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人睡的錢克安,被黑炙一通催命的電話攪得精神差點錯亂。當他領旨十萬火急地奔到主子房間時,入目所見的景象當下嚇得他目瞪口呆,嘴巴抽搐般張張合合了N百遍,卻怎麼也擠不出話來。十二點整,和昨晚一樣。簡直不敢相倍這種事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錢克安死死地瞪著蜷縮在少爺身邊的海遙,挫折感油然生起,差點撞牆以了殘生。
「可以解釋了。」相較于前幾晚的慍惱,今夜黑炙的憤怒已清晰可聞。「前天是迷路,昨天不小心走錯房間,今天八成是夢游吧?」
「她……呃……沒話說。」藉口說多了,不免淪落像故羊的小孩,狼真撲來了,沒人會甩他。看少爺下巴繃得死緊,他還是放聰明點,老實招了。「事實上,海遙說……」錢克安慌忙捂住嘴,可惜為時已晚。
終于泄底了。原想拖些時日,等少爺心情好些,再有意無意提一下她的名字,反正少爺也不會留意,這下子……
「哼哼,海遙?」黑炙刺耳地拋出一串獰笑,當場刺得錢克安頭破血流。
「少爺覺得這個名字如何?」事已至此,直搗虎穴方為上策。
「的確是千古難求。」克安肚子裹懷什麼鬼胎,他不會不曉得。
當場被血淋淋的揪出來了。
沒錯,他當初取這個名子,多少希望水能克火。海遙多念個幾次或發音不準一些,便成了海洋,此名就字面上意義而言,既符合海遙的來處和縹緲的神秘感,又可壓制住少爺,一兼數得。可惜被少爺的冷眸一眼就看穿了。
有位如此了解自己的主子,真慘。「少爺若不願海遙來騷擾你,可不可以考慮鎖上門?」海遙對少爺的床情有獨鍾也很傷他的心哪!
「要不要順便做個鐵籠?」僵著瀕臨爆發的俊臉,黑炙憤然地跳下床。「你到底是怎麼回事,連個娘兒們也看不住?」今天焰打電話到這兒來了,那表示人瑞團隨時會入侵,他可沒心情陪他演鬧劇。「嗯……」浮沆于睡海間的女孩不問人間世事,對兩人過大的聲音投以甜美的囈喃便繼瀆浮沉,完全不受外界干擾。
「叫醒她。」肇事者睡得甜甜蜜蜜,他們卻在這里自相殘殺。該走的人是她!海遙甜美的嬌嚀聲助長了黑炙的心焰。
太殘忍了。錢克安不忍心的杵在原地。能睡就是福,她的身子還很虛啊!「克安……」飽含著威脅的低沉語綢,少了克制,多了幾分危險和怒火。
「我馬上挪走她。」他陪笑著向前,唯盼速速抱走禍源,稀釋掉少爺勃發的沸氣。
黑炙向右跨了兩步,懶散地橫在錢克安面前,不讓他雲淡風輕。
「求人不如求己,是嗎?」他臉色難看地一反身,出奇不意俯趴在女孩身上,密密實實吻住那張小巧柔軟的嘴唇,直到夢中人喘不過氣嚇醒為止。「醒了?」陰郁地望進那雙驚嚇過度的杏眸大眼里,他冰冷-笑,無情的嘴羞辱人似的輾轉摩擦那兩片溫軟的唇瓣。
海遙睡眸惺忪,怔怔地啾視他半晌,不明所以。「你的嘴巴是熱的……」回神後,她頗為驚訝。
她當他是死尸嗎?黑炙全身僵直,臉色發沉,雙手膠著在她兩側囚鎖著。床上兩人被過近的距離交錯著淺促的鼻息,以相互 觸的雙唇和忘我的凝視,建構了極端曖昧的氛圍,尷尬得錢克安進退不得其所。「嗯……哼……」忍住心痛,他有風度的背過身去,猛清喉嚨。听海遙的意思,她該不會當少爺是斷氣的人吧?嘴巴是熱的?這種羞辱人的說法真有趣……咦?且慢!既然他認為這是種變相的侮辱,多疑如少爺不可能沒發覺。
「誰派你來的。」黑炙霍然退後,粗魯的揪她一並坐起。
海遙不甚明白地凝視他。
「少爺的意思是,你為何不在自己的房間里睡覺。」錢克安不慌不忙踱了過來。少爺的牛脾氣只愛在親人面前發作,一般人想目睹還沒那種殊榮,敢情他已經當海遙是自家人了?
「你真的這麼以為嗎?」黑炙斜著冷眼殺向錢克安,嘴巴咧著溫和得近乎恐怖的笑容。
他一生氣便會展翅揮冀。海遙饑渴地吸取那道舞風弄雲的翼下陰風,藉由它撫慰自己偶爾會抽痛的腦子。
「大概是海遙只信任少爺,覺得待在少爺身邊才有安全感吧!」盡管他加強了戒備,提防她越界,她還是輕而易舉就從他偶爾的困頓中逃月兌。誰能說他不是盡力了,總不能將海遙綁在他床上吧?
「我該感激涕零,還是備感榮幸?」難以相信克安會一面倒,他明明曉得她的身分可疑。黑炙凜著怒顏,忍無可忍了。
因應黑炙的忽氣似的,一陣瘋狂的夜風猛然飆進已形陰森的屋內,吹涼了錢克安驚懼忐忑的心。
克安被撒旦責備了。她無意為難任何人,只是不想孤獨一個人,難道她做錯了嗎?海遙內??地移往黑炙跟前,疊腿跪坐,才想澄清一切,便看到黑炙那頭被風玩亂的長發,囂張地霸住他俊逸的臉龐。
「你的眼楮被頭發蓋住了。」追樣子不難過嗎?
「沒人感激你多嘴。」黑炙緩緩地瞟回她的臉,一點也不領情。
「早點查清她的來歷,她就不會騷……呃……麻煩到少爺了。」錢克安頂著項上人頭,小心翼翼地建議。
「對不起。」她是個麻煩。海遙不想听還是听到了。
用詞不夠婉轉,還是刺傷她了,該檢討。「我沒那個意思,你別多心。」兩面不是人的苦僕柔聲安撫心靈受創的女孩。
黑炙意喻深遠地嘿笑兩聲,錢克安即刻心知肚明。時機不宜,他試探的不是時候。
「被她抓住了嗎,克安。」黑炙百般嘲弄地斜瞅下屬。「既然如此,何不弄她上床?」
少爺的思想真是不潔又婬穢。「流水有意,落花無情也沒用。」反正逃不過少爺的眼楮,坦白招了。
「有沒有听過『霸王硬上弓』?」黑炙皮笑肉不笑,心情有轉好的趨勢。
「這把弓太脆弱了,不適合我。」錢克安不敢苟同。他該不會都是用這種手段「強」人所難吧?
黑炙聞言放聲大笑,偏著頭目中無人地審視起「弓」來。「依我看,不至于折斷。」
「唉!」少爺的個性注定偏狂。
無感于室內的暗潮洶涌,海遙全心全意盯了黑炙好一會兒,終于看不過眼地挺起身子,皓腕一揚,便好心地拂去損了人家俊容的幾綹發絲。這樣比較舒服呵!
那雙柔軟的手阻斷了黑炙的審視,他簡直不敢相信地瞪直了眼。
「誰讓你踫我?」頓了會兒,他突然難以忍受地咆哮,駭得海遙全身血液頓待結冰,來不及收回的玉臂僵在半空中。
不妙,有人要大開殺戒了。「少爺沒啥惡意,你別怕。」已經很久沒听到少爺的獅吼了。黑家人就屬焰少爺最率性,天生大嗓門,動不動就大吼大叫;相較之下,炙少爺硬是沉穩得多。這會兒,炙少爺怕是真的發火了。
「我只是想……」她顫巍巍地縮回手,試圖解釋。
「帶著她一起滾出去。」黑炙低抑嗓音,心中極不痛快。
「拂開……」
「噓,待會兒再想。」錢克安領命,手忙腳亂抱起她便往門外沖。
「可是……」她頻頻回首,小臉充滿了依戀。
「少爺的脾氣很糟。」奪門而出後,錢克安據實以告。就算以前她當少爺是樂善好施的大好人,現在也該覺悟了吧!
「我想自己走。」她不能老是給克安添麻煩。
錢克安走下二樓的摟梯口才放下她。「多活動筋骨,對你的健康有幫助。」他調侃地微笑,「記得別越界活動到炙少爺房間里就行了。」
「我……我知道了。」她猶豫的頓住小碎步,茫然囁嚅。
錢克安將她的為難全納進眼底。他沉思了會兒,突而信步拉她下樓,走進寬闊的中庭。
「告訴我,為什麼你必須在炙少爺房間才睡得著?」海遙抬頭欲答,不意卻被正前方的噴水池給吸走了視線。
「好漂亮……」直達夜空的水柱,在投射燈和月光的輔助下,恍若天庭灑下的黃金雨。不由自主移到池邊,海遙的驚喜尚未平息,注意力馬上又被水面游動的影子勾了去。「克安你看,好多好奇怪的魚!」金色、白色、紅色、橘色……她記憶中該有的顏色全在池子裹。「別靠太近。為了那些深水魚,這座池子挖得根深。」錢克安殷殷叮囑。
「看不到底……」海遙橫過及胸的橫欄,踮高腳俯視被魚群和水柱騷動的池水。
她的身子已經懸空了,危險。「你想要哪條魚我抓給你。」錢克安乘機穩住她。
「克安拿那些肥魚存哄女孩子開心。」
錢克安來不及听到女孩的回答,頸背的寒毛已不祥的逐根豎起。這個蒼勁有力的聲音很像……他毛骨悚然的安置好海遙,腳步不受控制地轉出水池。「這種落伍的追求手法的確可恥。」
這回這聲渾厚的嗓門可讓錢克安連頭發也直直立起了。禍及人間的鬼魅來了嗎?
「二十榔當歲的人了,也該有個伴。」
前面那三個人員的是……「義、和、平?」「八德」軍團這麼快就殺到這兒來了,不過才十天?錢克安暗自在心底悲吟。日子又要開始難過了,「青焰門」的辦事效率好得未免驚人。「他們好老矣……」靜靜追隨錢克安移出的海遙,看到不遠處三位高矮不一的老人家,各自蹣跚的提了一堆行李,不禁同情地欷吁。
「誰說我們老了?」「義」攢起稀眉,狠瞪出言不遜的後生晚輩。「我們哪里老?」不過是歲數大了些,出言無狀。」這個無禮的小丫頭直逼近他做啥?說她幾句就不高興啦!現代的年輕人。
「對不起。」這位爺爺的白髯飄啊飄的,好有趣。海遙走到三人行最左邊,不發一言地接手「義」沉重的包袱,此舉可愣住了呈備戰狀態的老人家。
「這丫頭長得可真標致啊!義老哥。」笑得十分和善的「和」捻捻白胡,對她無禮的言語不甚在意。
「你好像不倒翁口」收完一個,海遙順勢收走夾在中間的「和」的行李。
「是嗎。大家都這麼說。」「和」慈祥、圓潤的老臉盈滿笑意。「平老弟,這孩子不錯,懂得敬老尊賢。」
「真的嗎?快過來讓我瞧瞧。」標致的好孩子這年頭難找羅!咦,奇怪?無論他怎麼瞧,眼前都是一片霧茫茫。「平」揉眼楮時,猛然記起自己嫌眼鏡礙手礙腳,早已除下。他放下家當,忙著掏口袋。
湊近乾癟卻充滿活力的「乎」,海遙先放下前兩老的諸多行頭,向前跨一小步。「這樣可以嗎?要不要再前進一點?」她半蹲著,小臉體貼地挪至已戴好老花眼鏡的老人家眼前。「老爺爺,你的眼鏡有些髒。」沒給老人回話的機會,她擅自拔下他的眼鏡,邊呵著氣邊攢起衣角使勁擦拭。
幸好今天他幫她買了幾套睡衣和洋裝。錢克安吁了一口氣,慶幸三位圍著海遙贊不絕口的老人們,沒留意到她身上那套不得體的暗紅色染花睡衣。「克安挑女人的品味不差啊!」這孩子當真既秀美又乖巧。「平」肯定地贊道。
「小美人,告訴和爺爺,你叫什麼名字?」不倒翁笑臉吟吟。
見色心喜大概就是這副垂涎的丑德行。「她叫海遙,年紀差你們好幾輪,人家喊你們爺爺,你們就安心做,別想老午吃女敕草,做非分之想。」錢克安打壞三位老人綿延不想絕口的嘖聲,大刺刺地嘲諷道。「義」陡地回身,不聲不響賞賜克安一記老而不虛的飽拳。「滿嘴胡說八道,不知天高地厚,你被炙那渾小子能帶壞了。」有其主必有其僕,主僕的態度都該整頓了。
「克安吃醋了。」「和」哈哈大笑。
「他吃醋的模樣可有趣?」「乎」眯起眼楮,相當好奇又燠惱看不清楚。
「擦好了。」未曾留心背後風起雲涌的海遙,歡喜地回身將閃閃發亮的眼鏡戴回老人臉上。
「他怎麼沒有咬牙切齒?」視力恢復正常的「乎」矮身細觀錢克安半晌,極不滿意地側臉欲詢問兄弟時,忽然掃視到靜靜立在一旁的海遙。「哇!這娃兒著實正點。」
「他們真的是小倆口?」「義」狐疑。
「才不是。」老而將斃之人會有什麼臂力?他的肚子根本不疼,只是做足面子給他們,以求度過今晚。錢克安陪笑。「青焰門」內稍有智力的人,都曉得單挑這些集狡猾之大成,唯恐天下不亂的狐狸們,只會折煞自己。
「克安,你肚子疼嗎?」海遙听見錢克安淒慘的哀音,循聲瞧見了抱著身子彷佛痛不欲生的人。
「正點的娃兒怎麼會看上他?」「義」匪夷所思。
不能生氣,即使別人貶低自己,也不能動氣。錢克安露出教養良好的笑容。
「若以她高貴的品德,是值得配更好的男人。」
「和」夠侮辱人了。錢克安的嘴角塌了一邊,老成的臉微微漲紅。
「克安在加拿大不是有位相交已久的寶貝嗎?」
什麼?他們竟然編纂謊言,破壞他的清譽?這班長舌老人,難怪黑家的三位少爺幾度氣得想劈了他們。錢克安識得時務,敢怒不怒言,牙齒咬得嘎嘎作響。
「用情不專的花心小毛頭,不要也罷。海……海什麼?」人老了,連記憶力也跟著退化,唉!「乎」無限感傷。「她叫海洋。」「義」為自己的腦力得意揚揚。
「什麼都好,我只管叫她小美人。」「和」笑咪咪。「小美人,以後你叫我和爺爺就好。」
「我是小美人嗎?」海遙莫名所以地迎視「和」紅潤的圓臉。「我不叫海洋,叫海遙啊!」
「反正你叫他和爺爺,就得叫我義爺爺。」這樣的確好分辨。
「所以你該喚我乎爺爺。」以此類推嘛!哈哈,平白撿到一個漂亮的孫女了。
老人們孜孜不倦的尋??精神,再次感化于海遙柔軟甜美的聲音里。
「人家願不願意還是回事,刖高興得太早。」錢克安毫不留情的潑了他們一身冷水。
「克安越來越有炙惹人厭的特質了。遙丫頭,陪爺爺進去,以後不準你和克安在一塊。」「平」理所當然地差使著,壓根忘記海遙是外人。
「不準和克安在一塊。」她不明了……海遙被三位老人前呼後擁推著走,完全無力招架。「行李……」她回頭指指堆積成山的箱子。「那些克安會處理。」三位老人異口同聲。
「當然是我來就好。」錢克安無奈至極。
「人家還是很體貼姑娘家的。」「和」曖昧地笑彎了眼楮。
「你們說到哪兒去了,海遙只是一個陌……」錢克安在惹佳人傷心前,忙煞住話,轉移話題,「咦,其他五位長老怎麼沒來?」
「全被炙氣病了。」「義」端緊老臉,義憤墳膺。不提起這檔子事,他還真給忘了。
「還是三位長老身子骨硬朗。」錢克安阿諛奉承。少爺夠厲害,能一口氣斗垮五位狡詐的長老,此舉不啻是史無前例,將黑氏一族的任性和我行我素發揮到極致,說不定青焰歷史從此被少爺改寫了呢!
「忠、孝、愛不是去蒙地卡羅試手氣了嗎?」「平」質疑著。
「仁和信奔波過度累倒了,也是不爭的事實。黑炙這孩子真是的……」「和」輕嘆。
「克安,撒旦怎麼了?」輕柔的樂音飄飄然地闖入眾人的爭議之中。徹頭徹尾抓不住重點的海遙,一听見她熟悉的人名被提起,好奇心馬上被挑起。
「撒旦?」
完了,再這麼扯下去,保證沒完沒了。「既然只病倒兩個,為何其他三位長老不……」糟糕,不小心將他的竊喜宣揚了出來,這些狐狸老歸老,可是何等精明啊!
「『只』病倒兩個?」果然,「義」率先發難,臉色極其難看。
「有人巴不得我們全進棺材。」
注意力處于虛無縹緲間的海遙,稍微超前了數步,忽覺不對勁地回頭一看,且見錢克安百口莫辯,被三老圍堵在玄關口進退不得。
「很晚了,爺爺們不累嗎?」她奇怪著。
「爺爺們……好,小美人的嘴巴真甜。」她隨口一聲爺爺,叫得三位老人家心花怒故,當即盡釋前仇。
多虧了海遙,她真是善良的守護天使。錢克安偷偷捏了把冷汗,慶幸事情沒鬧大,吵醒少爺大家一起倒楣,到時候在家休養的人可就不止「信」和「仁」了。
「克安,回房休息去,你得儲存體力應付明天--」「平」刻意詭譎地拖長結尾,「以後。」
錢克安有種風雨欲來之惡兆。三位長老這回似乎做了背水一戰的打算,他們不會是窮途末路,干出什麼歪事了吧?這些人有沒有生命共同體的概念啊!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不必擔心,從明天開始你就解月兌了。」「和」安慰地拍拍錢克安繃緊的臉龐。
世界未日了。無名的冷意涼颼颼地刺進錢克安驚恐不休的心。
大清旱見到這些喋喋不休的老人,無疑是生不如死的酷刑。
「就這些?」黑炙輕柔地胯下急躁不安的馬匹,听三位老人們慢條斯理、折磨人似地解釋完錢克安奉派南非的來龍去脈後,英俊的臉龐波瀾不興,異常平靜。
炙的性子一向不好捉模,相較于前幾個月隱約可聞的暴躁,此際這人的態度溫和得過火。心懷疑慮的長老們面面相覷,無來由地興起了不安。
「這回可是太上皇親自下的命令,與我們無關吶!」「義」率先撇清。這樣倔脾氣的孩子,表面上風乎浪靜,誰曉得他私底下會不會玩出老把戲,一走了之。
廢話一堆。「我想我知道。」除了老頭,「青焰門」里也沒人有資格調動他的下屬,連炎和焰都沒那份通天的本領。
「克安被調去南非是為了調查歐陽禹……」通體黑亮的駿馬不耐久候,突然高揚起前蹄,嘶聲威脅著滔滔不絕的「乎」,嚇得他踉蹌後退。
「套句台灣的流行話,歐陽禹的分身在南非,本尊在拉丁美洲嗎?」隨著馬身優雅起伏的黑炙,鎮定疏離地控制韁繩,以平復愛馬得不到解放的不滿情緒。
黑炙淡淡奏出的弦外之音,彈得又急又快,登時弄胡涂了三位腦力退化的老人家。
穿幫了嗎……
剛剛他們有說歐陽禹在拉丁美洲嗎?
事先大家不是串好供,擇定歐陽禹潛藏之所在南非,莫非他們腦力嚴重退化,不小心說漏嘴了?三老互相瞄來看去,一時尋不著正解。
「還是連你們也不清楚他應該在哪裹,只管遣開克安?」黑炙譏誚地彎起剛毅完芙的薄唇,彷佛老人們如墜五里霧中的混沌神情早在他計算之內。
三位長老你看我、我看你,驀然憬梧到自己上當了。
炙這個精明的兔崽子,三兩句話就套出他們的陰謀了。沒錯,喚走奸臣佞子克安,無非是為了「炙帝」的選妻大計。只要沒有克安在一旁助紂為虐,就算炙是諸葛亮也敵不過他們三個臭皮匠。
「歐陽禹逃去哪裹,確切的地點我們不清楚也算應當,你沒忘記我們退休數十載,早已不過問門中事了吧!」
「何況我們只是義務當太上皇的信差,出現前後不一的說詞,表示所我們確實不知道太上皇寄托的信件內容。」
「你大可不必懷疑我們的品行。」三位老人家默契十足地唱起相聲。
黑炙不言而喻他狎笑數聲,擺明了他就是不信。抓歐陽禹,「青焰門」里有得是人,是什麼原因致使老頭非要克安不可?
「信上說是火還是風會來?」他唐突地迸出話。
「有嗎,我怎麼沒看到。」「平」奇怪著。闕家那些精明的孩子,死都不肯沾上別人的家務事,一個溜得比一個還快。
「所以你們什麼都不知道?」黑炙仰頭大笑。
又中計了!「和」及「義」不滿地夾殺沉不住氣的「乎」。
管他中計不中計,搞定他的娶妻問題才是當務之急。「那個……」和了然一切的年輕人比腦力,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關于紅妝宴的事……」「平」吞吞吐吐地起了頭,旋即撞撞右邊的「和」要他接話。
調走克安也是為了這什事吧。黑炙含著迷人的笑容睥睨老人們,俊容上泛滿不可思議的柔和。他們以為少了克安,他就哪里都去不成了?真傻啊!這些可憐的老人,他的腳是隨他的心在走,難道他們能剜走他的心?
「關于紅妝宴的什麼事?」不給半分面子的黑炙輕慢地心馳天邊,嗓音虛應似地縹縹緲緲。
奇了,逃避將近九個月後,炙這孩子居然會主動談起自己的「紅妝宴」,他到底在搞什麼鬼?
「由于你太任性,逼得我們不得不直接幫你桃好人選,這幾天那位才貌雙全的娃兒會直接住進『客居』,其他的你知道該怎麼做了。」「義」沖口而出,看不慣黑炙冷僻乖戾的德行,索性和他貢上了。
老哥哥夠義氯。「和」與「平」紛紛松了數口氣。他們可受夠了風風雨雨的這一年,光是前幾個月炙失綜、焰公開挑釁他們的權威就已經夠瞧了,而令他們不敢奢求其他,只求能快快從最後這淌渾水裹解月兌。
「多謝恭維。請問我該怎麼做?」他們何不順便幫他洞房算了?黑炙一抖韁繩,悠悠哉哉繞過擋路的老人,慢慢拉大兩派人馬的距離。
「你只要搖頭或點頭就好,其余的我們會替你打點好。」「和」笑呵呵。這孩子有軟化的現象,好,朽木可雕也。
「既然這麼簡單,何必來煩我?」黑炙決絕地偏開頭。
「你想全程接手,我們也悉听尊便。」「義」爆發脾氣,忍不住想挫挫他旁芳無人的狂傲性子。
「義,你的火氣太旺了。」黑炙犀利的眸光流連在前方那片靄靄薄霧裹,大慈大悲的聲音揉入若有似無的霜露。「該動氣的人應該是我才對。」
他置身事外的態度可氣煞了徒步追趕的老人家。
為何好好的天倫之樂不享,偏偏自討苦吃,接下黑家太子燙手的選妻重任?在家含飴弄孫豈不暢快恣意,何苦作踐自己紆尊降貴來哄這些不識抬舉的孤僻孩子。經過這兩年的折騰,他們什麼都沒撈到,自尊心反被踐踏得蕩然無存,莫怪乎撐不到最後的眾老決定以抽簽來決定生死。
他們三個何其倒楣啊!老人們綿延不絕的嘆息聲既沉重且悲戚,引得天地隨之動容,獨獨感召不了漸行漸遠的黑炙。
「炙帝,你不想听听那位絕世佳人的背景嗎?」「平」引亢高聲企圖色誘。他們靠的是雙腿,不是馬力,這個臭小子就不能同情一下他們,施舍一些愛心給老人家嗎?
「說啊!我-直在听,也沒讓你們閉嘴。」黑炙口是心非地夾緊雙腿策馬狂奔,逃出發帶的幾綹長發隨著馳騁的馬步狂野的上下飄動,勾勒出一張冷峻得不近人情的臉龐。
「她可是舉世無雙的……」听著絕塵而去的馬蹄聲消失余騰騰白霧間,「和」再也笑不出來了
「……大美人啊!」「平」跟著欲振乏力。
「這個渾小子!」「義」怒火奔竄。「太上皇是怎麼教他的?」
「我看他也傷透了腦筋,有這種難纏的兒子誰不頭痛?」
「頭痛就不要生邢麼多個出來折磨人。要不是看在黑家就剩炙帝沒娶,我早就棄……」憤慨至此,「乎」突然有些驚慌地想起「太上皇」的兒子,名義上雖然只有三個,私底下人家不肯認他為父的,尚有兩個雙生子。「太上皇該不會連另外兩個未入戶籍的兒子的婚事,也要我們出馬搞定吧?」
另兩人驚聞此語,簡直虛月兌了。
「不……會吧!介天那孩子有心上人了,他的漂亮娃兒我見過。」幸好啊!否則以石介天狂妄孤傲的性格,又和黑家三個桀傲不遜的孩子有啥個差別?
「哥哥懷天听說還沒有,不是嗎?」「太上皇」有可能為了補償自己風流之罪,出賣他們。「要不要想個辦法把懷天騙來這里,讓他參與炙帝的選妻盛況。」看了保證他寧死不從。
「切莫小看懷天一脈溫文儒雅的外表,這孩子動起心眼來絕對勝炙帝一籌,往往殺人于無形。」標準的笑面虎,非他莫屬。「說也奇怪,太上皇的五個兒子,除了懷天和介天是雙胞胎外,母親都不一樣。」「平」順順長髭,實在佩服。
「他向來自詡為唐伯虎。」三位老人轉身踅回「炙帝居」,沮喪萬分的聊起「青焰門」上一代掌門人黑霆的情史,以慰藉受挫的心靈。「他就是抗拒不了美色,才會破青焰門歷代掌門人的紀錄,一連娶了三個老婆,各自產下一兒。」背著手,「和」漾出笑容。
「怪了,三位夫人不是溫柔婉豹,就是賢淑大方,起碼體恤下屬、尊重長者,怎麼她們生的毛頭小子,沒半個遺傳到這些優點?」「義」氣憤不休。
「幸好炎和焰的婚事已經解決,就剩頑強的炙了。」
「我看炙那小子的態度做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從頭到尾風平浪靜,有點駭人。」這個孩子甚至連他們突然出現在他眼前也不動如山,還有心情損他們呢!
「誰教他漠不關心。他再這麼猖狂,休怪我們挑最悍的娘兒們給他,教他後悔一輩子。」初選不管,復賽不理,決賽不聞不問,他也太大牌了。
「義老哥,別氣了。反正新娘子已經挑好了,我們頂多再熬上三個月就可逍遙去,幫到這里也算仁至義盡。」「和」以大局為重奉勸著。「做到這種田地,如果再無功而返,黑霆也怪不得我們了。克安臨行前不是留了封信給老哥,信上寫了些什麼?」那孩子出門時心事重重,恐怕是舍不得小美人吧!
「一大早忙著和炙玩捉迷藏,哪有時閑讀啊!」「義」臭著臉從上衣口袋拿出信,朗聲閱讀了起來,「親愛的長老們……這孩子怪惡心的……看信前請先答應我三個無禮的要求……要不要答應?」「義」停下來和兄弟們商量。「因為他括號注明,不答應就不用看完這封信了。」
「既是無禮,我建議別答應的好。」「平」研究著那厚厚一疊少說有十來張以上的信紙,不禁懷疑錢克安哪來的時間完成它,「太上皇」的調派令可是即時的。
「可是他在括號裹還備注,這是關于海遙無人可擬的悲慘遭遇,隨我們如何決定,他絕不強迫。」事實上他已經是半強迫了,狡猾的小子。
「關于小美人的事,不答應是不行了。」「和」點頭贊許錢克安的用心。果真如他所料,教他憂心仲仲的是小美人哪!
「平老弟呢?」
「事關遙丫頭,當然得瞧瞧。」
「好。我接著念了︰首先,請在看完信後,實踐承諾,買一台傳真機給海遙……傳真機?用電話不是快些?」「義」頗具威嚴的聲音狐疑地高了幾階。
「小倆口喜歡,隨他們去。」這事好辦。
「第二,每個星期固定給海遙一筆零用錢,金額多寡但憑長老們高興。括號,我相信以你們的財力也不至于太寒酸,台北的物資不便宜……」
「他該不會假遙丫頭之名,行斂財之實吧!」「平」臉色凝重。
「先听完再做定奪。老哥,繼續。」
「最後,因行色匆匆恐有疏漏之處,他日待我想起其他要求再行補上,請長老們記得一諾值千金。括號,看到這兒表示你們已經答應了本人,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克安這小子追隨在炙身邊,耳濡目染多年,也學會威脅他們了,膽子不小。
「太離譜了。根據克安的寫法,光是應付他層出不窮的要求就夠了,我們還要不要過日子啊?」
「他會這麼寫可能有他的用意,稍安勿躁,讓老哥念完信。」「和」沉穩的安撫「平」,一行人移至枝繁葉茂的栗樹根下坐定。
「事情是發生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得從郁卒透頂的少爺突然決定到海邊散心開始講起……」
朗朗乾坤下,言如行雲聲似鐘,流光逐漸把人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