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蒼蠅已經被清除,可以繼續下一步計劃。」
「風」抬起眼來,看著筆記型電腦里,「零」那張萬年不變的面具。「蒼蠅的身份?」
「我會把完整資料傳給你,十分鐘後即自動銷毀。」零面無表情的說著。
「好。」康少勛將浴巾扔在床上,星眸里閃過沉重的光芒。
「你的狀態不太好。」零的冷眸閃過一道厲光。「以前的你,很能享受刺激的任務。」
「我是享受,但是卻不想連累無關的人。」
「這是為了任務,你不得不做。你們這些‘獵手’加入組織時,不是已經明白,必須不擇手段完成任務,不管什麼人都可以利用,什麼事都能犧牲?」
「你以為我會忘記?」他神色陰郁的盯著「零」。「我收到資料了,今天就這樣吧。」
「難得看到你生氣。」零那雙萬年寒冰的眼里,居然露出一絲興味。「看來那位童小姐……」
「風」按了下滑鼠,直接關掉視訊,零也從熒幕上消失。
接下來,他認真的閱讀完所有資料,十分鐘一到,資料立刻自動銷毀。
原奉以為只是項簡單的任務,沒想到會變得這麼復雜,裴若雯的丈夫鐘子夫竟然可以買通他們組織內的人──還好只是個「探手」,而非「捕手」或「獵手」。
清除了背叛者之後,他就可以放手大膽行動了。他必須速戰速決。如果順利,也許這個星期就能把所有事情都辦好。
到了那個時候,也就到該離別的時刻……
「少勛,我買了豬腳回來當消夜,你不是一直吵著說想吃以前我們巷子口的劉記豬腳嗎?」門外傳來童小顏溫柔的聲音。她今天加班到深夜,才剛進門。
「是啊。」猶豫了一下,他立刻換上輕松的笑容,等著她開門進來。
「晚飯你吃了什麼?」童小顏打開門,卻站在門口,工作一天的她,眼里有些疲憊。
「叫了個披薩。」他站起身,蓋上筆記型電腦。「不過味道不好,扔掉了。」
「還是這麼挑嘴……」她無奈的搖搖頭。
「對了,小顏。」康少勛走到她的身邊,眨眼笑道。「這個周末來開個Party吧!」
「為什麼要開Party?」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這個星期我可能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才回來,你只能自己解決午飯和晚飯了。」
「每天都要加班?」今天才星期二……看著她眼楮下的黑眼圈,康少勛皺起眉頭。「你到底在做什麼?現在都快晚上十一點了。」
「哦,我沒有告訴過你嗎?」他們一起走向廚房,童小顏撫了下額頭,也許上個星期都陪著他到處逛的緣故,今天早上起床就有些頭痛。
「沒有。」他眼里掠過一抹陰暗。「我連你大學主修什麼也不知道。」
「我讀的是藥學系,現在在一家制藥公司的實驗室工作,菲爾制藥──你有听說過嗎?」
康少勛眸間的陰郁瞬間消失,他嘖嘖稱奇的驚嘆道︰「太厲害了!你居然會對這些生物科技感興趣?」
「因為最容易賺到錢呀!我又不善與人交際,如果還沒個一技之長,怎麼能擁有自己的房子?」她在餐桌旁坐下,眉宇微微緊蹙。
「你不舒服嗎?」不知為何,她疲累的聲音讓他的心微微一怞。
「沒什麼……我有偏頭痛的毛病,吃藥就會好了。」她勉強地擠出一抹微笑。
康少勛走到她身邊,迅速的伸手撫上她的額頭。「還好,並沒有發燒。」
「你剛才說什麼Party?」不想讓他過于關注她的身體狀況,她轉移話題。
「我找到衛作了,所以想要慶祝一下,所有事都由我來準備,如何?」
「好啊!你、你真的要在台灣工作?」听他說到工作二字,她著實吃驚不小。那是不是表示他以後都不會離開了呢?
康少勛微扯嘴角,笑容迷人的回道︰「是。」
童小顏的心髒怞搐了一下,她低下頭,一抹猶豫躍上疲倦的臉蛋。
「你有話要和我說?」康少勛敏銳的看出她欲言又止。
「上次你說的那些話,就是有關你這次回來的目的……是不是真的?」這幾天她輾轉難眠,反覆思考。她多想堅定的相信他的話,可是……
「你不相信我的話,是覺得我不夠真誠?」
「不是……」她撫弄著衣服的下擺,神情局促又緊張。「你從來沒有說過喜歡我……而且我們已經八年沒有聯系,還有過去那件事,如果不是我讓你送宜珍回去,那麼所有的事可能都不會發生,我……」
「我說過很多次,那不關你的事。」康少勛的聲音驀地緊繃,神情嚴峻。「而且,我不是什麼事也沒有嗎?警方搞清楚他們抓錯人,就立刻把我釋放了。」
童小顏倏地抬起頭,臉色極端蒼白。「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那件事……」
「也到了該坦白的時刻了。」他握緊雙拳。「過去八年,這件事已經變成我的心魔,我不想提起、不願憶起……」他挺直背脊,眼光堅毅。
童小顏不知不覺站了起來。「少勛……」
「因為被當成殺人嫌犯,所以我和你二姐解除了婚約,內定的工作也沒有了,甚至所有人都避開我和我的家人……即使後來找到真凶,我被無罪釋放,可是所有失去的都討不回來了。」
白熾燈光下,康少勛的面容如地獄使者般毫無血色。
她的手撐著椅背,身體顫抖著。記憶之門悄然打開,將那些不願回想的記憶赤果果的攤在他們面前,仿佛事情才發生在昨日,一切都還歷歷在目。
「一直不變的,只有你。自始至終相信我的,也只有你。」康少勛的聲音停頓了好久,也許他也回到那遙遠的年代。
他的眼神如星辰般閃爍著光芒,即使眉頭微蹙,臉色凝重。只要一看到她,就如同望著世間唯一的珍寶,令他的心中充滿感激。
「離開台灣的時候,我曾說過,請你等我五年,我會回來見你。那個時候,我在心里許下誓言,如果五年後,你還在等著我,我就一定會給你帶來幸福,不讓你再替我提心吊瞻,更不會讓你流淚哭泣。」說著,他的眼神更加深邃。
那個誓言,他已經無法完成了,當他選擇了「獵手」當職業,就已走上一條不歸路。他不能再讓她擔憂、不想再看她流淚……
所以那個誓言,也隨著他漸漸變冷的感情,而成為化石。
童小顏嗚咽了一聲,急忙用手捂住嘴,不讓自己痛哭失聲。
「而你等了我八年。」康少勛語氣沉重卻又包含著尊敬與心痛。「一直以來,我都知道你喜歡我,我卻裝作視而不見,甚至還和你二姐訂婚……」他的聲音低啞起來,臉上線條如雕像地堅硬。「我辜負你的,也許這輩子也無法還清。可是八年前,我去找你時所說的那些話都是真心的……」
康少勛用力收緊雙拳,直到指尖嵌進肉里,疼痛布滿全身為止。
現在的他,為什麼只能對她說謊?
「不……」她緩緩地搖頭,被淚水洗過的雙眸如水晶般澄澈。「喜歡這種事,並不是付出多少就要回收多少,也根本無法收放自如,你只是無法欺騙你自己……而我,一直相信你,相信你會回來的諾言,所以一直等待。」如羽翼般濃密的睫毛微微扇動,一串晶瑩的淚珠無聲落下。
他的心跳如鼓,那一刻,康少勛有種想向她坦白一切的沖動。這個世上還有比任務更重要的人,那就是她……他屏住呼吸,想藉由窒息的痛苦讓自己腦子清醒。
不行!他必須遵守身為獵手的規則,不能背叛,不能違反。
「以後我不會再問你這個問題了,我真傻……」童小顏的眼中蕩漾著欣喜的淚光。「居然會不相信你的話,我真是太傻了!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會騙我,可我相信只有你不會……即使你沒有遵守五年之約,但你還是回來了……還好,我依然等著你。」她顫抖著身體,向他跨出一步。
如果你不再等我該有多好?如果你已經擁有幸福的家庭,那麼我就不會再利用你。如果你恨我,再也不想看到我,那麼,我就不能留在你身邊……
一股痛楚在他心底爆發,眼眶忍不住泛酸。
康少勛──殺人都不會眨眼的「風獵手」,居然會想哭?
因為她這種近乎「愚蠢」的信任。讓他真想搖醒她,對著她承認他一直在欺騙她,沒有一句話是真的……
看著她堅定欣喜的眼神,望著她純淨的容顏、她嘴角的溫柔笑容……
康少勛忍不住俯身,輕柔的吻住那一抹笑容。
也許,當再見面看見她如同往常純淨的眼眸時,他就想這麼做了。
如果可以就這樣擁抱住她,感受她純然無私的信任與愛,那,該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康少勛伸出雙手擁緊了她縴細的身子,緊得不留一絲縫隙。
心靈深處,有個聲音無情地提醒他︰康少勛,你愛她,但你卻無法擁有她……
那個聲音讓他全身血液凝固,怞走他心底所有的陽光。
黑暗迎頭罩來,但他卻還是擁抱著她。
就算不能擁有又如何?這一刻,他只想一晌貪歡,擁抱這個不屬于他的女孩。
欺騙、謊言……這些伴隨著他的東西,他永遠也擺月兌不掉。
童小顏閉起雙眼偎在他的懷中。她的心跳快得超過了她所能承載的負荷,腦子也早就變成一片空白。
康少勛吻了她──原來這就是親吻的感覺,甜甜的,澀澀的,讓人無法呼吸,又想要永遠沉溺,不想清醒。
現在,他們是不是可以永不分離了?
「真的沒有問題嗎?」康少勛一臉緊張地望著氣定神閑的裴若雯。
「你放心,有我在,完全沒有問題。」不知何時起,裴若雯和康少勛變成了朋友,又因為他們正在策畫著某件事,讓他們暫時結成盟友。
「可是我覺得這個蛋糕顏色似乎太鮮艷了點,紅色的覆盆子會不會太酸?還是換成抹茶口味的比較好?」康少勛研究著玻璃櫃里那些顏色形狀各異的慕斯蛋糕。
「小顏一直都不喜歡抹茶的苦味,她喜歡吃甜的,尤其酸酸甜甜的東西最對她的胃……你真是對她一點也不關心。」裴若雯搖著頭。
「我當然知道她喜歡吃甜食,我以前也經常買巧克力送給她。」康少勛意外的發現,眼前的女子比想像中更熱情。
聞言,裴若雯才滿意的點頭。「這還差不多。」
訂好了蛋糕,他們一起步出店外,十月燦爛的陽光灑在他們身上,有種午後悠閑的愜意。
「現在就來分派一下明天的工作。」康少勛拿出他的記事本,表現出他對策畫之事的慎重。「我發現她這個星期上班都太累了,所以你明天上午先帶她去購物,放松一下。然後我來布置屋子,準備食物,如何?」
「她知道你要在家里做飯,怎麼可能會跟我一起去購物?真搞不僅你,你如果想要給她驚喜,怎麼會告訴她要在家里辦Party慶祝的事。」裴若雯瞪著眼前這個看起來聰明,卻設想不夠周到的男人。
「是嗎……」他有些傻氣的搔了搔頭,立刻諂媚地笑道︰「那麼,就要麻煩你準備和布置了,我帶她出去的話,她應該不會反對。」
「也只能這樣了。」裴若雯一口答應。
康少勛笑得更加得意。「還好我找到一個好搭檔。」他的心里卻微感詫異,這件事的進展比他預期的快得多。本來以為戒心重的裴若雯不易接近,卻沒有想到會如此順利。
「一切準備就緒,就看你明天的表現了。」裴若雯的笑容中,有著讓他不安的單純。這個女人為什麼和他情報上的描述完全不一樣?
如果她和她的丈夫真的是主謀的話,那麼她未免不夠謹慎。
不過任務就是任務,如果對手容易對付,他該感到慶幸才是。
畢竟早日完成任務,才是現在他最迫切的事。
完成以後,能早一點離開小顏,就能少傷害小顏一點……
一切都如預期般的順利,早上九點半,童小顏接受康少勛所說,要去購買幾套西裝以便下周上班穿的建議,也相信他所說的慶祝Party將在晚上舉行。
「Party的事你不用擔心,我說過我會準備妥當,你就放心陪小顏出門吧。」趁著童小顏換衣服之際,康少勛來到門口相裴若雯見面。
「可是要準備的料理……」
「你不相信我嗎?」裴若雯狠瞪了他一眼。「我可是家庭主婦。」
「不,不是……」康少勛露出抱歉的笑容。「但你知道,我已經離開她很久,所以……」
「我明白……」
「誰來了?」童小顏身著灰白相間的條紋襯衫、白色馬褲,看起來清爽自然。
「是我。」裴若雯笑著向她打招呼。「你們要出去呀?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家里的瓦斯爐點不起來,想來向你們借地方煮午餐……不過算了,你們好好玩,我出去吃。」
康少勛眯起眼,這和他們當初的說法不一樣。
「沒關系,你隨便用。我們去去就回來……對了,晚上少勛說要開個慶祝他就職的Party,若雯你也一起來熱鬧一下吧,好不好?」童小顏笑得和煦。
「是,裴小姐,歡迎你一起來。」康少勛立刻換上迷人笑容。
「至于廚房你隨便用,不用客氣。」
「那好,我也不客氣。你們快出去約會吧,周末好好玩喔。」
康少勛握著童小顏的手一起離開,眼中的笑意剎那間有些深不可測。
只有讓裴若雯相信他會一直和童小顏在一起,他的身份才不會受到懷疑。事實上,今天的現場執行者根本就不是他。
康少勛嘴角噙著的笑容,頃刻轉為凜冽,如果順利的話,半個小時後,他所需要的重要情報,就會落入他的手中。
正在此時,原本應該在廚房準備料理的裴若雯,卻走進康少勛的房間,她眼里的光芒冷冽如冰。
公寓前,正停著幾輛警車,拉起的警戒線阻止著圍觀的人群進入。
童小顏和康少勛越過人群,停在攔住他們的警察面前,康少勛問道︰「出了什麼事?我們是這里七樓的住戶。」
「七樓?進來吧。」警察帶著他們進入公寓。
童小顏和康少勛面面柏覷,都不明白究竟發生什麼事。康少勛體貼地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慰她不要擔心。他臉上帶著鎮定的表情,可內心同樣感到不安,但不論發生什麼事,他都會見招拆招。
乘坐電梯上樓時,警察對他們說︰「裴若雯遭人襲擊身受重傷,根據目擊者的說法,襲擊她的人,極可能是她的丈夫鐘子夫。」
「什麼?」童小顏的身體搖晃了一下。
康少勛將她擁在身前,支撐著她虛軟的身子。「警官,她還有救嗎?」
「已經送往醫院急救,目前情況不明。上樓之後,可以問你們幾個問題嗎?」
童小顏面無血色的看向康少勛。「我想去醫院看若雯,少勛……」豆大的眼淚忽地掉了下來。
康少勛心一緊,暗忖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個小時前他收到零的簡訊,說是一切順利。那麼就表示他們已經得到需要的情報,被派來行動的人不應該會和裴若雯發生沖突才是。
如果有的話,零一定會通知他。
他陪著童小顏步出電梯,裴若雯家的房門大開──曾經他千方百計想要打開這扇門,此刻卻這麼門戶大開。門口有制服警察在站崗,一股血腥味沖擊著他嗅覺靈敏的鼻子,看來,裴若雯傷勢不輕。
「你們也是這里的住戶?」
康少勛微微頷首。「你好,我是康少勛,她是童小顏。」他眼神鎮靜,但心頭卻極為凝重,不斷模擬計算著各種可能性。
惹上警察,是他最不願意踫到的情況。原本只是個簡單的任務,遇到一次問題已教人出乎意料,但若發生兩次以上,就不是意外。一定是任務產生他們沒有察覺的變化,或者是他忽略了些什麼。
「你們的關系是?」警官審視著他們。
「我們可以進去談嗎?」康少勛觀察到童小顏灰白的臉色,他面露憂慮。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浮現心頭,他憶起八年前當他被卷入凶案以後,當時她死白的臉。
「好。」
走進童小顏家,康少勛迅速地梭巡客廳──沒有任何異狀。
他小心翼翼的扶她在沙發上坐下,輕柔著她冰冷的手掌心。「警察先生,我女朋友嚇壞了,有什麼問題,你就問我吧。」
「我沒有事。」童小顏深吸一口氣,抬起頭。「警察先生,我能問一下,她……是怎麼受傷的嗎?」
王塏有些為難地看了康少勛一眼。「她被匕首剌中小月復,目前正在搶救中。一有消息一定會通知你。」
童小顏的身體劇烈的抖著,她用力咬住嘴唇,努力控制自己幾近崩潰的情緒。
「你們對她的丈夫了解嗎?」王塏繼續詢問。
「我沒有見過她的丈夫,听說他在大陸做生意,很少回來。」康少勛用力握緊她的手,小心地將她護在身邊。
「童小姐呢?你平時和鐘太太很熟吧?我听管理員說你們經常一起出門。」
童小顏眼神空洞的回道︰「是,我和她關系很好……」
「鐘子夫看起來怎麼樣?他們夫婦關系如何?」
「我不太清楚……若雯很少提起家里的事,有時候我會覺得她是刻意回避……可每次只要她丈夫回來,她就會很開心,整個人像發光似的……」小顏掩面而泣。
「對不起,警察先生,能不能以後再問?」康少勛將她擁進懷中,輕拍她的背安撫她的情緒。
「沒關系。」童小顏揚起頭。「雖然我覺得她有心事,但是我並不覺得他們夫妻感情不好,鐘先生我見過兩次,但他看若雯的眼神……我不相信他會傷害她,還用這樣殘忍的手段。」她力持鎮定的說。
「那麼,今天鐘太太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警察先生,事情其實是這樣的。原本今天我和鐘太太一起策畫要辦個Party為我女朋友慶生。所以,我們離開的時候,她應該是留在這里準備Party的料理。」康少勛挺直背脊,聲音沉痛的回道。
與其隱瞞,他明白自己先提出來才是最佳的辦法。而且比起警方,他對于裴若雯遇刺案的關心程度,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