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園內,允璟一臉笑咪咪的走在神情嚴肅、對他怒目相向的月楚楚身邊。
「我听說楚楚公主生性活潑,怎麼今日如此沉默?不向我介紹一下這御花園中的風景嗎?」
「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月楚楚突然站定,雙唇緊抿了一下。「那天在荒山上,你是故意捉弄我的?」
允璟不置可否的聳了下肩膀。「那天若不是我及時趕到,公主可能會遇到更大的危險。」
「真是如此?」她咬緊嘴唇,俏臉立刻被一層寒霜所籠罩。「及時趕到?我都在那個恐怖的大坑里待了幾個時辰了……還有,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那里?」
連她的父皇母後都沒有發現她失蹤,他這個天玄國的皇子是如何得知?
「難道,你派了奸細,監視雍華宮的一舉一動?」一想到這里,她感到全身冰冷。
「公主,你先不要激動。」允璟指了指一處風景秀麗的涼亭,對她投以親切的一瞥。「我們去那里坐下來說,你看如何?」
「不必了!」她氣憤的環顧四周。「這里也沒有別人,有什麼話盡管說!」她的父皇母後,為了制造讓他們獨處的機會,居然連守衛也撤光了。
他們就這麼放心?難道不怕這個從天玄國來的家伙,欺負她嗎?畢竟兩國世代征戰,根本就是死敵嘛!
「公主應該知道,自從兩國休戰之後,彼此都派了使臣常駐對方國內。」允璟好整以暇的看向她姣好的面龐。
「所以你派來的使臣,監視著我嗎?」她氣憤得雙手插腰。「你們天玄國一向這麼奸詐狡猾,不擇手段……」
他依舊笑眼彎彎,俊秀的面龐上滿是開朗。「前幾日,本王的人馬來到城外,使臣前來迎接,恰好撞見公主出城。」
「有這麼巧嗎?」
「就是這麼巧。」他的態度沉穩而輕松。
「你們國家的使臣會認識本公主?我拿著令牌出城的時候,連守衛也沒有盤問我呢!」以為她那麼傻,怎麼可能相信他的話!
「那是因為此次和親事關重大,所以我國的使臣格外留心從宮里出來的人。」他表情坦然的面對著她。「公主應該記得,和親前月影國皇帝曾請使臣送公主的畫像到天玄國,使臣又怎麼會不認識公主呢?」
她懷疑的表情開始有些動搖。「看過一眼畫像而已,就能立刻認出我來?」
允璟戲謔的挑了下眉宇。「本國的使臣對于這次和親格外小心,畢竟關系到兩國的長治久安。再加上公主明艷動人、秀外慧中、麗質天生,一般庸脂俗粉無法相比,自然一眼就能認出來了。」
「那倒也是。」月楚楚眯了下鳳眼。「可是……你為何那麼久才出現?你是不是存心要讓我擔驚受怕……」
「收到消息趕去,也需要時間的。那個時候,我才剛到這里不久,而且,對于使臣的話也感到懷疑。畢竟堂堂三公主,怎麼會打扮成宮女出城去呢?」
「那你為什麼又出現了?」眼前這個人的話,絕對不能輕信。
看他一臉玩世不恭的表情,還有那狡猾的明亮雙眸,怎麼看都覺得他是在敷衍她!
「事關重大,總要親眼見證一下。」他的回答依舊輕描淡寫。
「那你怎麼不帶人馬……」
「楚楚公主,你若真的這麼不相信我的話,就算我再怎麼解釋,你還是不會相信的。」允璟哀嘆一聲,莫可奈何的搖了搖頭。「我們馬上就要成親了,你這麼懷疑我,讓我有些傷心呢。」
他不會讓她知道,自己的確派人監視著雍華宮。為了兩國的未來,以及邊境的安寧,他絕對不會讓這次和親出任何差錯。
就算不擇手段,他也會堅持到底。
那天接到探子密報後,他決定親自去會一會這位公主。讓她在那個陷阱里多待一些時候,才能讓她打消離宮出走的念頭。
「誰說要嫁給你了?」月楚楚的表情有剎那的慘白。「我今日就是要跟你把話說清楚——我絕對不會嫁到天玄國去!」
看見他親自來到月影國,她心里非常驚慌。
看來,這樁婚事已經箭在弦上,似乎沒有人關心她的心情,執意要將她嫁到陌生的國家去了!
「是嗎?」她強硬的話語只換來他冷淡一笑。「這該如何是好呢?我是一定要娶公主你為妃的。看來,我們需要一點時間來好好溝通了。」
「沒什麼好溝通的。」她昂起頭,斬釘截鐵的望著他。「天玄國難道沒有女人了嗎?你干嘛一定要娶一個不想嫁給你的女人呢?我不想離開月影國,更不會去到我一向痛恨和討厭的國家!」
「你似乎沒有選擇的權利。」允璟充滿笑意的眼里,涌入了一抹讓人膽寒的銳利。「記得嗎?你欠我兩次人情。所以,我有權利要求你償還我這兩個人情!」
「欠你人情是一回事,你用這一點來威脅我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立刻抗議的噘起小嘴。「再說,又不是我求你救我的!如果當時我死了,你們想要和親的陰謀也會無疾而終!所以,我也不算欠你人情!」
「喲,看來你還不算太笨……」他輕蔑的撇了下嘴角。「不過,這次和親不是為了你個人,而是為了兩國的黎民百姓。所以,就算你反對,也無濟于事。」
「那我們就等著瞧!」身體再度掠過陣陣寒冷,她終于從他譏刺的眼里,看到了一絲真心——卻是會讓她渾身顫抖的真心。
他絕不會放棄和親!
「我,月楚楚,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我的國家,去做另一國的子民。我愛月影國,只想在這里生老病死。」揚起頭,她盡量不讓自己流露出害怕與恐懼。「我要嫁的男人,也是我們月影國的男人,不會是別國的人。」
「是嗎?」允璟冷漠的掃過她晶瑩剔透的眼。「我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我要做的事,就是將你帶回天玄國,完成這一次的和親。」
他平靜的話語里透著赤果的警告與威脅,與他那張如春風一般的面容,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楚楚全身的血液有剎那的凝結,眼前的男子雖然笑容滿面,卻讓她不寒而栗。
這就是她要嫁的男人嗎?難道,她未來就要跟這樣一個讓人難以捉模的男人相處一輩子,而且還是在遙遠的天玄國?
不,她不要!
「我絕對不會讓你如願。」她毅然轉身,不想再多看這個人一眼。
「你就這麼自私自利?你可曾想過,因為你的拒絕,可能會讓戰事重啟?」他的聲音冰寒刺骨。
月楚楚頓時全身僵硬,定下腳步。
「即使你所熱愛的國家因為你而生靈涂炭,你也覺得無所謂嗎?」他走到她身邊,語氣越發低沉。
此刻的允璟,沒有了往日漫不經心的笑容,只剩下一片冷酷。
肩膀輕微的抖動了一下,她緩緩轉身,直視他銳利的眼。
「那麼……有沒有人考慮過我的心情?又有誰為我想過呢?」她深吸口氣。「將如此的重責大任讓我來挑起,我會有多麼的不安,多麼的不知所措?」
遠離家園和父母親人,對于未來,她除了感到迷惘,還有無數的擔憂與恐懼。
「我到底能不能適應在天玄國的生活,能不能做好天玄國皇帝的媳婦,能不能擔起維護兩國和平的責任,能不能和……」熱淚無法克制的涌上眼眶。「和你這樣一個陌生人白頭偕老?」
允璟望著她的淚眼,還有她臉上那抹掩不住的脆弱與悲傷,他的神情變得越發冷靜。「你必須明白,身為皇室一員,所能做的,就是犧牲自己。」
他又何嘗不是?
眨動眼簾,月楚楚的眼里涌出更多的淚水,沿頰落下。
「我還是……不會跟你走。」她咬緊牙關,高高的昂起下巴。
允璟冷然與她對視,並未開口。他知道,她只是在做最後的掙扎。
他可以看到在她任性的眼神背後,所隱藏的絕望,甚至懇求。她的希冀和她的想法,注定不會有任何人在意。
即便是她的父母,也不會讓她如願以償。
這一刻,他深深覺得,眼前這個看起來刁蠻的公主,令人同情。
然而,他卻還是要做那個帶走她的人!
就算哭干了眼淚,就算苦苦哀求,就算大吵大鬧……也都無濟于事。
月楚楚只能妥協,只能認命。
她獨自坐在裝飾華麗的馬車內,穿著大紅喜服、戴著鳳冠霞帔,卻面無血色,表情麻木。
今日,她就要遠嫁天玄國了。
車外是熱鬧的歡送人群,而車內的她,卻只感到一陣陣的淒涼與悲慟。
從此以後,天涯路遙,恐怕再也無法回到父母身邊,再也看不到月影國的太陽與月亮……
「公主,該啟程了。」車外傳來了翠娥的聲音。
跟隨她一起離開月影國的,只有翠娥等四名侍婢。
「知道了。」她的聲音出奇的平靜。
「公主,要不要讓翠娥掀開車簾?陛下和娘娘,一直站在高樓上看著車隊,不肯起駕離開呢。他們應該……還想看公主最後一面。」翠娥邊啜泣邊說。
「不必了。」月楚楚的手指顫抖的握緊。「見與不見,有何差別?」他們已經狠心的與她告別,她又何必再戀戀不舍?
馬車開始緩緩前行,她的身體彷佛浸入冰冷的河水之中,不住的打著冷顫。即便是在四季溫暖如春的月影國,此時此刻,她還是感到寒意刺骨,冷風瑟瑟。
陣陣酸楚不斷的涌上心頭,在眼眶里打轉的淚水,隨時準備奔流而出。
但是,月楚楚卻努力忍住淚水。
就算指尖已掐進手心里,滲出了血絲,身體不住的抽搐,血液沖上頭頂,讓她感到暈眩……她還是不讓自己落下眼淚。
因為,從今天起,她就是一個人了。她再也不是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的小公主,再也不是可以頤指氣使、為所欲為的月楚楚了……
她能為自己做的,就是堅強,堅強,再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