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黑色的草地,草的尖梢都帶著晶瑩的露水,映著明亮的月色,閃爍著明月的光輝,映得那草越發漆黑。
黑色的草,魔界?藏血手里還拿著起火的皇家咖啡,咖啡杯口起著藍色的火焰,咖啡中的白蘭地在燃燒,照出了一片空間。
不遠的地方有一塊巨大的石碑,藏血舉起咖啡的火焰照了過去,那里有一個人伏在石碑前面,不知道在做什麼。
「叮叮」的聲響,這不知是哪種妖魔的東西,拿著工具在敲擊那塊石碑。
「誰?」敲石碑的東西轉過身來,看到了火焰的光,可能太刺眼了,它一下子遮住眼楮,「這里是長發兔的領地,你是什麼東西?」
霧的聲音?她怎麼會在這里?藏血慢慢地放下咖啡杯,她……很維護瑪瑪。
是應該的吧,瑪瑪為了她付出了那麼多。
心里有些東西在動,壓迫著他的呼吸。他一貫是個很強的人,不喜歡認輸,但是和瑪瑪相比,無論如何他都是輸的那一方,輸得連霧都不得不微笑著要求對方保護。再那樣笑下去會很辛苦的,瑪瑪當真是一個痛苦的詞。藏血舒了口氣,臉上現出了笑意。
霧的聲音變得哀怨,「是瑪瑪大人嗎?你別怪卡露椰,是我自己好奇心太重,想來看著是不是真的有‘該隱的荊棘’……」她說了一半,突然听見人笑,而且那人還笑得很愉快,正是那個拿著火焰,站得筆直的人——藏血?
「見風使舵的小妖女。」藏血的笑臉在火焰背後出現,他走了過來,蹲了下來,單膝跪地,「你在這里做什麼?」
「瑪瑪沒有讓你回去嗎?」霧陡然緊張了起來,「他居然讓你留在這個鬼地方。」
「他沒騙你,別著急。」藏血把燃燒的咖啡杯放在地上,輕輕托起她的臉,握了握她的手,「我回去了,但是又回來了。」
他干什麼握住她的手不放?霧突然有些緊張,「你回來干什麼?」她咬著嘴唇說。
「別動,我只是想看看你好不好,有沒有被人欺負。」藏血柔聲說。
「你這麼溫柔干什麼?」霧驟然紅了臉,「我留在這里很好,瑪瑪對我很好,雖然外面妖魔兵打得激烈,但是我一個也沒看見,沒有被嚇到,也沒有被餓到,當然更不會給人欺負。」
「你說的這麼詳細干什麼?」藏血放開她的手,「我又不是在問你。」
「你……」霧瞪了他一眼,火焰下看得出藏血眼里有回避的神情,不知道為什麼心里一軟,反駁爭辯的話沒說,說出口的是,「我……以為你會擔心。」
藏血凝視著她微紅的臉,「我如果不但心,你會失望嗎?」
霧緊緊地皺起眉頭,握起拳頭,「你……」她換了一口氣,嫣然一笑,「你這樣說,我會以為你要追求我呢,別追求我。」
「因為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藏血一笑,接下去,「開玩笑的,別當真。」
霧轉過身指著那塊大石碑,「這里是月輪天,你為什麼在這里?我差點以為一輩子見不到你了。」
「我是被司狐送來的。」藏血推推眼鏡,眼鏡上一片晶光。
「我是偷著來的,瑪瑪不許人到這里來,今天他休
眠,我才能偷偷到這里來。」霧指著石碑底下,「這下面一定有文章,聲音是空的。」
「我來瞧瞧,听診我最在行。」藏血開玩笑,拿過霧手上的一把小錘子,在地上輕輕地敲。
他趴在地上,全心全意地听著石碑下面的情況,霧蹲在他身邊。
「霧,你也是為荊棘來的?」藏血邊听邊問。
「嗯,你呢?」霧微笑。
「我也算吧。」藏血敲了一下,凝神地听,把錘子移向另一個地方。
「你也想許願?」霧幫他撥開地上的沙石,兩個人像趴在石碑前的小狗。
「嗯。」藏血的注意力集中在石碑下的一個地方,漫不經心地問︰「你的願望是什麼?」
霧用手指在地上劃了個圈,慢慢地說︰「希望魔界不要打仗,瑪瑪為了他的族群,失去了變化成精靈的機會,如果可以的話,」她輕輕地笑了笑,「我希望他能夠變成精靈。」因為,我欠瑪瑪很多情、很多情,卻沒有機會能還給他。
為了瑪瑪嗎?藏血手中的錘子停在了一個位置,瑪瑪一直都喜歡她,他甚至喜歡被霧騙,明知她總是在欺騙他,還是對她容忍。她說相信能夠找到比川穹更好的人,瑪瑪……算是一個嗎?
「你的心願是什麼?」霧反問。
藏血想了想,斯文地笑笑,「人家說,心願說出來就不靈了。」他在石碑下一個部位一敲,「叮」的一聲,石碑上月輪天的刻字流過光線,隨即空中裂開了一個缺口,里面射出了幽亮的光芒,如月光一般清涼舒適。
「這就是所謂‘月輪天’了吧?」藏血眯起眼楮,看著空中的缺口,「也不是很難打開,為什麼這麼多年,居然只有一個人打開過?」他拉起趴在地上的霧,「走吧。」
「居然曾經有人進來過這里?」霧和藏血一起跨過缺口,眼前是一塊純圓的山頂,分裂的巨岩在腳下,圓形的平面山頭,就是的月亮,離得很近很近。山頂的中間,是一個石質的平台,台上一束荊棘,在月光下映出一束長長的影子。
那荊棘的模樣,和司狐手臂上的烙痕一模一樣,那就是所謂該隱的懲罰嗎?藏血一步一步向荊棘走去,霧猛然拉住他,「等一等廣
怎麼?她難道不想為瑪瑪……
藏血頓了一下,腳步沒停依然往荊棘走去。
「我有話和你說。」霧拉住他,閉眼說。
她說話的語氣很堅定,像有什麼事——定要說。藏血心頭猛地一震,不想听,他不想听。
眼見他轉過頭去,霧閉眼說︰「不要走,人家都說,靠近荊棘會發生不幸的事。」
只是要說這個嗎?藏血笑了,「怕不幸的話,你也不會來了。為了瑪瑪,你能放棄嗎?」
「不能放棄。」霧低聲說,而後她抬起頭來,「因為我對不起他。」
什麼?藏血跳動的心還沒有反應過來,霧接下去說︰「因為我對不起他,他為了我做了他不喜歡做得很多事,但是我沒辦法喜歡上他。」她攥緊藏血的手,「所以應該我去,你留下。」
「你在說什麼?」藏血有些怒了,「你去?我留下?你當我是什麼?事到如今你……」
「去的話也許會死的。」霧突然大叫一聲,「日之,你是善良的人,你體貼、你溫柔,你比誰都對人好。可是懂得你好的人那麼少,連名檀都不懂你,你那麼愛他,可是連他都不要你。」她猛然抓住藏血,「如果你就這樣死掉了,遇到什麼不幸,我怎麼能甘心?你不覺得你一輩子都不值得嗎?這樣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呢?」
什麼?藏血看著她憤怒的樣子,她攥拳怒目,像說著什麼對她來說非常重要的事,他溫文爾雅地微笑了,「你想到哪里去了?名檀是名檀,他的事我從來不管,到現在也更加不需要我管。」
「你就是這樣,這樣會讓愛你的人覺得你不重視他,你為什麼從來不留人?難道你在意的人離開還是留下,你真的毫不在乎嗎?就像那一天如果你要我和你一起走……」霧說到激動,突然愣住了。
垂下頭來,讓陰影遮住眼楮,要繼續說下去嗎?霧緊緊地握住拳頭,閉嘴。過了一會兒她才說︰「你從來不留人,他們對你來說全都不重要,你能不能……能不能考慮一下覺得你好重要的人的心情?即使你不會留人,至少也不要在她面前死。」她憤然轉過頭,像是覺得說了這些讓她憤憤不平。
藏血的微笑依然優雅,微略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鏡,他居然不回答。
他居然不回答。霧恨恨地瞪著他,「所以我去,你留下!」
她大步向荊棘走去,藏血一把抓住她的手。
「干什麼?」妖魅的小女生惡狠狠地說。
「無論有什麼理由,有風度的紳士總是不會讓女孩子去冒險的。」藏血拉過她,走了兩步,距離荊棘已經觸手可及,他的背影在霧眼中,辮梢輕輕地搖晃,他怎能如此平靜、漠不在乎?她已經——已經幾乎把自己的心里話說出口了,他卻還是這樣。
「我為了瑪瑪,你這麼冒險又是為了什麼?」霧狠狠
地瞪著他。
「為了資格啊。」藏血斯文地微笑,「為了公平的資格。」作為情敵的資格,可以保護她的資格。
霧挫敗地看著他,「你從來不和人說真心話嗎?」
「我從來沒有騙過你。」藏血聳聳肩。
「混蛋日之!」霧怒目而視。
「真的,我從不騙人。」藏血優雅地微笑,「你要走,我絕不留你,但如果你要來,我冒著大雨也會去接你。」
這就是真正的藏血嗎?霧突然笑了一下,「如果你真的這麼無情,為什麼你要這麼介意不能保護我這件事呢?」她一語驚人,炯炯的眼神盯著藏血,「日之,我說得對不對?」
藏血震動,她那種看穿人心的本事又來了。「我沒有。」他回答了最蠢的一句話。
「你介意瑪瑪的存在,你在乎你沒有能夠與妖魔抗衡的力量!」霧大聲說。
「不能保護自己女伴的男人不能算男人。」藏血輕聲說,「不算男人的人自然沒有開口說愛的資格,霧,我說得對不對?」
「日之……」霧凝望著他的眼神變得深邃,輕輕走近了一步,握住了他另一只手,「你可以認真听我說話嗎?」
「我一直都不認真嗎?」藏血輕笑。
抬頭凝視著這個男人,一直都不認真,是的。這個男人,自從一開始遇見的時候就不認真,不認真地說話,不認真卻故作溫柔地微笑,他的心在哪里?或者偶然會感受到他的踟躕,但大多數時間她無法接近他的真實心情。能接近的只有那些紳士的溫柔和無緣無故的體貼吧。日之他是體貼的人,所以即使得到了體貼也不能證明有什麼東西存在。呆呆地看著他斯文微笑的跟眸,那透明眼鏡下的眼楮里,究竟有多少情緒是真實的?多少情緒是虛幻的?
「日之。」霧低下頭,她的衣袂在風里飄,涼風吹得她灼熱的肌膚微涼,心也微涼,「你是喜歡我的吧?」她低聲說。
藏血搭在鏡框上的手指微微停了一下,似頓住了,「你知道?」他的語氣也似在風里會飄。
「我知道。」霧突然有想哭的沖動,長長吸了一口氣,「從那天說你愛上了別人的時候就知道。」
「是,我愛上的人是你。」藏血微微一笑,「那又如何呢?」
「什麼叫做‘那又如何呢’呢?」霧低聲說,「日之,你是喜歡我的,我知道。我不知道的是,為什麼呢?」她緩緩抬起頭來看著藏血,抬頭時刻她的眼神肌膚聖潔得如有光,「為什麼呢?你愛上我,不對我說,卻總是逃避?」
「逃避?」藏血笑了一下,「也許因為愛上你是件不情願的事,所以——」他沒把「所以」之後的話繼續,听語氣那「所以」就在「所以」之後便已經干淨利落的結束。
「愛上我讓你為難?」霧自嘲,「也對,我不是個好女孩子。我當然也遠遠不如名檀。」
「你讓我不設防,我愛得沒有戒備也沒有警醒,那樣對我來說太危險。」藏血側過頭去,鏡片在月光下閃閃發光,「我不習慣這樣的感情,我也不習慣做弱者。」頓了一頓,他輕飄飄地說︰「對不起。」
「弱者?」霧驟然大聲問,「什麼弱者?」
「瑪瑪。」藏血淡淡的兩個字封住了她的嘴,「你敢說,他在你心里什麼也不是?至少你還欠他成千上萬的情,你害他、你騙他、你利用他,不要說你當真和臉上扮的一樣毫不在乎,你嘗試過去愛他的,只是你做不到。」他的目光緩緩移到荊棘上,「他其實是很重要的人。」
霧呆呆地連退兩步,「即使他是很重要的人又怎麼樣呢?」
「我不習慣連情人都需要委托別人保護。」藏血轉頭,話說到這分上已經無須再解釋,藏血的心情昭然若揭。
「大……大傻瓜!」霧搶到他面前攔住他的去路不讓他接觸荊棘,呆呆地看著他。驕傲的男人啊,不習慣認輸,不習慣做弱者,卻不得不屈服在瑪瑪不可比較的魔法之下,他原可以撒手不管逍遙的去做他人間的強者,為什麼要冒險來到魔界?為什麼要問呢?其實原本一切都無需要問,一切早巳清楚,藏血在乎的是他無法容忍瑪瑪對她的重要,無法容忍他自己保護不了她。「日之日之,是你男人的尊嚴,是不是?」她上前一步抱住他,那一陣灼熱突然襲上他的胸口,只听她說︰「如果我只會責怪你不該介意,那麼你不會為了我站在這里。雖然我不能理解,但是男人都是有領域感的吧,沒有相應的自尊和自負就不可以平等,當然就更不可以競爭。」她凝視著藏血的眼楮,「是因為這樣,所以即使愛我也選擇不要我?」
月光下的男人輕輕撫模了她的頭發,她感覺到他的發梢輕輕地飄,飄到了她的手臂邊,是輕微浮動踫撞的感覺。
等侯許久,他卻沒有回答。
「日之?」霧抬頭。藏血卻只是那樣斯文地微笑,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楮,「如果你堅持下放手的話,這個荊棘就我們兩個一起來拿,你滿意了吧?」
「哦……嗯。」霧黯然,他還是逃開了,這個花瓣般的男人,是真是假,是虛是幻,他的心總是不給人知道,即使錘子砸到了門口,他也依然側過頭去然後說今天天氣
不錯。混蛋!她狠狠地握了拳,藏血卻已經一手拿起了那束荊棘。
「呼」的一聲,一簇火焰突然自荊棘上燃起一瞬間綿延了兩個人,霧大吃一驚還沒來得及感受到灼熱,只覺藏血身上什麼東西閃爍了一下,一陣清涼如水蔓延,身上的火剎那熄滅,「嗒」的一聲,一個東西掉在地上。
水晶花瓣?霧此刻卻對這個東西觸目驚心。耳听藏血輕輕地「嘿」了一聲。
到這個地步仍然擺月兌不了瑪瑪的庇護嗎?難道他每走一步都必須在那只兔子的陰影下,無論是站在這個地方,在這里呼吸,或者是擁抱這個女子,都擺月兌不了那個冷冷的影子嗎?藏血拾起那個水晶花瓣,看著它在掌心化為清水順指縫而下,最終掉進地表的塵土中消失不見。它不見了,但是那陰影依然在的,他保護不了這個女子,要仰賴那個情敵才能夠一次一次地化險為夷,他會放棄的。他會為了這個放棄這個女子,日之藏血,從不喜歡勉強。
抬起頭來,「你看。」藏血凝視著遙遠的天空,那些荊棘消散的黑煙點點聚集的人影,「那是什麼?」
霧抬頭,空中的人形已經侵到了兩個人面前,多余的黑煙散去,一個渾身包裹在黑衣里的男人,從頭到腳都看不見。「該隱?」霧問。
黑衣人發出了一聲詭異的笑聲,笑聲像在空中波動的碎琉璃,一層一層流蕩開去。
這個聲音是——藏血眉頭大皺,「司狐?」
「刷」的一聲,黑衣人揭開寬大的黑衣,里面的人妖異如舊,怎麼不是司狐!詭笑里露出尖銳的透明的牙齒,每每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那兩顆透明的牙尖里綻放。
「司狐?」霧詫異地看著這個其妖如鬼的黑衣男子,「這不是該隱的荊棘嗎?該隱在哪里?」
司狐從空中緩緩地降下,伸出手,抓住了藏血手里的荊棘的另一端。霧清楚地看到他有著長長的尖銳透明的指甲,怎麼看也不像人,只听他說︰「夜之末,日之交,該隱安眠的時間。藏血,你的運氣很好,不過……」他手上驟然用力,「啪」的一聲奪走藏血的荊棘,「荊棘給我。」
藏血反應敏捷,荊棘出手之後再一次一把抓住了它,和司狐各執荊棘的兩端,「司狐,你不是已經得到過荊棘,為什麼……」我不再想得到它能夠得到可以獲得這個女子的能力,我選擇放棄,但是荊棘上有瑪瑪的希望,他不能放手。
司狐眼瞳深處閃爍著血色,尖銳的指甲也閃爍著血色,他詭譎地笑,「是我讓你走進魔界,你以為月輪天是
為誰而開?我讓你看見了你想見的人,你不應該放手嗎?」
藏血一震,「你……」司狐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奪取荊棘才送他到這里來的?
霧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你是為了這束荊棘?」
司狐大笑了起來,露出他縴長的犬齒,「該隱在日夜之交安眠,否則他不會饒了你們,拿走荊棘的人將受懲罰,你們承擔得起那個懲罰嗎?善良的亡靈們,做事全然為了別人。」他的手指慢慢收緊,「該隱的荊棘,獻祭給邪惡的靈魂,如果你們帶著自私狂妄的願望,荊棘將用地獄之火,焚淨你們的靈魂。可惜我很清楚。」他一寸一寸地從藏血手中將荊棘拔去,「藏血,你是個安全的人。」他說了句令人迷惑的話,拿走了荊棘,潛入黑暗中,潛入之前,看了霧一眼,詭笑,「地獄之火燒不盡潔淨的靈魂。」
藏血和霧宛若僵石一般,看著司狐帶著荊棘離開,過了良久,霧牽動了一下嘴角,「日之。」
藏血反手握住她的手,「別怕。」
「他就是司狐?他不能接觸荊棘地獄之火的威力,所以才騙了你來拿。」霧咬牙切齒,「他才是最想得到荊棘,最想成為魔王的一個。」
藏血輕輕牽動一下嘴角,「他只是利用了我們而已。」頓了一頓,他接下去說,「他從來沒說他是個好人。」
「被利用得干淨利落這麼徹底啊。」霧笑得有些苦,畢竟她很少嘗到被徹底利用的滋味,「唉,瑪瑪、瑪瑪……」她低下了頭沒說下去,瑪瑪的希望就此破滅,他再也不能變化成精靈,也許都是她的錯,她居然不曾為瑪瑪的修行拼命過。
「霧,以後別再欺騙他。」藏血的手落在她頭上,「你還不起。」
他的聲音嚴肅了起來,是說著一件正經的事而不是開玩笑。
霧從沒有這樣的柔順,低下頭,「我知道,我騙不起他。」我什麼也給不了他,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你,你不肯要我,我也再愛不上別人。」
他的情人總是帶著悲哀或者怨恨離開,這一次這個小女孩還沒有真正與他相愛,就要落得怨恨離開,他當真是越來越不適合戀愛了啊!藏血嘆了口氣,「走吧,這里真是個不吉利的地方。」
黑暗中,黑色的司狐帶著干枯的荊棘掠過黑暗,所過之處,魔界眾魂驚動,呼嘯之聲四起。
「魔王——降生了——」骷髏王震動。
「魔王降生!」卡露椰驚醒,趴在桌子上發抖。
「魔王……」各色精靈異獸驚跳,沼澤里的枯骨僵尸
緩緩蠕動,「魔王降世……」
月之中,天之頂,安眠的人慢慢睜開眼楮。
但是魔界眾魂,都只是看到一個黑衣迅捷遠去的人影,深湛的漆黑中閃爍著血紅,陡然他回頭一笑,牙齒叼住了那束荊棘,形狀妖異邪魅之極。「咯啦」一聲,司狐的牙齒陷入荊棘的枝干之中,隨即掉頭而去,無影無蹤。
眾魂都是一震,相互睜大了眼楮,「魔王離開了魔界。」
怎麼可能?魔界的新魔王,居然離開了魔界?這自魔界誕生以來,還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拿到了荊棘可以在魔界呼風喚雨,他就這樣叼著荊棘走了?
「停靈士……」整個魔界都听到了該隱的聲音,低沉得像撕裂野獸、般殘酷的聲音,「司狐——」
卡露椰毛骨悚然,趴在桌子上不停地發抖,「該隱大人生氣了。」
「卡露椰。」桌子邊緩緩走過一個人,是瑪瑪,「別怕。」
「瑪瑪大人……」卡露椰快要哭出來了,「月輪天破了,魔王降生,該隱大人生氣了。好恐怖、好恐怖……」
瑪瑪從卡露椰的後頸把它抓了起來,放在懷里模了模它柔順的長毛,「該隱大人生氣了,但是,我們的戰爭結束了。卡露椰,你該高興才是。」荊棘消失了,骷髏靈與長發兔戰爭的原因消失了,對于長發兔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瑪瑪大人……」卡露椰抬起它的小頭,瑪瑪冷酷的眼楮閃爍著-些異樣的情緒,沒有注意卡露椰的注視。
其實瑪瑪大人也很溫柔,霧姐姐,也許長頭發的人都很漂亮,但是像瑪瑪大人這麼溫柔的兔子,其實已經很少很少了。卡露椰這樣想,在瑪瑪身上翻了個身,找了個最舒服的位置,閉上眼楮準備開始睡覺。
為什麼霧姐姐沒有跟瑪瑪大人一起回來呢?她不是每次都會跟瑪瑪大人回來的嗎?她找到了長辮子哥哥,那個哥哥,很……卡露椰沒想完,就呼呼地睡著了。
「該隱的聲音,司狐成了新的魔王,惹惱了該隱。」藏血和霧也听到了震動魔界的聲音。
霧抬起手臂枕在腦後,做了個愜意的姿勢,不讓藏血看出她心情的黯淡,「他帶走荊棘,該隱不會善罷甘休。」
藏血對天甩了甩長發,搖了搖頭,「他這回慘了。」
「這種聲音,我覺得該隱的人比一座山還大,」霧比劃著,「如果司狐不引走所謂‘該隱的懲罰’,我想我們可能被該隱一根手指就壓死了。」
「是嗎?」藏血優雅地推了推鼻粱上的眼鏡,「這種魔界妖魔之間的事,只有妖魔自己才清楚。」他一攬霧的
腰,「司狐不是救世主,他只做他想做的事。」
「看來你不怎麼感激嘛。」霧嫣然一笑,「拿不到荊棘,至少長發兔和骷髏靈的戰爭結束,也是一件好事。走吧。」
「去哪里?」藏血笑。
「我明明記得你是從那里……」霧一指月輪天的人口,剛想說「從那里出來的」,卻驟然發現,在月輪天的人口,一個人似乎被秋千引著一般,坐在半空中,他的身下沒有秋千,但他就像被無形的秋千吊著一樣,靜靜地坐在那里。「日之。」霧被嚇了一跳,藏血一把把她摟入懷里,「別怕,我在這里。」
吊在月輪天入口的,是一個白衣人。
長長的衣擺在空中飄蕩,那個人低著頭,雙手抱著單膝,寂靜無聲地坐在那里,他的膝蓋,大約到藏血的鼻子那麼高。
此時此刻,空氣中陡然彌漫著一種憂傷的氣氛,像一個原本硝煙散盡的戰場,來了一個憂愁的唱詩人,彈著豎琴唱著一首悲傷的歌。
日之在我身邊。霧陡然有了天大的勇氣,「你是誰?」
藏血卻緩緩地推起眼鏡,這個人有著比司狐更廣闊更遙遠的氣質,坐在那里,像他就是天與地的連接體。「你是誰?」
白衣人沒有抬頭,連動都沒有動過一下。
藏血擁著霧,慢慢地從這個白衣人身邊走了過去,他依然一動也沒有動過一下,像個石像,直到藏血和霧走遠了,他還坐在那里,如被天網與地網網住的一只蝴蝶。
「他是誰?」霧莫名其妙地問,悄聲,「他坐在那里干什麼?」
「他是個怪怪的妖魔。」藏血回答。
霧差點被他一口氣嗆到,「咳咳,你就不能說些新鮮的?不要回答了和役回答一樣。」
藏血聳聳肩,「我覺得說不知道似乎很無能,哇——」他腳下的地面突然裂開,藏血警覺地前跨一步,他是學校里的運動健將,反應迅速。但是只是這一剎那,地面的裂痕裂開得異常迅速,一下子把藏血和霧分在了深不見底的裂縫兩邊。
「霧——」藏血跳了一步,回過身來,臉色大變。這是什麼東西?
「日之——」霧的聲音從裂縫的另一邊傳來,已經因為遙遠而模糊,她說︰「小心不要掉下去了,小心啊,不要看著我,不要看著我,你快要掉下去了。」
「霧——別叫了別叫了,你抓緊旁邊的土,你自己才
不要掉下去,笨蛋!」
「瘋子!你自己才要掉下去了,快看你腳下,你如果掉下去掉成殘廢,我立刻不要你了。」霧在另一邊拼命地叫,裂縫在剎那間又擴大,她的身影變得遙遠,連聲音也听不清了。
藏血從裂縫旁邊退開幾步,裂縫底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有深紅的光影在閃爍,一陣一陣地閃爍,好像有什麼東西蠢蠢欲動。她如果掉進這鬼地方,不知道要受什麼折磨。藏血從缺簌掉土的邊緣離開一小步,急促地呼吸,腦子里瘋狂地旋轉,魔界很少有這樣驚人的變動,妖魔各管各的領域,除非是魔王,魔中之魔,否則不可能有這樣的威力。陡然想起,「該隱!你給我出來。」藏血抬起頭對著天空大叫︰「是你!」
「愚蠢的人類。」空中轟然的聲音,落下地來像驚雷,「走人魔界就是違反規則,盜竊荊棘,更是不可原諒的罪行。」
「是的,盜竊荊棘,是不合規則的行為。」藏血十指交叉把一頭散發編織成辮子,沒有束發的繩子,直接把辮梢塞進口袋,他的長外套在風里飄,「我不會用荊棘最終不是我盜走的作辯解,是的,我想盜竊荊棘,我不否認。」
「你認罪?」該隱的聲音震天響。
「認罪。」藏血哈哈一笑。
「為什麼要盜竊荊棘?」該隱問。
藏血不答,過了好久才淡淡地說︰「出于私人的理由。」出于私人的理由,就是他不回答。但是過了一會兒他又說︰「日之藏血不是聰明絕頂的人物,但是仍然知道,這荊棘是魔界的禍根。有荊棘在一天,魔界就不安寧一天,如果我能盜走荊棘實現願望,並且消除魔界的禍根,何樂而不為?」
該隱似乎笑了,低笑,「看來按照你的話,我應該感激停靈士司狐帶走我魔界的禍根?」
「是的。」藏血坦然回答。
「他是個游離在妖魔與人之間的怪物,他得到了荊棘,也許會鑄造出創世紀以來最可怕的妖魔,你明白嗎?」該隱森然說,「他本拿不到荊棘,但是他利用你的手,消除了荊棘上的地獄之火,日之藏血、霧-梅耶,你們是司狐的幫凶。」
「那麼,你把我和霧一起消滅就是了。」藏血平靜地回答。
「嘿嘿,」該隱冷笑,「你不求她獨活?’
「我求不求是沒有用的。她能不能獨活,第一,要她願意獨活;第二,要你放她獨活。對不對?」藏血這樣回答,也許是和真秀一起久了,頗有佩侃而談言行自若的鎮定。
「她是你的情人吧?你這樣,情人們會覺得你很無情,」該隱居然這樣詭異地冷笑,「你居然不要求她逃生,難道,你不希望她活下來?」
「我只是希望她快樂,不傷心。」藏血微笑,「人都是要死的,活下來,並不一定是最快樂的事。」
「那你就是希望她和你一起死。」該隱冷笑,「自私的人類。」
「不,我只希望她快樂,不傷心。」藏血仍然那樣微笑,「如果她選擇離開我,我會直接放手讓她走。」
霧在裂縫的另一邊听著,苦澀的微笑逐漸擴大,無情的情人啊。「我不要和你一起死!」她喃喃自語。
該隱轟然笑,「日之藏血,你的小丫頭不願和你一起死。」
藏血露出嘲諷的微笑,「願意和我一起死的才是傻瓜,只是你會放過她?」他突然指指那個巨大的裂縫,「你放過她,我自己跳下去,如何?」
「你們兩個有一個人跳下去,我就放過另外一個,看你們誰先跳下去吧。」該隱陰沉地笑。
該隱這句話一出口,那邊的裂縫急速落下一個人影,藏血大吃一驚,「霧!」他連想也未想,直接向裂縫撲了過去。
一瞬間,兩個人都消失在裂縫里。
該隱的笑聲在繼續,「兩個人都下去吧。」
龐然、撕裂野獸般殘酷的聲音緩緩散去,魔界眾魂緩緩從戰栗中蘇醒,地上巨大的裂縫迅速合攏,一瞬間,已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
月,消失了。
月交托天與日。
天亮了。
月輪天的明月換成了晨曦。
淡淡的晨曦籠罩魔界。
這里是妖魔的府第,是鬼怪的王國。
坐在月輪天人口的白衣人緩緩抬起頭來,面向著太陽升起的地方。
人間沒有這樣舒白的衣袖。
天界沒有這樣深邃的眼楮。
地獄沒有這樣殘忍的憂傷。
這天與地共同網住的白蝴蝶,天與地交匯凝結的男人——
「該隱,你犯了一個錯誤。」白衣人的肩頭沽著一只白蝴蝶,翅膀翩翩地動。
白衣人只是看了太陽一眼,緩緩地低下頭去,依舊是原來的模樣,低頭雙手攬住膝蓋坐在半空,「哦?」他的聲音不大,清晰而悅耳。
白蝴蝶翩翩地飛走,「你不該放走他們,他們是司狐的亡靈。」
「哦。」該隱低著頭,似乎沒有什麼反應。
「司狐是人界的妖,如果他成為魔界的魔王,他就可以跨越人魔兩界,統治三分之二個世界……」白蝴蝶在該隱面前不遠處翩翩地飛。
太陽——升起來了!
一剎那千萬道金光照耀大地。
該隱再一次緩緩地抬起頭來,這一次他抬起頭來的時候,魔界整個黑暗下來,太陽雖在高空,卻不能有絲毫光線進入魔界,陽光似乎都被該隱的黑暗奪去了生命。
當整個魔界重新沒入黑暗的時候,該隱用他不大卻很動听的聲音,輕輕地說︰「白,你錯了。」
當該隱說到「你錯了」的時候,驟然間霹靂一聲,一道閃電,該隱的白衣變為黑衣,白蝴蝶宛然變成了黑蝙蝠,天地為之失色震動,太陽暗淡,魔界狂風驟來,千萬妖魔同聲哀歌,一層層的黑色塵土掠過地表。
「這世界不配被統治,不配被我統治,也不配被司狐……」該隱抬起手指,指著天空,「統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