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結束後,關擎天發覺葉瓷心似乎變了。
她變得心不在焉,而且郁郁寡歡。
她經常做一些很反常的動作,不是看著他發呆,就是抱著他的衣服發傻。
上一秒還好好的,一晃眼,就見她的神智已經飛到九重天去了。
「瓷心,你倒給我的,是醬油,不是麻油。」
他撐著下巴,指尖點著桌面,無奈地看著眼前一整碗清清水水的湯面,被染成黑黑的醬汁。
「啊,糟糕!對不起、對不起!我再給你重新盛一碗。」她猛地回神,充滿歉意地趕快放下醬油瓶,捧起碗就要端往廚房。
沒想到手指毫無預警地接觸到燙熱的瓷碗,雙手反射一收,踫倒整個碗。
「唉呀!」她驚呼一聲,雙手被燙人的湯汁潑濺。
關擎天凝著臉,立即站起來拉著她的手到水龍頭底下沖水。
「桌子……」她轉頭看著一桌的狼藉。
黑醬色的湯汁很快地在桌面四處漫流,然後沿著桌角全滴到地上去。
「桌子等一下再清理,你的手比較重要!那個湯是剛滾的,非常的熱,手要是燙傷了怎麼辦?」他蹙眉斥責。
瓷心沒有說話,只是站在流理台前,整個身子被他環抱在懷里。
感受著身後暖熱的體溫,看著那一雙幾乎比她大上一倍的手掌,他所有的體貼與關懷,都讓她鼻酸。
兩人靜靜地站著,沒有人開口,交握在一起的雙手,一同在水龍頭底下不停地沖著水。
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說話。
「你最近怎麼回事?老是心不在焉的。」
「沒有啊!」她迅速地搖頭否認。
「還說沒有?從那天宴會回來之後,你就變得怪怪的。」
她咬著唇不說話。
想起那天晚上,她竟然在廚房里抱著母親哭,就覺得對母親萬分的抱歉。
她那一哭,簡直嚇壞了她媽媽。
他檢視她的手指,看看她是否真的受到燙傷。
確定她的手只是發紅,沒有任何燙傷後,他終於松了一口氣。
「你的手應該沒事。」他心疼地撫著她的手指。
「嗯。」他胸前的小腦袋點了點。
他輕嘆一聲,低頭親吻她的耳垂及頸子。
她閉上眼,仰起白皙的頸側,讓他的唇能更無所阻礙地在她滑膩的頸子上來回游移。
他伸出手關掉水龍頭,將她從他懷中扳轉過身子,兩手握在她身側,傾身吻住她的唇。
她的臀部抵靠著流理台,雙手攀上他的頸子,仰頭承接他的吻。
他用唇舌與她交纏嬉戲了一會兒後,慢慢從她的粉唇沿著圓潤的下巴往下細細啃咬,然後在她的頸際來回吮吻。
在他的挑逗之下,她的氣息逐漸紊亂。
微微睜開眼楮,她瞧見桌上的一團狼藉。
「我們……還沒吃飯……」
「晚一點再說。」
他咬了她一口頸子。
「那……桌子……」
「別理它。」
他埋到她胸前,咬開她胸前礙事的扣子。
「還有地板……湯……流到地面了……」
「……我說別理它。」
他耐住脾氣,大手撩起她的裙子向內探索,惹得她忍不住細細地喘息一聲。
「可是……那些面條……」
「……」
她身為管家的居家整潔責任感,終於讓他崩潰。
他低吼一聲,不由分說地將她攔腰抱起來,往他的房間大步走去。
「擎天,先讓我把桌子清一下……」她念念不忘地從他的肩膀探出去,對著桌子依依不舍地伸出手。
「葉、瓷、心!你可不可以專心一點?再繼續給我殺風景,滿腦惦念著桌上那團面的話,我就宰了你!」
他忍不住咬牙警告,終於讓她住了嘴。
「砰!」
大門被他用腳一踢,重重關上。
瓷心躺臥在關擎天身邊,一只小手在結實黝黑的胸膛上畫圓圈。
他抓起她的手,放到唇邊輕輕啃咬。
「我不能吃。」她被逗得格格笑。
「如果可以,我真想把你整個吃到肚子里。」他一口合住她的手指。
「我記得你前不久幫我拍了很多照片,都洗出來了嗎?」
「早就洗好了,你想看?」
「可以給我一份嗎?」
「沒問題,過兩天我再洗給你。」
「不要對我太溫柔,不然我會哭的。」雖然只是說說,她已經開始熱淚盈眶。
「想哭就到我懷里哭。」他半吟半唱地笑著對她說。
「耍寶!」她破涕為笑地一掌拍向他的胸膛。
玩鬧了一陣子,她依然放不下外頭桌上還未清理的一片狼藉。
「我出去把桌子擦一擦,還有,我們也該吃飯了。」
「瓷心,你可不可以偶爾不負責任一點?」關擎天翻身將臉埋進枕頭里。
她輕笑出聲,赤果地下床去,一一撿拾起自己的衣服後,很快地穿戴回去。
「我先出去,把湯面重新熱一熱。你等一下穿好衣服,記得趕快出來吃飯。」她坐到床上,親吻了他一記後,才起身走出房門。
他睜著眼在床上躺了一下,便覺得無聊而起身下床。
腳一踏到地上,一低頭,就看到地上躺著一張被摺疊得整整齊齊的紙片。
「這是什麼?不會是瓷心的采購單吧?」他好奇地打開紙片,想要看看她列了哪些物品。
打開紙張後,他的神情倏地一變,整個人全愣住了。
一字一字地看閱完畢後,他面無表情地緩緩將紙片摺好,望著門外的神情冷酷到了極點。
「瓷心,你騙了我……」
關擎天像是轉了性一樣,突然變得狂野而放縱,經常數日未歸,不但沒有像平時一樣交代行蹤,連電話也不打了。
他看她的眼神,變得非常的冷淡無情。
瓷心不知所措地面對他的轉變。
看著電話,她猶豫了好久,才鼓足勇氣,拿起電話打給他。
電話嘟了兩聲,就馬上被接起來。
「你好,我是關擎天。」他公式化地回答來電。
「喂……是我……」她緊張得吞了一口口水。
「什麼事?」一听是她,他的聲音立刻冷淡下來,甚至接近冷酷的溫度。
「沒……只是問你,今天需不需要準備晚餐……」
關擎天沈默了一會兒,凸顯出他身後的吵鬧擾攘聲,刺耳的音樂聲也在電話里震天價響。
他在哪里?她好想問,可是他的冷冰態度,實在讓她問不出口。
她听到他轉頭對著不知名的人通知了什麼事,惹得好幾個人歡呼大叫。
「晚上我會帶朋友回去開個小派對。擔任管家的你,應該知道怎麼準備吧?」
「我、我知道……」
「那沒事了。」他對她說完後,立刻切斷了電話。
听著耳旁的規律嘟嘟聲,她的心也沈到谷底。
他對她的態度,真的令她心驚膽戰。
不過,眼前他剛剛丟給她的問題必須先解決。
她又撥了一通電話出去。
「喂,媽,我是瓷心。我想問你,如果要在家里開一個小型派對,我要怎麼準備?」
「派對?是擎天少爺要帶朋友回家去玩?」
「嗯。」
葉母沈默了一會兒,才要瓷心拿紙筆來,詳詳細細地交代了洋洋灑灑數十條事項。
瓷心一一記下,並且在心中迅速地整理出工作的順序和內容。
「媽,謝謝你,還好有你在,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感激地在電話中送給媽媽一個飛吻。
葉母沒有像平常一般地開懷笑出來,反而用一種遲疑的語調喚她。
「瓷心……」
「嗯?」
「你跟擎天少爺之間……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沒有啊,怎麼了?」她心虛地回答。
「你最好看一下今天的報紙,擎天近來似乎很放縱,他爸爸最近非常的生氣,你有空的話,多勸勸擎天少爺。」
「我知道了。」
聊了幾句後,母女倆掛上電話。
瓷心呆呆地坐在原地想了想,才起身到客廳去看報紙。
一打開報紙,影劇版上的頭條,竟然是關擎天被人拍到在清晨時分,從一位小有名氣的女星家中走出來的新聞。
不但如此,內容部分還提到他最近與商界中幾位千金名媛同進同出、用餐出游。眾人都在猜測他最後會情歸何處,哪家的千金能網住他那顆浪子心?
她震驚地僵在原地。
「他……他跟別的女人……」
原來這些日子,他不是如她所猜想的為了工作而忙碌,而是為了在花叢之間流連而忙碌。
她的心一陣陣刺痛,宛如刀割一般。
瞪著報紙上另一張與一名美麗女子親密相擁的合照相片,一股被背叛的感覺,重重地打擊她。
一陣反胃欲嘔的感覺,強烈地從胃部一涌而上。
她臉色發白地沖到浴室去大嘔特嘔。
吐了半天,什麼都沒吐出來,只吐出一些酸水。
她既痛苦又虛弱地跌坐在馬桶邊,無助地用雙手將自己緊緊環住。
她用十年的痴心,只換來了一小段短暫的、欺人的溫存。
他只是短短地注視了她一陣子,然後,他還是將他的眼眸從她身上移開,繼續追逐著他身邊各種美麗的風景。
媽媽說,她總有一天一定會心碎。
現在,這種傷心欲絕的痛楚,就是心碎的感覺嗎?
「關擎天……你好殘忍……你好殘忍……」
她跪坐在浴室里,忍不住痛哭失聲。
她從不知道關擎天放縱的模樣,竟然是這麼的可怕。
整間屋子的音樂開得奇大無比,他則慵懶萬分地斜躺在沙發上,發絲隨興地飛揚著,襯衫隨意披在身上,放肆地敞果著胸膛。
他一邊喝酒,一邊笑看其他人在他身邊瘋狂地追逐玩樂。
葉瓷心不安地站在角落,遠遠地看著他。
她發覺他的這一面,也是她所難以親近的世界。
一一環視他帶回來的八名男女,有些人就像是長期浸在菸酒里一樣,顯得十分的蒼白不健康。
面對這麼多陌生人,她顯得無助又緊張,還好在這堆人之中有一張熟面孔,讓她稍微安心了一些。
「瓷心,你真是太強了。才短短幾個小時,你就準備得這麼周全,真是了不起啊!」何奇緯拎著啤酒,悄悄地來到她身邊。
參加派對的他,也顯得十分狂放不羈,一向梳得整齊的頭發也隨意地散亂著,胸前襯衫扣子也解開了好幾顆,和關擎天如出一轍。
「我媽媽是關家的管家,經驗豐富,是她指點我的。」她淡淡地解釋道。
「听說你的文筆很好?」
「是擎天說的?」
「是啊!你不知道,他開口閉口都是你,我看那個悶騷小子是真的戀愛了。」他一臉調侃地用下巴指了指躺在沙發上仰頭灌酒的男人。
她沈默了一會兒,才落寞地低聲呢喃。
「你說錯了。」
「你說什麼?」他喊了一聲。
「他的眼中,還是沒有我的位置。」看著他,她的眼神開始迷蒙。
「啊?我听不清楚。」他直覺地彎腰,向她附耳過去。
音樂太大聲,她的聲音太小,他幾乎听不清楚她說的話。
「我在他的心里根本沒有所謂特別的位置,你完全弄錯了。」不理會他一頭霧水的表情,也不管他有沒有听到,她繼續不停地說道。
「瓷心,我真的听不清楚。你說什麼位置?什麼弄錯了?」他苦惱地皺起眉,乾脆用手在耳旁圈住,低頭靠她更近。
「我說……」她的語音突然一頓,唇瓣微微顫抖著,注視客廳的眼眸中,涌出了淚水。
何奇緯嚇了一跳,順著她的視線,看向客廳。
有個女人靠近躺在沙發上的關擎天,毫無禁忌地親吻他的嘴唇。
他不但沒有拒絕,反而伸出手臂攬緊女人的腰,狂熱地擁吻起來。
何奇緯擔憂地看著她泫然欲泣的傷心小臉,忍不住低咒出聲。
「你真的完全說錯了……」她痛苦地低喃。
何奇緯這時才听懂了她所說的話。
音樂忽然在此刻中斷,人們的笑鬧聲依然延續著。
她的淚水滑了下來。
「我愛他,可是他不愛我。」
她的嗓音忽然穿透了高聲笑鬧的噪音,在所有聲音同時岑寂的一瞬間,傳到了所有人的耳里。
關擎天听到了她那句極其微弱的語音,身軀明顯一僵。
他推開身上的女人,往他們兩人的方向望過來。
似乎沒料到會看見她那張哭泣的小臉,他眼中出現一絲的愕然。
何奇緯憤怒的視線,與關擎天猜疑的眼神在空中相遇,兩個好友用眼楮在角力,為了一個女人互相廝殺。
其他的人似乎也嗅出了他們三人之間的不對勁,像是看好戲似的,紛紛將視線投注在他們三人身上。
「關擎天,我問你一句,瓷心在你心里到底算什麼?」
「你管太多了。」他眯起眼,仰頭喝了一口啤酒。
「連我都能感覺到她對你的一片痴心,為什麼你要這樣糟蹋人家?」虧他還秉著成人之美的精神,退出追求瓷心的行列。
「是誰糟蹋誰?」他怒吼一聲,狠狠地將啤酒罐給摔出去。
他突如其來的強烈怒氣,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她茫然地看著他,不明白他為什麼會說出這一句話。
「擎天,不要太過分!」
「她整整痴纏了我十年,到最後甚至假借管家的工作名義到我身邊,一步一步地計劃,用身體勾引我上床!這種不要臉的女人,你要?」他狠毒而且不留情地嘲諷出聲。
她呆呆地望著他,渾身無法克制地顫抖起來。
他的話、他的視線,將她整個人撕成了千萬碎片。
她緩慢而艱難地呼吸著,感覺一道又一道的冷空氣,全都化為利刃,幾乎要將胸肺給割出血來。
何奇緯再也看不下去,摔掉啤酒罐,怒咒一聲後,往關擎天的方向撲過去。
關擎天險險避開一個拳頭後,也毫不示弱地反身還擊。
兩個男人像發了狂的野獸,火爆萬分地扭打在一起,幾乎打紅了眼。
眾人驚叫出聲,拉人的拉人、閃躲的閃躲,整間屋里混雜著男人的叫吼聲和女人的尖叫聲。
葉瓷心靜靜地站在原地,看著眼前荒謬的一團亂狀。
音樂聲此時又開始強烈放送,鼓聲節奏分明,激蕩耳膜。
男人間正在進行的可怕暴力,也變得極端的可笑。
她有點想笑。
原來媽媽也說錯了。
她最後面對的,並不是心碎……
她的心,根本就被整個給剜空了,空到連一絲痛覺都沒有了……
最後,派對不歡而散,眾人掃興萬分,悻悻然地離開。
關擎天早就甩門出去,只留下何奇緯和葉瓷心兩人。
「擎天真的像頭野獸一樣,打起來完全失去理智。」何奇緯小心翼翼地模了一下腫起來的顴骨和唇角,傷腦筋地想著,回去後要怎麼面對爸爸的怒氣和媽媽的眼淚。
葉瓷心收好醫藥箱後,嘆了一口氣站起來。
「你回去吧,這里我來收拾。」
「留你一個人?我不放心,至少要等到擎天回來。」他搖搖頭。
「我需要獨處,拜托。」她垂下頭輕聲說道。
何奇緯嘆了一聲,從口袋里模出一張名片,找來一枝筆,寫下一組號碼後交給她。
「好吧,我回去了。如果有什麼事的話,打這支電話給我。」
「謝謝。」她微微扯動唇角,向他道謝。
她知道他對自己的心意,但是現在她的心靈已經疲憊不已,沒有絲毫的餘力可以去回應他。
何奇緯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後,才開門離去。
她關上門後,拿起掃把、抹布,開始清掃滿室的雜亂。
她獨力扶起翻倒的桌椅,推正被撞得移位的家具,掃著一地的垃圾、菸蒂和空罐。
她一項一項地收拾著,整夜沒睡,只是拚命地整理、打掃、拖地。
直到天亮了,她才筋疲力竭地將整間屋子還原到最初的整潔。
拖著異常沈重的腳步,她一一推開所有的窗戶,讓屋內濃重的菸酒味和人體汗味飄散出去。
最後,她才走進浴室去,草草地洗了一個澡,連頭發都沒吹乾就躺到床上。
她的身體極度疲倦,四肢百骸都在尖叫著需要休息。
可是躺了好久,她的眼楮仍然張得大大的,十分清醒地望著天花板。
「一切都結束了。」
她低喃著。
老早以前,她就料到了這個結果。
只是她沒有預料到,竟會以這種極狼狽的方式退場。
她抬起手臂,壓住疼痛不已卻流不出一滴眼淚的眼楮。
過了好久、好久,她才昏昏沈沈地睡著。
夢里,吵雜喧囂。
她皺著眉,不安地在床上輾轉又輾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