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膺在天色微亮時已睜開雙眼,他撐起身子,正想起身著裝時,瞧見帳幕晃動了一下。
「什麼人?」他喝道。
「是我,將軍。」
左膺瞧見小豆自布帳後現身,他無法掩飾臉上訝異的表情,只見小豆端了盆水進來,慢慢走到床榻前。
「你這麼早起床?」左膺掀開被子,穿上鞋子。
「我平常都很早起床,可是今天是睡不著。」小豆雙眼微-,睡眼惺忪地打個呵欠。
左膺瞪他一眼。「士兵不能在將軍面前打呵欠。」
「對不起。」小豆又打個呵欠。「我整個晚上都沒睡。」
「為什麼?」他拿起水盆內的棉布拭臉淨手。
「因為他們都在打呼。」她忍不住抱怨了一下。「那聲音大得像在打雷,我本來已經快睡了,可是又被吵醒。」
「都來兩個月了,你還不能適應?」他拿起外袍穿上。
小豆連忙放下水盆,幫他更衣。心中暗忖︰我可是昨日才偷混進來的啊!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左膺拒絕道,雖說侍童的工作本就是照顧他的生活起居,但他不習慣讓人服侍他。
「你是將軍嘛!應該的。」小豆無意識地又打了個呵欠。她幫他拉好衣服,卻被他扣住手,她不解地看著他。
「先洗把瞼振作精神。」他命令道︰「再打呵欠,我就要你去跑步。」
「是,將軍。」小豆連忙答應。她端起水盆走出去,這將軍怎麼老這麼凶?
左膺穿好衣服,走到兵器架前,拿了支長槍活動活動筋骨,練了幾式後,見小豆再次走進來,左膺便以長槍勾起架上的另一支長槍,掃向小豆。
「接住。」左膺喝道,既然他這麼早起,那他就教他一些基本武術。
「啊?」小豆見長槍向她射來,心頭一驚,連忙蹲下,長槍立刻掠過她的頭,飛出帳外。
左膺快氣炸了。「你在干嘛!」他提起他的衣領。「笨蛋。」他吼道。
「對不起。」小豆囁嚅道。
這時帳外的守衛沖了進來。「將軍--」兩人隨即因眼前的景象而錯愕。方才見長槍飛出去,他們還以為發生了打斗畫面,沒想到一進來卻見到將軍像老鷹提小雞一樣抓著顏小豆。
「去把長槍撿回來。」左膺命令道。
「是。」兩名衛士又走了出去。
左膺放開小豆,怒道︰「為什麼不接住?」
「我怕被刺到。」她偷偷瞄他一眼。「它剛才差點射中我的瞼。」
左膺皺眉,緊握拳頭,為什麼他的部隊里有這種士兵?!
小豆見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便知道大事不妙,將軍好象快氣瘋了。
她咳嗽一聲,打圓場道︰「將軍,我去端早膳給你。」
「站住。」他厲聲道。
小豆僵在原地,正不知如何是好時,侍衛拿著長槍走進來,她馬上接過來。「謝謝。」她小聲道謝。
左膺一等侍衛走出去,立刻道︰「顏小豆。」
「是。」小豆大聲響應,她要好好表現才行。
「扎馬步。」他命令。
馬步?小豆一瞼茫然,拚命在腦海中搜尋這個字眼,好象听堂兄們提過……
「快點。」他不耐煩道。
「是。」小豆附和,心里卻還在想扎馬步是什麼,跟馬有關的嗎?學馬叫?好象不是,將軍不可能叫她做這麼蠢的事。
「你到底在干嘛!」他執起長槍怞一下他的肩膀。「快點。」
小豆悶哼一聲。「好痛。」這人怎麼這樣?
左膺咬牙道︰「你到底會不會?」
她心虛地看他一眼。「我忘了。」
「忘了?!」他朝小豆大吼,恨不得扭斷小豆的脖子,這個笨蛋,他覺得出自己快被氣到腦充血了。
「將軍……」小豆有些害怕地瞧見他眼露凶光。「對不起,我記性不好,不過我學得很快。」她保證。
左膺吸口氣鎮定情緒,他揚起長槍打向小豆的雙膝。「張開,與肩膀同寬,身子低一點,把槍放下,你拿著它怎麼扎馬步。」
「是。」小豆把長槍丟開。「原來這就是馬步,和半蹲一樣嘛!」
「什麼半蹲?」他瞪他一眼。「掌心向上,手握拳,放在腰間,打一拳我看看。」
「是。」小豆深吸口氣。「喝!」她叫一聲,右拳打出去。
「腰要出力,再來一次。」
「是。」她大喝一聲,擊出左掌。
「用力一點,身體別晃動。」他用長槍敲一下小豆的大腿。「站穩。」
「喔!」小豆悶哼一聲。「將軍,你可不可以別一直打我,很痛。」
他瞪小豆一眼,長槍打向他的腰。「出力,背挺直,這是軍隊,你以為可以討價還價嗎?」
「是,將軍。」她在心里嘆口氣。「將軍,我可不可以問你一件事?」
「你說。」
「你認不認識顏旺財?他是我爹,他也在軍中。」
「沒听過。」
「哦!那我要怎麼找他比較快?」
「你找他干嘛?」
「因為……」小豆頓了一下,不知該用什麼理由搪塞。
「沒什麼,只是想知道阿爹有沒有事。」
左膺挑眉,交叉雙臂。「如果你和你爹一塊兒從軍,應該會被分配在同一個營里。,為什麼你們沒在一起?」他覺得有些不對勁。
完了,將軍好象在懷疑了,小豆緊張地道︰「因為……我是偷偷從軍的,我沒告訴阿爹。」
「是嗎?」左膺上下打量他一眼,他老覺得顏小豆怪怪的,可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將軍,我的腳在抖,可不可以別練了?」小豆見他一臉懷疑,只能設法轉移他的注意力。
「不行。」左膺嚴格地道︰「你的基本功夫太差,得重新練過。」
「要練多久?」她問。
「一個時辰。」
「啊?」她臉都發白了,練這麼久她會死的。「可不可以練別的?比如說跑步。」
他的長槍敲向他的肩。「我說了這不是市場,不能討價還價。」他微慍道。
「是,將軍。」她現在是真的腿軟了,而且開始有些發抖。
左膺見他如此,不由得柔柔太陽袕,他還真是不中用,還不到一刻鐘,他就撐不住。
「將軍。」小豆連聲音都快顫抖了。「我真的不行了。」扎馬步真的很耗體力,她的雙腿已經抖得不象話了。
左膺皺眉。「起來。」他狼狽的模樣只會讓他更生氣。
「是。」小豆如獲大赦,直起身子時卻差點因腿軟而跪在地上,當她听見將軍不悅地哼聲時,連忙站好。
「你的體力太差,要好好鍛煉,從今天開始,你每天起床後要跑營地一圈,听到沒?」
「是,將軍。」小豆立刻點頭,跑步總比半蹲……不,是扎馬步好。「將軍要用膳了嗎?」
左膺頷首後,小豆立刻跑出去,這時天色已全亮了,士兵們也開始在營區內活動,生火煮炊,小豆這才明白原來一般士兵是自己打理伙食的,那麼廚子就只服侍將領階級的人-!真好,有官階的人就是不一樣。
當她經過阿彤的帳篷時,決定先去問問彤姊是不是已想到如何找阿爹的方法,她擔心再不快點,她就要先在將軍面前露出馬腳了。
她在布簾後叫了幾聲。「彤姊,彤姊。」
「是誰在那兒鬼叫鬼叫的?要就滾進來。」
小豆撩開布幔走了進去,只見阿彤、珠兒和巧藍全坐在鏡前梳洗打扮,還有一個美艷的女子也在,不過她並沒有見過。
「是你啊!小兄弟,一大早有什麼事?」阿彤瞄他一眼。
「在廚房還習慣嗎?」巧藍也順口問道。
「我已經不在廚房了,我現在在將軍身邊當侍童。」小豆說道。
屋里四個女人同時停下手邊的動作,轉頭瞪著他。
「將軍?」阿彤的聲音立刻提高八度。
「是--」
「哪個將軍?」阿彤急忙起身走到他面前。
「好象叫左膺--」
「呸。」阿彤打一下他的嘴。「不可以直呼將軍名號,很無禮。」
「噢!」小豆模模嘴,她打到她的牙齒了,好疼。
「出來,我有話跟你說。」阿彤拉著小豆往外走。
巧藍嘆氣道︰「這下可好,讓阿彤找了便宜。」
珠兒則偷偷瞄一眼玉娘,她的臉色看起來很不好,不過這也難怪,這下阿彤可神氣了。
畢竟現在有小豆幫她做中間人,她說不定也能成為將軍的專屬營妓,這地位馬上便提高了不少。
***
「彤姊,-為什麼拉我出來?」小豆納悶道。
「別管那麼多,我問你,你真的變成左將軍的侍童?」
「嗯。」
阿彤忍不住拍拍小豆的肩。「真是太好了,沒想到你還是小福星。」
「什麼意思?」小豆一臉疑惑。
「別管那麼多,我問你,你是不是欠我一份情?畢竟若不是我的話,你現在不可能在這里。」
「是,我很感激--」
「呸,別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當不了飯吃。」她揮揮手。「我要你拿出行動報答,而眼前就有這個機會。」
「什麼?」小豆完全听不懂。
「如果以後將軍有需要,你就通知我,知道嗎?」她高興地微笑。這樣一來,玉娘就沒轍了,反正她就是看玉娘不順眼,偏要和她卯上。
「什麼需要?」小豆還是不懂。
阿彤瞪他。「你到底是真不懂,還是給我裝蒜?」
「我真不懂。」
「啐!」阿彤拍一下額頭。「天啊!怎麼會遇到你這個沒開竅的,算了,算了,姊姊就免費教你,男人的需要……」她支手托腮,想想該怎麼解釋。
「彤姊,我是來問-找我阿爹的事該怎--」
「這件事慢點再說。」她打斷小豆的話。「我問你,你到了這個年紀,見到女人會不會心癢癢的,有股沖動?」
小豆愣了一下。「不會。」
「不會?!」阿彤不自覺提高嗓門。氣死她了!以行動說明最快,于是她抓起小豆的手就往她胸口放。
小豆大叫一聲。「啊?」她被她的舉動嚇到,她竟然……竟然……小豆用力怞回手,臉孔漲得通紅。
阿彤哈哈大笑。「懂了吧!」
「-……」小豆指著她。「-怎麼可以……這樣?」她的臉頰酡紅一片。
「哎喲!害羞了,真有意思。」她笑到肚子痛,見小豆一副又氣又怒又害躁的模樣,忍不住興起捉弄的念頭,她瞄小豆一眼,惡作劇地撲進「他」懷里。
小豆見她突然撲來,想閃躲已來不及,只來得及退後一步,這時阿彤已整個撲上前,小豆被她一撞,「砰!」地一聲向後栽在地上,阿彤也慘叫一聲,整個人趴在小豆身上。
四周開始響起士兵的大笑聲。
小豆急忙想起身。「彤姊。」她推她。
阿彤忍不住咒罵著,她的鼻子撞到小豆的下巴,疼死人了,她撐起身子……奇怪,怎麼軟軟的……
時間仿佛在此刻凍結,阿彤瞪著小豆的臉,目光慢慢往下移,她的手心正好搭在小豆的胸上,小豆露出驚恐的表情--阿彤尖叫︰「-是女--」
小豆捂上她的嘴。「噓--」
阿彤瞪著他……不,是她……她竟然是……女人?!天啊!她要昏了。
「彤姊,彤姊。」小豆搖晃她的肩。「-別暈倒。」
「你這個小騙子。」阿彤拍她的臉。
「好痛。」小豆齜牙咧嘴地喊疼。
「我會被-害死。」她朝小豆大叫。
「彤姊,怎麼這麼生氣?是不是這小子沒法滿足-?」一旁的士兵呵呵笑著。
「你再說,老娘就拿沙洗你的嘴。」阿彤火大地抓起地上的泥土丟向開懷大笑的土兵。
大伙兒笑得更厲害。阿彤懶得理他們,她起身拉拉衣裳,整理衣衫,小豆也趕緊爬起來。
「彤姊,-不會告訴其它人吧!」小豆不放心地問。
阿彤瞪她一眼。「我告訴其它人干嘛!又不是找死。」她怒氣沖沖地道︰「我真會被-氣死,-為什麼……-……唉!」她氣得掉頭離去。
「彤姊。」小豆連忙上前抓住她的手臂。「我是來找我爹,他--」
「又是-爹,我管他去死。」她火大地說。
「可是-答應要幫我的,-幫我,我也幫---」
「嘖,-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想幫我?」她搖頭。「我告訴-,從現在起,我們畫清界限,-若不小心被人發現,這後果-自己承擔,別賴在我身上。」她可是丑話先說在前頭。
「我不會連累-的,但是我爹--」
「別再提-爹,不關我的事。」她擺擺手。「-快走,就當我們沒見過面,不認識。」
小豆皺一下眉頭。「-怎麼翻臉跟翻書一樣快。」
「老娘就是這樣,快走,快走。」她揮手示意她走。
小豆咬了咬下唇。「我明白了,我自已想辦法。」她轉身離開。
阿彤見她垂頭喪氣地走開,心里也不痛快,她這個人雖不是什麼大善人,但心中憋了口氣也不舒服,想想,算了,豁出去了,既然已經幫忙,就好人做到底吧,不是有句成語這麼說來著︰送佛送上天,她就委屈一次吧!
「等一下。」她喊道。
小豆一听,立刻轉身,只見阿彤道︰「就當行善吧!」
小豆的笑容像破雲而出的陽光,她無法自主地奔向前。「謝謝-,謝謝。」她撲向阿彤,抱緊她。
阿彤也綻出笑容。「真是……」她拍一下小豆的後腦勺。「服了-了。」
「謝謝-,-是大好人。」小豆嚷道。
「我才不想做什麼大好人,還不放了我,大家都在看了。」阿彤微笑,不知怎地,她硬是沒法撇下小豆不管,或許這就是所謂的投緣吧!也說不定是上輩子欠了她什麼,反正不管怎麼樣,走一步算一步吧!
「我知道,我知道,-不要『謝謝」,-放心,我一定會幫-問將軍的『需要」。」
她立刻道。「將軍一有需要就找。」
阿彤咯笑出聲。「-到底懂不懂這意思?」
「不懂沒關系,我直接問將軍,看他有沒有需要,他最清楚。」小豆拚命點頭。
阿彤開懷大笑。「老天!該說-聰明還是笨呢?算了,關于這個男人的需要--」她突然止住話語。
「怎麼了?」小豆見她張大嘴。
「我想到了。」阿彤大叫一聲。
「想到什麼?」
「找你爹的辦法。」她露出笑容。
「真的?」小豆狂喜道。
「那是當然,我這人可從來不說大話。」阿彤揚起下巴,有些沾沾自喜。
「到底什麼辦法?」她急急追問。
「雖然有點費時,可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辦法了。我打算請其它營區的姊妹們幫忙,說不定他們听過你爹的名字,這樣一來,就知道你爹在哪兒了。」阿彤自信滿滿地說。
「那真是太好了。」小豆高興得差點要跳起來,但隨即疑惑道︰「其它營區也有姑娘嗎?」
「廢話。」她瞪她一眼。「-真是……-娘沒告訴過-這種事嗎?算了,算了,見-一副呆樣就知道-不懂,反正-別管那麼多。」
「既然要找人,那我有十幾個堂兄都在軍營--」
「等一下,-還有十幾個堂兄?」阿彤拍一下額頭。
「是啊!可是血緣不是很親近,但我們都在同一個村子長大,他們也被征召入伍了--」
「算了,算了,別跟我說這些。」她頭都大了。「我先說好,我只幫-找-爹,至于什麼堂兄的,我可不管。」
「我知道,我是想十幾個人找起來比較容易,而且機率也大一點。」小豆說道。
「我可不想去記十幾個人的名字。」她搖手拒絕。「對了,-出來這麼久,不用伺候將軍嗎?」
「啊?」小豆驚叫一聲。「我都忘了,那我先走了,再見。」她不等阿彤便匆忙離開,老天,她怎麼把將軍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他一定會奇怪她跑哪去了。
阿彤看著小豆的背影遠去,不由得搖搖頭。「可別出什麼紕漏才好,真是教人放心不下。」
她實在不敢想象將軍若發現小豆是女的,不知會怎麼樣?
下次見到小豆時,還是叫她別當侍童的好,萬一在將軍面前有個閃失,誰能預料會有什麼後果?唉!她嘆口氣,原本簡簡單單的一件事,怎麼會變得這麼復雜?
***
小豆端著托盤,小心翼翼地走進將軍的帳篷,她瞄一眼坐在席上的左膺,這才松口氣,他看起來很平靜,還好,他應該沒注意到她去了多久。
「將軍,用膳了。」小豆將托盤放在矮幾上,隨口問道︰「那是什麼東西?」她望向攤在幾上的羊皮。
左膺瞥他一眼。「軍事圖。」他卷起羊皮。
「噢!」小豆-解地點頭。「打仗用的。」她將托盤內的飯菜魚肉端到他面前。
「你方才去哪兒了?」
小豆手上的湯差點灑出來,她干笑兩聲。「那個……」
左膺挑起眉毛。「你如果敢撒謊,我就叫你蹲一上午的馬步。」他拿起筷子。
「是……我方才去……踫到……嗯……朋友,聊了兩句。」她支吾地說完。
他吃口飯。「叫什麼名字?」
「嗯……阿彤,她是這兒的姑娘。」她照實回答,方才很多士兵瞧見她和阿彤,所以她還是老實回答的好。
「這兒的姑娘?」
「是啊!喔!對了,她要我問將軍的『需要」。」
左膺一口飯差點噴出來,他咳了一聲,小豆馬上伸手拍他的背。「將軍,你沒事吧?」「你剛剛說什麼?」他懷疑他听錯了。
「我問將軍有沒有『需要」?」她重復道。「有什麼不對嗎?她方才也沒有解釋得很清楚,將軍,軍營為什麼有女人?」
左膺瞪他。「你不懂?」
「是啊!」如果早曉得軍隊有女人,那她又何必這麼辛苦的扮男裝,那束胸捆得胸口好疼。
「軍營里的女人是妓女。」他夾口菜。
「妓女?」小豆大叫。
「你在鬼叫什麼?」左膺喝道。
「不是,你說妓女……」她無法置信。「就是……男人……女入……」她開始結巴。
「你到底懂不懂?」
「一點點。」
他翻翻白眼,又是一點點。「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
「我無意中听到堂兄說過,他們去村外找妓女,隔壁大嬸說他們……」
「你起床了。」
這突然插入的聲音嚇了小豆一跳,她轉頭瞧見那個長得像孔雀的副將走了進來,她連忙起身,向他頷首致禮。「副將,早。」
李賀點點頭,小豆問道︰「副將,要不要幫你添副碗筷?」
「不用了。」李賀對左膺說道︰「等會兒大將軍想辦個角力賽,讓軍隊的兄弟們玩玩,解解悶,每隊派出五個人。」他席地而坐。
「人選你決定了?」左膺問道。
「還沒,正想和你商量……」
小豆站在一旁,思緒已遠離他們的談話,她正想著將軍說的「妓女」,原來阿彤是營妓,難怪她會有如此大膽的舉動,方才還抓她的手、模她的胸脯,她從來不知道軍中會特地設置營妓。
不過不管怎麼樣,她還是很感激阿彤肯幫她,雖然阿彤有些凶悍,但她明白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她甚至還托她的姊妹們幫忙,足見她是個好人。驀地,她忽然覺得有件事不對勁,阿彤說或許其它營區的姊妹們听過阿爹的名字,但這怎麼可能?如果她們听過爹的名字,那就表示……表示……爹去找過營妓……小豆拚命搖頭,不可能,不可能,爹不會背著娘在外面嫖妓的……不可能……不可能……
「不可能。」她不自覺地大喊出聲。
她的聲音回蕩在帳中,小豆這才發現自己竟將心底的話喊了出來,她僵在原地,完了……她偷偷地瞥了將軍一眼。完了,他的臉色很難看,而且兩道濃眉又鎖在一起了,她明白她又惹他生氣了。
李賀忍住笑,問道︰「你為什麼說我們不可能得勝?」他正說到他們會取得勝利,怎曉得小豆會突然高喊「不可能」。
小豆一臉茫然,得勝……什麼得勝?是方才他們說的角力大賽嗎?
「不是,小的沒這個意思,將軍一身好本領,當然會打敗其它隊伍,贏得勝利,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夠了。」左膺喝道。
小豆偷偷地瞄他,她又講錯了什麼?怎麼他的臉色還是這麼難看?
李賀無法自己的笑出聲。「你倒滿會見風轉舵、拍馬屁的嘛!不過這回可說錯了,角力比賽,將軍們是不出賽的。」
她一臉尷尬,道歉道︰「我不是故意的,方才我沒注意听,不過將軍還是很神勇--」「夠了。」左膺瞪他一眼。「出去。」
小豆愣了一下。「為什麼?」她又沒做錯什麼事,他為何要趕她出去?
「你再質疑我的命令,我就叫你回廚房挑水。」左膺火大道。
「是,大人。」小豆立刻大聲回答,她忘了她不能問為什麼。「小的馬上出去。」
李賀仍是不停地笑著,這小士兵還真有趣,待小豆出去後,他才道︰「不過是個小士兵,你干嘛發那麼大火,以前王守服侍你的時候,也不見你脾氣這麼暴躁過。」
「他有本事把人搞瘋。」左膺柔柔眉尖。「你相信嗎?他會女紅、刺繡,可是竟然連扎馬步都不會,我不懂他到底從軍做什麼,自殺嗎?」
李賀哈哈大笑,左膺瞪他一眼。
「有什麼好笑的,我實在不敢相信我的隊上有這種烏龍士兵,當初不是有基本訓練和篩選嗎?」他吃口飯,到現在他還是無法理解小豆是如何被選上的。
「或許是蒙混過關的吧!更何況他是在廚房幫忙的伙夫,武術這方面自然不會要求。他這人挺好玩的,你若別這麼嚴格,或許還會覺得他是個開心果。」李賀笑道,左膺就是沒什麼幽默感。「咱們行軍打仗已經夠無聊的了,若能有個開心果逗人開心,不是挺好的。」
左膺挑眉道︰「我可不像你整天嘻皮笑瞼。」況且那個小豆實在是不象話,不是心不在焉,就是把這兒當成市集,以為什麼事都可以討價還價,軍隊講求的是「紀律」與「服從」,他卻連最基本的信條都記不住。
「你別對他太嚴格,他畢竟才十八,個兒頭也比其它人嬌小,要他到戰場上殺敵--」他大搖其頭。「恐怕凶多吉多。」到時只不過又添一條亡魂罷了。
「要他殺敵?」左膺翻翻白眼,他敢以性命打賭,小豆殺不了人,逃命倒比較符合他的個性;想到這兒,他又一肚子火,竟然有人上戰場是懷著「逃跑」的打算,他-開思緒,不想再去想這些讓他火冒三丈的事。
他轉個話題道︰「等會兒我有事要稟明大將軍。」他放下碗筷,拿起軍事圖。
「你想到對付敵人的計策了?」李賀驚喜道。
「不算什麼計策,不過是單刀直入的方法罷了。」左膺說道。與匈奴纏斗了一個多月,就是無法有任何突破,敵人在大漠草原上行蹤飄忽不定,他們根本無法掌握,只能等待對方來犯,可如此長久下去不是辦法,時間拖愈久,士氣愈低落,這也是為何大將軍要舉行角力大賽的原因,便是想提升士氣,否則在這兒坐以待斃,只會讓士兵日益消沉。
「什麼單刀直入的方法?」李賀又問。
「咱們主動出擊,深入大漠。」左膺在羊皮紙上點一下位責。「這里該是匈奴右賢王駐扎之地,若能一舉擒下他,必定讓匈奴人嚇破膽,他們一定沒料到咱們敢殺入大漠。」
「你想殺他們個措手不及。」李賀道。
「沒錯。」
***
小豆一走出帳外,便忍不住打個呵欠,昨晚一整夜沒睡好,實在讓她疲憊不堪。
她往前走,想回自己所屬的營帳補個眠,但才走了幾步,便又停下了步伐,因為她突然想到帳中有個陰陽怪氣的家伙--馬沖。
他的行為舉止真的很怪異,老愛對她毛手毛腳,他是不是哪里有問題?昨晚除了鼾聲四起讓她睡不著外,馬沖三不五時便把手伸過來抱她也是原因之一,她實在不堪其擾,根本沒有辦法安穩地睡個覺……難不成馬仲看出了她是女兒身?但這不可能啊!他們昨天才剛見面,甚至沒說什麼話,他怎麼知道她是女扮男裝?
一想到馬沖,小豆立刻轉身,決定還是忍耐一下,別回營帳的好,若是她真的睡著了,馬沖會做出什麼行為,誰也無法預測。
「小豆--」
這聲音是……小豆不由自主地繃緊身子……
「找到你了。」馬沖欺上前,右手勾住小豆的脖子。
小豆露出一抹苦笑,怎麼說人人到?!「你別弄我。」小豆推開馬沖,對他皺眉毛。「你來這兒做什麼?」
「火氣怎麼這麼大?」他微笑。「我是來看你適不適應做將軍的侍童。」反正沒什麼事,所以他就來看看。
「我很好。」小豆頷首。
「你怎麼一副沒精神的樣子?」他扣住小豆的下巴,左右轉動,觀察他的氣色。
「喂!」小豆打開他的手。「你別動手動腳的行不行?」
馬沖笑得很開心。「你生氣的樣子真好玩。」
「神經病。」小豆瞪他。「我要回去伺候將軍了,再見。」她寧可回去挨將軍的罵,也不願意跟他說話。
「喂!等一下。」馬沖抓住她的手臂,隨即詫異道︰「你的手臂還真細。」他一手就握滿「他」的手臂了。
「你管我。」小豆沒好氣地甩開他的手。
「你別發這麼大的火,我是想問你要不要--」
「不要。」她揚起下巴,爽快的拒絕。
他大笑︰「我都還沒說什麼事--」
「什麼事都不要。」她掉頭就走。
「喂!」他再次抓住小豆的手。「我是想問你等會兒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角力賽,你的手好小。」他訝異道。
「你這個神經病。」她用力怞回手。「你為什麼老愛動手動腳?」
他聳肩。「這我就不曉得了,可能是你太有趣了。」
「你……」小豆氣得滿臉通紅。「你是男的耶!」
「我知道。」他微笑。
「那你干嘛還亂模,昨晚你害我睡不著,你知不知道?」她瞪他。「如果你有什麼『需要」,可以去營妓那兒。」
他大搖其頭。「你還弄不懂是不是?我對女的沒興趣。」他單刀直入地說。
小豆覺得頭有點昏。「你說什麼?」她方才是不是听錯了。
他微笑。「算了,這事不急。」他拍拍小豆的肩,小豆似乎被他的話嚇到了。
「既然你現在沒事,那咱們就隨便逛逛吧!」他一手勾住小豆的脖子,往前走。
「喂!放開我。」小豆推他。「我不要跟你去逛。」她用力推開他,轉身往回跑。這個人好奇怪,她被他搞得頭昏腦脹了。
「小豆,你等一下。」馬沖在後頭追著。
小豆听見他的腳步聲後,忍不住跑得更快,她沖進將軍的營帳,只听見「砰!」一聲,她被撞得往後倒……老天,好痛……
「你在搞什麼?」左膺咆哮道。
李賀在一旁悶笑,他們兩人才正要走出帳篷,誰曉得小豆便像一頭牛一樣盲目地沖過來。
左膺扣住小豆往後倒的身子。小豆被撞得眼冒金星,她抓住左膺的手臂,撐住自己,左膺的吼叫聲再次從她頭頂上傳來。
「你在搞什麼?」
「對不起,將軍,有人在追我。」她甩甩頭,想讓自已清醒一下,這時候听見將軍的吼聲讓她倍感親切。
「誰追你?」左膺放開小豆的肩膀,眼神掃向帳外,瞧見一名身材修長、結實,五官俊朗的士兵站在外頭。
「屬下馬沖,見過將軍。」他拱手作揖。
左膺頷首。「怎麼回事?」
「是小的的錯,小的只是和小豆在玩,沒想到撞了將軍。」馬沖恭敬地回答。
「你們玩什麼?」李賀感興趣地問。
「他……」小豆欲言又止,這件事連她自己都搞不懂,還是別說的好。「……我們在比賽誰跑得快。」
「比賽?」左膺怒道。「比賽比到這兒來了?!」
「是小的的錯。」馬沖立刻道。
「將軍,你別生氣,對不起撞了你,可是我撞得比你還痛,我的骨頭都快散了。」
小豆動動肩膀。「將軍真是了不起,動都沒動,將軍果然就是不一樣。」
李賀笑出聲,左膺又好氣又好笑。「去扎馬步。」他吼道,他真會被小豆氣死。
「為……」小豆立刻住嘴,她差點又忘了她不能問「為什麼」。「是,將軍。」她走到一旁。
「左將軍,是小的的錯,還是罰我吧!」馬沖道。
「受罰也要爭嗎?」左膺厲聲道。
馬沖不再說話,只是歉疚地看了小豆一眼,小豆撇頭哼一聲,都是他害她的。
「將軍,請問我要扎多久?」小豆擺好架式。
「扎到我回來。」左膺走出營帳。
李賀也笑著出去,這個小士兵真是有趣,干脆這樣好了,如果左膺討厭小豆,他就留小豆在身邊吧!反正有個開心果解解悶也不錯。樂子是要自己尋找的,這個小豆雖然不能殺敵,但至少會逗人開心。行軍打仗本就是煩悶、無聊的事,若不找一點事打發時間,那日子就更難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