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寧出車禍了!
當齊之恆接獲消息時,腦袋忽然一陣空白,心髒差點沒停止跳動,恐慌隨之漫進胸臆。
「她有沒有怎樣?傷到哪里?嚴不嚴重?」握著話筒的手心冒汗,他驚惶失措地迭聲追問。
『學長,冷靜點,她不嚴重。』正在急診室當班的巫崗嗓音平緩地安撫。
「那現在情況怎樣?」
『左手骨折,可能有腦震蕩,其余都只是擦傷、挫傷。』
「她現在人在哪里?」心疼的感覺來得洶涌,幾乎將他淹沒,俊臉血色褪去,呼吸變得急促。
巫崗把房號告訴了他。
「我馬上過去。」他砰地掛上電話。
草草收拾手邊工作,齊之恆像火箭似地奪門而出,直奔海寧病房。
病房內,折騰了老半天的海寧已臥在床上假寐,她左手纏上繃帶,額頭貼著紗布,受驚又不適導致臉色蒼白憔悴,整個人看來虛弱不已。
齊之恆一進到房里,就瞧見她這副模樣,整顆心頓時糾結在一起。
他放輕腳步朝她走近,俯視她沈睡的面容,一肚子急切焦心的話梗在喉嚨,想伸手踫觸她,又怕擾醒她或踫疼她。
刻意一個星期不見面,除了工作繁忙以外,無非是想沈澱自己的心情,畢竟在他認為,猜疑嫉妒這種事由男人做來是更加難看,而他絕對不願意讓海寧看到他丑陋的一面。
可他沒想到這些天沒見,她卻瘦了那麼多……
大概是察覺有另一人的存在,海寧緩緩掀起眼簾,瞧見立于床前的人就是齊之恆,心一悸,頓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齊之恆在床沿坐下,大掌覆住她的右手。「海寧,巫崗說妳可能有腦震蕩,妳如果覺得想吐或……」
「你忘了我是個護士嗎?」她幽幽地說,言下之意是不必多余的叮嚀。
「對哦!」他哂然揚唇。「沒辦法,面對病人可以很理性,面對自己人就關心則亂。」
海寧微微別開臉,悶悶地不接受他的關心。
察覺到她的淡漠,一絲尷尬從齊之恆臉上閃過。
她在生他的氣!
身為醫護人員,應該更能體會人生的無常,所以對于周遭的人事物要特別懂得珍惜才是,而他這次卻因自己的疑神疑鬼虧待了她,就更不對了。
今天這場意外,幸好人無大礙,否則,豈不造成無法彌補的遺憾?
她莫名遭受他的冷落,承擔他的情緒,現在要怪罪他,也是無可厚非的。而他,欠她一句道歉。
「海寧,這些天冷落了妳,我很抱歉。」大掌施了些力道,牢牢握緊她的手,誠心誠意賠不是。
听他主動提起,海寧的視線緩緩移向他,一股委屈涌上心頭,為了壓抑情緒,俏臉繃得更緊。
「我想知道理由。」她冷硬道,想想實在很嘔,接著忍不住爆發出來。「無緣無故被你扔在一邊,到底怎麼回事也不說清楚,我還傻愣愣地厚著臉皮一直找你……」說著,眼淚就撲簌簌掉了下來。
見她聲淚俱下,那一滴滴眼淚宛若熱燙的岩漿灼上他的心,齊之恆不舍地替她拭淚,若非擔心她腦袋不能再受震動,他真想好好給她一記疼惜的擁抱。
「對不起、對不起……」他不斷重復低喃,自責不已。
海寧難得剛烈地拂開他的手,不要他忽冷?熱的對待。
齊之恆還想接近,卻被她不斷揮開,只好頹喪地收手。
「你高興時就對我好,不高興就不理不睬,怎麼可以這樣?我也有情緒、我也有感覺、我也會難過啊!」她用盡力氣連珠炮似地嚷道,想停止不爭氣的哭泣,卻難以自抑。
怕她失控,他按住她的左肩和手臂,低聲安撫。「海寧,我知道是我不對,但說出來也不怕妳笑,這都是因為我太在乎妳。」
淚眼蒙蒙地瞅著他。「你騙三歲小孩嗎?因為在乎我,所以冷落我?」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齊之恆抿了抿嘴,有些難以啟齒,但是已經讓她這麼生氣,硬著頭皮也得說出來了。
「……」聲如蚊蚋。
「嗄?」沒听見。
「我吃醋啦!」他又快又含糊地說。
沒料到是這個原因,海寧愣住。「為什麼?」
顴骨泛起淡淡紅暈,他難為情地說︰「因為妳跟巫崗太好了。」
第二個出乎意料的答案,令她再度傻眼。
在她的認知里,齊之恆吃巫崗醋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
「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嗎?所以我也把他當好朋友啊!而且我和他這兩年來,都是維持這樣的友情,並沒有任何改變。」她納悶不已。
「本來我也這樣想,但是自從那封匿名傳真事件後,我心里居然產生了疙瘩,所以後來不管什麼事、什麼話,在我看來都有不對勁……」他臉上的神情是懊惱又愧疚。
海寧心口一窒,不禁低喃。「原來是那封傳真造成的後遺癥!」
他看了看她,垂首懺悔,徑自續道︰「這樣的猜疑不斷累積,直到那天妳和巫崗同時休假,又在我未知的情況下踫面,連電話也都打不通,我終于管不住自己的心情,可又不想跟妳起爭執,所以只好逃避,讓自己好好厘清心情,打算調適好了再來找妳。」
她斜睨著他,小嘴緊緊地抿成一直線。
繼續生氣也不是,不繼續生氣,好像又覺得太對不起自己,畢竟一星期來的心情煎熬可不好過。
可是,他會吃醋嫉妒,無非是因為在乎她呀!只不過他選擇了悶不吭聲的鬧情緒,而不是開誠布公地說出來。
這麼一想,那股怨氣似乎就煙消雲散了。
「你不該鬧這種脾氣。」雖然心已軟,嘴上還是得責難一下。
「我知道不對了。」認錯,是目前解決問題的要訣。
「你害我難過了好久。」指控也不能少。
「我願意接受懲罰。」自首可以減輕刑罰。
能懲罰什麼?海寧語塞。她根本一點概念都沒有,更或者,是完全舍不得懲罰他!
慘了,真的是愛到卡慘死,被吃定了!
「我現在才沒力氣懲罰你呢!」她撇了撇嘴瞋道。
「哪,是妳放棄這個權利的哦!」他笑開,知道善良溫順的她軟化了。
瞧他高興的,她連日來的壞心情也一並跟著消失下見了。「原來,小心眼不是女人的專利呀!」不懲罰,也得損損他才行。
「那可不。」他倒是大方承認,反正都是人性之一。
她受不了地橫他一眼。
還真是厚臉皮!
「以後不準你再這樣了,有什麼事要說出來,我們可以商量。」她乘機會聲明,為兩人未來的相處立下規定。
「好。」牽起她的手,他親吻她的手背。
猜疑嫉妒是毒藥,而溝通才是了解彼此的最佳良方啊!
晚上,巫崗下班後,便繞到海寧的病房來探視。
齊之恆解開心結後,對巫崗就如同往常了,因此也不排斥他的探訪。
三個人聊了一會兒,海寧這才想起該提提機車的異樣。
「對了,我覺得我車子的煞車怪怪的,好像有一邊的煞車是壞掉的,所以我看到有車撞過來要煞車時,根本沒辦法馬上煞住。」
「明知煞車怪怪的怎麼還騎車來上班?應該搭公車就好啦!」齊之恆皺起眉責難。
「我早上騎車來上班時還好好的,是要回家的時候才變得怪怪的。」海寧急忙解釋。
「早上還好的,下班就壞掉?!」巫崗覺得奇怪。
「太突然了吧?」齊之恆也質疑。
「就是這樣,別懷疑。」海寧的語氣很肯定。
三人陷入沈默,面面相覷,都覺得其中有詭異。
未幾,海寧忽有所感。「我覺得最近實在是太倒楣了,老天爺太『厚愛』我,怕我衰得不夠徹底,還得在身上添皮肉傷才肯罷休。」
「嗯,被小人中傷,現在又車禍。」巫崗同意。
「還不止呢!我今天還被人投訴態度不佳、做事懶散。」還有齊之恆跟她冷戰也是其中之一,只不過她跳過沒提。
「妳?!有沒有搞錯啊?」齊之恆和巫崗異口同聲地問,連表情也是如出一轍的詫異。
在他們的印象里,海寧脾氣好、人緣佳,做事細心也很有責任感,還常榮登微笑天使的寶座,怎麼會被人投訴?
「沒有錯,就是我。」她很無奈地嘆氣。
「怎麼可能?」又是不約而同的發問。
「你們和我都是一樣的反應,可是投訴函上寫得一清二楚。」
「那妳有印象跟病患或家屬不愉快嗎?」齊之恆提出質疑。
「就是沒有才奇怪。」她噘起唇瓣好無辜。「所以我才說我倒榍啊,都是一些無妄之災。」
「不對不對,一定有問題。」巫崗發揮偵探的敏銳第六感。
「我也覺得不對勁,好像有人一直針對妳。」齊之恆贊成他的說法。
海寧悶悶地說︰「我又沒有得罪過誰,為什麼要針對我?」難道她的人緣有這麼差嗎?
兩個大男人除了聳肩,也是丈二金剛模不著頭腦。
未幾,一道靈光突然閃進齊之恆的腦袋,有個直覺強烈又清楚地冒了出來。「巫崗,我想麻煩你。」
「哎唷!你是我最敬愛的學長兼好友耶,我們都這麼熟了,有事盡管吩咐,還客氣什麼!」巫崗擺擺手,阿莎力地應道。
齊之恆感動地揚起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
汗顏哪!巫崗是這樣好的一個朋友,他之前是鬼迷了心竅,才會懷疑他居心不良,有其他企圖。
「我得在醫院陪海寧,所以想麻煩你幫忙把海寧的機車送去機車行檢查,看看煞車是怎麼回事。」他說明。
「听起來其中好像有陰謀哩!」巫崗很快便理解他的用意。
「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樣。」
「好吧,我立刻去處理。」他立刻起身行動。
「結果怎樣馬上打電話告訴我。」
「OK。」
巫崗離開後,病房內只剩下齊之恆和苑海寧,他們相視著,有一股凝重的氣氛彌漫在他們周圍。
「你該不會認為煞車是有人故意破壞的吧?」連海寧也听出其中蹊蹺,不禁怯怯地問。
齊之恆嘆了口氣,憂心忡忡地瞅著她,沒有回答。
如果煞車壞掉是人為的,那就太可怕了!
這一切都是針對著海寧而來,可偏偏對方在暗處搞鬼,防不勝防,海寧的處境會很危險哪!
一個鐘頭後,結果出來,齊之恆的手機響起。
「怎麼樣?」他劈頭就問。
『你的猜測沒錯,左邊煞車有被利器剪斷的痕跡。』巫崗沉重道。
「該死!」齊之恆忍不住低咒。
『接下來該怎麼做?』
「巫崗,你不是說你門路很多嗎?有沒有辦法不要聲張地調出今天員工機車停車場的監視錄影帶?」他提出辦法。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可以看監視帶!好,這事交給我。』巫崗毫不猶豫地拍胸脯、掛保證。
「謝謝你了。」收了線後,齊之恆迎上海寧探問的視線,于是神色凝重地說明。「左邊煞車有被剪斷的痕跡,所以它會壞掉是人為的破壞,只剩一邊煞車,難怪妳會煞不住。」
雖然剛剛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听到事實,海寧還是臉色一白,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真的有人要害我,而且手段還這麼惡毒……」她不禁感到害怕,一陣顫栗蔓延全身。
他坐到她身畔,握住她的手給予支持。「敵暗我明,很難預防,不過妳別怕,我會盡量守著妳。」
勉強勾唇,露出個笑容,可海寧的心還是惴惴不安。
他們都明白,如果這個人不揪出來,她永遠不會有寧靜的日子。
翌日中午,巫崗帶著兩圈大黑輪再度出現在海寧的病房里,而午休中的齊之恆恰巧也在。
「我∼∼查∼∼到∼∼了∼∼」虛弱的鬼嗓,伴隨著飄搖的步伐抵達。
「嚇,你怎麼變這樣?」海寧嚇一跳。
「你熬夜嗎?」齊之恆問。
「嘿啊,還不是為了看監視帶。」巫崗將虛月兌的身子癱進椅子里。「從早上七點半的時段一直看,還得目不轉楮地盯著,就怕剛好遺漏重要畫面,看得我眼楮快月兌窗了。」精神恍惚,不由得嘀嘀咕咕。
「那查到了什麼?」齊之恆晃晃他,以免他當場被周公召喚去。
「你們猜,是誰?」他還有閑情可以賣關子。
「厚∼∼我們怎麼可能知道是誰?你快說嘛!」海寧急著問。
巫崗瞠大熊貓眼,打起精神,當當當地宣布答案--
「曹、亞、純。」
兩人同時目瞪口呆。
「怎、怎麼會是亞純?」齊之恆震驚得無以復加,說起話來都有些結巴。「她人很好,而且、而且……」
「而且她喜歡你。」巫崗睨了他一眼,再度投下炸彈。
哼,情敵!
海寧唰地看向齊之恆。「對了,我想起歡迎舞會那天,她有故意說些誤導我的話,害我以為你們在美國關系不單純。」醋勁發作,咬牙切齒,微瞇的眼神帶了點凶惡。
巫崗幸災樂禍地笑著。「沒錯,有的人就是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因為喜歡學長,所以海寧成了她的阻礙,然後就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啦!」
齊之恆怪他多話地瞪了過去,巫崗連忙噤口。
「我和她純粹是朋友,再單純不過了。」齊之恆趕緊撇清,旋即想到疑點。「欸,那你怎麼知道她喜歡我?」
「我已經去找過她了。」巫崗懶洋洋地說道。
「她怎麼說?」他們都很好奇。
他不屑地撇嘴。「還能怎麼說,證據確鑿,百口莫辯。」
「那傳真和投訴也是她做的嗎?」海寧問。
「我沒問那個,反正用膝蓋想也知道是她,一切都是她來之後才發生的嘛!」他嗤之以鼻。
「嗯。」海寧也這麼覺得。「那接下來要怎麼辦?」
「我已經把那惡毒的女人狠狠罵了一頓,還把她踢出醫院,接下來就看妳是不是要提出告訴嘍?」巫崗嘴快地說。
「提出告訴……」海寧茫然地望向齊之恆,畢竟他和曹亞純朋友一場。
「妳是受害者,妳想怎麼做就盡管決定,不用顧慮我。」齊之恆洞悉她的想法,尊重地說。「再說,她這麼壞心眼,害妳變成這樣,我也很生氣,或許受點教訓可以讓她收斂些。」說著,忍不住感慨又氣憤。
海寧考慮著,腦袋瓜卻浮現一句奇怪的話,詫異地看向巫崗。「等等,你說你把她踢出醫院了?!」
「對啊,你怎麼能把她踢出醫院?不是得經由院長同意嗎?」齊之恆也察覺到那句話的語病。
「呃……」巫崗整個人一僵。
糟糕,穿幫了!
看他臉色變了又變,他們繼續逼問︰「老實說哦!」
「好啦好啦!我就坦白告訴你們,其實我是院長的外甥,以後會接班的,所以曹亞純的人品嚴重有問題,這種人留在我們醫院是後患無窮,我當然就踢走她嘍!」他不自在地說道。
「呵,難怪你老說你有門路!」原來如此啊!齊之恆笑道。
「嗄∼∼你還真會隱瞞耶!」海寧怪叫。
「可別說出去哦!我不想被人家當成特殊分子,然後被一堆人奉承諂媚。」巫崗合掌拜托。
「放心,我們會守口如瓶。」齊之恆保證道。
「謝啦!」巫崗咧嘴笑,又轉回原話題。「海寧決定怎樣?」
「我看還是算了,反正她已經因此丟了工作,只要以後別再來找我麻煩就好。」她偏向息事寧人。
齊之恆噙著笑容,憐愛地看向她,贊佩她以德報怨的做法。「我想,以曹亞純驕傲的性格,事情被揭穿,她也沒有那個臉再待下來了,更不可能異想天開的以為我還會接納她,應該也不敢再來找海寧麻煩了。」研判道。
「對啊,之恆現在知道她的真面目,我也不用怕她來橫刀奪愛了,是不是?」海寧笑開。
「妳本來就不用怕,我愛的人是妳,現在是,未來也是。」目光中注入款款深情,他由衷地說。
「油∼∼好惡哦!」巫崗抖落一身雞皮疙瘩。「既然如此,我回去補眠啦,不打擾你們小倆口卿卿我我了。」任務完成,閃人。
齊之恆和海寧相視一笑,危險撤除,雨過天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