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點,羅以安被葛媽請下了樓,才一踏進飯廳,就覺得這一塊地方靜默凝肅得像被覆蓋了一層冰雪,寒冷得連呼吸的空氣都會凍入心肺。
瞧見坐在主位上的衛方亞蘭,正慢條斯理的優雅進食,她莫名覺得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嚴陣以待。
「伯母早安。」她怯生生的打招呼。
首次見面的不愉快,讓她心里產生陰影,一見到衛方亞蘭,她就不由自主的感到戰戰兢兢。
令她惶恐的是,衛天朗昨天說過他今天會早點去公司,所以她知道他現在已經不在家,而她得一個人面對他的母親。
「不早了,都已經九點了。」衛方亞蘭瞟了她一眼就收回視線。「沒派人去請你都不知道時間啊?"嘲諷冷冷逸出嘴角。
「對不起,因為我昨晚沒睡好,所以才起得這麼晚。」听出那話里的諷刺,以安連忙解釋,雙手背在身後不安的扭絞。
她的有禮令衛方亞蘭的臉色稍霽,這才抬頭正眼瞧她。
「先坐。」她不苟言笑地說。「吃早餐。」
以安點點頭,忐忑的坐了下來,動作謹慎萬分的開動。
知道她正注意著自己的一舉一動,她實在如坐針氈。
幸好早餐是西式的,一人一份,她不需要伸長手去挾菜,否則她的不自在會更加倍。
「你大概是睡慣了你們山上的床,所以睡不慣我們家這種進口床墊。」未幾,衛方亞蘭繼續開口,又是話中有話。
在她眼里,只有天生低俗的人,才會睡不慣名床,只能適應廉價床墊!
「大概吧!"尷尬一笑,以安不知怎麼答才好,只能這麼應。
不確定她到底有沒有听懂她的揶揄,衛方亞蘭撇了撇嘴。
「你今年多大了?"結束用餐,她擱下刀叉,手肘支在桌上,雙手交疊的輕靠在下頷,一副要展開身家調查的姿態。
剛咬了一口吐司,以安連忙咽下,差點沒噎到。「二十三歲。」
「哪所大學畢業的?"她直接問,沒想到學歷的種類不全然都是大學。
以安怔了下,訥訥開口。「高職。」
這個答案令衛方亞蘭霍地皺起眉心。
「我們天朗是美國哈佛大學畢業的呀!你居然連台灣一所普通的大學都沒念過?!"
以安黯然的垂下頭,不知怎麼回應這鄙夷的口氣。
衛方亞蘭嫌惡的瞥了她一眼,再問其他問題。「听說你家是經營民宿的?"
「是的。」
「那你家里還有些什麼人?"平板的嗓音卻有著迫人的氣勢。
「只有爸爸、媽媽和我。」以安據實以告。
「你是獨生女呀?"衛方亞蘭露出了今早的第一個笑容,令以安也心喜的回以微笑。
「嗯,是的。」
「那就怪了!哪一對正常的父母會同意自家的閨女離家,跟個只認識七天的男人在一起?更何況還是家中唯一的獨生女!"她故作納悶,彷佛對著自己說話般地說著。
听到這樣犀利的質疑,剛剛才掛起的笑容頓時凝結在刷白的臉上,一股熱氣沖上以安的腦門。
「他們本來是不同意的,是天朗和我一起說服……」她直覺的要說明,可衛方亞蘭卻又逕自接著說,她只好把話打住。
「不過,仔細想想倒也不是真的不能理解啦!畢竟我們衛氏集團在商場上是赫赫有名,想要攀關系的人多不勝數,現在突然有這個機會送上門,怎麼可能笨到不會把握?"衛方亞蘭檢視著自己彩繪精美的指甲,以及手指上的翡翠戒指,涼涼的挖苦著。
「不是這樣的……」單純的戀慕被誤會成別有所圖,以安愕然的張口結舌,不斷搖頭。「我一開始並不知道天朗的家世背景,會跟他一道回家,是因為我們舍不得分開,而不是我想貪圖什麼!"她急忙澄清道。
當初,從衛天朗的談吐氣質中,她看得出他的環境應該不差,但沒想到會富裕到這種令人咋舌的地步。
不過,會喜歡上他,甚至跟著他離家,壓根兒沒想到什麼財富的事情,怎麼還會貪圖什麼?
更坦白點講,就算現在知道了衛氏集團,她還是沒有什麼概念,至於對衛家富有的認知,單純只因這棟氣派豪華又寬敞的別墅。
「哼。」衛方亞蘭冷哼了聲,心里對她已有成見,澄清解釋在此刻听來都是多余。「說得是好听,不過可信度似乎並不高。」
衛氏集團可不是一般小規模的公司,事業版圖遍及歐、亞、美洲,名聲響亮,除非當真孤陋寡聞到一種境界,否則是不可能沒听過的。
「是真的。」以安急切強調。
「不管是真的假的,反正時間久了就看得出來了。」她一句話堵住她的嘴,旋即揚起的冷笑令以安忍不住悸顫。「別怪我丑話先說在前頭,你們要交往玩玩還可以,要是妄想進我們衛家大門的話,你就作夢了。」
這下子,她不得不確定衛方亞蘭是真的很不喜歡她了!
「伯母,我們不是玩玩的……」她秀眉輕顰的聲明。
「你最好要有自知之明,衛家少夫人的位置不是你這種山里來的野女孩可以坐的。」衛方亞蘭不悅的沉下了嗓音,目光如箭,令人充滿壓迫。「看看你自己,要氣質沒氣質、說打扮也沒扮,我看連基本的社交禮儀也不懂吧?"索性明明白白的嫌棄起來。
她只是單純的愛著衛天朗,根本沒想過坐上什麼位置!
況且她雖然沒有高貴氣質,但起碼並不粗野低俗;雖然她沒有特別打扮,但至少整齊乾淨!
如此的不友善和嫌棄,教羅以安自尊心受挫,卻礙於她是長輩,而只能忍氣吞聲,沒有反駁頂撞。
因為她隱約明白,照這情況,多說無益,只會換來更無情的羞辱罷了!
見她無話可說,衛方亞蘭認為已達到了警告的目的,便適可而止的不再多說,起身離座,留下她一個人對著清冷的空氣、低迷的氣氛。
眼眶微微泛紅,以安覺得好沮喪、好難過。
很明顯的,天朗的媽媽看不起她的出身……
她向來過得自在又快樂,從不知道什麼叫自卑,但現在她的態度讓她嘗到了自卑的滋味。
住在山里、經營民宿有什麼不對嗎?
她家世清白,父母是腳踏實地的做生意,並不貧窮,還算小康,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為什麼她要嫌棄?
看來,先天條件不夠,想要討她的歡心,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可偏偏她正是她心愛男人的母親,她不得不面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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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個星期,衛天朗每天都早出晚歸,把之前堆積的公事全部解決掉,才逐漸恢復正常的上下班時間。
在那段日子里,單獨面對衛方亞蘭的羅以安,其實是十分無助且不好過的。
雖然衛方亞蘭並不整天在家,但用早、晚餐時不免得同桌吃飯,她的冷眼、她的嘲諷在在都令以安備感壓力。
可是,這一切她都默默忍受。
換個角度想,這也是衛方亞蘭愛護兒子的方式,所以她並沒有向衛天朗抱怨這些狀況,只希望時間久了,衛方亞蘭會明白她其實什麼都不貪,只是單純的愛著衛天朗罷了。
就好像現在,光是這樣和天朗相依相偎的待在房間里,即使什麼也不做,她也覺得幸福滿足。
「我這些天都沒時間陪你,你一定很無聊吧?"衛天朗牽起她的手,親昵的十指交扣。
「沒關系,我知道你是要忙公事嘛。」以安將螓首枕在他寬闊的肩膀。「等我模熟這附近的路,我就可以四處趴趴走了。」
她沒說,幾天前是感到有些失落的,因為回來後,他就不屬於她一人了,他完全被公事和其他人瓜分;而她,只能從電話里听幾聲他的聲音,頂多每晚短暫的見他一面。
她這一周來說話的量,幾乎是她以往一天所說的量,由此可見她有多麼孤單。
「你可別自己亂跑,家里有司機,我媽沒用的時候,你想要去哪兒可以叫司機送你。」他捏了捏她的鼻尖,叮嚀道。
「不用了啦!"她直覺的揚聲拒絕。嚇死,用家里司機,要是被他媽媽知道,不曉得又要說什麼了。「我不習慣人接送,自己一個人比較自在。」連忙再補上解釋。
「那……你會不會開車?買輛小車給你開,出入比較方便。」他忽而想起的提議。
「嘿嘿,不會。」她乾笑搖頭。「有機車嗎?我騎機車好了。」坦白大方的提出要求。
「好,我們明天去選一輛機車,再購物血拼,吃燭光晚餐。」衛天朗拊掌宣布計劃。
「明天?!"驚訝的拔高嗓音,瞠大明亮水眸看向他。「你忙完了嗎?你有空了嗎?你可以跟我一塊兒出去逛逛了?"
她的驚喜興奮全都表現在這一連串的迭聲疑問中。
「是,忙完了,有空了,可以一塊兒出去逛逛了。」他噙著淺笑,好聲好氣的逐一回答。
「真的嗎?"得到肯定答覆,以安開心的跳起來,直接撲到衛天朗身上去,像只無尾熊掛在尤加利樹上。「YA!太好了、太好了!"
清楚的喜怒哀樂,直接的想法心情,跟她在一起就是能如此的自在而放松,他受了她的感染,忍不住跟著她的笑而笑,因為她的快樂而快樂。
他要的其實很簡單,就只是跟她在一起時的幸福滿足感,那是連成功事業也無法達到的完美感受,金錢購買不到、物質取代不了的。
他知道她悶壞了,這麼活潑開朗的女孩,能耐得住七天足不出戶可不容易,可見她很努力忍耐,並為了他而調整自己。
雙臂一環,牢牢的將這可愛的小人兒鎖在懷里,衛天朗愛憐的低聲說︰「我不能忽略公事,所以你要好好幫我的忙哦!"
很有默契的配合他的動作,她即刻停止活蹦亂跳的舉動,乖乖的停在他的懷抱里。
「要幫你什麼忙?我一定全力以赴的。」她甜甜地問。
「幫我好好照顧你自己,好嗎?"因為明明想疼她、寵她,卻偏偏冷落了她,所以他心疼愧疚,不禁如此要求。
聞言,以安心湖注入了一道暖流,教她驀然抬起頭來,感動的目光直勾勾的凝視著他。「照顧我自己算是幫你嗎?"
「是啊,因為你是我的,所以你好好照顧自己,就是幫我的忙。」他輕輕啄吻那泛著水潤光澤的甜蜜小嘴。
「我喜歡這樣的說法。」她綻著溫柔的笑靨,烏黑的大眼熠熠發亮,如夜里星辰般,璀璨閃耀。「就答應你嘍!"
禮尚往來,她也反啄吻他俊薄唇瓣,抿起一彎甜笑,瞅看那張令她眷戀的英俊臉龐。
「我有時工作比較忙碌,偶爾還需要到外地或出國辦事,所以呢,我在你身邊的時候,歡迎你依賴撒嬌;我如果不在的時候,你就要獨立自主,明白嗎?"他掐掐她富有彈性的臉頰,耐心的溝通叮嚀。
「明白,你忙的時候,我會自己打發時間,你不用擔心。」她也學他掐住他兩邊臉頰,柔聲保證讓他安心。
「真乖。」他滿意一笑,想傾身吻她,卻被掐得不能向前,於是雙臂扣住她的細腰,使勁一拉,嬌軀立即貼近。「好了,該說的都說完了,我們現在可以來辦正事了!"
听不出他的意有所指,她雙手抵住他貼近的胸膛,拉開些許距離,嬌憨地問︰
「什麼正事?」
「神聖美妙的相愛儀式。」他形容得超好听,逗得她忍不住彎唇嬌笑。
他眼神一黯,透露原始;她眸光一斂,依順他的索求。
那霸道又不失溫柔的親吻、那輕柔卻隱含熱情的,一點一滴的逐漸將她融化……
當他們合而為一,低喘嬌吟和原始綠動共同譜出了最動人的樂章。
和心愛的男人在一起,她的心每一拍跳動都是幸福的節奏啊!
至於其余的考驗,她都願意接受、願意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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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北部後第一次出門逛街,以安開心得不得了,對一切都覺得興味盎然,尤其還有衛天朗的陪伴,她一路笑口常開。
由於以安來時所帶的行李只有幾件慣穿的衣物,所以衛天朗替她買齊了所有服飾用品,打算將空蕩蕩的衣櫃和梳妝台全部填滿。
「好夸張,我們是不是太會買了?"看著已擺滿許多購物袋的車後座,以安咋舌。
「女孩子的衣服不是永遠不嫌多的嗎?人家說看場合穿衣服,所以各類型的都要準備啊,更何況以後你需要陪我出席一些場合,打扮是免不了的。」衛天朗一邊將手中提袋擱進後車廂,一邊笑笑地說道。
本來買這麼多東西,她覺得太奢侈了,可是她突然想起衛方亞蘭曾嫌棄過她不懂得打扮,不禁認同了衛天朗所說的話。
「先上車。」他紳士的替她開了車門,自己再繞向另一邊,坐進駕駛座,發動汽車。
「打扮也包含化妝吧?可是我不會耶!"想要融入他的世界,她不懂的還有好多啊!
「化妝……現在有專門的化妝教學,等明天上班,我叫秘書去找。這樣好了,你看看還對什麼有興趣就去學吧!反正我白天上班的時間你也都閑著,找些事情做也好。」心疼她成天悶在家里無處去,他設想周到的提出建議。
「好啊好啊!"她興致勃勃的拍拍手,忽然想到伯母的話,立即又問︰「那有沒有在教那個什麼社交禮儀的?"
衛天朗奇怪的斜睨向她。「好好的怎麼想到學社交禮儀?"
「呃……」她愣了愣,總不能說實話吧?"是你說對什麼有興趣就可以學的呀!"她四兩撥千斤的含糊道。
不想讓衛天朗知道她在家時所受到的冷言冷語,以免他在忙公事之余,還要記掛著她,增加心理負擔。另一方面,她對改善與衛方亞蘭之間的關系還抱著很大的希望。
「好好好,你想學就去學吧!"他口吻寵溺,從皮夾里怞出一張全新的信用卡遞給她。「喏,這張卡你帶在身上,我沒有和你一塊兒出門的時候,你就可以拿出來用。」
「你不怕我亂花錢啊?"大方拿過手,以安俏皮的斜瞅著他。
「你不會。」他想也不想地答。
他了解以安,也相信她,再怎麼花,也不會到揮霍無度的地步;否則她都已經跟他一起出門血拼了,何必還有省錢的念頭?
對國際精品的專櫃她就敬而遠之,走到一般女裝才敢放心選購,若不是他堅持某些皮件鞋子還是需要品牌來保證品質,她恐怕是連踏進專櫃都不肯呢!
再說了,他有足夠的能力給她寬裕的生活,如果她真有需要,他盡量滿足她也是無可厚非的。
他篤定信任的口吻令她滿意的揚高唇角。「答對了。」
捏捏她臉頰,他噙著笑意駛動汽車。「還想去哪兒嗎?"
「你陪我一整天了,不累嗎?"她側著頭睇看他,即使已經很親密了,那俊朗的側臉還是會令她怦然心動。
「和你在一起心情好,所以不會覺得累。」他說的不是甜言蜜語,而是發自內心的實話。
以安抿唇,甜甜一笑。
如果能這樣快樂的和他永遠在一起,那她一生也無所求了!
「我也是。不過,你明天要上班,我們早點回去休息好了。」雖然舍不得回家,但也得為他著想。
「那就打道回府嘍!"他揚了揚眉,俐落轉動方向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