的是,兩個人都沒有注意到,他們的距離近得很曖昧、很親昵,在別人眼中看起來,就像是一對互相扶持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