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格局不算大的辦公室角落,忽然爆出哄堂大笑聲。
「提拉米蘇?真的假的?」
「原來,緹拉跟她妹妹的名字這麼特別啊!」
「哪有人會把自己的小孩取一個甜點的名字?」
眾人擠在一起,同時笑彎了腰。
「有啊,我昨天在書店翻到一本小說,作者就叫棠霜-!」某道聲音插入。
「你來鬧的嗎?那是筆名,不一樣好不好?」一只手狠狠敲上某顆西瓜頭。
「不過葉經理,你的爸媽也很絕,把雙胞胎叫做‘卡布其諾’,實在沒多少人想得出來吧?」一名女職員抹抹眼角笑到飆出來的淚水。
「葉經理跟緹拉實在是天生一對,就連名字都這麼的相襯。香醇的咖啡就是要配上美味的慕斯蛋糕才對味嘛!」小課長狗腿的贊美聲,贏得不少人的鼓噪附和。
一名亮麗光鮮的高高挑美女,無聲地站在人群外圍。
她雙手環胸,右眉抽了抽,右腳踩著無聲的拍子,眯著眼泠冷瞪著人群中央那個高出眾人一個頭以上,笑得極為張狂的英俊男人。
如果可以,她真想抓起桌上的液晶螢幕,狠狠打爆他的頭!
她努力地深呼吸、又深呼吸,免得自己當場犯下凶殺案。
像是感受到什麼,鶴立雞群的英挺男人轉過頭來,目光含笑地對上她冒著怒火的瑩瑩玉眸。
「啊呀!說人人到。緹拉,你回來啦?」
高大英俊的男人手長腳長地撥開人海迎向她,無視于她眸中的陣陣殺氣,甚至不知死活地抬起一只手掌,親匿地搭上她的肩。
容貌極為出色的俊男美女站在一塊兒,簡直是登對得不像話。兩人四周頓時散發出亮眼奪目的光芒,讓在場每個人的眼楮幾乎都快被照瞎了。
誰能說他們兩人相配是言不由衷的狗腿話?
他們簡直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啊!
眾人感動地搗著胸口,用這幅美到不行的畫面狂洗眼楮。
徐緹拉暗自翻白眼,狀似厭惡地避開那只咸豬手。
不管別人怎麼想,她這輩子最避之唯恐不及的,就是把她跟葉卡布這個臭家伙湊在一塊兒!
「葉經理,你不待在公司頂樓陪著大老板努力工作,跑來我們這個小單位閑嗑牙什麼?如果你要找我們經理,你也跑錯地方了,我們經理的辦公室在樓上,不是在這一層。」她面無表情地瞪著他,十足的冰山美人模樣。
唯獨咬力過猛的兩排貝齒,明白主人的怒火有多旺。
「我是奉大老板的命令,去跟你們部門的經理討論正事的。但因為想看看你,所以跟經理討論完後,特地抽空下來找你。」他輕聲細語,一副討好她的深情款款狀。
「少惡心了!你又要做什麼?」她毫不領情地後退一步,對他放電的眼神完全免疫。
他們兩人比鄰而居,有什麼事回家再講就好,干麻特地跑來她的地盤跟她的同事們嚼舌根?
肯定有鬼!
「緹拉,別這麼凶嘛!人家葉經理對你很關心耶!」
「就是呀!有話好好講,葉經理百忙中還特地抽空來找你,實在好體貼耶!」
「對啊、對啊!易尋無價寶,難得有情郎耶!」
眾人東「耶」一句,西「耶」一句,耶得她頭好痛。
他也只是跟他們交談一下子,竟然就已經有同事倒向他,幫他說起好話來了?!
什麼無價寶、有情郎的?
他剛剛又在眾人的腦子里灌入了什麼毒?
「葉經理,你剛才在我背後造了什麼謠言?」她一把扯住他胸前的領帶怒瞪他,臉色黑了一半。
「我沒有啊!」他雙手插在褲子口袋,微微傾身向她,無辜地對她眨眨眼。
他的模樣,像是要對著大發嬌嗔的她說悄悄話安撫似的,暖熱的呼息有意無意地拂過她的鼻尖。
兩人之間曖昧的模樣,讓現場觀眾忍不住捧胸嘆息--
喔∼∼好浪漫的畫面啊……
徐緹拉的身子立即後仰,一邊不忘熟練地拾起手臂,抵在他的胸口,戒備十足地-開他一直逼近的高大身軀。
每次只要他站到她身前,就會讓她有種莫名的壓迫感,幾乎無法呼吸。
可惡!
她身高一六八,已經不算矮了,此時腳下還蹬了兩-半的高跟鞋,沒有多少男人能在身高上佔她的便宜,沒想到他硬是比她還高出一個頭來。先天氣勢上矮了他一截,讓她更加生氣。
她記得國小五年級時,他明明比她還矮十公分的,為什麼現在會高出她這麼多?
「還說沒有?死阿布!我剛才听到你們在談論我的名字!」
礙于形象,她不想讓人听到他們之間的爭執內容,所以她壓低嗓音對他吼。
但她卻沒想到,這樣的動作反而讓人更加想入非非,以為她也在親匿地對他說著悄悄話。
「我只是告訴他們,我們是熟識已久的青梅竹馬罷了。」他配合她放低音量,並且對她眨眨眼。
在外人眼中,他們簡直就像一對情侶,正親密地互相咬耳朵,甜蜜得令人渾身發麻。
「誰跟你青梅竹馬?扯這種事就算了,你還順便拿我的名字開起玩笑?」她怒不可遏地死瞪著他。
她考慮著要去清潔間找出那把號稱吸得住保齡球的小鋼炮吸塵器,用來吸爛他的嬉皮「笑臉」。
「我也有拿我跟我兄弟的名字出來一起分享,很公平的。」他聳聳肩,對她寵溺一笑。
「公平你的頭!這種把戲你還要玩幾次啊?」她忿忿地握拳,差點對他的俊臉開扁。
「怎麼了?什麼把戲?」
他的表情好無辜、好無辜。
「怎、麼、了?!」她扯開嗓子尖嚷,驚覺自己的嗓門太大聲後,瞄了瞄身後那群好奇的听壁角兼朝拜大隊,清了清喉嚨後,又壓下音調。
「你居然好意思問我怎麼了?!」她的壓抑指數明顯地快破表了。
「緹拉緹拉,別生氣嘛!」一個蝴蝶般的吻,落在她光潔的額頭上。
她捂著額,氣急敗壞地向後一跳,迅速朝人群後方某個神情落寞的男人方向看過去--
果然!
正如她所擔心的,那個男人一看他未來的對手是葉卡布,立即像只不斗而敗的公雞,難堪地撒過頭,-臉失意地默默離開辦公室。
他……他是故意來跟想追求她的人示威的?
一定是前幾天她老爸在家里嚷得太大聲,才讓他知道最近單位里有個男同事頻頻跟她示好,然後今天就到她的辦公室來個大動作消毒……不,是施毒!
看吧!看吧!好不容易微微綻開的桃花,就在葉卡布的刻意挑撥下枯死了!
可惡!她的粉紅色戀情還沒開始就夭折了!
「葉卡布!你非得這麼做,才會高興嗎?」她挫折地咬唇。
「我什麼都沒做啊!」他無賴地一攤手。
「……葉卡布!我討厭你!」
徐緹拉吸氣又吸氣,最後氣紅了眼,重重跺腳後扭頭就走。
「怎麼了?緹拉似乎生氣了?」
見到美人發怒,眾人紛紛上前關切地詢問。
「沒什麼,一個月發作一次的怒氣,過兩天就會恢復了。」葉卡布彬彬有禮地溫柔回答。
男人們也許還沒反應過來,可在場的幾個女生已經會意地羞紅了臉。
早上徐緹拉的確曾因為生理痛,私底下向她們要了兩顆止痛藥去服用。
「喔∼∼葉經理,你真體貼,連女人家一個月一次的不順、使性子,你都能這包容!」
「哪里、哪里。」葉卡布謙虛地搖搖手。
這等心思細膩體貼的好男人,天下哪里去找?
可惜這株好草已經有主人了。
眾家女子紛紛嘆息。
唉……
「可惡!葉卡布,你不要陰魂不散地纏著我好不好?」
一下班,趁著老爸和葉家爸爸都出去運動還沒回來的空檔,徐緹拉殺到葉家,站在沙發後頭,氣急地猛掐他的脖子。
「咳咳……女俠手下留情……」
坐在沙發上的葉卡布仰著頸子,忍不住嗆了兩下,被迫放下手中啃到一半的玉米。
「你纏了我快二十年了,還不膩啊?」她甩開在外人面前展現的冷靜美人形象,粗魯地推了下他的肩膀,氣呼呼地朝他大吼。
「你怎麼這麼說呢?我是關心你,所以去看看你調到新單位好不好而已啊!」他抽來一張面紙抹抹嘴。
「要不是因為你,我需要這樣逃來逃去,四處換單位嗎?上頭的大老板搞不好還以為我的定性不穩,甚至開始懷疑我的做事能力了呢!哪天我要是被公司炒魷魚,第一個就找你算帳!」
她氣嘟嘟地盤起雙臂。
當年不小心跟他一起考進同一家知名的公司時,她簡直不敢相信他們兩個冤家路窄竟然會窄成這個樣子。
但這家大公司的福利、待遇及制度都比其他地方還好,為了現實上的考量,她咬牙待了下來,打算在公司里要與他來個形同陌路。
結果,她似乎多慮了。他們雖然身處在同一間公司里,可也許是公司部門極多,又分布在不同樓層吧,在不同單位擔任不同職務的他們,整整一年之中,竟然只匆匆地在遠處見到對方幾面而已,連打招呼的機會都沒有。
這狀況曾讓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以為從此可以月兌離這個冤家的糾纏。
沒想到,一年多之後的某一天,他突然被大老板欽點拔擢,在眾人又驚又羨的眼神中,領著一紙大老板親自批準的人事令,調到頂樓總部去服侍大頭頭們。
接著,他的時間似乎突然變多了,三下五時就會到她的單位串串場,讓她氣得自動請調好幾次。
本以為離頂樓遠一點,他就沒空找她,誰知他還是天天向她報到,讓她煩不勝煩,躲到沒處躲。再請調下去,她就要調到掃廁所的歐巴桑清潔隊去了啦!
「我早就勸你調來跟我同一個單位啦,何必這樣辛辛苦苦地躲我呢?」
「我為什麼要去你的單位?」她白他一眼。
「來實習如何當個稱職的葉經理賢內助啊!」他笑得很欠扁。
「你這句話有種去對我爸說!」她老爸听了肯定會馬上中風,或沖來砍人。
徐、葉兩家的男主人是水火不容的死對頭,這早已是鄰里間五十年的老話題了。
想到這段恩怨,就會扯到她改名字的陳年往事。
她本來不叫徐緹拉,而叫「徐迎燁」,是老爸為了要紀念她比葉家的孩子早了幾個月出世,代表徐家贏了葉家。
但是在六歲那年,她被迫改了名宇。
改名字的原因,很蠢。
起因是:鄰居葉家爸媽把他們那對小她幾個月的雙胞胎兒子,取名為「卡布」跟「其諾」,葉家爸爸和他那對名字特殊的「卡布其諾」雙胞胎,一夜之間成為鄰里的注目焦點。
基于輸人不輸陣的無聊心態,嘔了好幾年的老爸竟然突發奇想,拗著媽媽陪他卯起來再生一個妹妹,好讓她跟妹妹一個叫「緹拉」,一個叫「米蘇」,湊成一塊慕斯蛋糕,來跟葉家的「卡布其諾」咖啡互別苗頭。
在六歲那年,媽媽終于如爸爸所頤,為他生了一個女女圭女圭。
在妹妹呱呱落地的那一刻,她便失去了跟隨六年的舊名字,改名為「徐緹拉」,而妹妹當然就叫「徐米蘇」了。
本以為,這樁荒謬的改名事件就這麼到此為止了。
誰知道,葉家那雙胞胎哥哥--就是葉卡布,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竟然在她改名之後,莫名其妙地纏上她,成為她改名之後的悲慘夢魘。
當年,小卡布宣稱此生非她不娶,原因是--咖啡要配蛋糕才香!
「我對你爸又沒興趣,我想要的人是你。」他微微皺眉嘟囔,表情似乎在埋怨她的不解風情。
「你死心吧!我爸老早就曾放過話,徐家的女兒絕對不準嫁到葉家去!你爸也說了,除非他死,否則葉家也絕不可能讓姓徐的媳婦進門!」她哼哼冷笑。
從小,徐家爸爸就一直擔心他的兩個女兒會被葉家的雙胞胎兄弟給染指,因此防他們兄弟倆就像在防一樣,不準女兒們靠近他們一步。
葉家爸爸氣炸了,也放話說葉家兄弟眼光再爛,也絕不會挑上徐家女孩,並勒令兒子們離徐家女孩遠一點。
但是,葉、徐兩家住得太近,想要避不見面,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那我們一起私奔吧!」他的語氣似乎躍躍欲試,眸光異常燦亮。
「神經病!你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她拍開他賴過來的大頭。
「我們青梅竹馬二十幾年了,難道你對我一點兒感情也沒有?」他轉頭咬她縴女敕的手指。
「我這輩子最不會產生感情的對象就是你!」她從狼嘴下及時抽回手。
「噢噢噢,蛋糕要是沒有咖啡相配,是多麼的孤單啊?」他像個詩人,憂郁地蹙眉捧心吟道。
「是誰說蛋糕非得配咖啡的啊?!」她渾身怒火,一躍而起。
「都是因為你的死纏爛打,趕跑了我身邊的每一朵桃花-不管是幼稚園、小學、中學、大學,就連現在……你!就是你!害得我今年芳齡二十五,依然是天涯孤單一蕊花,從沒談過一次成功的戀愛!」
說到傷心處,她忍不住再一次埋怨上天,為什麼要讓她認識這個克她克得死死的大冤家?
「嗚嗚嗚……臭葉卡布!我恨死你了!還我的青春歲月來啦∼∼」她忍不住對他一陣拳打腳踢。
「就說我會娶你嘛!是你一直要躲我的。」他委屈地撇撇唇,但依然乖乖地坐著任她揍。
反正她花拳繡腿的力道也傷不了他,打在身上就當是在為他拍蚊子。
打了一陣後,她累得停手喘氣。
「氣消了?」他憐愛地舉起她的手,一一親吻泛紅的指節。
「不跟你說了,我要回去了。」她飛快地撤回手,表情有點惡心地在他衣角上擦掉他沾上的口水,起身就要走。
「等一下。」
他反身拉住她的手。
「干麻啦?」
「我這個禮拜還沒吻過你。」他深情款款地回答。
「去死吧你!」
她擋開他向她嘟過來的嘴,順便賞他一記無影腳。
「噢!你謀殺親夫!」他抱著痛腳,在原地跳來跳去。
「你再說一句,我可以更狠一點!」
這一次,她的腳尖陰惻惻地瞄準他的命根子。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他舉起一手作投降狀,乖乖地以單腳跳閃到-邊。
「哼!」知道要怕就好!
她一轉頭,跟葉卡布一模一樣的面孔赫然出現在眼前。
「葉其諾!你躲在人家背後做什麼?」她高聲尖叫。
他那張臉皮害她差點反射動作地掃出一個飛踢。
雖然理智上,她知道雙胞胎是各自獨立的個體,但是她剛剛才被葉卡布惹毛,現在正一肚子火氣,所以只要是長得跟葉卡布一樣的家伙,一接近她的怒火攻擊範圍之內,就難保不會成為她手癢開扁的對象。
葉其諾知道正在氣頭上的女人惹不得,二話不說,舉起雙手投降,立即閃身讓路。
徐緹拉冷哼一聲,抬著圓俏的下巴,渾身僵硬地離開。
「你又拿徐家大姊開玩笑了?」葉其諾坐到沙發上,從鍋里挑出一支金黃色的玉米啃了起來。「她也只不過比我們大幾個月而已,不要叫她‘大姊’,會把她叫老的。」葉卡布彎腰揉著腿陘。
「我看,你是怕這聲‘姊姊’,會把你跟她的距離隔得更遠吧!」葉其諾心知肚明地揚唇一笑。
「誰說的?俗話說‘年齡不是問題’,況且我跟她也才差了幾個月而已。」
「你什麼人不喜歡,偏偏喜歡徐家的女兒。你把爸爸氣了二十年了,還沒氣夠?」其諾失笑,搖搖頭,丟開手上清潔溜溜的玉米梗。
「喜歡就喜歡了,有什麼辦法?」葉卡布無所謂地聳聳肩。
「說不過你,你自己加油吧!除了我們家跟徐家的兩個老頭,我看緹拉自己也對你抗拒得很,你似乎有些前途多難喔!」其諾拍拍老哥的肩膀。
「我這個人最喜歡挑戰了,越阻止我的事,我就越想去征服。等著瞧吧,緹拉絕對跑不出我的手掌心!」
「小心踢到燙紅的大鐵板。」
其諾低哼一聲,一點兒也不想浪費他的祝福。
「謝謝。」
卡布完全不以為意,輕松地咧嘴笑了一笑,眼眸中卻充滿強烈的企圖心。
等著瞧,緹拉那個小冤家,這輩子都別想躲開他的圍捕!
正要打開自家大門進屋去的徐緹拉,瞬間感到一股莫名的冷意竄過全身。
她雙手環胸,抖了抖。
「見鬼了!我怎麼有種不妙的感覺?」
她看了看四周,搓搓手臂,匆匆閃進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