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杯亭內,有人正在吹簫。
簫聲微弱,若斷若續,顯然吹簫人中氣不足,但他還是堅持吹下去。
吹的是一首《醉落魄》。
亭內還有幾個人陪著他,卻無人敢打攪他吹簫。
施試眉緩緩走下馬車,這個人的簫聲她記得。
十年之前,這個人的簫曾經讓她在風雨之中苦等一月有余,他曾經帶著她游遍江南名山大川,他吹簫她唱曲,那五個月歡樂的時光……縱然是神仙也沒有她快樂吧?只是五個月之後他告訴她他的孩子出世了,他必須回去陪伴家中的妻兒。在她千萬分愕然的目光中他對她說對不起,此後她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她連表示憤怒的機會都沒有,這個人就已經從她面前消失了。
是他……
聿修看著她的一舉一動,這個要他「凡事別那麼當真」的女人,她似乎有點困惑惘然,隨即卻又淺淺一笑,扶雲水袖一般往亭子里走去了。她沒有一點遲疑,一點都沒有,這讓他微微震動了一下。
亭中站著兩位中年人,一位夫人,和一個大約九歲的孩童。
這亭子里倚躺著的是江南第一簫客,韓筠。身為江南幾位極得人心的武林大儒之一,有誰會猜到他重傷彌留之際最後一個要求,竟是想一見開封第一名妓?他近十年來潔身自好,人品多為人稱贊,若是被人知曉他這最後的心願,恐怕他的一世清名將毀于一旦。韓家家人在確定韓筠已然無救之後,急趕開封,拜托聿修代為邀請。只因韓家人都知道聿修與韓筠有過一面之緣,而他又是個寡言少語的人,再合適不過了。
這就是「百桃堂內第一人」?韓家夫人自從施試眉從馬車上下來,就一直盯著她,直至她緩步走進亭子。那衣裳、雲鬢、淺笑、容貌……她也不得不承認這女子有股異于常人的美,不是她所想象的煙花女子。
「試眉……」依靠在亭柱上的韓筠緩緩放下長簫,怔怔地看著這十年不見的俏佳人,「你……還是老樣子。」
施試眉伸過手去握住他的簫管,「韓大哥。」她一點沒有哀傷淒然的神色,「好久不見了。」
「試眉……對不起……」韓筠掙著一口氣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對不起……十年了,我一直想說……」
「你是對不起我。」施試眉笑了笑,「我恨過你,」她把簫管從韓筠手里拔了出來,「你騙了我,我恨過你,我們就扯平了好不好?你要對得起的從來就不是我,而是你的夫人你的孩子,所以就算你覺得對不起我,你也是沒有錯的。」她把那簫管反手「啪」的一聲搭到了韓夫人手里,「韓大哥,對不起試眉的人不少,試眉辜負的人也很多。人生一世誰能真不傷人、害人、騙人?但為何我們猶能自知自負地活著卻不覺得自己該死?」她倦倦一笑,「因為至少我們對得起對應該對得起的人,不是嗎?」
她這樣說,韓筠為之精神一震,韓家幾個人都有些動容,本來對這女子滿懷敵意,此刻卻無端消除了一半。
「試眉……」韓筠陡然掙扎起來抓住她的手,「韓筠此生只欠你一個,十年來百桃堂內第一人芳名滿江湖,試眉你不知我有多慚愧多怨恨自己……」他咳出了一口血,「咳咳,如果有來生……韓筠為你……」他沒說下去,一口氣哽在咽喉里說不出來,眼見就要就此而去。
施試眉至此也不禁花容失色,「韓大哥!」
韓夫人變色哀呼一聲︰「筠郎!」
「爹爹!」韓筠的孩子也撲了過來。
但一只手比他們快了數倍,聿修一手點正韓筠頸後「大椎袕」,那是人身死袕之一。
韓夫人尖叫一聲︰「你干什麼?你還我筠郎命來!」就要撲上去和聿修拼命。
施試眉眼見不對一把從背後抱住了她,「韓夫人使不得!」
韓夫人武功卻不弱,一把把施試眉甩開了去,但這稍微一頓,她自己也已經清醒,聿修是在救人,而不是在殺死韓筠。
施試眉被她一手摔了出去撞在流杯亭的亭柱上,她整了整衣裳,姿態美好地站了起來,綰了綰頭發,就當沒發生過這件事。
聿修為韓筠注入真氣,卻沒有閉眼。他的武功修為號稱朝內第一,在江湖上只怕也是數一數二,只是他並非江湖人物所以少有人知,以他來為韓筠注人真氣自然游刃有余。過了一陣子,他的指尖離開韓筠的後頸,默不作聲,負手而立。
「咳咳……」韓筠一陣急咳,突然吐出了一口沾滿粘液的紫血,呼吸大為暢通,已然無救的內傷似乎痊愈了一半。他喘息著驚愕之極地看著聿修,他和聿修曾有一面之緣,那是兩年前聿修江湖追凶時的偶然相遇,他全然不知這位冷面嚴肅的朝官有這樣驚人的內功修為。他這內傷據說只有歸隱江湖多年的幾位前輩高人才能治愈,聿修這一指雖然不能治愈他的傷,但卻保住了他的命。
「筠郎!」韓夫人撲過來放聲大哭,孩子也撲過來放聲大哭,兩位中年人過來為韓筠把脈,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施試眉拂了拂衣袖,悠悠嘆了口氣,居然轉身,施施然出亭而去。
***
「試眉姑娘。」聿修跟在她身邊,和她一起緩步往外走。
「什麼事?」施試眉挽發嫣然。
「你不留下?」聿修唇邊一點笑意。
「我留下?」施試眉倦然掃了他一眼,「我留下做什麼?」
「你愛過他的,不是麼?」聿修淡淡地道。
「愛過,不過我是個忘性很大的人。」施試眉舉袖遮住天光看了一下天色,「我不能永遠抓住一些東西不放,我會忘記的。」
「能忘的話,何嘗不是一種幸運?」聿修居然開口說了這麼一句。
施試眉又掃了他一眼,問︰「不討厭我了?」
「討厭過,不過忘記了。」聿修淡淡地答。
她忍不住笑了,把袖中的木梳插上發髻,「孺子可教。」轉眼間她又想起了一些什麼,「對了,你一早知道韓大哥的傷不是無救,對不對?」
「不錯。」聿修回答。
「那為何不先救他?平白讓人擔心了一陣。」她和他已經遠離了流杯亭,听不見里頭喜極而泣的聲音。「他若有救的話,你會來嗎?」聿修淡淡地答。
施試眉倒是怔了一下,失笑嫣然,「我本以為你是不會用心機的男人,原來你也是個深藏不露的角色。」她淺笑,「認真的男人不等于笨,我可要好好記住了。」
聿修不答,只唇邊掛著絲微笑。
「你和韓大哥是什麼交情?怎會為了他這樣盡心盡力?」她和他往官道去找馬車回城內,邊走邊問道。
「一面之緣。」聿修回答。
「你一定要人問一句才會答一句嗎?」她輕笑,「像你這樣的男人,若是有姑娘喜歡上你,當真是前世的冤孽了。」
聿修突然停了下來,施試眉有些意外,「怎麼了?」
「喜歡上我,真的是件不幸的事?」他突然很認真地問。
她怔然,隨即盈盈淺笑,「那當然。你既不懂得溫柔體貼,又寡言少語,表情又木訥,你心里想的事兒,多數人都是看不出來的。」她笑得有些俏皮,「喜歡上一個木雕石砌的人偶,無論有多傷心多失落多想念,或者多為你擔心為你牽掛,你也一點都感受不到啊。既猜不透你的想法,又無法讓你感動,惟一的結果……」她看了一眼他腕上的痴情環,「只能是這樣了。」
「我不是……」聿修默然。
「你不是不會被感動,你只是沒有說,對不對?」施試眉笑了,「就是這樣沒有說出口,所以愛上你真的很不幸。」她站在道邊和他一起看著開封城外的夕陽,「女人是很脆弱的,從某些方面來說。你不能要求她們能夠完全了解你的心,相愛是兩個人的事,需要兩個人一起努力,只要有一個人不願努力下去,另一個人無論怎樣堅持都沒有用。」她悠悠嘆了口氣。
「你很喜歡嘆氣。」聿修淡淡地道。
「而你很不喜歡嘆息。」施試眉低笑,「澹月是個喜歡嘆氣的女人吧?」
她所說的「澹月」正是給聿修扣上痴情環的女子。聿修默然,過了一陣子,他說︰「嗯。」
「喜歡嘆氣的女人也許都很多情。」施試眉說,「熱情、容易受傷,還有些偏激和自以為是。」模了一下發髻,她很喜歡整理她的頭發,「我年輕的時候也曾是那樣的女人,能告訴我她是怎麼死的嗎?也許我可以告訴你,她在給你扣上金環的時候,是不是恨你的。」
「你年輕的時候?」聿修頓了一頓,他居然當真說了,「她……她……」他有些不知該從何說起,施試眉及時幫他加了一句,「她很愛你。」
「……她在江湖上追蹤了我半年,從我去辦案的平鄉一路追蹤到了開封。」聿修終于接了下去,「她每日都在我府邸門前等我,只求每日見我一面,我……我……」他遲疑了一下,「我很不忍。」
施試眉安靜地听著,聞言眨了眨眼,微微一笑,「那又如何?」
「我讓她入府暫住,直至她對我死心離開。」聿修回答。
施試眉「嗯」了一聲,「然後呢?」
「後來……」聿修默然了一陣,「她在我府內住了三個月,剛開始她很溫順,但……」
「但後來她埋怨你無情。」施試眉笑了笑。
「不錯……」聿修長吸了一口氣,「有一日我從朝里回來,她在我面前舉刃自盡。我扶起她的時候,她在我手上扣下金環。」
「她說了什麼?她——必然說了些什麼吧?」施試眉又在嘆息。
「她說……愛上我是件不幸的事。」聿修緩緩地說,閉嘴之後神色肅然,夕陽之光如此璀璨,映出了這名端肅男子身上罕有的落莫和如水的寂寥。
施試眉抬起頭來目不轉楮地看著聿修,奇異的目光讓他不自然地側過頭去,「怎麼?」
「你真是個害死人不賠命的男人。」她嘆息︰「你知道你自己愛不愛她嗎?」
聿修閉嘴默然。
「你不愛她。」施試眉道,「你給了她憐憫,她卻當做了愛情。你……為什麼要讓她人府呢?」她眼中的倦色濃了三分,「你若更無情一點,對她來說才是幸運。澹月是個很痴很單純的女子,她不能容忍她得不到你的注意,她以為你們是相愛的,所以才會埋怨你,才會對你絕望,你……」她搖了搖頭,「你該死。」
聿修臉色有些白,但仍舊默然。
「但她是不恨你的。」施試眉慢慢地說,「她說愛上你是件不幸的事,她只怪她自己,並沒有恨你。」她倦倦的眼色看著如血的夕陽,「就像我對韓筠一樣,也許有些時候是相互怨恨的,但是因為曾經真的愛他,所以無論他對我如何,我都會原諒他。」她抬頭看了聿修一眼,「我想澹月和我一樣,不管你是如何對她,她都不會真的恨你,因為她那麼認真地……喜歡你。」
「是我逼死了她?」聿修有絲苦笑。
「不,是她自己逼死了自己。」施試眉眼中倦色更濃,「她可以不死的,只是她太脆弱。」
一陣長久的沉默,聿修長長吐出一口氣,「試眉姑娘,今日多謝你了。」
「叫我眉娘吧,‘姑娘’二字早已不適合我了。」施試眉盈盈一笑,「年輕的女孩才稱姑娘,我是風塵樓里年老色衰的姑婆,看見了姑娘們都覺得自己老了。」
「眉娘……」聿修不善言辭,頓了一頓,「我並不覺得你老,眉娘芳齡?」
「二十六了。」施試眉挽了挽額邊散發,「換了是好人家的女兒,早已兒女成群。」她抿嘴笑,「我是沒那個福氣。」
「二十六怎能算老?」聿修淡淡地道,「我有個朋友,今年也二十六了,還是一樣四處胡鬧不做正經事,看著比十六的孩子還小。」他說的自然是開封第一大少爺聖香。
施試眉已然笑了,「我怎能和聖香少爺比?」
聿修有些詫異,「你認識聖香?」
施試眉嫣然,「聖香少爺常到我們那里畫畫。」
「畫畫?他經常跑到百桃堂畫畫?」這檔子事聿修也是第一次听說,詫然之余有些好笑,「趙丞相要是知道了他那寶貝公子居然經常上青樓畫畫,恐怕聖香又要下江湖遠行了。」
「那可不,聖香少爺的美人圖畫得真不錯,」施試眉說起聖香就吃吃地笑,「聿修公子若是有閑,不如去百桃堂邊巷子里張望,那里有攤‘十美圖’畫譜,是聖香少爺沒事畫了送給巷子里沒錢讀書的肖相公賣錢的,生意興隆啊。」
「聖香做事,總令我羨慕。」聿修淡淡一笑,「他是個囫圇界里的自在人,不是人人都有他那福氣。」
施試眉又嘆了口氣,「那可不是?我們只是俗人,聖香少爺……」她微微一笑,「他是真無情真灑月兌,常人不能做到的。話說多了,馬車也來了。聿修公子我們回城吧。」她舉手略略一揮,遠遠的那馬車不知怎麼就看見了,徑直往這邊奔來。
她……在夕陽下的影子也是倦人的吧?聿修看著她獨立于夕陽之下長裙衣袂微飄的身姿,那略帶黯淡之色的灰紫長裙,金褐色的湘繡團花,雖說是青樓女子總帶嫵媚之態,但這個女子……說她嫵媚,卻又帶了孤獨遙望的寂寥倦色。她和大多數女人都不同,說她俗氣普通,她分明顯得清拔孤傲;說她清高,她又厭厭倦倦顯得她也只是個女人。她不特別張揚,只在她自己的那個地方特別的傲——她是解人的,也許這世上再沒有第二個女子能比她更解人。看得破人心、看得破世情,這就是施試眉的傲,只是這傲,傲得是多少痛苦的沉澱和多少知音難求的寂寞?
她能解天下人,但誰又能解她?
馬車轉眼即到,施試眉徑自登車,居然還哼著小曲,就似她今日是出來游玩一般。
「眉娘。」聿修突然開口叫了她一聲。
「嗯?」施試眉已登車而上,不禁撩開簾子訝然道︰「什麼事?」
聿修有些遲疑,但終是遞給她一方帕子,「你……」他到底是不善言辭,頓了一頓,只能捋開她的衣袖,把帕子按在她手肘的傷口上。
那是她被韓夫人摔出去的時候撞的,她是個從不叫痛的女人,她只當做沒有發生,傷口藏在衣袖里誰也瞧不見,「我自個都不知道傷在哪里。」她一笑嫣然,「有中丞大人給我療傷,眉娘榮幸之極。」
「回去時記得上藥。」他謹慎交待。
「知道、知道,上車了,再晚城門關了,朝里若傳聿修大人和我這百桃堂的青樓女子在外留宿可就不好了。」她拉著他上車,「快上來。」
他從不喜歡被人踫觸,但不知為何雖身不由己地被她拉了上去,竟一點沒有感覺到不悅。看著她神色自若的樣子,不知為何就忍不住想要多听她說話,想要多了解她一點。試眉啊試眉,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
日暮回府的時候,那經常上青樓畫畫的開封第一大少爺聖香少爺正在府里等他,面前各色零食的殘骸已經鋪了一桌,見他才回來,聖香白了他一眼,「聿修大人上哪里辦案去了?現在已經什麼時辰了?人家的爹生日,請帖早發了,你也收下了,居然到現在才回來?這下好了,等我現在拉你去我家,壽宴已經吃了一半。」他拿著雙夾五香豆干的筷子往桌上一拍,「你說怎麼辦?」
聿修只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若真想吃壽宴就不會來了,上我這找了借口逃離你家里多少達官貴人?丞相的壽辰我早遞了帖子說今日有事不能過去,我不信你不知道。」
聖香笑吟吟地坐在聿修常坐的椅子上,「你如果能不這麼了解我,我會更喜歡你的。」邊說邊把葡萄一一剝皮,考驗自己剝皮不沾濕手指,單憑指尖若有若無的一點真力來剝皮,自己和自己玩得不亦樂乎。
「我一點也不了解你。」聿修進門就拿起府里總管給他整理好的文書來看,「听說你最近常去百桃堂?」他不太贊成地說,「若是給丞相知道了……」
「哇——」聖香一聲慘叫,玲瓏剔透的一雙黑眸睜得老大,「聿修你都快成神了,神出鬼沒,連我去百桃堂你也知道?你太可怕了!」他一邊慘叫一邊拍案,湊近了聿修,突然之間,「咦?」他動了動他可愛的鼻子,「香味?」
聿修微微一震,有些不太自然地避開了聖香的接近。他從來都不喜歡人靠近,不管是多麼熟的朋友都一樣,即使是聖香這麼喜歡「動手動腳」的人,他也幾乎從不讓他近身。
「等一下!」聖香大少爺認真起來想要從某一個人身上嗅出一點什麼可是神仙也難逃的,聿修一閃,他就如影隨形地跟上,反正聖香大少爺自認輕功天下無雙——最近練的,所以他絕不輕易放棄。
聿修被他一撲,有些意外,聖香的輕身功夫大有長進,這一撲居然罩了他身前三方退路。他不想和聖香動手,臉上閃過一層慍色,「聖香!」
但聖香可沒想過他會突然住手,他本算好了聿修後退至門口,他就要繞道門口去攔住他,結果聿修突然停住,擋住了他本來以為有的空當,聖香只得拔空倒退,以免和聿修撞在一起。
聿修臉色一變,聖香臨空倒退的身法固然應變神速,但是他的身後是大堂掛了開封地圖的木牆,那牆上不下數十枚固定地圖的鐵釘——聖香若是一下撞了上去,這愛惜容貌怕痛怕死的大少爺背上可能就要成馬蜂窩了,他一想到聖香的哀號和長期叫苦連天的埋怨以及那些永遠說不完的閑話就頭痛。他掠身過去,一撈一抱,把這胡鬧的大少爺在變成馬蜂「背」之前給截了下來,冷冷地說︰「少胡鬧了。」
聖香陡然落在聿修懷里,他從六歲起就有「聿修抱」的夙願,二十年來一直沒有成功過,他才不管此刻突然被他一把截住是為了什麼。笑眯眯的,雙手摟住聿修不放,嗅了嗅聿修身上,「果然是你香。」
聿修的脾氣遠沒有容隱冷靜,被他這麼一抱極為不耐,「放手!」
「是你先抱我的。」聖香還是笑眯眯地在他身上嗅嗅,「真奇怪,你身上有股女人的味道,難道你剛才出去私會?」他放開聿修,這人鐵石心腸木偶一個,抱起來一點不舒服,還是通微或者容隱好,通微是香的、容隱是寵他的,抱起來比較好玩。
「我是為了救你。」聿修簡單地解釋,不想再和這位大少爺胡攪蠻纏下去,一則說不過他,二則可能自己會氣死,「你若只是不想回府,就好好在這里坐,不要胡鬧。」
「我哪有在胡鬧?」聖香瞪大眼楮,「我說的是事實,是事實!你身上明明就有女人的味道,是雪玉堂衣裳的紅蓼香……你真的和女人私會去了?」他一拍手,指著聿修的鼻子,「你肯定和女人私會去了。」
聿修被他這麼一指一時答不上話,只好皺眉低頭看自己的文書,全作充耳不聞。
「讓我來猜一猜。」聖香笑吟吟地指著他衣角的少許胭脂,「這是百桃堂特制的‘落葉黃’,色澤和街上賣的都不一樣。」從袖子里翻出折扇在指間轉了轉,他用折扇指著聿修手背上淡淡的一痕紅色,「這是長指甲緊握的痕跡吧?你和百桃堂的哪位姑娘幽會去了?嗯……不是紅荑、就是眉娘!」
「聖香少爺不猜則矣,逢猜必中。」聿修淡淡地諷刺,「如無把握,你是斷不會說出口的。」贊歸贊,他依然看他的公文,也不回答是紅荑還是眉娘。
聖香縮了縮脖子,「你在贊我還是罵我?」
「贊你。」聿修簡單地回答兩個字,讓聖香沒趣地揮揮袖子,「不好玩,我明兒上百桃堂問問不就知道了?有啥要神秘的?還是你覺得青樓女子……」
「青樓女子也是人,」聿修冷冷地打斷他,「而且多半過得比我們更實在更懂人情。」
聖香歪著頭笑吟吟地看著他,「你今天見的一定是眉娘。」
聿修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那又如何?」
「百桃堂內第一人,如何?」聖香眨眨眼。
「她很好。」對于聿修來說,如此回答,已經是極限了。聖香咬著唇笑,想著明日畫張眉娘的圖畫賣給聿修,不知他買是不買?如果不買的話也要乘他不注意裱糊在他書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