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夜里,萬籟俱寂。軍營里偶有巡守侍衛穿梭視察。
此時,一道黑色身影悄然無息地接近囚營……
囚營帳外有兩名侍衛守著。
「啊……」其中一名侍衛遭襲倒下。
「你……」話未完,另一名侍衛頸後一痛,亦隨之倒下。
黑衣人迅捷閃身進入囚營--
耶律德彥一見那雙露在蒙中之外的水靈大眼,即月兌口喊了聲:!「喜歌!」
「噓!別說話。」喜歌迅速接近他,取出匕首,切斷縛在他身上的繩索。
「換上這個!」她小心地拖進帳外一名昏迷的侍衛,要他換上侍衛身上的衣裳。
一切弄妥之後,喜歌取下侍衛懷中的腰牌,帶著耶律德彥跨上早巳備妥的兩匹馬。
遠遠地,軍營出入口處的侍衛瞧見有兩騎朝此而來
「是我!」喜歌回道。
侍衛一見,立即認出她是暗王的人。
「這麼晚了,小姐有事嗎?」
「我要出去一趟。」
侍衛面露難色。
王曾下令,不許她擅自出營。
「對不起,我不能放你出去。」
「我有很重要的事。」
侍衛依然拒絕。「對不起。」
喜歌立即取出腰牌。「有腰脾也不行嗎?」她一臉鎮定。
「這……」侍衛掃了眼她身後的侍衛。「他是誰?」
「是符大人派這名侍衛陪我出營找尋元帥,不信的話,你可以派人去問符大人。」她仍一派鎮定。未見絲毫驚慌。
守門侍衛知道暗王一早便已出營,至今尚未歸來,于是信以為真。
「開門。」他對另外兩名小兵下令。
喜歌領著耶律德彥疾速奔出軍營,揚長而去。
不消一會兒工夫,兩人已失去蹤影。
「松藩,喜歌人呢?」黑閻暗半夜歸營,立即察覺出她不在營中。
「小姐不是在營帳里睡覺嗎?」他記得自己臨晚前曾去探望她,小姐表示她很累,要提早歇息,要人別去打擾的呀!
黑閻暗眯起眼:「快,去查查那契丹人還在不在?」
符松藩立即退下--
未幾。他滿臉驚惶地跑過來回復︰「王……那契丹人逃了!」
「混帳!他暴喝一聲。
「卑職該死!」
黑閻暗二話不說,立即走出營帳上馬--
「王,您……」
「守住這里,不得有誤!」
「是!」
黑馬如箭在弦,疾掠而去。
看來,王是要去追回小姐。
符松藩心中頓覺忐忑難安……此處離遼國重鎮不遠,王追得回嗎?
驀地,他決定修書一封--
「來人!」
「卑職在!」
「替我送封信到黑水城,務必親自交到慕大人手里。」
「是!」侍衛即刻上馬離去。
符松藩望望天色,已近五更天……但願一切順利才好!
黑閻暗披星戴月,一路快馬追趕,希望能在天亮之前追回喜歌他們兩人。
由于此去只有一條路可通往西城,因此喜歌二人定往此路而去。
黑馬風馳電掣,夜風呼嘯而過……
終于,他瞧見前方的兩個身影!
喜歌聞聲回眸,暗叫不妙。
「德彥,你先走,我留下來阻他去路!」
「不行,我不能放你一人在此!」
「你放心,他不會傷我,但你不同,恐怕這一次他會取你性命。」喜歌說的是實情。
耶律德彥亦明白情況于他十分不利,于是說道:「我一定回來救你!」
「快去吧!」喜歌催促道。同時慢下自己的馬速。
耶律德彥深凝她一眼,夾緊馬月復,加速離去。
黑閻暗策馬趕到喜歌之前,一手扯住她轡頭--
「你敢放他走!」他怒道,盤據在他心中的是連他自己也未曾明白的妒意。
一向以為自己對任何人都可以淡漠冷情,但他知道自己錯了!
當他得知喜歌與耶律德彥相偕潛逃的那一刻,他才驚覺自己不能再放她走。
他發誓要親手將她追回!
喜歌瞧著他,一顆心微微顫抖……
這個傷透她的心的男人,為什麼還來追她?是因為心有不甘,還是想利用她來威脅父王停兵?
黑閻暗見她無動于衷,皆目怒道:「不說話是嗎?我先去殺了那小子!」陰驚的俊顏帶著嗜血的瘋狂。
「不要……」喜歌拉住他的手。
「不要?」他湊近她的瞼,狠狠地捏住她下巴。「太遲了!」驟地,他放開她,策馬向前奔去。
喜歌心頭一驚,追了上去。
此時兩人一前一後,來到西城附近--
驀地,城門大開,契丹兵馬蜂擁而出,領在前頭的是耶律宏都父子。
不消片刻,大軍將黑閻暗團團圍住。
黑閻暗狂笑起來。「想不到對付我一人須得出動上百軍馬。」
耶律宏都恨恨地道:「到了這般田地,竟還如此猖狂,眾將士們,上!拿下他的人可得金翎箭,成為大遼第一勇士!」
眾軍聞言,精神大振,喝聲連連,直達雲霄!
此等殊榮是每一位將士的夢想,因此眾軍紛紛策馬上前……
霎時,數條手臂飛了出去,遼兵在一瞬間死傷十數人。
「該死!」耶律德彥示意一旁的弓箭手待命。
黑閻暗武藝雖高,但遼兵數量眾多,個個視死如歸,一時間情況對他十分不利。
耶律德彥勾起笑,下令弓箭手放箭……
「不要……」喜歌遠遠地策馬狂奔而來。
但已太遲!
箭如雨花,紛紛射向黑閻暗。
饒是他武功高強、驍勇善戰,但一人之力實難抵千軍萬馬,眼見他身上已中了兩箭!
喜歌一馬當前,來到他身邊--
「住手!」
耶律宏都一見公主來到,立即下令停箭。
「你……要緊嗎?」喜歌縱身下馬,來到黑閻暗面前。
黑馬身中數箭,已倒在地。
黑閻暗二話不說,狠一咬牙,將肩上及腿上的長箭抽出,濃稠的鮮血不停地自傷口處流下……
「死不了!」他狂冷地注視著喜歌。
喜歌的心抽痛起來。
為什麼他要這樣一再傷她?難道,身為契丹人就有錯嗎?
就因為種族不同,所有人就要拼個你死我活才甘心嗎?
兩國相爭,最可憐的就是無辜的百姓!
「你不該追來的!」
他半眯起眼,唇角掀起一絲嘲諷。「如果有得選擇,我又何須如此?」
喜歌頓時無言以對。
是的,他們兩人誰也沒得選擇,身上背負著國仇家恨!
「公主,殺了他吧!」耶律宏都開口道。
喜歌看著眾將士期待的神情,一雙手竟微微地發顫
「殺!殺!殺!」眾將兵口中開始呼喊。
「公主,別忘了你的身分!」耶律德彥走近她。
喜歌瞼一沉,以乎穩的語調開口道:「此人不能殺!」
眾將士聞言不由一陣嘩然。
「各位請听我一言,此人乃中原皇帝極為器重的大將,若能招降于咱們大遼,等于為我父王添一得力助手,對未來入主中原有莫大的助益,所以此人萬萬殺不得!」
眾將士漸漸靜了下來,未再執意欲置黑閻暗于死,很顯然的,喜歌的話起了一定的作用。
「我絕不會降服你們的!」一道冷冽的聲音響起,聲音雖不是十分響亮,但是己足夠教眾人听見。
隨著這一句話,眾將士的聲音又再度沸騰起來……
「你都听見了,他根本不可能歸順咱們大遼。」耶律德彥說道。
他明白喜歌這麼做,完全是因為愛這個中原男人,並非真心要他降服。
喜歌眉微斂,表現出少見的強悍態度。「無論如何,待我稟明父王之後再作決定,先將他押入大牢吧!」話甫落,喜歌提起劍,親自押解黑閻暗到地牢。
當兩人眸光相遇的那一刻,喜歌心底愛怨交錯,十分難受!
在他眸底,她看見了冷漠,如陌生人般的冷漠。之後,他甚至未曾再看她一眼!
鐘情怕到陌路,莫非這就是他們兩人該有的宿命?
一時間,喜歌竟迷惘了……
耶律宏都父子互望一眼,決定暫依公主之計,等待可汗發落。
此時天已大亮,朝陽灑滿西城。
然而對喜歌與黑閻暗而言,周遭仿佛仍處于混沌灰蒙之中,不知何時才有光亮?
三日之後,可汗與王後來到了西城。
耶律宏都立即向可汗稟報一切。
良久後--
「依你之見,那黑閻暗可行歸降的可能,」可汗問道。
耶律宏都沉吟了一會兒,回道:「依臣之見,微乎其微!」
「是嗎?」睿智的眸光閃了閃,就他所知,黑閻暗是個極富傳奇色彩的人物,此人文韜武略兼備,戰功彪炳,若能降服、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父王!」喜歌由外頭走進廳里。「請听喜歌一言。」
「說!」可汗雙眸炯炯,直盯在女兒臉上。
這一年來的相處,他明白喜歌是個聰明善良的好女孩,深受他寵愛。
「女兒認為要他歸降,並非不可能。」
「你有什麼好法子?」
「喜歌並沒有什麼好法子,但喜歌待在他身邊多年,也許他會听我的。」
「你想去勸服他?」
「請父王允許女兒一試!」
「可以,但是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
「倘若他仍舊不肯歸降,我便下令將他處死,以振軍心。」
喜歌心頭一凜,但仍強自鎮定的回答:「一切就依父王之意,」
「好極!」可汗露出欣慰的笑容。
喜歌心頭卻猶如千斤般重,再難展露歡顏。
她萬萬想不到,有一天暗的生死會掌握在她手里!
***
喜歌沿著石階、緩緩而下--
「參見公主!」地牢的侍衛一見是她,立即站了起來。
「他關在哪里!」她問道。
侍衛立即明白公主所指何人,于是回道︰「由前頭一路走到底便可見到。」
喜歌點點頭,向前緩步走去,侍衛亦尾隨在她身後。
走到底,見到的情景卻令喜歌吃驚……
「快打開牢門!」聲調是微微顫抖的。
侍衛微有猶疑。
「你開是不開?」喜歌一把揪過侍衛前襟,絕艷的容顏顯露罕見的怒意。
「公……公主,這個人……很危險……」侍衛戰戰兢兢地說道?
「那你說我危不危險?」驟地,一道森藍的光芒映照著侍衛的臉。
他簡直嚇壞了,公主竟拿匕首抵在他臉頰上!
她瘋了不成?
「公主……息怒……卑職這就開牢門……」
片刻,牢門立即被打開--「退下!」喜歌斥道。
侍衛急急退開。
有個傳言說公主是在山林里長大的野人,起初他並不相信,但現在……他倒有九成信了!
走進牢里,喜歌一顆心有說不出的難受……
「闇!」她心痛地喚了聲。
他的雙手雙腳均被鐵鏈鎖住,身上鞭痕交錯,而肩上及腿上的箭傷已開始潰爛。
黑閻暗垂著頭,口中發出狂笑。
她早該料到契丹人會如此待他的!
「我早該來的……」她走至他身前,伸起微顫的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龐。
「不準踫我!」他咬牙道,冷驚黑沉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喜歌心一愀,收回了手。
看來,他一定很恨她。
「把你關在地牢里,是不得已的。」她低聲道。
無論心頭對他是愛是怨,她都不想見到他死!
黑眸凝著她的臉,久久末發一語。
「你恨我,是不?」
黑眸在一瞬間掠過一抹復雜的掙扎光芒,轉眼又回復一貫的深邃難測。
「就算是讓你恨我,我也不要你死!」她忽地撕下裙角,包裹著他肩上的傷處。
黑眸緊眯了起來。「如果你以為我會歸降,那麼你真是錯了,不需再對我白費心機!」
喜歌凝視著他,「我從來沒想過要你歸降大遼。」
「你以為我會相信?」他嘲諷地輕嗤道。
「把你關在地牢,不過是為了拖延些時候!」
黑眸閃了閃,揚起一絲薄怒。
「你以為我怕死?」
喜歌悄悄在心底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一向忠貞愛國,寧死不屈!」她幽幽地道。她跟了他這麼多年,很明白他絕不會歸順于大遼。
黑閻暗別過頭,不再看她。
他萬萬料想不到,她會親手將他押入牢里。
這無疑是真正的背叛他。該死!
「侍衛!」喜歌忽然喊了聲。
侍衛聞聲立即前來--
「公主有何吩咐?」
「快取來傷藥以及干淨的水。」她下令。
「這--。」
「怎麼?有什麼問題是嗎?」明眸掃向侍衛,冷沉而凌厲。
侍衛心頭一驚,忙不迭地疊聲回道:「是、是!」
不一會兒工夫,侍衛已取來傷藥以及一盆清水。
「公主還有何吩咐?」
「你且退下!」
待侍衛離開之後,喜歌由懷中掏出一方手絹、沾了水,想為他清洗傷口。
「不要踫我!」他厲聲喝止。
「傷口再不上藥會壞死,也許還會引發壞血之癥。」
「我的生死,與你何干?」無情的話語有如針尖,深深刺痛喜歌的心。
沉寂片刻,喜歌忽地上前,緊緊抱住他。
「求求你,求求你別再這樣折磨自己,難道生為契丹人是我的錯嗎?如果真有錯,喜歌寧可一輩子在深山里做個野人也不要與你相遇。」
她的淚,溫熱地淌在他胸懷里……
這一瞬,他忽然有一種心如刀割的感覺。
對他而言,這番感受,是頭一遭!
喜歌伏在他身上良久,之後,她再度為他清洗創傷處,並且為他涂上膏藥。
黑閻暗始終不發一言,默默地任由她行動,不再有抗拒。
「你走吧!」他開口,語氣中不再有怒意。
「我一定想辦法來救你。」她低聲道。
他凝睇著她,忽爾苦澀一笑,「走吧!」一顆心漸漸冷下,終成一貫的淡漠。
喜歌深深瞧他一眼、滿懷愁悒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