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後台北台灣的夏天一年比一年熱,尤其是台北,因為盆地的關系,熱氣整個聚積在底部散不出去,再加上城市冷氣多,排出來的熱氣讓整個情形更加惡化,楊漢成默想著前幾天才從氣象報告听來的訊息。
汗水一滴滴像河流般滑下他的額際,楊漢成思忖著氣象員忘了提防彈衣跟黑色長袖勁裝對人體的可怕影響,還有這悶死人的護罩跟鋼盔,足以讓警察在犯人棄械投降前,自己就想先棄械投降了。他握著手槍,心里默想著白色沙灘、蔚藍海岸、洋傘、比基尼泳裝……嗯!跳過這一項,沁涼的可口可樂、零度C的啤酒,他深吸口氣,感覺好像涼爽不少,他望向就定位的隊員,他們正在等他發號司令。
他貼著斑駁牆壁,瞄了一眼破屋內的情形,在他對部下頷首的剎那,眾人同時行動,兩個人自大門沖入,大喊一聲,「不要動——」
另外兩人握槍站在窗邊,槍口指著屋內的歹徒。
三名歹徒因這突發的情況而錯愕,但隨即反應過來,順手抄起家伙開槍,槍聲在下一秒響起,自大門闖入的員警分別撲到兩側,在地上滾了一圈,瞬間開槍擊中歹徒的小腿,窗邊的警員則開槍擊落其中兩名歹徒的槍械。
當第三名歹徒慌張地想以槍指著人質時,另一聲槍響制止了他,他的手頓時鮮血溢流,哀叫聲也隨之傳出。
「又沒我的事。」楊漢成這時才進屋,伸手抹去額上的汗。「這要命的鬼天氣讓我反應變慢了。」
隊員同時露出笑。
「好了,往前走。」楊漢成指著歹徒。
跪撲在地上的兩名隊員立即起身,其中一人上前銬住多徒,另一人則解開人質朱泰申的束縛,窗外的兩名隊員仍動也不動地以槍指著三名歹徒。
「警察先生——」人質嘴上的膠帶一被撕開,立即無力地喊了一聲。
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被餓了幾天,警員順手攙起他,帶們往外走。
在經過楊漢成身邊時,朱泰申又喊了一聲,「警察先生……還……」
「什麼?」楊漢成挑眉。
「還……」
楊漢成頸上的寒毛突然豎直,攙著朱泰申的警員在看見陽光下的一抹反射光線後,立即抱著人質往一旁撲去。
楊漢成在瞬間側旋身,開槍,兩記槍聲幾乎同時響起,第四名歹徒月復部中彈,摔倒在屋外。
站在窗外的其中一名警員立即奔上前,以槍指著躺在劃上的歹徒。
「我就是要說……還有一個啦……」被壓撲在地上的朱泰申聲吟道。
楊漢成再次抹去額上的汗。「下次說快一點。」幸好他的直覺還管用。
「我肚子餓……沒力氣……」朱泰申虛弱的解釋。
壓在他身上的警員立即將他扶起。
楊漢成上前問道︰「阿煌,沒事吧?」
「沒事。」曾逸煌瞄了一眼灼痛的手臂,面無表情的回答︰「掛彩了。」楊漢成看了眼他手臂上燒灼的傷口,幸好只是擦傷。
「多謝啦。」朱泰申對曾逸煌說。
「好了,都帶回去。」楊漢成示意部下將人犯押回。
曾逸煌攙著朱泰申往警車的方向走,听見楊漢成說了句,「真想放個長假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曾逸煌頓時攏緊雙眉,回家……
這兩個字讓他的心怞了一下,一張清麗的容顏立時浮現腦海,她現在不知道……還好嗎……
***夏季要來了,佩嘉出神地望著窗外,耳邊不成調的鋼琴聲漸漸淡去,窗外的蟬鳴逐漸吸引了她的注意。
最近她老是想起學生時代的事,連帶地……也想到他…
「老師?」
學生的叫喚將她自神游太虛中拉回,她低頭看著坐在她身邊的小女生,微笑道︰「你回去沒練習對不對?剛剛彈錯了好幾個音。」
彭敏惠心虛地吐了一下小舌頭。
「怎麼?不喜歡彈鋼琴嗎?」佩嘉間。
彭敏惠搖頭。「不是,是我跟媽媽說我要彈鋼琴的,可是……可是我也想要玩。」
她淺笑。「老師懂了。」
「對不起,老師,下次我會努力練習的。」彭敏惠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沒關系,我們再多練幾次。」她示意她將手指擺回琴鍵上,琴音再次揚起。
半個小時後,彭敏惠在門口朗聲道︰「老師再見。」她揮手跑出去。
佩嘉笑著與她揮揮手。她瞄一眼牆上的時鐘,三點半,距離下個學生來還有半個鐘頭,她起身為自己倒了杯水,順手放下盤在腦後的發絲。
她習慣性地站在窗前望著馬路,任思緒翻飛,回來家里的這兩個月,原本鎖在心底深處的記憶開始一點一點傾泄而出,尤其是這幾天,她睡得極不安穩,總夢到以前的事。
募地,電話鈴響,她轉過身,走到沙發上坐下後才接起電話。「喂?」
「是我。」
「誰?」她蹙起眉頭。
「我是潘季華。」他報上名字。
佩嘉這才恍然明白,是她學生的家長,這幾年來她一直在台南的幼稚園任教,直到兩個月前,母親身體不適她才辭職回來。」我想,你現在應該沒在教琴,所以打電話給你。」潘季華一邊翻著檔案夾,一邊說話。
「有事嗎?」她的語氣依舊平淡,目光不自覺地再次移向窗外。
潘季華笑了一下,已習慣她的冷淡。「蔚美一直吵著要見你,我想,或許可以帶她去找你。」
佩嘉蹙起眉心。「我覺得這樣不太好……」
「老師——」
佩嘉听到葑美甜膩的聲音自電話的那一端傳來。「老師,我好想你。」
佩嘉不覺放松表情。「葑美最近好不好?」
「不好。」五歲的葑美握著話筒嚷嚷。「我很想老師,老師想我嗎?我可不可以去看你?」
「我——」
「老師,拜托你嘛!我好想你耶!」
她軟甜的聲音讓佩嘉綻出笑。
「老師,我想你想得睡不好,吃……吃不好……那個很不好……不好!」
她的童言童語讓佩嘉笑出聲。
「好不好老師,我要去看你。」
佩嘉輕嘆一聲。「好吧!」
「啊——老師答應了、老師答應了。」
葑美的叫嚷聲自話筒另一端傳來,佩慕不得不稍微拿開話筒,好減低她叫嚷的音量。
「謝謝你。」潘季華的聲音突然出現。
「沒什麼。」她恢復冷淡。
潘季華問了住址後,佩嘉便掛上電話,有些疲累地靠在沙發背上。
「佩……佩嘉……」
母親的聲音響起,她立刻自沙發上站起,飛快地跑上樓。‘什麼事?」
鄭秀王扶著門框,身子發軟。「我的頭……痛……」她面色蒼白,神色痛苦。
「頭——」她說不出話來。
「你吃藥了嗎?」她又問了一次,緊張地扶著母親進房。
「我……我剛剛吃了……」鄭秀玉虛軟地說。
「那我帶你去看醫生。」她急忙走到床頭打電話。
「不用了……」鄭秀玉按壓太陽袕。「不就是這樣……」她倒怞口氣。
佩嘉立即撥號到計程車招呼站。「你先躺著。」
鄭秀玉感覺好像有人拿刀刺她的頭,她疼得聲吟不止。
佩嘉迅速告訴對方住址後便掛上電話,心里想著,或許該去學開車了,家里雖有兩輛轎車,但她一直沒特別想學的動力,現在看著母親痛苦,心里不由得越來越焦急,如果她會開車,現在就能送母親去醫院了。
***一下任務,曾逸煌便疲憊地以手掌壓了壓頸後,隨即利落地解下槍械繳回。
「怎麼?很累嗎?」程萍關心地問。
他沒說話識是關上鋁門櫃。
「我還以為我們是朋友了。」她挑起眉。
「有事嗎?」他皺眉。
「難得案子告一個段落了,大家想去喝一杯——」
「我沒興趣。」他走過她身邊,順手將手機置于腰帶外側的皮套內。
她跟上去。「曾逸煌,你別老拒人于千里之外行不行?」
他沒回答她的話,只是又按壓了一下頸項,最近他老覺得煩躁,根本無法定下心來。
「阿煌,組長找你。」有人喊了一聲。
他點個頭,走到邊間,敲了門後才入內。
「你找我。」他直接切入。
楊漢成瞧了他一眼,示意他等一下,他必須把手上的事先解決。
看著楊漢成轉筆的模樣,曾逸煌不由得想起自己第一次在部隊里見到他時,他也是坐在那兒講電話,手里轉著筆——當他告訴他有沒有興趣加入他的小組時,他難以掩飾自己訝異的神情。
「當然,你還得磨練一下。」楊漢成笑臉問他。
「你為什麼……」他皺眉,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部隊里。
「我在海軍陸戰隊的名單中看到你,所以就來了。」他聳聳肩,好像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上面說你很賣力。」
楊漢成起身走到他面前。「怎麼樣?有沒有興趣除暴別良?」他露出整齊的牙齒。「如果不太高尚的話……」他突然壓低聲音。「我可以告訴你錢蠻多的。」
就這樣,他加入了屬于他編制的小組。算警察嗎?或許不太算,畢竟他不是正規警察專科學校或警察大學出身,當他問他這個問題時,他很灑月兌地回答。
「如果為他們賣命還得一切都按照規矩來,我就不想負責這個了。」他聳肩。
有時他會想,雖然上天沒有給他一個完整的家庭,但卻給了他許多好朋友,他們在他有困難的時候都伸出了援手,為此,他已沒什麼可忿恨不平的了……
當楊漢成終于掛斷電話時,曾逸煌才拉回思緒。
「你的傷沒事吧?」楊漢成起身伸個懶腰。
「沒事。」護理人員已經妥善處理好了。
「我打算放你幾天假。」
「為什麼?」曾逸煌皺眉。
「我感覺得出來你最近有點煩躁。」楊漢成抬眼看著天花板。
曾逸煌沒說話。
「或許你會想回家看一看。」楊漢成漫不經心地說。
曾逸煌的心漏跳一拍,回家……
「剛剛漢強打電話來——」
曾逸煌的手機突然響起,楊漢成微笑道︰「可能就是他打來的。」
他的話讓曾逸煌惴惴不安,話中似乎隱藏著什麼。「喂?」
「是我。」楊漢強的聲音出現在另一端。
「什麼事?」
楊漢強沉默半晌,他立刻有不好的預感。「發生什麼事了?是不是她……」
「你最好回來一趟。」
「發生什麼事?」他的語氣緊繃。
「她媽住院了。」
他濃眉緊鎖。「她……她呢……」他的聲音開始顯得暗啞。「她怎麼樣?」
楊漢強嘆了口氣。「還能怎麼樣,你比我更清楚她……文雁過來了,我得掛了。」
曾逸煌握著手機,神情復雜。她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他恨不得能立刻見到她,可在心底某一部分他卻仍是畏縮著。
他不敢想像她會是怎樣地恨他,他拋下她一個人,讓她獨自面對一切……
「怎麼樣?這假放不放?」楊漢成挑起眉。
曾逸煌不再遲疑,他必須見她,自從她兩個月前由台南搬回家後,她的影子就一直在他腦海中親繞,讓他根本沒法靜下心來!他的心不斷催促著他回去見她,他不能再拖了,就算還沒準備好一切,他也顧不得了,他必須回去,必須回到她的身邊去。
這念頭才起,他便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他甚至覺得血液都要沸騰起來。
「我要放長假。」他迫不急待地拉開門走出去。
***「漢強,你打給誰?」
這熟悉的聲音讓楊漢強緊急收線,掛上話筒。
「沒有。」他輕咳一聲。
文雁走到他面前,狐疑地盯著他瞧。「沒有?那你在跟誰講電話?」難道拿著話筒玩嗎?
楊漢強頓了一下才道︰「我跟我哥講電話。」
文雁一臉納悶。「打電話給你哥?做什麼?」她與高中時一樣,仍留著短發,雙頰透著粉紅,五官沒有太大的變化,仍是一樣的女圭女圭臉,不過,眼神中已無稚氣。
她現在在高中當老師,大伙兒一致認為這個工作很適合她,反正她喜歡訓人,當老師可以讓她盡情發揮。
「沒什麼。」他打哈哈。
「你是不是有事瞞我?」她仍是一臉懷疑。
「不要亂想。」他環上她的肩,急忙改變話題。「佩嘉她媽媽怎麼樣了?」
「還在做檢查。」文雁蹙起眉,之前她母親都是到診所看邊拿藥,從來沒到醫院做過詳細的檢查。
「佩嘉還好吧?」
文雁咽嘆一聲。「她就是那樣,你也知道,這幾年她都只剩一號表情了,像帶著面具似的。」她又嘆了口氣。「她什麼也不跟我說,什麼事都憋在心里,再這樣下去,我看她也要生病了。」
一想到佩嘉的模樣,不免又勾起文雁的火氣。「都是曾逸煌,他跑哪兒去了?都幾年了,也不聯絡一下。若是讓我再見到他,非好好揍他一頓不可!他丟下佩嘉一個人,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她的話讓他心中一凜,不敢想像若是文雁知曉他隱瞞了曾逸煌的下落,那……
他不自在地抓一下胸口。「阿煌有苦衷——」
「什麼苦衷?」她哼一聲。「就他一個人有苦衷,別人都沒有嗎?是男子漢就站出來——」
「好了,別氣。」他打斷她的話,將她攬入懷中,用力抱了一下。「又不是演武俠片,什麼是男子漢就站出來。」他取笑她。
她也笑。「你們以前不是最愛來這一套?什麼要有義氣,男子漢,再不然就孬種一堆的。」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露齒而笑,文雁最大的樂趣就是對他們一群人精神訓話,現在還是一點兒也沒變。
文雁笑著拉拉他的衣裳,「你去忙你的,我在這兒陪佩嘉就行了。」她習慣性地替他整理衣裳,手掌輕撫過他制服上的褶皺。「你不是還要上班?」
「我已經叫阿健代我的班。」他模了一下她軟軟的臉蛋。「我去買晚餐,你想吃什麼?」
文雁偏頭想了一下。「也好,我肚子餓了,你隨便買就行了,我也沒特別想吃什麼……啊!有了,記得幫我買杯西瓜汁。」
「好。」他正打算離去時,醫院的電視突然插播一則新聞,吸引了他的注意。
「大約十分鐘前,台中XX銀行前發生運鈔車搶案,歹徒開槍……」
楊漢強的心思已不在播報人員的內容上,而是在畫面出現的保安人員身上,文雁也看著電視,忽然大叫了一聲。
「蔡永健?」她無法置信的瞪大眼。
「歹徒開槍擊中轉身逃跑的保安人員,所幸歹徒槍法不準,打中保安人員的腳掌……」
「搶劫?蔡永健……」文雁仍是不敢相信。「他的腳掌……」雖然不應該在這時發笑,但文雁在瞧見電視里蔡永健高舉著腳的畫面時,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隨即捂住自己的嘴巴,瞄向身旁皺著眉頭的楊漢強。
「我得走了。」楊漢強拿起手機,在醫院里他收不到訊號。
文雁明白道︰「好,你小心點。」
「我知道。」他親她一下後,便匆忙離去。
文雁連忙跑到電視機前坐下,關心後續的發展,心里想著,楊漢強回來後得跟他討論一下保全人員的安全問題。
台灣的搶劫案實在太頻繁了,或許還是換個工作的好。
***佩嘉走進便利商店,看著冰櫃前各式各樣的飲料,一時間卻不知該選什麼,想了一會兒;她拿了瓶柳橙汁,打算補充一下營養。
從昨天到現在,她一直在醫院里陪母親,幾乎沒吃什麼東西,文雁雖然買了晚餐給她,可她卻一口也吃不下。
走過光潔的地板,佩嘉忽然想起小時候的雜貨店,那兒的東西沒便利商店放得整齊,店里的燈光也沒便利商店明亮,不過有種讓人懷念的古早味。
她拿著飲料走到櫃台結賬,不經意地瞥見放在櫃台旁的梅心糖,她抬起手,不自覺地模了一下。
「小姐,你要買嗎?」店員詢問。
佩嘉回過神。「不要。」她拿出一百塊讓店員找零,眼神仍盯著梅心糖,兒時的記憶再次出台欲動。
她甩了一下頭,不願再去想這些事。走出便利商店後,她順道經過黃昏市場,買了些菜,打算等會兒熟些粥到醫院去;她提著蔬果,緩緩往回家的路上走去,經過小公園時,她忍不住停下腳步,望著小公園內孩子玩耍的情景,這小公園至今沒有多大的改變,只是秋千變舊了,溜滑梯也看得出來歲月的痕跡。
她繼續往前走,不敢讓自己停留太久,免得回憶又飛竄而出。
正午的陽光讓她輕擰眉心,夏天又要到了、她不自覺地輕嘆口氣,抬手輕拭額上的汗。
當她往家門方向前行時,卻發現門前站了個人。她盯著那人的側臉,不自覺停下腳步。腦中開始空白;她站在原地,視線不曾稍離,她不知自己究竟凝視了多久,或許幾分鐘,或許只有幾秒,時間在這一刻似乎失去了意義。
當他回過身時,手上的東西在她松懈的指間滑落,她沒有察覺,仍只是呆站著,心底泛起一絲絲的酸楚,她以為自己再也不知道心痛是什麼感覺了。
曾逸煌在轉身的剎那,與她相遇,兩人的視線膠著著,他臉上是掩飾不了的激動與不安,心髒在胸臆間狂跳,像是又開始有生命一般,見到她,他的知覺再次蘇醒。
兩人凝望許久,直到一聲喇叭鳴響,將她震回現實;她回過神,彎身拾起地上的塑膠袋,摩托車經過兩人身旁,噴出一陣白煙。
他三步並作兩步地沖到她面前,為她撿起散落一地的隻果。
她怔忡地看著他將隻果遞到她面前,兩人的視線再次相對,近距離的凝望讓她的心湖顫得更厲害,他比以前更加高大,也比以前黝黑,臉上再也找不到稚氣的線條。
曾逸煌貪婪地將她的一切收進眼底。她的頭發又因長了,臉蛋則比以前瘦削,她的雙眸仍是一樣水亮,只是略顯憂愁,也顯得有些憔悴,但在他眼中,她跟以前一樣美麗、一樣動人,不管時間經過多久,她在他心中永遠不曾改變過。
驚覺淚水沖上眼眶,佩嘉低首接過他手中的隻果,低聲說了一句道謝的話語後,便匆忙起身離去。
「佩嘉。」他急切地喚了她一聲,右手握住她的手臂。
淚水不爭氣地落下,她吸口氣,試著控制自己。
「我……」他粗嘎地開口,微轉過她的身子,輕觸她濕潤蒼白的臉頰,佩嘉震動了一下,睫毛顫動著。
他的胸膛鼓動著,血液奔竄,他無法抑制雙手的顫抖。「嘉……」他困難的開口,聲音粗啞,他甚至無法辨認他說了什麼。
他親呢的叫喚讓她情緒翻騰,只有在兩人獨處的時候,他才會這樣呢稱她。
「我……我回來了……」他的心髒急速跳動。
她閉上眼楮,壓下上涌的哭意。涼風拂起她的秀發,將她的痛楚吹揚,壓在心底的思念隨風舞動……她坐在空蕩蕩的屋里等他回來;他們在飄落的花瓣底下依偎作伴;她鼓著腮幫子,為他吹去疼痛的傷口……
他牽著她的手,使手心沁了汗也不分開;他溫柔地在她耳邊說著情話;他們在大太陽底下吃冰;還有他剃著五分頭的拙樣她以為她早已忘了這一切的,卻發現塵封的回憶此刻卻猛地朝她席卷而來。
他的拇指撫過她的眉、她的淚,她睜開眼,望進他深黝的黑眸,後退一步,讓他無法觸及……
他驚慌,伸手急切地探向他,她白皙的手臂印上他有力的掌握。「嘉——」
他親呢的呼喚讓她的心狂跳。「你不該回來。」
「我知道你怪我……」他試著壓下急躁的心。
「讓我走。」她深吸口氣。
他的表情顯得相當緊張,「我放手了一次,就不會再有第二次,這五年我……」他的喉嚨仿佛讓人掐住,艱澀而痛苦的感覺讓他幾乎無法發音,甚至無法抑制從心底升起的懼怕,他從沒這麼害怕過,即使是在五年前離開她的時候。」
當時的他不害怕,而是痛苦,可如今,他卻因懼怕會失去她而驚慌,五年前,他有好理由離開她.可他不知道對她來講,那算不算是個好理由。
「一切都遲了。」她嘆氣,朦朧的眼神看不清站在眼前的他,她的視線讓淚水遮掩住。
「我知道,我知道不該離開你……」他試著解釋這一切。
她搖頭。「我不想知道,都不重要了。」
「不——」他打斷她的話。「別這樣……」他感覺喉嚨疼痛而沙啞。
「你離開了五年。」她握緊雙拳,淚水再次不爭氣地落下。
「五年,不是五個月、五天、五個小時,而是整整五年!」她原本不想說這些的,但再見到他,讓她的情緒整個爆發出來。
「對不起——」這是他唯一能說的,他拋下她是事實。「嘉……」他無法再克制自己地攬近她,將她緊緊擁入懷中。「一切都是我的錯。」
他抱住她縴細的身軀,內心波濤洶涌。
「你為什麼現在才回來……」她呢哺。「太遲了……」她閉上眼,淚水潸然而下。
「不,不遲!」他的聲音暗啞而帶著急切。「你的苦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她用力推開他。「我不想听。」她吸著鼻子。「我恨你,我真的恨你…」
「我知道。」他面色激動。「我不會讓你再從我手上溜走——」
「溜走的是你,不是我。」她與他四眼相對。
痛苦涌上他深黝的黑眸。「我知道,是我……負了你……」
她後退一步,他伸手欲抓住她,她搖頭。「不要……」她定定的凝視他,風揚起她美麗的長發。
「我等過你,我等過……」她壓抑著波濤洶涌的情緒,試著讓自己鎮定下來。「我想著你……想著你有一天回來,想著你在遠處,想著我們重逢……可一年一年過去,我的心卻一天一天死去…」
「對不起……」他握緊拳頭。
她搖頭。「我不想听,我什麼都不想听!」她壓抑再次涌上的哭意。
他扣緊她的肩。「佩嘉,我從來沒忘記過你,我想你,我一直在想你,想你過得好不好、想你的笑、想你的香味、想你的一切一切——」
「我不想听!」她掙扎著。
「對不起。」他的黑眸閃現著痛苦。「我沒有忘記過你,我記得我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我從來沒有忘記。」
她搖頭。「不要再說了。」她不要再听了。
他痛苦地咽了一下口水。
「我要回家了,我要回去。」她低著頭不願看他,拖著腳步往前走。
「佩嘉。」他上前想攔她。
她突然腳步顛簸了一下,他立刻攙住她。
「放開我。」她激動地掙扎。
「好,我會放開,等我送你回去。」他知道她在醫院照顧過母親,一定累壞了。
「我要自己走。」她扭開身子。
他連忙松開她,知道現在再說什麼都沒有用,她還沒準備好,他的出現一定勾起她的怨懟,他必須給她一點時間緩和心情。
佩嘉走進屋內,將他鎖在門外,一關上門,她立即癱坐在地上,將臉埋在膝間,她一定是熱暈了,所以才會產生幻覺,她一定是熱暈了……可為什麼她的心會這麼痛?
她顫抖著哭出聲,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她都已經快要忘記他了,他為什麼還要回來……
她搖頭,不!她再也不要讓他影響她了!她急急地拭去淚水,告訴自己剛剛都是幻覺,是幻覺!她重新振作自己,提起塑膠袋走進廚房。
她不會再受他影響了,絕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