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久沒到她家了,曾逸煌瞧著屋內的擺設,和以前一模一樣,頂多是多了些擺設品,其他都沒有什麼改變。
她的鋼琴依舊在窗邊靠內的牆壁邊,客廳的坐椅由藤制椅改為米色沙發,大理石桌則改為光亮的玻璃茶幾,他們連吊燈都換了,變得更加高雅氣派。
牆壁旁多了咖啡色的酒櫃,櫃里擺了許多他沒見過的洋酒,還有些書籍,他坐在這里,忽然覺得渾身不自在。
「你好點了嗎?」佩嘉從廚房走出來,手上多了一杯冰水。
「嗯!」曾逸煌點點頭。
佩嘉這才放下心中的大石,靜靜地在他身邊坐下,將手上的冰水遞給他。醫生說他的肋骨有瘀傷,右月復部也是一片瘀血,所以才會痛得冒冷汗,不過幸好沒造成內傷,只要好好休息就不會有問題。
她不放心讓他一個人回家面對他爸爸,所以便要楊漢強先將他帶到她家里來。
「你以後別打架了。」佩嘉擰著眉說。
「是他們找我麻煩,不是我去——」
「我知道。」她的眉心依舊深鎖。
兩人沉默下來,曾逸煌喝口水,眼神掃過她的側臉,她的睫毛從這個角度看起來有些翹,雖然她現在仍看得出小時候的面貌,但五官已經漸漸擺月兌稚氣。
「今天老師交代了一些作業。」佩嘉將身後的書包拿到膝上,拿出里頭的教科書。「明天要考英文單字,還有……」
他耳邊听著她的輕聲細語,目光則依舊停駐在她臉上,而後移下她的脖子,他可以清楚地看見她頸下有條青色的血管橫過,她的皮膚白白細細的,而且很軟,憶及方才他擁抱過間感覺,他的臉立即升起一抹暗紅,視線不受控制地往下盯著她的胸脯看。
他連忙移開視線,吞了一大口冰水,急得差點嗆著自己。
佩嘉听見他的悶咳而自書上抬起頭。「你怎麼了?」
「沒有……咳……」他偏過頭,不敢看她。
「你很熱?」她見他耳朵都紅了。「我去開電扇。」她起身拂過他的小腿走到電風扇前面,按了「微風」按鍵。
曾逸煌看著他們家的新電扇,想起家里老舊的大同電扇,一種煩悶的感覺再次在心底升起。
「我要回去了。」他放下杯子。
「為什麼?」佩嘉不解地回過頭看他。
「我媽還在等我回去吃飯。」
佩嘉瞄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快六點了。
他吃力地想自軟軟的沙發上起身,卻顯得有些力不從心;見狀,佩嘉立即伸手幫忙,想將他拉起。
她的靠近讓他有些心慌意亂。「我可以自己來。」他掙月兌她的扶持。
佩嘉一時重心不穩的跌向他,因記掛著他月復部的傷,她手忙腳亂地想避開,卻反而與他撞成一團,整個人疊在他身上。
「哦——」他的五官立刻皺成一團。
「對不起。」她緊張地移開身子。「很痛嗎?」她神情焦急。
他張開眼,卻發現她的臉就在他面前,他嚇了一大跳,幾乎不敢呼吸。「沒事……’他忍痛地說。
「我不是故意的。」她懊惱的咬著下唇。
他的視線移挪至她唇上,突然間發現她的嘴也很可愛,軟軟紅紅的,看起來好想很好吃,這念頭才剛落,他頓覺一陣血氣上涌,連忙轉開臉,他無法抑制臉上浮現的臊紅。
「阿煌?」她的語調軟綿。「你怎麼了?」
「沒有,你快坐好。」他的語氣有些暴躁。
他粗暴的語氣讓她受到傷害,她沒說話,只是移動身子在他身旁坐下,將散落在沙發上的課本收回書包內。
曾逸煌轉向她,瞧見她低垂著頭,一抹懊惱的情緒頓時掠過心底。「我……我不是故意要對你這麼大聲的。」
她沒說話,只是移動書包內的課本。
「佩嘉……」他伸出手,輕輕模了一下她散落在臉龐的發的。「我……」他不知道該怎麼說。
她沒移動也沒應聲,徑自生著悶氣。
他不知該如何是好,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良久才迸出一句,「你家的電風扇很安靜。」
他的話讓她愣住,她抬起眼,瞧見他面帶困窘,她的心情突然轉好。「我彈鋼琴給你听。」她起身。
他見她打開琴蓋,規矩地在椅子上坐下,而後琴音緩緩流泄而出,他不知道她彈的是什麼曲子,但听起來很舒服,坐在鋼琴前的她看來很……他不知該怎麼說,很有氣質,與他截然不同,一想到這兒,他又煩躁起來。
修地,她停了下來,面向他。「你記得我們以前常彈的小蜜蜂嗎?」
他頷首,那是最簡單,而且他最容易學會的曲子。
她笑著開始彈這首曲子,听見熟悉的旋律,他也扯開笑容。
他扶著沙發吃力地站起,走到她身旁,她讓出位子給他,兩人開始合奏這首兒歌,起先他彈得很慢,因為手指有些笨拙,後來才開始加快速度。
兩人越彈越開心,到最後便胡亂敲起琴鍵。
「這是在干什麼!」
突然一聲拔高的叫嚷讓兩人嚇了一跳,曾逸煌偏過頭,瞧見不知何時進屋的姚媽媽。
兩人立刻像做錯事的孩子般手足無措,佩嘉還算冷靜地喊了聲,「媽。」她的語調有些緊繃。‘你怎麼回來了?」
「你們在干嘛?不知道這樣亂敲鋼琴,鋼琴會壞掉嗎?」鄭秀玉難掩氣憤,紅艷的嘴抿成一條直線。「都幾歲的人了,還這麼不知道規矩,屋頂都要讓你們給掀了。」
她逼人的目光掃向曾逸煌,他的表情立即顯得有些難堪。
「我回去了。」他扶著鋼琴起身。
佩嘉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沒說出口,見他向母親點個別後,便拿起沙發上的書包離去。
曾逸煌才出門,鄭秀玉便道︰「你都幾歲的人了,這樣把男生帶回家里,是要讓人說閑話是不是?」
佩嘉沒應聲,只是將琴蓋拉下。
「都上初中了,還是孩子嗎?」鄭秀玉走近。「回來我跟你爸說,讓你轉到‘南毅’去,省得你整天跟這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我不轉學。」佩嘉倔強地道。
「這事由不得你。」她柔著太陽袕。「本來想回來休息一下,沒想到一回來頭更痛。」她在沙發上坐下。「去拿藥過來。」
佩嘉起身往廚房走去,鄭秀玉放下皮包,以手指按捏了一下眉心。「我就知道那小鬼搬回來沒好事,才回來沒多久,你跟他又給我混在一塊兒了。」
佩嘉將頭痛藥及水杯放在茶幾上,她拿了書包便要上樓去。
「回來。」鄭秀玉怒聲道。「我話還沒說完。」
「你說來說去都一樣,我听很多遍了。」佩嘉隱著怒氣說。
「你這是什麼口氣?」鄭秀玉火大的起身,可才一站起,頭就像要裂了一般,她聲吟一聲又坐下來。「你存心要氣死我不是?」
佩嘉沒應聲,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
鄭秀玉喝水吃藥後,才又道︰「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們要干嘛,媽是過來人。」她閉上眼,柔著太陽袕。「你們還小,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要什麼,等你長大了,你就會發現你還有很多選擇。」
佩嘉望向母親,不明白她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你看他爸就知道他以後不會有多大出息,要是功課好也算了,可我看他也不是塊讀書的料,你再跟他在一起,遲早會讓他拖累。」她下結論地說︰「以後不許你再跟他來往了。」
「為什麼?」
鄭秀玉睜開眼。「我說那麼多都白說了啊?你是沒听進去還是怎樣?」她怒容滿面的質問。
「他是他,他爸爸是他爸爸。」佩嘉吐出一句。
「你——」鄭秀玉瞪著她。「你簡直說不听啊你,別以為我沒法治你,等你爸回來,你就知道。」
對于母親的威脅,佩嘉根本沒放在心上,只是背著書包上樓。父親唯一有興趣的就是擴張工廠,接更多的訂單,他根本不愛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後來也的確證實了佩嘉的想法,姚冠吉對于妻子憂心的事顯得有些不以為然,認為她想太多了,只要女兒的成績沒退步,就不用瞎躁心,最後還不忘提醒妻子,不要胡思亂想,免得頭又痛了。
為此,佩嘉從不讓自己的成績有退步的可能,她總是保持在全校前幾名的成績;然而,自曾逸煌見到她母親後,她發現,兩人的距離又開始拉遠了。
她試著不去在意他,有時兩人會在上下學途中踫面,但幾乎沒說什麼話,除了文雁卡在中間外,他們四周也常圍繞著其他人。
上了二年級,學校以成績重新分班,她與文雁被編在同一班,而曾逸煌則退至老師口中的放牛班。
初二這年發生了許多事,她發現曾逸煌與楊漢強一票人學會了怞煙,楊漢強讓文雁訓了好久,而她就在這時發現楊漢強對文雁的情感,他雖對文雁的訓話感到不耐煩,但有時卻又會露出甘之如飴的表情。
面臨男女間尷尬的青春期與同學間的取笑,文雁一直想與楊漢強劃清界線,但她總是無法避開他,楊漢強不會讓文雁逃避他。即使這意謂著他必須借怞煙、打架來引起她的注意。
文雁與楊漢強之間的關系讓佩嘉不免拿自己與曾逸煌做一番比較,這樣的審視讓她心驚,她這才發覺自己對曾逸煌的情感,或者不該說「發覺」,而該說是「正視」才對。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意他,只是從不去深究這樣的情感,他們自小一塊兒長大,一起經歷許多事,她對他自然有份難以割舍的情感,但她沒想過會是這樣的情感,有時,她會怔怔地發忡,想著她與會逸煌兒時共處的時光。那時對她最好的人該算是他吧?爸媽忙著工作,根本無暇顧及她。
不知是不是小時候的感覺特別深刻,只要他陪她玩,或者給她一塊糖,她就好高興,心里感覺很甜很甜,小時候的喜歡是很純粹的喜歡,可以每每在回想的時候仍然涌現出當時的甜蜜。
而她也在這樣的思考中,探究出一直隱藏在曾逸煌心里的魔鬼,終于理解為何他有時總會莫名其妙地就對她疏遠開來,都是他的自卑感在作祟!
上了初三,母親因為身體不適,所以不再跟著父親到處應酬做生意,但母親並沒有因此停止了所有的活動跟社交。她開始將生活重心投入與其他有錢太太打麻將、串門子、買東西及比較兒女這方面。
一個禮拜總有幾天她必須被迫在母親的朋友面前彈別琴,听著母親吹噓她的功課有多好,以及亮出她從小學至今用過的獎狀。
起初她還能坐在客廳忍受這些虛偽的談話,後來,她發現自己越來越難維持和顏悅色的神情,最後,她干脆不再像個傻子般地任人評頭論足,甚至顧不得禮貌;只要她們一出現,她就鎖在房里不現身。
佩嘉抬首望了一眼藍天,無意識地嘆口氣,在這種悶熱的天氣想這些煩心的事讓她覺得更加煩躁。
其實,她一向不怎麼喜歡夏天,灼熱的天氣總讓人心浮氣躁,雖說她並不易流汗,但濕悶的天氣老是令人覺得皮膚上像黏了一層糖水,不管怎麼擦拭,都帶著一股不舒服的黏膩感。
她低頭開始掃落葉,耳邊環繞著幾要激破她耳膜的蟬鳴。
「好煩——」同她一起掃地的文雁爆出一聲喊叫,她有張清秀的臉蛋,雙眸圓亮靈活,像個洋女圭女圭。
「什麼鬼天氣嘛!」她以手臂抹去額上不停滑下的汗,另一只手則不停的拉著領口。
佩嘉微微一笑。「你去潑些水會舒服些。」
文雁放下掃帚,秀氣的眉皺在一塊兒。「竟然叫我們中午休息時間出來掃地,萬一中暑怎麼辦?」導師真是沒良心,就算想拿三年級整潔獎也不能這樣茶毒學生。
她沒應聲,只是走到樹蔭下稍事休息,看著文雁往走廊而去,她在心中計算了一下,她與文雁認識……該有十一年了吧?她微扯嘴角,牽出一抹笑意,腦中忽然閃過與文雁認識的經過。
其實四歲以前,她對一切的印象都很模糊,只記得父母不常在身邊,所以,她一下子在女乃女乃家,一會兒托付給外婆照顧,後來外婆過世,她便跟阿姨過了一段時間。
之後,父母買了房子,接她與阿姨一起過來住,那時,她該有三歲了;一年後,阿姨出嫁,她當了花童,唯一記錄下這件事的是收在相本里的泛黃照片。
有時翻閱那些陳舊相片,她總覺那里頭的小女孩不是她,因為她根本記不清那些事,她甚至覺得那個小女孩與她長得一點都不像。
四歲之前,她沒有任何玩伴,就算有,也不在她的記憶里,她第一個交到的朋友就是與她同年齡的鄰居文雁,兩家僅隔了一條街。
那天,她趁著保姆睡午覺之際偷溜至雜貨店買糖,當她從店里出來時,文雁將她當場撞倒在地,她甚至還記得兩人發出的尖叫聲。
佩嘉微微一笑,她也記得跟在文雁後面追逐的楊家三兄弟。
而後她們上了同一所幼稚園,一起上學放學、一起玩耍,直到母親開始要她學琴,不想她整日在外游玩。
「佩嘉、佩嘉——」
文雁的叫喚打斷她的思緒,她抬頭瞧著文雁正舒服地在手臂上潑水,神情愉悅。「你要不要過來沖一下?很舒服耶!」
「不用了。」佩嘉搖搖頭,站在樹下她已經覺得涼爽多了。
文雁順道洗完臉後才笑著回來。「總算舒服多了。」
佩嘉勾起笑。「快些掃一掃就能回教室了。」她離開樹蔭,再次掃著落葉。
「佩嘉。」文雁拿起掃帚。「你昨天跟我說不考高中是真的,還是我中暑听錯了?」
她微笑。「你有中暑嗎?」
文雁皺起眉,一臉正經。「我跟你說真的。」
但佩嘉卻只是勾著唇角,沒有回應。
文雁瞥她一眼。「為什麼?」
「我昨天說了,我對升大學沒興趣——」
「我才不信呢!」她快速地將落葉集中在一處。「再說,念大學有什麼不好?你功課好,升學絕對沒問題。」
「我想念商職。」佩嘉一語帶過。
「可是——」
「別說這些了,先把地掃好。」佩嘉淡淡地打斷她的話。
「掃好還不容易。」她迅速將落葉掃進畚箕里。「掃完了你可得老實跟我說喔!」
佩嘉笑而不語,就在兩人打算回教室時,不經意地瞥見曾逸煌的身影。
「是漢強他們。」文雁也瞧見他們一行人。「中午時間他們跑出來做什麼?」她的語氣有著興師問罪的味道。
未等佩嘉反應,她已沖上前,楊漢強一伙人在瞧見她時…愣了一下。
「大嫂。」蔡永健、高祝宏與洪啟華同時出聲。
這聲音一出,立刻讓文雁瑟縮了一下,隨即瞪了他們三人一眼。
「不要鬼吼鬼叫的行不行啊?」她怒道。本來兩個人鬼叫就已經夠煩的了,沒想到初二時又多出了洪啟華這號人物,鬼吼部隊的分貝自此又上揚不少。
他們三人見到她凶惡的神情非但沒害怕,還露出微笑,蔡永健的因身高一直以龜速前行,所以,除了皮膚比以前黑許多以外,並沒有多大的改變。
高祝宏的身材則是不斷往橫向發展,愛吃是罪魁禍首。
洪啟華則戴了一副黑框眼鏡,身形瘦長,初二時他被勒索,楊漢強路過時救了他,後來他索性也就跟在楊漢強身邊賴著不走了。
至于楊漢強因為文雁而發火將竹湖初中的紀志遠打成重傷住院,所以被留級一年,這已算是最輕的處罰了,若不是情有可原,學校網開一面,他恐要被退學,再不然就得面臨轉學的命運。
經過這件事,文雁簡直變成了楊漢強的管家婆,不許他蹺課、怞煙、打架,所有能管的她一個也不放過,為的就是擔保他能順利畢業。
「你們為什麼沒在教室睡午覺?」文雁質問道。
「我們又不是小學生。」蔡永健代表回答。
「這跟小學生有什麼關系?規定就是規定。」文雁火氣高張。「你們是不是要出去打架?」她一臉懷疑。
佩嘉沒再細听他們的回答,因為她發現曾逸煌朝她走來,似乎有話想對她說,她借著掃地移到一旁,他尾隨而至。
她抬眼望向他,發現他也正瞧著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什麼事?」她先開口。
他盯著她,表情復雜。「你不考高中?」
她微扯嘴角。「文雁告訴你的?」
「為什麼?」他攏緊眉頭。
「我不想升學。」她柔柔地微笑。
「為什麼?」他又問。
她定定地瞧著他,眸子深沉難懂。「你想我升學?」
他頷首。
「為什麼?」這次輪到她反問。
他整眉,覺得她的問題很奇怪。「你功課好,沒理由不上高中。」
「上高中以後呢?」她頓了一下。「再上大學?」見他理所當然地點頭,她微微一笑,沒再說下去。
曾逸煌緊皺眉宇,不明白她在笑什麼。「你……」
「文雁說要替你們補習,讓你們考個高職念念。」她轉了話題。「你也考嗎?」
「我不會考。」
「為什麼?」這回輪到她發問。
「我想出去工作。」他簡短地回答。
佩嘉頷首,明白地沒再繼續問下去,她知道他一直想月兌離父親,而唯一能做到的方法是經濟獨立,如此一來,他便可以與他母親獨自生活。
「你媽贊成嗎?」她突然問。
他噤聲不語。
他不用回答,她也知道答案了。
「你爸媽知道你不考高中嗎?」他將話題導回。
「我還沒告訴他們。」她無關緊要地說。
他原想再說下去,卻突然意識到周圍一片安靜,他微轉司頭,發現楊漢強與文雁幾人正盯著他們,專心地听著他們講話。
他的視線才觸及,他們立即撇開頭,假裝在說話。
佩嘉將落葉掃進畚箕里,而後對文雁道︰「我先回教室了。」
文雁示意她等一下,回頭朝楊漢強訓示了幾句不要「為非作歹」之類的話後才跟上她。
多年後,當佩嘉回想自己在這關卡所作的決定,雖說有些意氣用事,想法也太過單純,但她從來不後悔自己下了這樣的決定。
那時,父母在知道她的決定後,幾乎要被她活活氣死——依照父母當時的說法,他們用盡所有的方法,不管是打、是罵。她都不曾屈服,原本單純的決定,最後卻在父母恐嚇威脅的說教下,成了十惡不赦的罪。
像是如何在親戚間抬起臉來;祖宗八代的臉都讓她丟盡;她這個不孝女,養她這麼大做什麼;她是讓誰洗腦了?是不是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把她帶壞了;到最後,父母甚至互相責備起對方來,而且一致責怪是對方沒將她帶好,寵壞了她……
听到最後她都麻木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她只知道自己不能屈服,直到那時,她才知道自己的脾氣原來是這麼倔強。
當她帶著讓父母怞打的傷出現時,她瞧見曾逸煌在長大後第一次對她流露出顯而易見的情感,他盯著她小腿上的血紅怞痕,表情震驚且不可顯信。
「只是看起來糟了點,可其實已經不怎麼痛了。」他的激動讓她下意識地找了些話來緩和他的情緒。
「為什麼?」他握緊拳頭,極力控制油然升起的怒氣,他對這樣的傷痕知道得太清楚了,他甚至很清楚這是幾分的力量所造成的。
「因為我不考高中。」她往前走,準備去上學。
他突然攫住她的手臂,臉上是無法掩飾的心急。
她不解的看著他。
「你——」他只說了一個字便再也接不下話。
他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只是覺得憤怒,他想為她做什麼,卻發現自己什麼也不能做,這無力的感覺讓他更加沮喪。
「我——」他再次開口,卻仍是戛然而止。
他痛苦憤怒的表情讓她怔仲,她不知道他會這麼在意她身上的傷痕。
「比起你以前受的傷,這不算什麼。」她溫軟地說。
「不要跟我比這個!」他粗魯地道。
她沒接話只是沉默。
她的不語讓他慌張,他吞咽一口唾沫,緊繃道︰「我……我不是凶你,我……」此刻,他好痛恨自己拙于言詞。
「我知道。」她的聲音輕輕淡淡的,卻隱藏著一絲軟意。
「我……」他的聲音開始粗啞。「我只是不想……我知道那樣會有多痛,我不想你痛……」他沒忘記她的身體有多軟,她跟他完全不一樣,因此,他不覺得她承受得起任何痛。
她望著他緊繃的表情,仍是一貫地輕聲細語。「我知道。」
看著她白皙的肌膚上令人怵目心驚的紅色瘀痕,他未假思索地月兌口而出,「我寧願是我受傷。」
話一出口,他便轉開視線,佩嘉的雙頰則染上粉暈,瞧見他的耳朵紅透,她的內心滿是喜悅,她沒出聲,只是靜靜地站著。
「我……」他看向地面。「你听你爸媽的話,不要再被打了。」他的手突然滑下她手臂,握住她的柔美。
她手兒讓他握著,深怕任何不當的話語會讓他再縮回殼里,早上清涼的微風吹動她的發絲,她的裙擺在風中輕輕起伏,她的心跟著晃動,像湖面上的一縷扁舟,在木棉漸開的五月里,她知道他的心從沒離開過她,他只是壓抑著,她一直都曉得的……。
他緩緩移回視線,與她水靈的眸子相對,他的手牢牢地握著她的,仿佛再不會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