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舒勁的笑聲充塞整個餐廳。
舒毅微笑地走出去,他早該知道她會報復的。
「少爺,老爺他——」管家的雞毛撢子舉在空中,「老爺怎麼了?」他有禮地問,驚愕地表情迅速恢復正常。
「他很好,關小姐呢?」舒毅問。
「他在小少爺的書房。」管家的回答,納悶老爺在笑什麼?
舒毅立刻走入隔壁房,水雲站得筆直,就像個準備訓人的老師。
「我是不是該伸出手心?」舒毅雙手交叉于胸前,斜倚在門上,懶懶地開口。
水雲揚眉道︰「我需要藤條。」
舒毅笑出聲,「我不知道你也會休罰。」他無聲地接近她。
水去忍住想後退的沖動,因為她如果退後,舒毅一定會以此嘲弄她,她仰望他,評論道︰「這就是為什麼高個子令人討厭的原因。」他站得很近,近得她都可以感覺到他的氣息,而這令她不安。舒毅低頭凝視她,她人及他的肩,嬌小又瘦弱,但他知道她骨子里堅強得很,"你討厭高大的人?"他實在不該離她這麼近,這誘惑大得讓他必須用盡所有的自制力,才不致將她攬在懷中吻她紅潤的唇。
水雲覺得他們之間的氣氛太親密了,他的眼神讓她心跳加速,她立刻倒退一步,故作鎮定地道︰"只要他不要像一棵樹一樣杵在我的面前,我就能夠接受。"她臉上的紅暈讓他揚起嘴角,至少他們兩人都能夠感覺到彼此之間的吸引力,而這讓他扯出一抹笑容,"你的想像力很豐富。""你又再嘲弄我了,舒先生。"水雲皺眉。
"你多心了。"他微笑,卻瞥見她手腕的青紫,他立刻抓起她的右手。
"舒先生。"她被嚇了一跳,想怞開手。
"別動,你的手腕瘀青了。"他皺眉地看著她手腕上留下的手印,"抱歉。""沒關系,你不用自責,你當時在生氣。"她搖頭表示不介意,"為什麼不反駁你爺爺的話?"她不悅地道。
"反駁什麼?"他不感興趣地問,只是專注地柔著她手腕上的瘀青。
"別管我的手了。"她怞開手,"你明知道我在說什麼,他需要你保證。""保證什麼?"他揚起嘴角,"保證我不是因為公司回來,還是我不會送他去養老院?
""這兩樣你都必須保證,他沒有安全感,覺得年老了,因此才會自怨自艾,我想,你該找些工作讓他做,讓他覺得自己還是很重要的。""他不會相信的。"他聳聳肩,"而且,我說不定真是為了公司回來的。"他無所謂地說,眼神卻專注地凝視她。
"你當然不是為了公司來,這太愚蠢了。"她否定道。
"接收一個公司叫愚蠢?"他不解。
"我的意思是,你大可等到你爺爺去世後再回來,不是嗎?如果你真的想丟下他們不管的話,並不需要現在回來。為什麼你總要讓自己顯得無情呢?"她嘆口氣,"我知道你是想藉此掩飾你真正的感情。""你把人性想得太美好了。"他逼近她一步,"我可不是一個柔弱的縴細少年,心中也沒這麼高貴的想法,我是擔心爺爺臨死前不將公司留給我,所以才回來的。"水雲大笑出聲,這令他錯愕,"你笑什麼?"她這是什麼反應嘛!她應該罵他才對,可見這女人腦袋有問題!
"這又不是連續劇,什麼'柔弱的縴細少年'"。她仍笑個不停。
他無奈地翻翻白眼,"你倒是相信人性本善。"他揚眉,"你不相信我是為了公司回來的?"她搖頭,"你不是這種人,如果你真是如此,你就不會捏疼我。"她下意識地柔柔手腕,她知道他剛剛真的在生氣,"你是個有責任感的人。""我不是。"他否認,"我不是個有責任感的人。我沒那麼高貴。"他聳肩,但眼底卻出現了少見的溫柔。"你當然是個有責任感的人,你不可能容許自己撇下親人不管的。"她拍拍他的手臂,就像他是個急欲听到贊美的學生。
"我是不是該看看自己的頭上有沒有光圈?"他嘲弄道,她倒比較像天使,而且是紅發天使,此刻,她脖子在窗外陽光的照耀下隱隱泛紅。
她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你真會惹人生氣。""這是我的專長。"他微笑,不由自主地伸手抓著她的辮子,"紅棕色。"他呢喃道,心想,她披散著頭發一定很美。
水雲漲紅臉,"放開。"她想拉回自己的辮子。
"我有個問題,關小姐。"他不疾不徐地說。
"什麼問題?但請你先放開我的頭發,好嗎?"他松開她的辮子,她這才覺得自在,她發現他們又靠得太近了,于是她再次後退一步,卻踫到了桌子。
"如果我們從主雇關系變成情人,會不會讓你無法接受?"他慢慢地說,看著她驚愕的反應。
水雲瞪大眼楮,微張唇,她不敢相信她听見的,"什麼?"他扯出一抹笑容,"我說得太文雅了,你听不懂。"他靠近她,低頭在她耳邊說道,"我想要你。"水雲全身泛起雞皮疙瘩,滿臉通紅,"請別開玩笑。"她怒視他。
"我不拿這種事開玩笑的。"他凝視她,"但我必須再告訴你另一件事,我不想結婚。"他拼命克制想吻她的沖動,她對他真是一大誘惑。
"你要我當你的情婦?"她駭然道,這是她听過最離譜的一句話。
"不是,情婦听起來像是外遇對象。"他揚起嘴角,順從自己的意志,踫觸她柔女敕的臉,指尖傳來平滑的觸感讓他微微一笑。
水雲因他的舉動而心跳加速,她撥開他的手,"請自制,舒先生。"她教訓道,身體開始覺得有股燥熱,"我不能接受你的提議。"他的雙手抵在她身後的桌沿,將她困在他懷中,"我知道。"他早就料到她的答案了。
"為什麼靠我這麼近?"她有些生氣,雙手推向他的胸膛,想與他保持一些距離,他讓她不能呼吸了,但是,他不為所動,深黑的眸子閃了一下,"你在愚弄我,對嗎?"她氣呼呼地說。
"你怎麼會這麼想?"他的聲調懶洋洋的,低頭凝視她緋紅的雙頰,他聞到她發上的香味,更讓他心猿意馬,她對他有相當大的誘惑力。
"你既然知道答案,那為何還問我?"她不悅地皺眉,雙手仍在推他,他靠她這麼近,讓她不能思考。"听你說出來才能讓我死心。""既然你已經听到我的答案,那就放開我。"她愈來愈生氣,她不喜歡這樣被困著,于是,她捶他的肩膀。
"可是,我發現我錯了,我還是無法死心。"他抬起她的下巴。
他該不會想強吻她吧?水雲憶起上次閱讀的小說,這簡直太荒謬了,"你再不放開我,你會後悔。"她警告道,她可不想事後才打人一巴掌。
他微笑道︰"後悔什麼?"他的拇指撫著她細致的下巴。
"我學過柔道的。"她威脅道。
他的笑意更濃了,"噢,是嗎?"他變本加厲地將她攬入懷中,左手圈著她的腰。
水雲迅速出手,她抓住他的衣領,想旋身將他摔在地上,但他卻穩如泰山地站著,這讓她覺得自己像個白痴。"你學過功夫?!"她指控道,氣憤地叫著。
他大笑,將她的挫敗看在眼里,"從小到大。"他說道。
水雲更惱火了,她怒道︰"如果你是個男人,就放開我,我是來他你談正經事的,你到底听不听?""我在听。"他收住笑容,她的脾氣可真是火爆,他松開雙手,後退一步,雖然他喜歡她柔軟的身子巾著,但他寧願等到她心甘情願的一天,他從不在別人的脅迫下做事,所以他也不願以此脅迫人。
他一松手,水雲立刻離他遠遠的,呼吸這才覺得順暢,"你真是惡劣,舒先生。""常有人這麼說。"他聳肩。
水雲深吸口氣,"算了。"她的心仍跳得飛快,她從來不會這樣,她總是冷靜又理智,可是,當他一接近她,她就會不由自主地臉紅心跳,這讓她害怕。
"你會向你爺爺保證嗎?"她回歸主題,不願再想他他她是怎麼回事。
"他不會相信的。"他的雙手再次放回西裝褲中,不然,他恐怕自己又會再次抱著她。
"他會的。"她保證道,"難道你就不能他安心?他會相信你的話的。""如果他相信我的話,我何必——"他突然止住話語,聳聳肩。
水雲嘆口氣,"你還在為五年前的事怪他?他逼你離開,是嗎?""誰告訴你的?"他冷冷地問。
"自然會有人說。"她這幾天听到的事夠多了,"我想,珊珊去世之事,你並沒有向任何人多作解釋。""沒那個必要。"他冷聲道,"而且,是我主動離家的。""你不肯原諒他?"她輕聲問,望著他冰冷的眸子,她為他心痛,五年前一事,對他而言就像是眾叛親離,沒有人願意相信他。
她不由自主地走近他,雙手踫著他的手臂。
"給他一次機會,他需要你,阿爾薩蘭。"她柔聲道。
當她喚著他的名字時,他眸中的冷意盡數褪去。
"你在誘惑我,水雲。"他沙啞地低喃,"如果你再這麼看我,我就不能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了。"水雲被燙著似的縮回手,臉紅得快著火了。
老天!她做了什麼?她竟然觸模他,而且還叫他的滿名,這無疑讓他們之間的氣氛更形親匿。
"對不起。"她退後一步。
"我不想結婚。"他再次聲明。
"你說過了,這他我有什麼關系?"她試著鎮定下來,別這麼毛毛躁躁的。
"我是擔心你會編織那種不切實際的夢想。"他不想傷害她。
"我又不是小孩子,舒先生,我當然不會奢望你是騎'白馬'的英俊'王子'。"她諷刺道。
他微笑,"我又變回舒先生了,不過,我從來不想騎什麼白馬。""當然。"她甜甜地笑著,"你騎的是'黑豬',專門粉碎少女的夢想。"舒毅開懷大笑,"老天!"他笑得不可抑止,"我是自作自受。"他被她反將一軍了。
"我是個成年人,舒先生,而且,不想當你的情婦,我說得夠清楚了吧!"她一字一句地說。
"夠清楚了。"他莞爾道。"很好,現在我們可以回到主題了嗎?"她耐心地問。
"當然,"他頷首道,"主題是什麼?"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舒先生,你會逼得讓豬想跳槽,讓我想尖叫。"他再次大笑,眸子又出現火花。
"恕我無禮,請你不要再笑了,好嗎?"她不悅道,"我們談的主題是,你對你爺爺的保證。"他止住笑聲,"你不會放棄的,是嗎?"她點頭,"這並不是什麼苛刻的要求。"他沉默幾秒,"我會去說。"他終于道。
水雲放心地吁口氣,"謝謝。""相不相信在他。"舒毅防衛地說。
"我知道。"她點頭,"既然你爺爺不喜歡我,那我還是回去。"她不想引起他們兩人的爭執。他搖頭,"我說過,只有我能開除你。""但是,我不想破壞——""反正我們本來就很僵。"他打斷她的話,"我要你恢復翼安原來的模樣。"她對他燦爛一笑,"我就知道。""知道什麼?"他不懂她為何笑得到麼詭異。
他是真的關心翼安,水雲微笑,她就曉得他不是個無情的人。
"我還能自由地安排課程嗎?"她問。
"當然。""你會配合我嗎?""你是說每天抱他一下?"他挑眉。
"嗯。"她頷首,"他需要家人的關心,而且,他沒有安全感。""你確定這種愚蠢的作法有效?"他揚起嘴角。
"這不愚蠢,舒先生。"她對他皺眉,他又在惹她生氣了,"你真會讓我耗盡耐性。"他微笑,"我的榮幸。"她對他搖頭,他真是無藥可救了,"你願意這麼做嗎?""我應該什麼時候抱他,飯前還是飯後?"他調侃道。
水雲笑出聲,"又不是吃藥,不分飯前飯後,隨時都可以,我不相信你抱人之前還會想到這些。
"那倒是。"他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水雲立刻想到方才兩人的擁抱,臉頰再次泛紅,"我們該回餐廳了。"她刻意轉移話題,不想兩人間的氣氛再度怪異起來。
他緩緩露出一抹笑容,像只吃了蜜的熊。
"看來,我們想到同一件事。"他微笑。
水雲也綻出笑容,"是啊!我們都同時想到同一件事,我不知道你竟會念念不忘。"她向他眨一下眼楮。
她在賣弄風情?舒毅立刻否認,不可能,但她的笑容有些詭異,當她走到門口時,他忍不住好奇地問︰"你想到哪件事?"水雲轉過頭,故作訝異地道︰"當然是那件事。""哪件事?"他又問。
"'黑豬'王子踩碎無數少女心的可怕往事。"她推開門,走了出去,隨即听到門扉後傳來的大笑聲。再次地,管家手中的雞毛撢子停在半空中,久久才放下——
接連三天,水雲不曾再見到舒毅,因為他們的時間總是錯過,每當水雲到舒家時,舒毅已去上班了,而當她回家時,他仍在公司,但她總會不經意地想起他。
如果她對自己誠實,她會承認她是有點喜歡他,但這並不代表什麼,因為,你可能喜歡吃魯肉飯、看電影、喜歡搖滾氣,喜歡一切的一切,人總是喜歡很多東西,這只是一種狀態,並不代表什麼,水雲不只一次地告訴自己。更何況,她一個半月後就要回山上了,他們兩人是不會有結果的,而且,他不想結婚,不過,至少有件值得高興的事,即是翼安已有小小的進步,雖然他仍是冷冷地不說話,但他已會去注意周遭的事,不再一個人望著窗外,守在自己的堡壘中。
而且,舒老爺的態度也友善多了,他現在已不再對她嘶吼,頂多只是聲音大一點在她帶著翼安上自然課時,他仍是對她怒目而視,但至少不會再惡言相向,這小小的成果,已讓她感到高興。
事情總得一步一步來,不能躁之過急,但是,偶爾還是會有此爭執的場面出現,這常常讓她想尖叫。當她站在舒勁門前時,她已料到等會兒勢必會有一番爭執,因為王媽通知舒老爺找她時,臉上的表情是憂慮的。
水雲深吸口氣,敲敲門。
"進來。"這中氣十足的怒吼聲,還真讓水雲瑟縮了一下,她的耳朵恐怕又要受罪了。
水雲走進書房,"您找我?"她有禮地說。
舒勁的書房內有一大片的落地窗,窗外是花圃,陽光照亮了室內,可以看見其他三面牆上滿滿的書,室內有個寬大的原木桌,木桌前是一組沙發他茶幾,地上則鋪著暗紅的地毯,而舒勁就坐在木桌後的椅子上。
"你被開除了。"他咆哮道。
這句話她已听過……水雲在心里默數,嗯……第十次了,舒勁每天都會說個三四次,這似乎已變成他的口頭禪了。
"原因呢?"她不疾不徐地問。
"那是什麼?"他憤怒地指著窗外的花圃,翼安竟在種花。
"我請老王教他花草的知識。"她冷靜地說。
"他學這個干嘛?又不是要當園丁。"他怒斥。
"接觸泥土對他有益。"他們已經上了一整天的課,所以,她想在她下班前,讓他玩玩泥土,就當作是一種放松心情的方式,明天她不打算他翼安在園子里野餐。
"這是什麼話?"舒勁情緒激動地嚷著,"我要你立刻叫他進來。""可是,國小的課程有種綠豆、蕃薯、玉米——""夠了。"他喊道,他實在會被她氣死。
"您還是別吼叫,對身體不好。"她絲毫不受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