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奴望了眾人一眼,大家眼里都有些疑惑。
「誰啊?我們還沒開門呢。」柳月奴離開廚房,來到前店鋪門邊。
「我,蘇淨堯。」低沉而張狂的聲音是如此熟悉。
她全身仿佛被雷擊中般怔忡了瞬間,難道他突然反悔,要來逼他們還錢嗎?
「你來干什麼?」她壓抑下顫抖的心情,口氣銳利。
「先把門打開。」他一貫命令的語氣。
「你先說你來干什麼。」她的倔強脾氣也讓她毫不示弱。
「你這個女人……」蘇淨堯惱怒的敲打著鋪門。「你哪里來那麼大的膽子,怎麼敢這樣同本少爺說話?」
「那你又有什麼了不起呢?總是要別人都听從你的命令!」
「你不知道我是誰嗎?」
「我知道,你不就是匯天櫃坊的少東家?」柳月奴噘起嘴,狠狠的瞪著門扉。「只不過有幾個臭錢,就整日仗勢欺人,無法無天。」
「你還敢教訓我?信不信我現在就拆了這鋪門。」蘇淨堯用力踢向門板。
「好啊,我相信你的確會這樣做。」柳月奴雙手抱胸,後退了一步。「你盡管踢,踢壞了,我就去報官,就讓全城的人都知道這是你這個惡少所為。」
「月奴,到底什麼人?」柳天朗听到爭吵的聲音,從廚房里走了出來。
「哥,你不要管,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柳月奴頭也不回。
「我可不是為了同你吵架而來。」蘇淨堯憤怒的語氣剎那停頓。「柳氏糕餅鋪的人听著,我是蘇淨堯,為了你們向櫃坊借錢的事而來。你們確定不想開門嗎?」
他盛氣凌人的聲音在寂靜的清晨听來格外的清晰與刺耳。
「月奴,你在鬧什麼!」這一次,走出來的人是柳虎生。「還不快開門。」
「爹……」柳月奴跺了下腳後,無奈的怞開門閂,打開鋪門。
蘇淨堯那張不可一世的臉立刻就映入了她的眼簾,還帶著得意洋洋的笑容。
「什麼為了借錢的事而來,我們不是已經都談好了嗎?」柳月奴劈頭蓋臉的就對著他一陣質問。「你當時怎麼說的?‘我蘇淨堯說過的話,從來不會變。’現在你想要反悔了嗎?」
蘇淨堯的臉色微微一沉。「我沒說要收走你們的鋪子。」
「那你來是為了什麼?」柳月奴的心里本就累積了很多的憂慮與煩惱,而他的出現則更加引起了她內心的不安。
蘇淨堯抬眼掃過她陰沉的面容後,一言不發的走進了鋪子里。
「蘇少爺。」柳虎生搓著雙手,顯得有些局促不安。「大清早的就蒞臨小鋪,不知有什麼事?」
蘇淨堯大剌剌的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目光隨意掃過簡陋卻十分干淨的店堂。「你就是鋪主?」
「是。」柳虎生趕緊點頭。「月奴,快點給蘇少爺倒茶,天朗,去端些剛做好的鼎盛糕和水晶龍鳳糕出來。」
「不必了,我最討厭甜食。」蘇淨堯皺了下眉頭。
「你這個人……」柳月奴在發現了父親譴責的目光後,硬生生把後半句話給咽了回去。
「我這個人如何?」蘇淨堯抬了下眼瞼,半揶揄的看著她。
他所見過的女子不是羞怯膽小就是大方得體,哪有姑娘家像她這樣易怒又大脾氣的?況且她老喜歡與他針鋒相對,有一股他無法否認的不服輸之氣。到底,她哪里來的那些勇氣與自信呢?
「喝茶。」柳月奴端過一只茶碗放在他面前,再度狠狠瞪視了他一下。
蘇淨堯瞥了眼色澤碧綠透明的茶湯。他端起茶碗後,立刻茶香撲鼻,但那種清淡的香氣又與他過去聞過的茶香不太一樣。
「蘇少爺,我們小戶人家比不得你們朱門大戶,端出來的茶也自然粗陋得很,你大可以不喝。」見他端起茶碗後猶豫的樣子,柳月奴提高聲音說道。
蘇淨堯微撇了下嘴角,若無其事的品了一口後微笑點頭。「不會,很香醇。」
她有些愕然于他的回答,果然是個陰晴不定的人。
柳月奴退到一邊,也沉默了。
「我的確是說過不會要求你們用鋪子做為抵押,我說到做到,不會收回自己的承諾。」喝了茶,蘇淨堯收斂起了隨意的神情,話語間自有一股威嚴與銳利。
「那就好。」柳月奴悶聲哼了一句。
「不過,錢還是要還的。」他話鋒一轉。「而且一個月內必須還清。」
「什麼?」柳月奴震驚的望向他。
柳虎生與柳天朗互看一眼後,二人都臉色愁苦。
蘇淨堯放下茶杯,他冷靜的面容上飄過一抹不易察覺的陰郁,而後又籠罩上了一層寒霜。
「沒得商量,畢竟你們已經拖欠太久了。我們櫃坊要求你們一個月內還錢也不是什麼不講情理之事。」他冷冷的看向糕餅鋪的主人。「請你們盡快還錢。」
柳月奴只覺得火氣上涌到了頭頂,她二話不說的拿起牆角的掃帚,朝著蘇淨堯的方向就打去。「你這個壞蛋,給我出去,滾出我們家的鋪子!」
「月奴,不得放肆!」一直沉默著的柳虎生怒吼了一聲,阻攔住了滿眼怒火的女兒。「你給我退下。」
「爹!」柳月奴氣勢洶洶的斜睨著蘇淨堯。「對于這種出爾反爾的人,根本不用客氣。」
「你是不是連爹的話也不听了?」柳虎生厲聲喝斥。
柳月奴抿緊櫻唇,不服氣的噘著嘴,卻還是退到了一旁。
「你的女兒可真是脾氣火爆。」蘇淨堯撢了上的一點灰塵。
「對不住,是我管教無方。」柳虎生恢復了些鎮定。「蘇少爺,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櫃坊也有櫃坊的規矩,我明白。」他的眼里閃過幾許無奈與忍耐。
「老人家果然比你女兒明白事理。」蘇淨堯的眼神也溫和了些。「既然如此,我也不嗦了。期限一個月,沒有問題吧?」
「怎麼會沒有問題……」柳月奴咬緊牙關。
「蘇少爺,沒有問題。」柳虎生打斷了女兒的話。「一個月之內,我們一定會給櫃坊一個交代。」
「那就好。」蘇淨堯站了起來,他冷靜的目光掃過柳月奴怒不可遏的臉,嘴唇微抿了一下。
柳月奴則怒視向他,卻礙于父兄在場,而敢怒不敢言。
蘇淨堯優雅的起身。「那麼,我告辭了。」
他含笑的目光掃過柳月奴的臉後,昂著頭走了出去。
柳月奴一整日都神思恍惚,若有所思。
「月奴,你可不要去找蘇少爺,不準再惹是生非,知道了嗎?」柳虎生一再告誡自己這個莽撞的女兒。
「可是爹……一個月之內我們怎麼還得出三十貫錢?」看著沒有顧客上門,柳月奴將心里話一吐而出。「他明明答應過我,會寬限時日……不行,我要去找他說個清楚!」
「胡鬧夠了嗎?」柳虎生喝斥住了女兒。「你這個火爆脾氣到底像誰,我和你娘都是安分守己的人,欠債還錢,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還不出來,也只能拿鋪子去抵押。」
「爹!」柳月奴眼眶含淚。「如果不是有了孫記,我們定能把錢還上。」
「事已至此,責怪別人又有什麼用?」柳虎生滄桑的臉上有著堅毅的神情。「總之鋪子的事你不要管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我和你娘這就給你說一門親事,女孩子大了總要嫁人的。」
「我不嫁。」柳月奴固執的抬起下巴。「娘還需要我照顧呢。」
「月奴,不要總和爹頂嘴。」從廚房里出來的柳天朗斜睨了一眼妹妹。「你越來越沒大沒小。」
「你們都不在乎鋪子了嗎?為何總是一再責備我?」柳月奴抿緊嘴唇,一副很傷心的模樣。
「你這女娃……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好好替我看著鋪子,我和你哥挑些糕餅去沿街叫賣。」為了營生,柳虎生也只想到這個辦法。
「小心一些。」柳月奴一想到沿街叫賣的辛苦,她心里的怒火就化成了灰燼。「爹,哥哥,對不起。我知道你們為了生意都盡了力,我還要無理取鬧,實在是不對……」
「以後不要再惹爹不高興了。」柳天朗拍了下她的發髻。
「你們走好。」看著父親和哥哥挑著扁擔出門,她的心里就好像被針扎了般的疼痛著。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保住店鋪了嗎?
她搬了張凳子坐在櫃台後面,雙手托腮,發起愁來。
「我要一些糕點,這些都給我隨便拿一點吧。」這時,櫃台前響起了一個飛揚跋扈的聲音。
柳月奴一抬頭,就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那張臉。
「蘇少爺,你又來這里干什麼?」柳月奴咬住嘴唇,戒慎的瞅著他。
「買東西。」蘇淨堯指了指店鋪里的糕餅。「每樣都給我來一些。」
「你是來買東西還是來找碴的?」
「本少爺來照顧你們家生意還不好嗎?」蘇淨堯臉色陰沉。
「一天來兩次,你也來得太勤快了些。誰知道你打什麼算盤?」柳月奴冷冷的瞥著他。「而且哪有人這麼買糕餅的,每樣來一點你吃得完嗎?今日早上是誰說最討厭甜食的呢?」
蘇淨堯目光冰冷的射向她。「你若不想賣給本少爺,我就去孫記買。那邊的伙計一定會很高興賣給少爺我。」
「等一下。你是真的要買糕餅嗎?」柳月奴發現他臉上的表情雖是一貫的跋扈霸道,但卻又有些不一樣。
「動作快一些。」蘇淨堯情緒低沉的說道。
柳月奴帶著些研判的目光審視著他。「真的每樣都要一份嗎?」
「有生意你不做,問這麼多干什麼?」他擰緊眉宇,口氣不善。
「你是整天都脾氣不好呢,還是今天特別不好?」柳月奴開始替他包裹糕餅,反正有人付錢,她也不會多問什麼。
「柳月奴,你管得也太多了。」蘇淨堯深吸口氣,面色更顯陰鷙。
她瞧了他一眼,想說什麼,又咽了回去。
「最近生意不好,店里的糕餅種類也不多。」她手腳俐落的替他打包完畢。「一共只有這四種,油紙上寫有糕餅的名字和吃法,有些是需要蒸熱再吃的。」
蘇淨堯看了一下那四大包糕餅。「一共多少錢?」
「三十文。」
「這麼多東西才三十文?難怪你們還不出錢。」蘇淨堯從懷里怞出一貫錢,隨意的拿了幾十文出來。「不用找了。」
她沉默不語的拿走了三十文。
見她不說話,蘇淨堯感到全身不太舒服。「怎麼了?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柳月奴依舊低著頭,神情不似平日的活力十足,反而有些低落。
蘇淨堯也沉默。
他心里好似也有些心事郁結著。
「東西都包好了,請走好。」半晌後,柳月奴回過神來,依然低著頭,口氣淡漠。
「我娘她喜歡吃甜食糕餅,她昨日剛到杭州。」蘇淨堯提起糕餅。
「哦。」柳月奴點了點頭。「希望她能喜歡。」說完後,她又再度心事重重的低下腦袋。
蘇淨堯轉身欲走,卻又折了回來。
「怎麼只有你一個人看店?」
「蘇少爺,你也看到了,店里哪有什麼生意呢?我爹和哥哥沿街叫賣去了……就算這樣,也還是還不清在你心里根本不值一提的區區三十貫錢。」柳月奴拿起一塊抹布擦著已經一塵不染的櫃台,想藉著做事來排遣心里的悲傷。
「明日你到我府上……不,不用你過來了。我明日親自過來給你三十貫錢,你還給匯天櫃坊就是了。」蘇淨堯略一沉思後,直截了當的說道。
「什麼?」她被他的話嚇了一跳。「蘇少爺,你又要搞什麼鬼?先前你答應我會寬限我們時日還錢,不會收走我們的鋪子。可是今日一大早,你就反悔了。現在你又說什麼給我三十貫錢……」她憤恨的望著他,眼眸里沒有了往日的氣勢,卻涌現出了些許苦澀。
「所以我才給你三十貫錢,這樣不就沒有人會逼你們還錢,也不會逼你們把鋪子抵押出去了嗎?」他的口氣很不耐煩。
「你們這些有錢人都是一個德性,不知平民疾苦。出爾反爾,陰晴不定,根本不管別人的想法。」她走出櫃台,與他四目相對。「你請回吧,蘇少爺。欠你們櫃坊的三十貫錢,小鋪一定會想辦法歸還。如果還不了……」
柳月奴咬緊了牙關,想到臥病在床的娘親,想到起早貪黑的父親和哥哥,想到整日忙碌家務粗活的嫂嫂……淚水就不經意的掛在眼角。
「這個鋪子你們愛拿去就拿去吧。反正,是我們經營不善。」
「你哭了?」蘇淨堯睜大眼楮,仿佛看到了什麼怪物似的。「柳月奴,我這不是正幫你想辦法嗎?我說過不會收走你們的鋪子,就一定不會……」
「你走吧!」柳月奴狠狠的推了他一把。她也不想在他面前哭,可是這淚水一來,就控制不住了。「不要再戲弄我們了,我知道你有錢有勢,這還不行嗎?」
「你到底怎麼了?」他滿頭霧水。「你這樣……太不像那個在西湖里和我較量的女子了。」
「那是因為我自不量力,我有什麼資格和能耐可以和你一爭長短呢?現在我完全明白了,我認輸了,從一開始我就處于下風,這樣總行了吧?」是的,她從小好勝,所以給爹娘惹了無數的麻煩。
爹說的沒有錯,她就是喜歡惹是生非。如果不是她得罪了蘇淨堯,也許「匯天櫃坊」也不會這樣急著逼他們還錢。
「柳月奴。」蘇淨堯放下了手里的糕餅,一把握住她不住顫抖的肩膀。「你以為是我逼你們還錢的嗎?我可不會因為之前的事就這樣報復。」
「你沒有?那為什麼自從我把你推下西湖以後,你們櫃坊就一直來追債呢?你也說了才區區三十貫錢,難道你們櫃坊缺這三十貫錢了?」她揚起眉毛,水靈靈的眼里已經溢滿了淚水。
蘇淨堯愣住了。
仔細看,柳月奴也並不是長得很粗鄙不堪。雖然沒有白皙透亮的皮膚,卻也健康無瑕,她有一對柳條似的好看眉毛,還有一雙好看的眼楮,水汪汪的,好像會說話一般……
「有些事情你不明白。」看到她那如珍珠般的淚水掉了下來,蘇淨堯的內心感到一片煩躁不安,好像自己欺負了她似的。「現在我身上沒有那麼多錢,明日我肯定給你拿來。」
「你拿來的錢,還不是等于向你們櫃坊借的?再加上每月的利錢……」她撥開他的手,後退一步。「我說了,不要再戲弄我了,行不行啊?」
他再次拿起那些糕餅,目光壓抑的掃過她哭泣中的臉。「不是戲弄你,我自有我這麼做的理由……那三十貫錢你也不用還我,就這麼定了。這件事是我們二個人之間的秘密,千萬不能讓其他人知道!」
蘇淨堯別開臉,他的心里也被重重煩惱包圍著,那些事他也不能告訴她。
「我說話算話,你可以放心。」最後,他只扔下這句話,就走出了糕餅鋪。
柳月奴想要追出去,卻又陡然的放慢腳步。
「讓我放心?誰知道你又要耍什麼花槍,我怎麼放心。」擦干眼淚,她本就混亂不堪的心因為他那些話而更加混亂了。
柳月奴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麼,但卻提醒自己,千萬不要信了他的話。
雖然他離開時,臉上的表情看起來是那麼的認真,眼神里流露出的堅定是那樣的值得信服……
柳月奴幾乎一夜無眠,不知為何,蘇淨堯離開時說的那些話,反覆在她腦海里回蕩,就連入睡後,也來侵擾她的夢境,害她無法睡得安穩。
「娘,今日您想要吃些什麼?我去市場里替您買。」像往日一樣,她還是早早起來,先去看望一直臥病在床的娘親。
「月奴,昨日你爹和娘說了你要出嫁的事。這都是娘的疏忽,我早就應該想到了……」柳母握住女兒的手。
「娘,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治好您的病才是最重要的。」母親已經癱瘓在床十幾年,去年病情加重,他們這才向櫃坊借了錢替母親治病。「徐大夫不是說了嗎?只要再喝半年的湯藥,加上針灸,說不定你就能坐起來了。」
「花那些冤枉錢做什麼?」柳母擦了下眼淚。
「娘,我們不是說好了不哭的嗎?」柳月奴強自打起精神。「您常對我說,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河。所以,我們也不能放棄希望。」
「是,是的。」柳母輕輕頷首。「你這孩子就是性格開朗樂觀,所以一定能找到一個好婆家……」
「好了,娘,您如果一直要同我說這件事,我可要走了。」柳月奴笑了起來。「爹和大哥已經去鋪子里了,我也要趕緊過去才行。」
「最近,鋪子的生意是不是不太好?」柳母躊躇了一下問道。
「誰說的?」柳月奴瞪大雙眸。「生意一如既往的好——您也知道我們家的糕餅有多受歡迎,鋪子的事娘根本不用擔心。」
「可是最近春香都沒去鋪子幫忙……」柳母憂慮的神色一轉為笑容。也許……她還是什麼都不要問的好。
「那是因為女兒我厲害著呢,鋪里有我在,嫂嫂在家里好好伺候娘就好了。」柳月奴雙眸一轉,笑意盎然。
「女孩子家的歸宿還是要找個如意郎君……」
「娘!我走了!」柳月奴嘟著嘴站了起來。「晚上回來再向您請安。」
「害羞什麼,女孩子大了總要談婚論嫁的。」柳母溫柔的搖了搖頭。
「總之我不想提這個啦。」她果然霞紅滿面,自己也不明白她為何要臉紅。
只是,現在的她滿腦子都是那個蘇淨堯還有鋪子,哪里有空閑去想什麼婚嫁之類的小事。
況且,她真的一點也不想嫁人。她只求可以保住糕餅鋪繼續經營下去,這樣她就可以繼續留在糕餅鋪里,看著那些買到糕餅的人稱贊他們家的手藝好,品嘗時臉上露出快樂的笑容。
只是現在,就連這麼小的願望,似乎也岌岌可危而無法實現了。
柳月奴一直留意著門外,可是日頭都快下山了,還沒看到蘇淨堯那張飛揚跋扈的臉。
「果然是不可信的呀……」她看了眼天色,知道今日不會再有生意了。于是準備關上鋪門。
又是沒什麼起色的一天,十幾筆生意,還好有招牌的鼎盛糕支撐,不然真的無法維持了。
她嘆著氣走到門前——難道真的只有結束一途了嗎?
「柳姑娘。」有人很恭敬的喚她。
柳月奴旋即回身,來人有些面善,她卻一時想不起來。
「我是淮安,蘇府的家丁。」
「噢……是你啊。」她想起來了。
柳月奴忍不住的朝淮安身後望了幾眼,蘇淨堯……他怎麼沒有來?
「我們少爺今日陪伴著老爺和夫人在櫃坊還有各處生意巡視,怞不開身。」淮安仿佛看到了她的焦慮,趕緊解釋。「少爺讓我趕在日落前把這個交給姑娘。」
「什麼東西?」柳月奴遲疑的望向淮安手里,用黑色棉布包著的小包裹。
「對了,我們夫人說少爺昨日買的糕點都很可口,今日少爺讓我來問問,明日起能不能做一些不同口味的送去我們府里?」
「那當然可以。」柳月奴沒有接下包裹。「要多少數量,什麼時候送去比較合適呢?」她笑著將淮安迎到了鋪子里。
「前門大街東面那個大戶人家就是蘇府。我們夫人喜歡在下午喝茶,你們晌午過後送去就行了——記得走後門。」淮安看著柳月奴遞過來的紙筆。「我可不會寫字。」
柳月奴點了點頭,握著筆桿在油紙上寫下了地點。「好了,我都記下了。每日送幾個種類、多少數量好呢?」
「價錢不是問題,每日就二三種……其實我們少爺也沒交代那麼清楚,他說讓姑娘你看著辦。」淮安抓了下頭發,傻呵呵的笑了笑。
「真像是他交代的話,什麼都是看著辦。」柳月奴習慣般的皺了下眉。「糕餅也是食物,剩下了不就浪費了嗎?你們府上除了夫人愛吃甜食,其他人呢?」
「現在杭州府上有三姨娘和五姨娘,還有四小姐和六小姐在。老爺偶爾也會喝口小茶,配些茶點。少爺是從來不踫這些東西的。」淮安用力的想了一下。
柳月奴細細算了一下,然後自信滿滿的點了下頭。「茶點的話,我們鋪里的許多糕餅都很適合。你放心吧,保證十天半月都不會有重復的。」
「這再過月余,就要過中秋了。你們也做月餅吧?」淮安好奇的四處張望著。
「做,當然做……來,這個給你,可好吃呢。」柳月奴拿過一塊八珍糕塞給淮安。「謝謝你來我家糕餅鋪訂糕點。」
「柳姑娘,這可怎麼好意思?」雖這麼說著,淮安還是俐落的拿走了八珍糕。「對了,這個我給您放這了。」他把手里的包裹放在了櫃台上。
「我可不是什麼柳姑娘,你叫我月奴就成。」柳月奴的目光回到那個奇特的包裹上。「那是什麼?」
「柳……姑娘。我們少爺的脾氣你也知道,他讓我不要問不要說不要看,只要交給你就成。所以我哪會知道是什麼呢?哎喲,這時辰也不早了,我還得回去覆命呢。」淮安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趕緊向她揮揮手。
「唉,你先等等……」柳月奴拿起包裹,淮安卻已經跑了出去。
「真是的,主子這樣,家丁也這樣,全都來去匆匆。」她嘟囔著嘆了口氣,無奈的打開那有些沉甸甸的包裹。
「什麼東西呀,包了這麼多層,還是用錦緞包著的……」
當看到實物的剎那,真的把她給嚇住了。
三十貫錢,整齊的擺放在一起,一串串的都還用上等的細線串好。
柳月奴當下真的不知所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