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報上刊著『俞氏負債累累,連銀行也不願放款,業界人人走避』的消息,聶傲天的唇角勾起了微笑。
處心積慮地布局這麼久,終于逼得俞氏走投無路,還有什麼比這更大快人心?
為了讓俞霸威知道這個天大的消息,聶傲天不在乎親自走一趟老人看護中心。
「……所以說,俞氏不但毀了,還變成了人人逼債的目標,銀行大概很快就會去查封你的公司和財產……」聶傲天微笑的對躺在床上的老人低語,怎麼看都像相交甚篤的好朋友,正在分享生活中愉快的經驗。
躺在床上的俞霸威雖然半身不遂也無法說話,神志卻異常清楚,听了聶傲天的話,臉色愈來愈糟,胸口劇烈起伏。
「至于你的獨生女,大概為籌款的事,忙得焦頭爛額吧?你想,你之前那樣對待別人,怎麼有人肯借錢給她呢?那些與你有生意往來的人,受到你怎樣的剝削,你下游的公司,又是怎樣被你頤指氣使,有多少人對你敢怒不敢言?你把惟一的掌上明珠保護得很好,別人可不見得跟你一樣,說不定,她現在正像個妓女一樣,對你的債主搖,求別人高抬貴手呢!」
看見俞霸威的臉色漲紅焦急,聶傲天更得意,「啊,對了,我怎麼不也來湊一腳呢?俞氏欠我的債,夠她當一輩子的妓女來還,你意下如何?」
「……」俞霸威自喉間發出一個無法辨識的音節,激動得想爬起來撲打聶傲天,只可惜最後只讓鐵床發出刺耳的吱嘎聲。
該死,他怎麼可能讓他鐘愛的獨生女,去做那種事?他怎麼可能?!
「不不不,你欠我的債,那樣根本還不清。」聶傲天狀似反悔地搖搖手,「你還記得你的『創世紀大廈』是怎麼來的嗎?十八年前,為了強買那塊土地,你派人到處放火,燒了那里的房子,你以為那些人全葬身火窟了嗎?你大概一輩子也想不到,自己大半生的事業,會毀在早該死掉的人手中吧?沒錯,我就是那該死掉的人之一,這一生的生存目的,就是搞垮俞氏、逼死你!」
俞霸威的身體明顯地一震,驚惶的表情在在說明他心中的震驚。
對了,當時有一戶姓聶的頑強人家……原來他是聶家的孩子……
「我可以學你,一把火燒了俞氏、燒了你的房子、毀了你全家,但那有什麼意義呢?那一點也不能發泄我十八年來的心頭之恨!」聶傲天低低輕笑,笑他的愚蠢。
「就是要像這樣,一步一步地搶走你身邊的東西,一步一步地逼你和你的女兒、妻子走上絕路,讓你們嘗盡所有的屈辱和折磨,才能消我心頭之恨!接下來要怎麼整治你最鐘愛的女兒,和你那有心髒病的妻子呢?我得好好的想一想。對了,你可千萬別死得太早,否則,恐怕就錯過這場精采好戲了。」說完,聶傲天留下一個不懷吁息的笑容,離開房間。
聶傲天離開了,床上的俞霸威氣得不斷搖晃身體,激動得想扯掉身上的醫療器材,沖上去撕爛這該死的家伙!
床終于無法負荷這激烈的晃動,向右側倒去,他僵硬筆直地倒在地上,任床旁的器械、物品砸在他身上,無助的身體連動也動不了,雙眼只能悲哀地注視同一個方向。
怒氣在胸中翻騰,血壓值愈來愈高,他驀然發覺,自己的生命,只剩悲哀。
☆☆☆
在聶傲天進入看護中心的同時,人鳳的車子也開進了停車場。
盡管為公司的事疲于奔命,人鳳還是在固定的日子,前來探望父親。
這一個禮拜以來,她馬不停蹄地拜訪了父親聯絡冊里的所有長輩、親戚,充滿期待地希望他們能解囊拯救俞氏,想不到他們非但不如她所想象的,與父親有友好的關系,甚至在知道她的來意後,不客氣的惡言相向,指罵她父親活該,終于遭到報應……
她心中不服氣,就算父親老是強勢、霸權,他也有善良溫柔的一面啊,難道那些叔叔伯伯們不知道?
「他善良溫柔?那真是見鬼!如果你知道他當初如何迫害別人,你就不敢站在這里!若不是懼于他的威勢,我們早就把你攆出去!」
這種尖銳的態度使她想起聶傲天,他是手段最激烈的人。
「請你告訴我,過去曾發生什麼事好嗎?」人鳳直覺這也許能找到聶傲天恨俞家人的原因。她不明白這件事,在她心中為什麼這麼重要。
「那些事,如果三言兩語能說清楚,你們俞氏就不會這麼壯大了。」對方賞了她閉門羹。
俞氏的壯大與他們的厭惡有關嗎?難道她父親就像許多人一樣,是踩著別人往上爬?難道俞氏的基業,不是公平競爭得來的?面對這些指責與幸災樂禍,她心中疑團愈滾愈大。
出乎原先的期待,在那些看似友好的人身上,她一毛錢也沒借到。
于是,她只好變賣名下所有能賣的東西,誰知賣了一切,只夠勉強應付銀行利息,對之前開出的支票,毫無幫助。
那個自稱兄弟的人又打電話來了,問她何時要結清那一百五十萬,她支支吾吾,無法回答。
在重重壓力下,她在一周內瘦了三公斤,胃病和頭痛沒有一天放假,三餐一次也沒正常過。
不行,她不能讓父親看見她的壓力和憔悴,她要讓父親看見希望,看見一切沒問題。
變賣積架後所買的中古福特,一路開進老人贍養中心,停好車後,她就著後照鏡整理儀容,上點蜜粉、補點妝,換個鮮艷的口紅顏色,讓自己看起來精神抖擻。
才下車來,就被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人,自背後押住了右手。
「做什麼?」人鳳驚慌失措。
「做什麼?兄弟是來要錢的。」一個臉上有刀疤、長相窮凶惡極的惡漢,出現在人鳳面前。「俞霸威積欠兄弟一百五十萬生活費,我們今天就要。」
「請再寬限幾日,我一定會想辦法。」人鳳心中惶惶。她父親真的請這些人替他做事嗎?
「你以搞我們還會相信你?」刀疤惡漢嗤之以鼻,「你以為我們不知道俞霸威已經中風,俞氏就要完了?你最好快付了賬,讓我們兄弟另尋他就,否則……」他咧嘴冷笑。
「我會想辦法把錢付清的。」人鳳勉強自齒縫擠出幾個字,她被反押在後的手疼出滿頭大汗。
「想辦法?」後頭押住她的男子猛一用力,逼出她一句冷哼,「你還要想多久?兄弟給你的時間已經夠多了,再想下去,難保你不會跑賬,到時候要我們兄弟喝西北風?你這女人,還真跟俞霸威一副德性,以溢我們兄弟這麼蠢,隨隨便便就能打發?」俞人鳳是俞霸威的女兒,任何人都會把他們父女想成同一個德性,尤其近日來俞人鳳表現出來的,正是如此。
「依我看,就這樣吧,你邊用身體還這段時間的利息,邊想辦法籌錢。」刀疤惡漢的毛手朝人鳳的胸前模一把。
「別踫我!」人鳳心中一緊,反射性的大吼,「你沒有資格踫我!」她又害怕又驚慌。
「啪!」人鳳被一個巴掌摑得眼冒金星。
「沒有資格踫你?你以為你現在還有資格把別人踩在腳底下嗎?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比喪家之犬還不如?」刀疤惡漢怒氣勃勃地想再賞她一巴掌,卻被另一個人阻止。
我從來沒想過要把別人踩在腳底下……人鳳想替自己辯白,卻一點機會都沒有。
「大哥,跟這種心高氣傲的千金女講這些,只會浪費我們的口水,還不如用行動來讓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押住人鳳的惡漢又伸手擒住她的另一只手,使她的胸部高聳在刀疤面前。
「沒錯。」刀疤沒有把手伸向她的胸部,直接伸向她窄裙下的大腿,令她升起一陣哆嗦,引來全身顫抖,「不如你就現在支付利息吧?否則,我明天恐怕會去放把火,燒了俞氏的辦公大樓哩。」
「你……滾開!」人鳳胸中一窒,抬起腿想踹開刀疤惡漢,不料卻被一手擒住。
「想不到你外表冰清玉潔,骨子里卻是個騷貨,才說說而已,就迫不及待把腳打開了。」刀疤男極盡猥褻的在那勻稱的腿上模來模去。
「放開我!」人鳳的聲音抖顫,「你們放手!」她心中害怕恐懼,眼淚在眼眶中翻滾,生怕自己真要慘遭這兩個敗類蹂躪。
在不久之前,她還是個被捧在手掌心的千金董事長,人人只敢遠觀不敢褻玩,怎麼才這麼短的時間,連這種混混都來對她動手動腳?她只是想撐起俞氏而已,為什麼會落得如此狼狽?
誰來救救她?拜托,誰來救救她!
「怕了吧?」刀疤男婬笑著將身體佔據在她的雙腿間,「女人就該有女人的樣子,驕恣跋扈能撐多久?還不屈服在男人之下。嘖,俞氏企業的千金董事長耶,不知用多少金子打造的,光是想就讓人受不了,不如我們收她當兄弟的女人?」
「不要,我才不要當什麼你們的女人……」人鳳不斷掙扎。「你們放開我!」誰來救救她?
「吵死了!」刀疤男被吵得不耐煩,舉起手來,想摑閉她的嘴。
大手眼看就要往人鳳的臉上摑去,手腕卻被一股更大的力量握住。
「你們兩個又在這里做什麼了?」這超冷語調的主人不是別人,是剛從俞霸威的房間出來的聶傲天。
他認得這兩個混混,正是前幾天處心積慮想殺他的人。
「聶傲天?!」兩個混混怎可能不認得他?他們幾次殺他不得,弄得自己住院,看見他,就像惡鬼見到鐘值,還沒開打已經屁滾尿流。
人鳳趁那些混混驚慌失措之際,連忙掙月兌,顫巍巍的躲到來人身後。
「還不滾?」聶傲天冷峻威儀的大喝,陰鷥的眼神表示他不會放過任何人。
聶傲天不知道自己為何要出手救她,他心中的仇恨夠他冷眼旁觀,但他卻出手救她……難道他真如傲地說,遲早被婦人之仁所穿?
不,他對俞家人沒有婦人之仁,他們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他只想把他們活剝生吞。他現在的舉動只是……只是不想讓她毀在別人手里而已。
「你……你知道她是誰嗎?」刀疤男鼓起天大的勇氣,不服氣的指著人鳳,結結巴巴的說,「她是俞霸威的女兒,俞霸威叫我們殺你,你卻想救他女兒?」俞人鳳是俞霸威的女兒,聶傲天說什麼也不該袒護她。
人鳳心中一震,她父親……她父親叫這些混混殺聶傲天?怎麼可能?她父親怎麼會做這種人神共憤的事?!
「不可能!我父親不會做出這種事!」嚴厲的反駁月兌口而出,「你們不要誣賴我爸爸。」她不相信她父親會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
「哼!」刀疤男鄙夷地從鼻孔哼一聲,「俞董事長,你父親叫道上兄弟殺過的人多著呢!恐怕這會兒,那些人已經等在閻王殿,要和你父親算賬了。」
「才沒這回事,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你們不要……」人鳳慌急地否認所有詆毀父親的話。
雖然口中強烈拒絕相信,她的心卻明白了某些事。
「這沒你們的事,滾!」聶傲天沒讓他們再爭執下去,簡明扼要的命令混混滾開。
他與俞氏的恩怨,不需要別人來插手。
刀疤兄弟見聶傲天發怒,嚇得膽子都破了。
「俞董事長,今天暫且放過你,你最好隨時準備好現金,否則利息我們還是會照貸。」刀疤齜牙咧嘴的對人鳳警告完,與他的兄弟一同離開停車場。
即使那兩個人走遠了,人鳳仍抖顫地緊拉著聶傲天的衣角,不知為何,她不想放手。
☆☆☆
人鳳拉住聶傲天衣角的手仍在顫抖,聶傲天的心中有什麼在崩塌。
「別害怕,那些人已經走了。」聶傲天回過身去,像呵護小女孩般,將她擁入懷中,她的淚牽引著他,沒有冷酷,也沒有仇恨,只有滿坑滿谷的心疼,「以後和這些人劃清關系,知道嗎?」
打從一開始,她就對他有無法解釋的影響力。
「嗯。」人鳳邊用手背擦眼,邊點頭,剛才她真是嚇死了。
雖然明知他是聶傲天,是處心積慮逼得她走投無路的人,不知為何,她卻仍願意听他的話,好像她早就知道,他並不像表面上那麼冷酷無情,之前那些殘酷的手段,並不是他的真心。
就好像她苦苦壓抑善良溫柔的本性,逼自己變得跋扈囂張、目中無人,好迎合父親的期望一樣,他一定也有某些不得不逼迫別人的理由。
也許,他就跟她一樣,為不由衷的表現受盡內心煎熬、吃盡苦頭。
「那就把眼淚擦干,把衣服和頭發整理好。」輕聲說著,他以拇指輕揩她的淚痕,當指尖撫過那微啟的紅唇,胸口一股莫明情愫摻雜著疼惜,澎湃洶涌。
「啊?」指尖輕觸唇畔的感覺令她心悸,忍不住又把芳唇微啟幾分,迷蒙的雙眼迷惑地望著他,一顆心跳得好狂好猛。
排山倒海而來的情愫狂卷了理智,當四片唇靠近時,渴望使他們迫不及待,唇舌糾纏的瞬間,所有的傷害與仇恨都不存在,有的只是昭然若揭的愛意。
聶傲天以為自己沒有愛,只有滿腔火熱的仇恨,從來不知有人能找到他心中深埋的愛……那分愛濃得嗆人,彷佛要將十八年來的情愛完全傾注,並用漫長的未來,守護這個打開他心中情愛之匣的人……
人鳳不知道那個冷峻,像惡魔一樣的人,會有這麼甜、這麼溫柔的吻,那彷佛能驅走她的壓力、撫平長久以來累積在心中的歉疚,治療那顆滿目瘡痍的心……
他的吻溫柔而甜蜜,她的響應熱情自然,令他們為之醺然,希望能化這一刻為永恆,永遠都不要面對殘酷的現實。
他想用自己的力量守護這麼嬌弱、甜美的她;而她,想永遠依偎這寬大、溫柔的胸懷……
但他們比誰都清楚,過了這一刻,現實中的仇恨與爭奪,根本不會放過他們。
彷佛彼此早有了默契,他們貪婪地一再擁吻,自欺欺人地放任自己迷醉在現實之外的溫柔與眷戀中。
「我們不要再彼此怨恨了,好不好?」當他們因喘不過氣而分開來,人鳳無力地抵著他的肩窩低語。
聶傲天無法回答,他的身體不自然地僵直,那分仇恨早已根植心中,他與她再也無法回頭。
他……人鳳明顯地感覺到他的變化,知道殘忍的現實已回到他心中,佔領他的認知。
聶傲天推開她,背過身去,給她一次逃開的機會。如果她現在趕快舉步離開,那麼,她就能避免他無情的傷害,她必須趕快離開,否則他難保又會逼迫她、羞辱她——他必須那樣做,否則他無法對九泉之下的家人交代。
「傲天……」這一瞬間她似乎能感覺到,父親必定對他做了很過分的事,讓這孤寂的背影隱藏莫大的痛苦,讓這寬闊的肩膀承受無數折磨,更讓他失卻了被愛與愛人的勇氣,那令她心酸心疼,更心懷內疚,她痛哭失聲,「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要不斷的道歉,只知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言語,來彌補俞家帶給別人的傷害。「十八年的仇恨,光一句對不起就算了嗎?」聶傲天僵硬著身體,冷冷的咬著牙,憤恨使他全身顫抖。
她的道歉,只會剝開那個結痂傷口,任它再次鮮血淋灕。他只能不斷地拿熾烈的仇恨填補那個陳年舊傷,阻止它發膿潰爛。
只是為何他無法像以前那樣,單純的悲痛、單純的怨恨?為什麼在這沉痛憤恨的時刻,他還會想轉過身去,擁抱她,拭去她的淚水,叫她不要哭?她是他極欲去之而後快的仇人之女呀,為什麼他們會落得這樣苦苦糾纏?
「我……」面對這麼深刻的仇恨,人鳳無言以對,只能不斷地舌忝噬心中所感受到的疼痛。
「看來俞董事長的債主,不止寰宇集團。」聶傲天挑眉冷笑,逼自己恢復寡情冷酷,「可千萬別忘了,寰宇集團的債務期限只到今天。」
他無情的話猶如在人鳳心中刺入利刃,把她推向最殘酷的現實。
「我一定會如期還清的。」人鳳吸吸鼻子,強壓住那不斷涌出的情感,把自己逼向糾扯不清的仇恨。
「希望你言而有信。」聶傲天的唇角無情地勾著看好戲的弧度。他們之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情與愛,沒有存在的余地。
「哼。」人鳳冷哼一聲,拉拉凌亂的衣服,徑自走入看護中心,卻忘了細想聶傲天和那兩個混混,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他們之間,真的沒有情與愛存在的余地。
☆☆☆
「俞小姐,你來得剛好。」看護中心的護理長見到人鳳,連忙拉著她往俞霸威的房間走。
「發生什麼事了?」看護理長態度這麼急,人鳳也緊張起來。
「俞先生不知為何從床上跌下來,醫生剛剛才完成各種檢查和緊急治療,你現在趕快去看看他,講些讓他開心的事,以增加他的求生意志。」護理長連珠炮似的講完,把人鳳推入病房。
「爸,我來了。」負責照顧俞霸威的看護離去後,人鳳朝父親露出最燦爛的笑容,「听護理長說,你不太乖喔?瞧,身上的管子又增加了,這怎麼成?」
她的笑容與招呼語一如往常,俞霸威的反應卻不是那回事,他閉著眼楮,听見她的聲音,動也沒動一下,明顯的比之前更虛弱了,那令人鳳緊張。
「爸,你怎麼了?你睡著了嗎?睜開眼楮看著我呀。」她怕極了,怕俞霸威一覺不醒。「爸!」
「他從跌下床後,就一直這樣子了。」護理長開門進來,替俞霸威注射,「醫生說他如果一直不醒,情況會變得很不妙,俞小姐,你若講些他感興趣的事,或替他實現未完成的心願,也許就能喚起他的求生意志。」
「是誰害他變成這樣子的?」人鳳相信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否則父親的情況不會惡化。
「剛才一位姓聶的先生來看他,也許我們不該放他進來……」護理長有絲內疚,為了保護病人,他們該好好過濾訪客,「俞小姐,你一定要想法子喚起他的求生意志。」
「我會的。」聶傲天出現在這里,居然是來見她父親?!人鳳為此感到心寒與心焦,他和父親之間到底有什麼不共戴天之仇?他到底要把父親逼成什麼樣子?他為什麼可以那麼溫柔,同時又如此陰鷙冷絕?
不行,她一定要想辦法,讓父親活下去。她開始尋找能讓父親開心、恢復求生意志的話題。
「爸,我告訴你喔,你之前堅持『全懋』那張訂單是對的,我們已經順利交貨,而且也拿到錢了,之前欠銀行的錢,我們都已經還清了,接下來只要多加把勁,就能重創以往的風光,你高不高興啊?沖著這一點,你可要好好的活下去。」
人鳳把一切壞消息變成好消息,和面對母親時一樣,編造善意的謊言,讓他們活在充滿希望的遠景中,只是俞霸威仍無動于衷。
「爸,我現在終于知道您有多偉大了,要管理俞氏真的很不容易,更別說創建可供後代景仰的地標,為了『創世紀天廈』,您當初一定付出很多心血吧?」
最近,她常到天廈附近去緬懷父親當年的奮斗,只要看著那全台灣目前最高的建築,就能使她忘掉眼前的挫折和坎坷,重新振作起來。
俞霸威氣若游絲。他並非听不見俞人鳳的話,並非不想睜開眼楮看她、伸手模她,只是他一點辦法也沒有,他覺得自己被困進了一個無形的窄小容器,這個容器窄小到連讓他的肌膚運動一下的空間都沒有。
聶傲天的話,對他的打擊太大,每當腦海中浮現他所描繪的那些畫面,胸口就有如大火在燒,氣血不斷翻騰,讓他恨不得沖出去殺人,只是他非但動不了,甚至讓自己的身體更僵硬,氣息更微弱。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這輩子闖蕩商場,為了達到目的,造下太多罪孽,才會有今天的報應,他只希望上天把所有的報應全降臨在他身上,不要禍臨下一代,也不要殃及林美蘭。
老天爺,這是他今生最大的願望,也是最後一個祈求。
「對了,爸,你想不想看『彩雕玲瓏鳳』?我明天帶來給你看。」看父親一直沒反應,人鳳挖空心思,「真可惜你昏倒了,後來我們順利的買下『彩雕玲瓏鳳』,把聶傲天氣得要死,你沒看到他當時的表情,好像要吃人似的,我還故意對他炫耀呢!」
她知道這才是父親最在乎的事,而為了父親,即使赴湯蹈火,她也會去把『彩雕玲瓏鳳』借來。
對了,『彩雕玲瓏鳳』在聶傲天那里,她得想想辦法,不管是跟他要還是跟他借,明天都要帶到父親面前。
『彩雕玲瓏鳳』!這個名詞令俞霸威激動起來,他知道人鳳只是安慰他,聶傲天根本不可能讓它回到俞氏!人鳳還說要拿來給他看,難不成她要去求聶傲天?那個人是不會對她手下留情的呀!
俞霸威激動起來,但他的身體已經無法表達他的情緒,只有胸口在不斷起伏。
「爸,你是因為太高興嗎?我知道了,明天一定會記得帶來的。」人鳳話父親終于有反應,感到無比欣慰,「我就知道你最在意的是『彩雕玲瓏鳳』,因為上面有我的名字,對不對?我就知道你是最愛我的,我一定會把它傳給我的子孫,讓你的豐功偉業,一代一代的傳下去。」人鳳相信她一定能做到。
俞霸威仍然很激動,他想叫她別去找聶傲天,想告訴她,他的豐功偉業是迭著很多人的尸體創造起來的,根本不值得宣揚……但是他愈激動就愈無能為力,激動到最後居然喘不過氣來。
「爸,你怎麼了?爸爸?!」人鳳看父親喘得厲害,連忙大喊,「護理長,快,快來看看我父親!」
護理長過來看情況不妙,連忙為俞霸威戴上氧氣買,這才使他的情況穩定下來。
「怎麼會這樣?」人鳳簡直嚇死了。
「可能是受了什麼刺激,也可能是他的身體受到感染……」一天之內發生這麼多意外,護理長也快嚇死了。「你先回去吧,讓他好好休息休息。」
親人很容易在不自覺的情況下刺激到病患,尤其俞霸威是屬于高敏感性,還是找借口把他們隔離好了。
「好吧,我就先回去了,麻煩你們多多照顧我父親。」在對護理長和看護人員一一拜托後,人鳳離開看護中心。
一離開看護中心,她的腦海中,就開始運轉著拿到『彩雕玲瓏鳳』的方法。
她知道『彩雕玲瓏鳳』在聶傲天的辦公室里,也知道他恨俞氏入骨,說什麼也不會出借……
不管,這關系到她父親的生死,她不惜任何代價都要借到。
☆☆☆
人鳳來到寰宇集團時,已經快到下班時間。
「對不起,耽誤你的時間。」人鳳開門進去時,有禮貌的打聲招呼。
幾個鐘頭前,才有過一個熱烈得彼此都不敢承認的吻,此時再見到聶傲天,她的心又跳得好快好狂,臉也熱得像被火烤,眼前彷佛有個漩渦迅速將她吸入,讓她連逃離的機會都沒有。
「希望你簡單扼要的說明來意。」聶傲天抬眼瞥她一眼,又低頭忙公事,在在表現出他對她的不屑。
他不能多看她,多看她幾眼,他就會失控,就會讓心中的想望月兌軌。
他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在殘酷的仇恨吞噬他之前,好好的擁抱她、親吻她,但那只是痴心妄想罷了,他知道那比他的生命更沉重的仇恨,不允許他再次放縱。
「我想請你把『彩雕玲瓏鳳』借給我,只要一天。」人鳳無法漠視心中受傷的情緒,但更無法忽視他眼中的恨意。她告訴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有足夠的堅強,去承受他強烈的恨意……
「如果我不呢?」聶傲天一副沒得商量的神情。他得小心的把持理智,不能再讓情感失控,更不能對她心軟。
「我知道你不肯,但我願意做任何事來求你答應。」人鳳堅決的看著他,無畏無懼。
「任何事?」聶傲天挑挑眉,起身打開玻璃窗,將『彩雕玲瓏鳳』拿在手上把玩,「就為它?」
「我父親很危險,我需要它來喚醒我父親的求生意志。」人鳳據實以告,感覺到自己無形中矮了一截。
「你說的任何事,包括哪些?何不讓我看看你的誠意?」他陰冷的勾起唇角。
「你想看怎樣的誠意?」人鳳表面上仍相當冷靜,心中卻異常不安,她這句話,無疑是放自己任人宰割。
她不該有所遲疑,為了父親的生命,她的任何犧牲都是值得的。
「這件古董值兩千七百多萬,我得好好想想,什麼樣的誠意,才值得我大方出借。」聶傲天倨傲地做出費力思考狀,「不如這樣吧,你把衣服月兌了,讓我看看從你身上,能不能找到一點值得我出借的價值。」
他必須更無情、更冷酷,否則,他無法對死去的家人交代,無法原諒之前優柔寡斷、恣意放縱的自己。
「你一定要這樣羞辱我嗎?」他的口吻充分表現出他對她的輕視,令人鳳心傷心寒,「為什麼?為什麼你……我……」為什麼他能時而對她溫柔,時而如此殘酷絕情?
是仇恨嗎?什麼樣的仇恨能逼得他如此詭譎善變?
也許,那短暫的溫柔,只是他的陷阱!人鳳有種大夢初醒的覺悟。
「不願意?」聶傲天高舉起『彩雕玲瓏鳳』,「那我只好犧牲這塊水晶了。」
「不!」人鳳心驚地跌坐在地上,一股空前絕後的悲哀籠罩下來,牢牢地捆住她。
「我數到三,如果你還不開始……」他冷笑,「看在你勢在必得的份上,明天我會請人特地將碎片送到俞霸威床前……嗯,若犧牲一塊水晶,能讓俞霸威陪葬,倒也劃算。」
「聶傲天……」人鳳終于被激得悲憤異常,她怎麼也不相信,他能喪心病狂到這地步。
「……」聶傲天一貫的漫不經心,「對了,如果你想走的話,記得通知我一聲,我把碎片讓你帶回去。」
「你……」人鳳氣得全身僵硬,握拳的手頻頻發抖,一如聶傲天的拿手好戲,她又被逼得只能進,不能退了。
「二……」聶傲天又若無其事的數,「看來,這塊水晶真的值俞霸威陪葬……」
「聶傲天!」人鳳心寒的大喊,他們招惹上的,是怎樣的催命閻王?「你不如殺了我。」她寧死也不願受這種人的凌辱!
「喏。」他隨手把桌上的拆信刀丟給她,「命是你的,我沒有意見。」
人鳳拾起拆信刀,毫無畏懼地將銳利的一端對準自己的心髒。
「如果你覺得一死比較不用負責任的話,我倒不會阻止,只是……俞霸威和俞氏那堆負債,恐怕就要落到林美蘭身上了。她的心髒病大概在听到這些消息後,會馬上發作吧?」聶傲天傷腦筋似的自言自語,音量剛好夠讓人鳳清楚听見。
人鳳高舉拆信刀的手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