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燻走進位于台北的風際集團大樓,銀色的外牆顯現出睥睨天下的氣勢,一如風際財團向來給人的印象。
他卻不以為然的搖頭,對于如此張狂的印象他向來不屑一顧,可是他堂哥並沒有意見。身為長孫,他將要繼承族長位置——也就是繼承整個風際財團,成為風氏一族的領導者,同時也繼承仇恨炎氏一族的宿命!在他大怕死後,風浩臣就是他們的族長,所以這一切都不必他來躁心。
徑自走進風浩臣的辦公室,他如往常般沒有敲門。
「今天體還在工作?我還以為你的心早就飛向結婚禮堂。」他嘖嘖稱奇。
「我們和蕭氏的合並案也進入了最後階段。」他頭也不抬,手指繼續翻動著桌上一疊文件。
「你們什麼時候簽署?」他悠閑的神態驀地改變。
「今天晚些時候。」
「在婚禮過後。」看著面無表情的堂兄,他有瞬間領悟。
風浩臣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你要好好待她。」第一次,他真的替那女孩擔心起來。
「你什麼時候成了她的守護神?」他終于合上文件,抬腕看表。
「從今天開始。」他雙眸異常警覺。
浩臣卻笑得不屑。「不要讓感情蒙蔽你的理智。」他那雙永遠如迷霧般的眼眸直視著堂弟。「別忘了我們是誰。」
「我們家族已經被仇恨籠罩得太久,或許是該選擇遺忘的時候……」那個用玩世不恭笑容作為掩飾的男子突然激動的叫著。
「風燻——你要明白你自己在說些什麼。」他如冰的眼神如利箭般疾射而去。
風燻眼里閃過深刻的痛楚。「浩臣,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所受的痛苦,因為我也跟你山樣。但是我們可以改變,只要我們學著忘記過去——」
「閉嘴。風燻,你的話太多了。」他整整領帶,神情漠然的斜睨著他。「你可以先回酒店去換套禮服,婚禮一個小時後就要舉行了。」
「你不去接新娘嗎?」風燻瞬間冷靜下來。
「自然有人會送她到教堂。」他往門口走去。
「考慮一下我說的話,這是你走出仇恨的惟一機會!」風燻在他背後大聲喊道。
「我為什麼要走出仇恨?」在門口,他猛地回頭。
「因為仇恨會使你變成魔鬼,讓你活得不像個人。」風燻淡淡的聲音里,透著一絲沉痛。
「風家的男人從來都不是人,我們本來就是魔鬼,你不知道嗎?」他嘲諷的微笑著,笑容籠罩整個臉龐,交織出詭譎的色彩,說完,他開門離開。
「不,我們可以自己選擇。」站在他離開的門前,風燻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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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里響起結婚進行曲的鋼琴伴奏聲,彩繪天花板上投射下五彩的柔和光芒,塑像的天使們默默微笑著。站在神壇前的芳菲美麗的不可方物,白色的頭紗輕柔拂面,純白的雪紛婚紗預示著聖潔和光明的未來。
站在她身邊的是一身黑衣的新郎,雖然他眼里帶著溫柔的笑意,可笑意卻未達眼底,讓人無法窺探。
說著婚禮上的誓言,那聲音莊重而神聖。他們相視而笑,風浩臣把戒指套上她的手指。
這個戒指就套住了她一生一世,套住她最深的牽掛和愛情。芳菲回視他,帶著虔誠的心,想要和他牽手到老。
他低頭吻了她,唇輕柔的刷過她稍稍顫抖的嘴唇,刻下了烙印。
迎著門前的陽光,他們站在台階上接受大家的祝福。人群里四處是驚嘆聲與羨慕聲,當新娘將捧花拋下時,女孩們的尖叫聲響遍四周。
新娘捧花落到了弄影腳下,她詫異的看著身邊擠成一團的女孩們,趕緊後退著離開。
芳菲綻放出明媚的笑容,轉頭看著她的夫婿,幸福在眼里閃爍。他正直視著前方,神情是如此自信,如此自豪。她從不曾看見他這般神采飛揚的模樣,那種志得意滿的神情,都是因為今天的婚禮嗎?
低頭露出含蓄的笑容,甜蜜在心頭流淌,她和他一樣如此欣喜,對未來充滿希望與憧憬。
風浩臣突然伸過手來握住了她,那輕柔的舉動竟然讓她有想哭的沖動,原來這就是幸福的滋味……
走下台階,她看著低頭含笑的父母,嘴角那抹甜蜜的笑容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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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的新婚之夜。
在前往機場的路上,她清楚的認識,坐在身邊面無表情的男人是她的丈夫;為什麼他要急著趕去度蜜月呢?
她記得當她回到酒店,還沒有將晚宴的禮服換下時,他就要求她準備行李立刻出發。
「你說什麼?」當時她完全無法理解,怔怔看著他。
「我們必須立刻趕去機場,飛機在兩小時後起飛。」他月兌下外套,換上另一套簡便的外出服。
「但現在已經是凌晨……」
「我的司機會把一切都準備好。」他拿出一份資料迅速的翻閱著。
他今天還要工作?芳菲不理解此刻看似冷漠的他,茫然的說︰「你是說今天、現在,我們就要飛去西班牙嗎?」之前,他們選擇浪漫多情的巴塞隆納當做蜜月旅行的第一站。
「對,你最好趕快去換衣服。」他點頭。
「可是不是說好明天下午去嗎?」她依舊覺得不解,一股深沉的不安莫名的在心底升起,讓她慌張到極點。
「我改變主意了。」沒有再多做解釋,他的思緒似乎又回到文件上。
忽然間,芳菲嫉妒起他手中那份得到他全部注意的文件,如果他也能這樣全心全意的對她,那她會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帶著深深的落寞︰她走進更衣室。等她出來時,行李也已經準備好,看來他真的是急著上路,可是為什麼呢?
「走吧。」他沒有摟她的腰也沒有牽她的手,而是自顧自的走在前頭,讓酒店的服務生拿著行李箱。
芳菲的心更往下沉,寒冷在不經意間從四面八方涌來。五月的台北不是應該非常溫暖嗎?
在去機場的路上,風浩臣並不言語。他那曾經深情溫柔的眼神為何在此刻會如此冷漠?這是今天和她相約白頭的男人嗎?
「浩臣……」她雙唇顫抖著輕喚他的名。「發生什麼事了?」
「沒有。」他表情嚴厲,眉宇緊鎖的看向她。「你怎麼這麼問?」
「因為,因為你從剛才就板著一張臉,所以我以為……」
「什麼事也沒發生。」在她熱切而期盼的目光下,他卻將頭轉開。
沉默繼續在狹窄的空閑里蔓延,讓芳菲的心情沉重,除了靜靜凝視他之外,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他突然而來的冷漠,和婚宴上的溫暖眼神完全不同,讓她無措,更讓她恐慌。
但她在這樣窒人的沉默中卻無法言語,心底的疑惑逐漸加深,沒有人可以跟她解釋,她也問不出口,他的冷漠像網般將她罩住。
小型的私人飛機內,他們之間依然沒有多余的話語。她早已忘記了他們才剛新婚,早已忘記不久前,這個男人還在眾人面前向她表白今生無悔的愛意。她只知道此刻她有多悲慘,自己愛的男人對她完全不聞不問,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般!
正襟危坐著,芳菲毫無睡意。她已經一天一夜不曾合眼,昨夜是興奮得無法合眼,今夜卻是痛苦的無法合眼。才一天的時間,為何會有這樣的天壤之別?為何讓她從天堂瞬間跌人地獄?
她閉上眼,淚水從眼角悄然滾落。
風浩臣轉頭看著她,看見那顆晶瑩的淚水,卻只是輕撇嘴角,無情的雙眸里閃爍著深沉的光芒。
他們在夜色里到達巴塞隆納,這個著名的旅游城市。這里有熱情的西班牙人、狂野的佛朗明哥舞蹈、古老的建築和藝術……是新婚夫妻最好的蜜月之地。
可是在夜色里,她卻什麼也看不見。黑色的加長車,深色的波璃讓她無法窺探窗外浪漫的夜景。
車子停在巴塞隆納靠海的風際酒店門外,坐落在高坡上的酒店有著十八世紀的巴洛克風格,但在夜色里卻顯得格外突兀,因為它太過華麗,與這靜謐的夜晚不太協調。
「你先進去吧,酒店的經理會把你帶去你的房間。」當他們站在酒店門口時,風浩臣用深沉的語氣跟她說話。
芳菲心髒微微顫抖,幾乎站立不穩,用不敢置信的眼眸凝視著他。「你……讓我自己進去?」
他迅速點頭,臉如岩石般堅硬。
淚水滴落她早就蒼白如紙的臉龐,雙手捂住疼痛的胸口,她聲音破碎。「你留我一個人在這里度蜜月?」為什麼她會想笑呢?明明眼淚已經無法遏止的不斷滾落,可是她只想笑,想要大聲嘲笑荒謬的一切。
「我必須去美國。」終于他直視著她,目光毫無溫度。「你在這里的一切我都已經安排好了,他們知道你是我太太,你有任何要求都可以直接和經理講。」
「我是你的太太?」她真的笑了出來,笑得花枝亂顫,搖落一串淚水。「如果你不說,我都忘記我已經嫁給你了。」
風浩臣拉起她不住顫栗的手臂,走進酒店燈火通明的大廳。「不想讓人看笑話的話,最好趕緊上樓。」疾步走過大廳,他在電梯前放開了她。
芳菲面色慘白,心髒一陣陣痛楚的怞搐,深深呼吸後,她大膽的與他冷酷的眼眸對視。「我不要一個人留在這里,如果你要去美國,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你父親知道你在巴塞隆納。」電梯停在一樓,他將她拉進了電梯。「你也不方便去美國。」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方便去?為什麼你要在新婚第一天就把我丟下?」緊揪著胸口的衣襟,她低嚷。
「我不需要跟你解釋。」不耐煩閃過他的眼,他的態度更加冷漠。「你只要安靜待在這里,記住你現在已經是風太太的事實就可以。」
「你打算永遠這樣忽略我嗎?」她的聲音如風中抖動的殘葉。
「我在美國的事業出了很重要的問題,在這種時候你還要我來陪你度蜜月?」他的憤怒溢于言表。
電梯門打開,他幾乎用拽的把她拉往電梯。
「可是……可是你可以帶我去……」她直直看著他。
「我說了不方便!」他怒聲回答,看著站在電梯門前誠惶誠恐的經理。「好好照顧我太太,有任何閃失惟你們是問!」轉身欲走。
「浩臣。」芳菲一把拉住他,再也顧不得什麼風度教養,突然抱住他的後背,怎樣也不肯放手。「我不讓你走,你不要走……」
女人永遠都這麼麻煩嗎?他伸手厭惡的拉開,手卻停在半空。她哭泣的聲音居然讓他覺得心煩意亂。
「我會回來,馬上。」他听見自己的聲音說。
「真……真的嗎?」她抬起淚眼,看著他寬闊的背,聲音可憐兮兮。
風浩臣回轉身子,與她的淚眼對視,有一抹自己也不曾察覺的認真在黑眸里閃動。「我保證。」他的確會回來,他還需要她這個妻子,雖然不是她以為的那種需要方式。
芳菲似乎稍稍安心,現在站在眼前這個男人,又變成她深愛的那個人了。她放開手,卻繼續怔愣的望著他,眷戀之情寫滿雙眼。
「乖乖等我。」他忽然俯熱烈的吻住她,不讓她有任何喘息機會,熱吻攪熱了四周的空氣,頓時讓他們熱血沸騰。
風浩臣用猝然的速度放開她,轉身走進依舊停留在原地的電梯。
「浩臣……」她哭著呢喃自語,心髒痛苦的無法跳動,雙腳酥軟的就快要無法站穩。
他就這樣走了,才新婚第一天就把她獨自留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她甚至還來不及告訴他,她有多高興可以嫁給他……
麻木又迷惘的芳菲走進房里,房內鮮明的西班牙風格裝潢卻絲毫引不起她任何興趣,她把自己拋在床上,摟住柔軟的羽毛枕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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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父親的電話時,芳菲才剛剛昏昏沉沉的入睡,腦袋里像有千百個鼓在用力敲打著,令她無法清醒。
她必須在電話里撒謊,因為她知道不能讓疼愛她的父母傷心,也不能違背浩臣的意思。
「……好,我很好……他在浴室……他對我很好,非常好……我好幸福,真的覺得好幸福……」她听見自己用強顏歡笑的聲音,說著自己也不相信的話,淚水沿頰而下。
有哪個新娘會像她這樣,獨自一人悲慘度過新婚之夜,孤獨一人來蜜月旅行?
現在她只能繼續相信她的丈夫,那個曾經發誓要給她幸福的男人,相信他立刻會回來,相信未來還會如想像般幸福快樂……
不然她一定會崩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