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畫書沒有,孕婦手冊倒是有一本,-要不要?」湯承硯推開大門,一手撐在門框上,一手用食指跟拇指拎著小冊子,低頭看著她。
他的俊臉露出沒有笑意的假笑,看起來有點凶,柳意婷感覺到有殺氣,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膽小地向後退一步。
還是被他發現了!現在該怎麼辦?柳意婷焦慮地想道,緊張兮兮地瞪著手冊,想伸手拿又不敢。
「怎麼樣?對這本孕婦手冊有什麼話說?」看到她無言的反應,他的心情更加惡劣,氣勢逼人地向前跨進一步。
她從來沒發現,他凶起來竟然會這麼可怕。
她咬唇又後退一步,拚命眨眼,忍著下轉身逃跑,免得引發他更大的怒氣。
「不說話,是不是代表心虛?」他-眼看她。
「不,不是……」她虛弱地搖搖頭,緊張得背後直冒汗,覺得自己快昏倒了。
「告訴我,孕婦手冊怎麼來的?」他咬牙問道。
「醫院給的。」她一時沒有想太多,直覺地就說出口,講完才發現自己的回答似乎有點白痴。
果然,他氣得額冒青筋,抓狂怒吼。
「我不是問-這個--」他會被她氣死,她是在裝傻還是在搞笑?
「你、你嚇到我了。」她驚跳一下,驚魂未定地-住胸口。
他從來沒有對她這麼大聲說過話,嚇得她瞬間紅了眼眶。
他拚命吸氣、吐氣、吸氣、吐氣,克制了火氣後才開口。
「給我老實回答,小孩是誰的?」
「我的。」她飛快回答。
冷森森的眼神射過來,瞅得她瑟瑟發抖,只好乖乖重新回答。
「也……也是你的。」面對他的滔天怒氣,她不敢有所隱瞞。
「那-說的第三者,是誰?」他-眼繼續逼問。
「是……是他。」她指指自己的肚子。
「不是別的男人?」
「沒有。」她飛快搖搖頭。
听到她的解釋,他的眼底瞬間掠過一抹近似松了口氣的光芒,神色也悄悄軟化了一些。
「-想分手,是因為懷孕,那個該死的第三者,指的是寶寶?」他望著她,謹慎地求證。
「寶寶才不該死呢!」她抗議道。
「到底是不是?是就給我點頭!」他再次抓狂。
她又嚇了一跳,忙不迭地拚命點頭。
得到答案後,湯承硯閉了閉眼,用力地深呼吸藉以控制情緒。
想到他差點就被她耍了,還差點讓她帶著小肉球偷偷溜走,他就忍不住冒出一背的冷汗,激動得想飆髒話。
他瞪著她,發現她臉上幾乎沒有血色,整個人甚至有些搖搖欲墜,這才想起她現在的身體狀況。
他撒開頭對著旁邊低咒幾句,又深呼吸好幾下,穩住了脾氣後,才繃著臉轉回頭。
「進去坐著說話!」
他強勢地走進屋里,關上大門,半扶半迫地搭住她的手臂,引她走到客廳要她坐下,免得她真的昏倒,自己則坐到她的對面,並將孕婦手冊丟到茶幾上,冷眼看她的反應。
瞪著孕婦手冊,柳意婷感覺自己像是行為不檢而被導師關切約談的中學生,雙手規矩僵硬地擺放在膝上,困難地吞咽口水。
她很懊惱沒有將孕婦手冊放到更安全的地方,本來以為「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才將手冊夾藏在書架上的漫畫里。
誰知道她被這句格言給唬了,危險的地方,還是很危險。她在心里嘆氣地提醒自己,以後不要再相信這句話。
如果沒讓他發現手冊,過幾天之後,她就可以順利地消失了。
「-為什麼會懷孕?」確定她不會昏倒在地板上後,他繼續質問。
「為什麼會懷孕呀?嗯,就是一尾小精蟲,踫上一枚小卵子,形成受精卵後在子宮著床,然後就……」她被他殺氣騰騰的目光瞪到不敢再說下去,但一時又說不出其他的答案,只好委委屈屈地咬住唇,決定保持緘默。
他深吸一口氣後,再緩緩吐出氣,確定自己不會失控大吼後才又開口。
「當初-不是信誓旦旦地說-有避孕?還是我們哪一次忘了做好安全措施?」
「這事……說來話長。」她面露為難,小心翼翼地看著他。
當初她是曾經這麼說過,也對他拍胸脯保證說不會有小孩,所以算是她食言毀了兩人的約定。
「那就給我長話短說!」他雙手環胸地瞪視她。
長話短說?「要多短?」她虛心請教。
「-說呢?」他投給她一眼「要是很長就給我試試看」的警告眼神。
好吧!她轉了轉眼珠子,努力攪動腦汁,好不容易想到了又短、又貼切的回答--
「這是--天、意。」
嗯,夠短了。不知道他滿不滿意她這次言簡意賅的回答?她已經很努力地配合他的要求了。
湯承硯第一次明了,氣到想要殺人的時候,雙手會有多癢,癢到好想搭上她的細頸子,快意恩仇地給他狠狠掐下去止癢!
他握起拳頭,又緩緩伸展,十指相握後再慢慢平放到茶幾上,克制自己不要真的伸出手行凶。
閉眼吐納一番後,他重新對她下指示。「-給我說長一點,而且給我說清楚。」
「真是麻煩,一下要短一點,一下要長一點,這樣讓我很為難耶!」她沒發現他的脾氣已經瀕臨危險的崩潰邊緣,少根筋地忍不住嘟唇抱怨。
「-要不要說?」某個人的大手正在「喀喀喀」地收握成拳。
她警覺地瞄了瞄他的拳頭,配合度極佳地馬上回答他的問題。
「兩年前我曾經出過嚴重的車禍,醫生告訴我可能無法生育,所以我跟你說我有做好完備的避孕措施,其實……我說了謊。我什麼避孕方式都沒做,你在這里用的,也都是破的。」
「-說什麼?!」他結結實實地呆住。他們……一直沒避孕?
「我剛開始時是有避孕,後來想要試試看我是不是真的不能懷孕,就不吃藥了,也給你偷偷戳過洞的,沒想到一直都沒事,所以我認定了我是真的不會懷孕,就干脆不再做任何避孕措施了。直到兩個禮拜前,因為身體不舒服去看醫生,沒想到,醫生竟然說……說我有了……」看到他的臉色越來越鐵青,她也因為心虛,聲音越來越小。
「我的老天啊--」他抬手撫額,心里百味雜陳,簡直無言以對。
他跟她竟然將近一年都沒有避孕!
這是從他懂得男女關系之後,從來沒發生過的事,不料這回卻重重地栽在她手中,這讓他十分的懊惱,也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該慶幸是在他動了想娶她的念頭後,她才中了獎嗎?
如果孩子來得更早一點兒,他恐怕無法像現在這樣,在驚嚇過後,就輕易地接受了孩子的存在。
想到這里,他對她更加氣憤難平。
「意婷,-這是欺騙!」他的眼神充滿指責。
「我……這不能算是騙你,醫生的確曾說過我非常難以受孕啊!」她委屈地低下頭。
「-利用我,對我說謊,更一度打算讓我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當了爸爸,-難道不覺得這樣太自私了?」
「對不起……」她一邊不安地囁嚅,一邊用手指絞著裙角。
他看出她雖然心虛,但卻一點兒也沒有後悔的表情,只能無奈地癱進沙發里。
好吧,他認了。
「-是在利用我跟-自己的身體賭,賭自己懷孕的機率,對不對?」他嘆息地問。
「是……是有一點。我本來很難過,以為自己這輩子真的就像醫生說的,無法擁有自己的孩子,誰知道已經絕望的時候,老天爺竟然賜給了我一個親生骨血的小生命,我真的好感動……」她的眼眶一紅,眼淚又威脅著要掉下來。
「是我賜給-的好不好?」他喃喃說道,怕自己看到她的淚水會心軟,只好忿忿不平地轉開頭。
她要感激的人應該是他,關老天爺什麼事?
「所以我說,這寶寶是個令人驚喜的天意呀--你說對不對?」撫著肚子,她難掩興奮地抬眼瞅他。
他想大喊不對,轉過頭來看到她眼中打從心里發散出來的喜悅光芒,原本氣憤難當的心口,有一部分還是軟化下來,視線也不由自主地掃向她的肚子。
想到她的肚子里正孕育著屬于他的小孩,一股不可思議的奇妙感受不禁涌了上來。
想到他要做爸爸了,唇角也不由得滿足地向上翹起來。
想到她這麼不容易懷孕的體質,還能懷下他的孩子,他就覺得好驕傲。
想到她騙了他……她騙了他……她……
一想到這里,滿月復怒火又給他熊熊冒上來!
她騙了他!他怎麼可以被懷孕的消息沖昏頭,像個被人牽著鼻子跑的傻瓜,蠢兮兮地陪著她一起沈浸在做人成功的興奮里?
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鈔票,從來就不是他的行事風格。
湯承硯用力甩頭,想把理智給甩清醒一點兒。
「我很同情-,但-利用我是事實,我怎麼也無法諒解-的行為!」他很努力地維持氣憤的情緒,很努力面無表情地望著她。
听到他對她的指責,她的笑容倏地消失,瞬間浮起既挫折又不知所措的脆弱表情。
「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想要孩子,但是我好不容易懷了孕,也許這輩子就只能有這一個寶寶,所以我絕對不可能選擇墮胎的。」她流露出天生的母性本能,緊張地用雙手護住月復部,望著他的神情像只警戒的小鹿,彷佛打算苗頭一不對時,隨時跳起來逃到天邊海角。
她的話讓他又一陣惱火。
「我不會逼-墮胎!」他咬牙澄清自己的立場。
馬的!他看起來像是狠心又不負責任的爛男人嗎?
「真的?我跟我的寶寶一起謝謝你!」
放下心後,她露出甜美的笑容,讓他不小心閃了一下神。
「-別高興得太早,我不會這麼輕易就原諒-的!」他滿臉不爽地撂下話頭。
「我可以簽下切結書,以後絕對不會帶著孩子來跟你要求承認親子關系的!」她急切地舉三指童軍禮保證。
她忙著跟他撇清關系的舉動更加觸怒他,月復火正式沖向九重天。
「-把一切都想好了,不但主動跟我要求分手,還打算偷偷賣掉房子後,再帶著我的小孩神不知、鬼不覺地遠走高飛?」他用力咬牙,覺得雙手又癢得想掐斷她的細頸子了。
「我……是這麼打算的。」她心虛地點點頭。他果然好厲害,把她的心思抓得一寸不差。
「真是太過分了!孩子怎麼能讓-一個人獨佔?那我呢?我是孩子的爸爸,-把我放在哪里?」他氣得從沙發上彈起來,抓狂地團團轉。
會有這個寶寶,他也是出過一份力的好不好?
她一推四五六,就想簡簡單單帶著孩子跟他撇清關系?門兒都沒有!
「你……」她仰頭望他,滿眼迷惑。
「-想留住孩子,可以,但是我有條件。」他深吸一口氣,緩緩露出笑意,頗有「台灣霹靂火」里的壞人味道。
她驀地愣住,以為他要跟她搶孩子,心一慌、鼻一酸,眼淚馬上流下來,撲跪到他面前抱住他的雙膝,嚇了他一大跳。
「嗚嗚∼∼承硯,我求求你,這個世界上,只有這個寶寶是我唯一的親人了!你將來結婚後,可以跟其他的女人生很多很多的小孩,要幾個有幾個,但我這輩子可能只會有這個孩子啊!我求求你,不要跟我搶小孩,好不好?」
湯承硯翻白眼,很受不了地向後仰躺進沙發里。
馬的--就叫她不要太沈迷于八點檔連續劇了,每晚總愛手拿遙控器,好幾台輪著轉,看到最後,現在干脆自己演起來嗎?
人家都在迷日劇、韓劇,就只她愛看狗血亂灑的台灣鄉土劇。
「哭什麼?起來啦!我又還沒開口說出我的條件。」他不耐煩地晃了晃膝蓋。
「嗚嗚∼∼我求你,不要搶走我的孩子--」她死命抱住他的膝頭不放。
「-先問問我的條件是什麼再哀號好不好?」他俯瞪她,簡直快抓狂。
「嗚嗚嗚∼∼不要不要!你不要搶走我的孩子--」她拚命在他的膝頭處抹鼻水跟淚水。
可惡!這女人想用眼淚淹死他嗎?
膝頭上濕熱的水氣讓他的心頭煩躁,冷硬面具終于忍不住軟化了下來。
「笨女人!-給我起來。」他重嘆一口氣,伸出雙臂,彎腰將她從地上提抱到他身邊坐好。
「嗚嗚∼∼」她窩在他肩頸抽泣不已。
他覺得她根本就沈浸在她自導自演的親情倫理悲喜劇的劇情中了,而他則成了劇情中要拆散她和孩子的大壞蛋。
「好啦,好啦,不要哭啦!我又沒有要跟-搶孩子,瞧-嚇的。」他無奈又心疼地拍撫她的背。
「我想帶著孩子離開,是不願意耽誤你的前途嘛……」她抽抽噎噎地抹眼淚。
「關我的前途什麼事?」他呆了呆,這女人在說啥?
總不會是他有了小孩後,黃金單身漢的行情就會大跌這種前途吧?
「你這麼年輕,又沒有固定的工作,要怎麼養我跟小孩呢?」她愁容滿面地回答。
「年輕?沒固定工作?等一下,-說的人是我嗎?」他滿頭霧水地瞪她。
「是你呀--雖然我一直沒問你的年紀,不過你的外表看起來大約只有二十出頭而已。還有,你說你有工作,可是我老是看你三更半夜抱著電腦玩游戲,早上我出門上班的時候,你都還賴在床上沒起來,所以,我想你頂多是打打工,應該沒有固定的正職吧……」她吸著鼻子,怕傷了他的自尊心而撇開頭。
他翻翻白眼,對她的誤解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我發覺,我們之間的了解還真少。」他苦笑地搖搖頭。
「呃……難道不是這樣嗎?」她止住哭泣,眨著眼瞧他。
「柳意婷柳小姐,請容我自我介紹。我今年已經三十二歲了,看起來年輕是因為我有一張女圭女圭臉。家人有父親、母親、姊姊,身家清白。父親跟姊姊都是律師,家里開了一家律師事務所,母親在婦女保護協會工作,姊姊五年前已經嫁人,姊夫也是一名律師,將來兩人會一起接手我爸的事務所。而我在一家電玩公司工作,負責游戲開發,我們公司的制度是不必打卡上班,只要求能準時交出計劃提案和研究成果。」
「咦?你騙人的吧?」
「我騙-干麼?」
「噢……」她尷尬地直笑。
「噢什麼?下回有疑問給我張開嘴巴問,不要在心里亂猜。」
「噢。」
「還噢!」他鐵青著臉低咆。
柳意婷依舊呵呵傻笑。
這女人,他真會被她給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