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蓮是世上最精明能干的女人——至少她自己這麼認為。
比方成為國際偵查局的干員、比方屢獲線索、比方屢破奇案,又比方……找到鬼驚一族的巢穴之一。
鬼驚一族是世上最神秘的組織,成員數是個謎、活動範圍是個謎、大本營是個謎,行動模式更是個謎,唯一的線索是——他們姓耿。
天知道全世界姓耿的人家有幾百萬戶,如果要認真算,她妹妹鐘荷嫁的耿昂,搞不好也有嫌疑!
而鬼驚一族里,有三大建功厥偉的頭頭——北極星、雙子星、天狼星,都是行事利落的狠角色,就連世上頂尖的殺手及警政單位,都無隙可趁。
這些都是鐘蓮花了很長的時間在世界各地奔走,才獲得的資料,只是都太表面浮泛,無法有更深入的線索。
不過最近她在無意中得到了一條可貴的線索——關于雙子星酒吧。
會開始注意這間酒吧,是因為她的堂哥。
與她同部門的堂哥,一個月前去雙子星酒吧明察暗訪,回來後卻變了個人,兩眼呆滯、動作遲鈍、腦部機能完全停頓。家人邀集了全國成就卓著的各科醫生會診,卻完全找不出病因。
「沒有外傷,也沒有內傷。」
「查不到中毒跡象。」
「腦神經很正常。」
「以心理層面來看,遭遇重大刺激,有可能使一個人變得呆滯。」
話雖如此,卻沒人想得出他會遭遇什麼重大刺激——夫妻和睦、兒女健康懂事、長官器重、同事之間也沒有摩擦。
幸好療養五天後,他全身機能終于能恢復了正常運作,但他卻失去了近十年的記憶,好像記憶被偷走或剪掉一樣,因而失去當偵查員的資格。
各大精神科、心理科醫生再次會診,連外國最著名的催眠醫師都找來了,卻還是找不出原因。
唯一的線索是當天留在白板上,對他行蹤的交代和雙子星酒吧的所在位置。
「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
「是不是被不干淨的東西纏上了?」怪力亂神的解釋也出來了。
「問題肯定出在雙子星酒吧。」
這是一開始就存在的猜測,但並沒有進一步的提議。
「先按兵不動,畢竟這次的情況太離奇。」局長做出有始以來最保守的指示。
這種結果令鐘蓮非常憤慨。堂哥一向對她十分照顧,除了在工作上替她掩護外,她任務上所學會的技巧與經驗,全拜堂哥所傳授,如今他遭遇這種不測,她怎能坐視!?
于是鐘蓮決定暗中在那家酒吧外埋伏,非查出個蛛絲馬跡不可。
這已經是她展開行動的第三天。
「那些歐美人,居然會在這麼隱密的酒吧進出!?沒問題才叫有鬼!」這三天來,她發現進出的都是些行動很小心的各色人種。
「前面那個是美國地下組織的情報分子,後面那個是蘇聯的……咦?阿根廷的、巴西的、印度的……難不成這里是情報大本營?」鐘蓮為這個發現訝異不已。
她好歹是偵查局的人,在國際警界混久了,自然認得某些了不得的人物,只是前兩夜沒認出來,這回總算讓她想起來了。
「哇塞!到底是何方神聖,可以把這些頂尖的情報分子弄到手?」
她好奇極了,卻不敢貿然進入,生怕自己像堂哥一樣,莫名其妙地喪失了近十年的記憶。
「可是如果就這樣放手,這段時間的監視不就白搭了?堂哥也就白犧牲了!」鐘蓮怎麼想都不甘心。
「一定要想個十全十美的法子。」
她又在雙子星酒吧前監視了一整夜,發現除了某些熟面孔外,其他都是生面孔胚有些年輕人來來往往。
而這其中,最熟的面孔,是每天凌晨才走出來的那個人。
天哪!怎麼有人可以長得那麼好看、身材可以那麼好?任何表情都比女人出色,動作比女人優雅……呃,女人,指的當然是她自己,就算她再修練十年,也沒有他一半的氣質。
那個人東看西看、右看左看,都像個心靈純淨的有為青年,怎麼會在這危險的地方出入?難不成是誤入歧途?
鐘蓮的俠義心腸徹底發作,她一古腦兒地沖上前,拉住那個有為青年。
「快離開這里,在這里出沒的人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鐘蓮急呼呼的說,好像他是她的什麼親人。
別看這些情報人員,如果沒有三兩三,是無法在詭譎多變的國際警界存活的。
「你是……」耿鈺裝出一臉無知,看著這名年輕、莽撞的女人。
他其實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國際偵查員,她是所有惡徒都要懼怕三分的角色。
當她舉起手的時候,他全身戒備,但當她暖暖的手拉住他的時候,他心中一震,驚訝極了。
他當然知道酒吧外有人埋伏,只是沒想到這女人非但不怕他的毒,還敢與他肌膚相觸——他施毒的天賦,連朋友、家人都不敢領教。
「不要再來這種地方,這里不是你能來的……」鐘蓮熱血沸騰。
這麼端正純潔的有為青年,根本是人家的俎上肉,她身為人民的保姆,怎能眼睜睜讓這種情況發生?
「如果你沒地方可去,就跟我走,我可以保護你。」鐘蓮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他的手就走,「還可以幫你找工作、租房子。」
好熱忱的人。耿鈺心中流過一股暖流,但立即又冰凍了那股暖意——她不知道他是毒王,才敢主動拉他;如果知道了,也會和別人一樣退避三舍吧!
他就來看看她的熱忱是怎麼回事——
「跟我在一起,你會中毒的,因為我全身都是毒。」他的唇角扯出一抹冷酷的弧度,等著看她甩開手,離他遠遠的。
「你中毒了?哪里?哪里中毒?我帶你去看醫生。」鐘蓮更急了,她晚了一步嗎?這個有為青年被那些可怕的人控制了?「別怕,我一定會保護你的。」
中毒了,他一定很痛苦,鐘蓮張開手臂抱著他。
耿鈺全身震了震,明顯地感覺到心上的千年積雪在融化。
不,他不能輕易撤下防備。他吃力的掙月兌那股暖流,卻在心里種下了眷戀。
「別擔心,現代醫術昌明,一定有法子解開你身上的毒。」鐘蓮拍拍他的背。
不管是沖著他是有為青年,還是他很好抱這點……他很好抱!?鐘蓮突然發現自己居然抱著他,趕緊彈跳開來。
老天,她做了什麼蠢事?怎麼情不自禁地往人家身上抱?天,他會不會誤認她是狂或花痴?
她果然跳開了,剛生出一股眷戀的耿鈺,臉上恢復了冷酷的弧度。
「你不要誤會,我沒有企圖,也不是狂,更不是花痴……我……」鐘蓮愈說愈慌張,雙手也愈擺愈快。
看她慌成那樣,錯愕了一秒的他,幾乎啞然失笑。
他想認識這麼有趣的她!雖然早知道她是國際偵查局的干員,但他想對她有更深的認識。
耿鈺不動聲色地搓動指尖,釋出一些粉末。
鐘蓮有瞬間閃神,接下來,一張嘴開始滔滔不絕。
「我不是狂,也不是花痴,只是不知道為何,突然想擁抱你……我不是常常抱人家,不,我沒有抱過人,你真的不要把我當作狂。」
鐘蓮說得很認真,耿鈺听得很想笑。這算是母愛過剩嗎?第一次踫到這種人,他都不知該如何面對了。
「還有啦,你不能繼續在這里出入,那些人都是極端危險的國際情報分子,幾時會發生什麼事,沒有人預料得到,我堂哥就是在這里失去了十年的記憶……相信我,我是國際偵查局的人,講白一點就是警務人員,絕對不騙你……如果有什麼困難,我們一定會幫你……」
雖然想建議她猜猜自己能不能活到旭日東升,耿鈺仍忍不住想繼續听下去,看她幾時才會提到她自己。
他施的這種毒,會讓對方把所有在意的事全部抖出來。
而眼下,她好像在意他,勝于她自己。
咦?奇怪,為什麼嘴巴停不了?就在鐘蓮意識到自己干嘛沒事講個不停時,更扯的事發生了——
「我叫鐘蓮,台北人,家里有雙親和一個嫁給北極星集團總裁的妹妹。二十五年前生于景美,五歲的時候搬到永和,七歲進入永和小學就讀,中學讀的是中和國中,每次小考都作弊,後來靠同學的幫助考上北一中,高二轉考警察專科學校,畢業後被分派在國際偵查局,目前是‘鬼驚一族追查小組’的組員……」
老天,她干嘛把這些私人歷史生訴陌生人。還講得巨細靡遺!?
快,快,快住嘴,再繼續下去,她的形象就全泡湯了!她拼命的這麼告訴自己,只是不知為何,她的嘴還是講個不停。
「早上常因睡過頭.沒車吃早點,到警署後因為遲到,老是被組長念,並處罰勞動服務,中午吃了便當後,開始睡得不省人事,重要會議沒開到,被同事取笑,下班後就來這里埋伏,晚餐也沒空吃……」
為什麼她會哇啦哇啦的把這些沒人知道的糗事全抖出來了?老天,誰來把她的嘴封住,別讓她講出更丟臉的事!
耿鈺忍不住發噱。原來她是耿昂的老婆的姐姐,讀書時都在作弊,因遲到被長官念……想不到她淨在意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這麼有趣的人,要不要留在身邊?念頭才竄出,很快就被他否決掉了。
他們一個是警務人員,一個是毒王,雖然不是絕對的對立,卻也沒有友好到可以在街上打招呼……
還是罷了,毒王是注定永遠孤獨的!
耿鈺搓搓指尖,釋出另一種毒氣。
正哇啦哇啦說個不停的鐘蓮,在一陣不易察覺的任仲後,嘴巴如她所願的停住了。
「哈,幸好停止了。」但是她的慶幸,只維持了這句話,下一秒,她的腳突然自作主張地向後轉,筆直往前走。
老天,這又是怎麼啦?
她還沒問那個人叫什麼名字,也還沒問他要不要跟她走耶,她的腳要去哪里?
「慢走。」耿鈺微笑著朝那背影揮手,直到她轉出巷子。
那些毒,夠她走到兩條街外的十字路口。
鐘蓮筆直的往前走,心中嘔得要死。
那個人那麼迷人,她卻淨在他面前做些傻事!噢,氣死人!
可是,他非但沒有嘲笑她,還要她慢走耶!難道他對她也有好感?
奇怪?她怎麼愈走愈遠了?她還想跟他說說話、看看他耶,雙腳怎麼一點都不听使喚?
救命啊!誰來讓她的腳听她的指揮!?
自從局長不準他們進一步追查雙子星酒吧後,鬼驚一族追查小組的進度又回到原點,就算要行動,也無從行動起。
「沒道理我們只能坐困愁城。」組長發牢騷。
「像鬼驚一族這種神秘組織,根本不可能毫無防備的任人追查,現在好啦,好不容易找到個漏洞,卻怎樣也動不得。」天知道他們努力了幾年,才找到一個線索。
「問題是現在只能從頭開始。」大家都莫可奈何。
「我們還是快想出個法子,好跟上進度吧。」
「最近歐盟某國的總書記突然暴斃,很像鬼驚一族一貫的手法……」
同事們討論得沸沸揚揚,鐘蓮只是支著頭,在座位上發呆。
她整天都不太敢講話,怕像清晨一樣,哇啦哇啦的把一堆不該說的話全抖出來——所謂不該說的,當然是指她暗中在雙手里酒吧門外埋伏的事。
唉,應該是那男人太帥的關系,否則她不會如此失常。
那男人雖然遠遠看來年輕又孩子氣,一接近卻有份難以言喻的魅力,是任何成熟男人也比不上的。
唉,那麼賞心悅目的男人,如果能多看幾眼,不知有多好。只可惜她太失常,忘了問他的名字,也忘了救他出火坑。
對了,不知他在那麼危險的地方出人,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不行,她得盡速把他給救出來才行。
「喂,鐘蓮,你怎麼都沒發言?是不是又暗中想著什麼輕舉妄動的點子?」組長問。
他們對鐘蓮太了解了,她總是毫無預警地做出驚世駭俗的事——像是突擊毒梟的巢窟、追捕國際通緝犯、暗自跟監殺人不眨眼的殺手等等。
希望她不是又在想些什麼嚇死人的事。
「哪……哪有?」鐘蓮嚇一跳。天啊,組長怎麼一猜就中?
「最好是沒有,你在展開任何行動前,麻、煩、先、報、備。」組長認為強調後面那幾個字很重要,他可不要又失去一個組員。
「哦,我知道了。」鐘蓮心虛的答應。
「組長,千萬別相信。」同事大力吐糟,「上次她擅自去追捕國際縱火犯時,也是一口答應;再上次的四二五事件,她就是這種表情;再上上次……」
鐘蓮可謂前科累累。
「哎喲!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她哪里是故意的呢?只是每次踫見難得的機會,就順勢而為了嘛!誰知道會變成那樣。
「是是是,只要在你身上裝視訊系統,就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了。」
同事撇著嘴譏諷。
「干脆把我關起來,哪里都不用去,不是更省麻煩?」鐘蓮嗤哼。
「是啊,是啊,如果可以的話。」鐘蓮看起來呆頭呆腦的,卻屢破奇案,怎不令人眼紅?
「好了,你們別吵。」
組長趕緊出聲制止。鐘蓮其實沒什麼問題,只是太熱心公益、急公好義了一點。
「照我看,我們手上還有些案件,不如先從近來甚囂塵上的‘黑色交易’開始調查。」另一個組員建議。
除了揪出鬼驚一族外,還有黑色交易、波斯灣、埃及法老王等重大案件……等著他們去調查。
「也好,鐘蓮和阿茂留在國內收集情報;你們四個到東南亞去探探虛實;其他人跟我到西西里島去看看。」組長分配職務。
「是。」
所有人一接獲指令,便利落的收拾東西,執行任務去。
「阿茂,這樣一來,就只剩我們兩個在國內了。」鐘蓮對她的拍檔說。
阿茂是個優秀的于員,資歷比鐘蓮多三年,氣質跟堂哥相近,她一向把他當哥哥看待。
「別擔心,我們一定也會有成績的。」阿茂露齒一笑,自信滿滿,「情報這種東西,只要找對人、找對地方,就能手到擒來。」
「我知道……」
情報這兩個字,又讓鐘蓮想到雙子星酒吧,想起那個誤入火窟的俊美男子。
阿茂見她神色有異,心中一涼。「難不成你的腦袋瓜里,真的裝了什麼怪念頭?」
「哪有什麼怪念頭?」鐘蓮心虛地跳起來,「我只是……只是踫到一個很帥的男人……」唉呀,這麼說會不會很不害臊?
「很帥?你該不會是動心了吧?」阿茂笑笑。
「不知道耶,我一見到他,就控制不住自己。」動心的征兆是這樣嗎?
「那肯定是了。」阿茂笑得更大聲。「要不要談談他啊?」
「他啊?我猜他一定是誤入火窟了,否則不會在雙子星酒吧出入……啊!」驚覺自己透露天大的機密,鐘蓮趕緊捂起嘴。
「哦……真的被他們料中了,你擅自行動。」阿茂一臉「捉到小辮子了,小心死得很難看」的表情。
「我……我當然要比別人積極!事關我堂哥耶,起碼也要替他把那十年的記憶要回來。」這理由夠力吧。
「說的是有道理啦,可是這有違長官的指示。」她沒出事便罷,若出事,就很難向長官交代了。
「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就沒人會知道。」言下之意,是要阿茂替她保密。
「能不出事是最好。」否則,他就變成共犯了。
「不會、不會。」鐘蓮連忙搖搖手。
「繼續說你那個他呀。」
「他呀,很帥哦!不笑就很帥了,笑起來一定更不得了。雖然我在他面前頻頻出糗,但他一點都不以為意呢!」鐘蓮陶醉其中。
「他為什麼在雙子星酒吧出入呢?」阿茂比較在意的是這件事。
「不知道耶,我忘了問。不過我的目標是救他離開那個危險的地方。」鐘蓮信誓旦旦。
「危險的地方?你已經確定那地方危險了?」對他們來說,雙子星酒吧只界定為神秘而已。還沒有實際案件證明它危險。
「如果有一堆頂尖情報分子出沒,還不叫危險的話,我就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了。」鐘蓮撇撇嘴。
「頂尖情報分子?」阿茂嚇了一跳。
「大概是個情報站吧,所有首屈一指的情報分子,只要我們叫得出名字的,都在那里出現過。」
鐘蓮說。
阿茂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這可是天大的收獲。
「我今天晚上要潛進去,把那個男人救出來。」一說到那個男人,什麼情報分子、十年的記憶,全都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應該先探一探虛實才對吧!」阿茂苦笑。墜入情網的人,果然不理智。
鐘蓮一臉沉醉,沒听見阿茂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