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譚峻可笑來、可笑去,于好好還是懷著慪氣且不安的心情,參加了譚氏夫婦結婚三十周年的家庭宴會。
沒辦法,只要譚峻不說話,光以那雙幽沉又帶著請求的眼眸望著她時,她就什麼也不忍拒絕了。
他的言語老是激怒她,他的眼神卻又時時打動她,她的情緒被他捏在手中,這是她最不樂見的情形,卻也不得不接受。
誰教她愛上了他?
若是愛情的產生一定要有個確切的起點,那麼她會說,就是在他從雜物堆中抱出她時,她就有感覺了。
爾後一次次的吻,一次次的相擁接觸,感情一滴一滴沁人心深處,縱使明白他嘴壞,被他氣得想今生今世與他沒有任何瓜葛,但他總有辦法教她回頭。
「如果你要我好好坐在這里,你就一句重話也不能對我說。」于好好怕在眾人面前丟臉,于是先與譚峻討價還價一番。
「閉嘴。」譚峻一點也沒被她威脅到。
「才說而已,你就凶了……」于好好暗自橫他一眼,譚峻默默牽起她的手,在她掌心間壓了壓,以溫柔的踫觸澆息她的慍氣。
「好啦!」斂起自己的情緒,她羞怯地綻開笑顏。
大圓餐桌前,于好好望著譚家每個人,不由得對這個大家庭有了向往。
自從她母親去世後,她一直與老父親于明通相依為命,總覺得很冷清,固然叔叔于明順一家人就住在附近,但畢竟各有各的家庭,大家眾在一起的時間並不多,所以不只于明通希望家里能熱鬧點,連她都很羨慕有很多成員的家庭。
席間,譚家四名兒女與邀請前來的四位客人,包括于好好在內,總共八名年輕人,算是相談甚歡,與譚氏夫婦的互動也算融洽。
只是融洽的氣氛突然變得僵持且尷尬,譚氏夫婦一言不和吵了起來,而且一吵就口無遮攔將整個家族秘密掀了開來——
愛神的詛咒?!
原來譚家兒女身上都各自承受著一條不同的詛咒,所以情路走來皆是坎坷、辛苦?
那麼……屬于譚峻的詛咒又是什麼?
就在于好好想問個明白時,譚家長子譚峰的女友尹翩翩突然生氣地奪門而出,場面因而比譚氏夫婦爭吵時更為混亂。
「伯母,那麼譚峻呢?譚峻是受了什麼詛咒?」每個人都只關心自己的情人,于好好也不例外。
「你急什麼?來我旁邊坐好,安靜。」譚峻聲色俱厲的用力將她拉往懷里,不讓她亂動。
「哎,你看也知道,一個長得這麼相貌堂堂的人,平常親切和藹得快要可以競選好人好事代表,怎會唯獨踫見你于好好,就開槍亂掃……」周仁美話說一半,就被譚峻打斷。
「媽,別說了!我哪有開槍亂掃……」
「你有。」于好好不容他否認的盯著他。
「于好好!要你別說話,你還一直說。」
「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阻止伯母說下去,譚峻,不管你被下了什麼咒,我都要知道,我應該也有權利知道,除非我在你心目中除了是個可笑的女人之外,其它什麼也不是……」好奇心已被挑起,她實在太想知道有關他的詛咒。
被他大哥譚峰愛上的人會一天到晚頭暈目眩,那麼,被譚峻愛上的人又會有什麼後果?
是不是也同樣會產生一些不由自主的病痛,或是一些她根本無從想象的問題?
思及自己從認識譚峻之後,她的健康狀況沒出現過任何不適,這是否意味著譚峻讓她毫無感覺?
但如果他真的對她一點意思也沒有,那麼曾有過的吻和他眼中透露出對她的渴望,又要如何解釋?
莫非他真的只是把她當成隨便的女人,認為她可以任他玩弄?
除了他的秘密之外,她更想知道他對她是什麼感覺?
「你不會懂的。」譚峻解釋的話在嘴里逗留半天,終是沒能暢所欲言。
「我就是不懂,才要問清楚呀!」于好好很堅持。
此時,譚峻眼見父母完全不管他們的兒女已經一個個陷在風暴里,全都跟著自己邀請來的伴侶離開,還自顧的大眼瞪小眼,斗得臉紅脖子粗,他想開口吼一吼這對離譜的父母,卻又覺得他在這種情況下發飆也只是白費力氣。
于是他牽起于好好的手,氣色敗壞的說︰「我們也走吧。」
「可是,伯母還沒把話說完……」
「等他們吵完,天都要亮了!」
「可是……」
「走吧!我會給你一個解釋。」
于好好猶豫了一下,暫時按下心中所有的猜疑,跟著他從這場混亂的家庭宴席中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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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譚峻說要給她一個解釋,可是來到腦不殘工作室的一路上,他仍舊沉默不語,任她怎麼催促、怎麼詢問,他硬是不開口。
「你說呀!」于好好沒耐心地喊著。
她想著這男人真是矛盾得可以,要嘛一張嘴得理不饒人、滔滔不絕像要用口水淹死她,要嘛就是沉默不語,活像吃了黃蓮有苦說不出的啞巴。
譚峻被逼得心浮氣躁,一雙撐在工作台上的手因焦慮而微微顫抖。他何嘗不想將話說清楚,問題是經過千百回演練的話每次說出口,總變得不像樣,讓他含冤莫白,一次又一次弄巧成拙的挫折,已快將他的意志消磨殆盡。
什麼叫有口難言,沒受過詛咒的人,不會懂。
幾番掙扎再掙扎,他旋身攫住在他身後咄咄逼人的于好好。
他突然的動作及滿臉痛苦的模樣,嚇著于好好,同時也讓她覺得好心疼。
他一定很難受吧?但是,這到底為什麼呢?那個詛咒有那麼難以啟齒嗎?
「有話好好說、慢慢說……如果你真的不想說,那麼就別說了。」改天她再去請教周仁美,或他的兄弟妹也是可以的。
見他如此百般痛楚,她著實不忍心再逼他了。
她模模他微沁著汗水的臉龐,甚至主動以唇輕觸他灰沉的冷唇,企圖緩和他緊繃的情緒。
譚峻緊咬著牙,以破釜沉舟的決心,重聲說道︰「我、我用寫的!」
將她推開,他一坐下隨手拿來紙張,開始「振筆疾書」。
于好好呆立在一旁,只見筆尖在紙面一上一下,游走、停留,贈老半天,竟然除了幾十個髒點和斷斷續續的歪線條外,一個大字也沒有!
譚峻惱火地將筆奮力往窗口射去——力透紗窗,那只筆就像卡在蜘蛛網上的蚊子一樣,拍翅晃動幾下,停住。
于好好屏著呼吸,驚望紗窗上的筆,再望著他的怒顏,她動也不敢動,更別提再敢吭聲。
譚峻雙掌拍桌,發出好大聲響。
天殺!天殺!天殺!
不能說他也就認了,現在連寫都沒辦法寫,這是什麼爛詛咒!
「你冷靜一點……」于好好膽怯地往後退,他的樣子好憤怒、好猙獰,她完全無法預料盛怒下的他會有什麼驚人舉動。
「你過來!別想逃開我,你別想逃開這樣的我!」譚峻粗聲咆哮,含怒帶恨的眼神像團火焰,仿佛要燒掉她。
「我沒有要逃。」才怪,她根本是恨不得插翅快快飛走!
早知她就不要一直逼問他,現在惹火他了,看怎麼辦才好!
于好好輕搖著頭,快嚇破膽。
「你敢說沒有?那你為什麼一直往後退,而不是走向我?」譚峻跨一大步,輕易將她揪在懷里。
他因為愛上這個女人,使自己陷入口是心非、有口難言、有愛難表的窘境,他為了所言不中听、不能說的話而暗自懊惱,這一切皆因她而起,她竟然還敢當他的面睜眼說瞎話!
她的反應將他的怒火燒到最高點,他再也不想解釋什麼,他要愛就愛,說不出來也無所謂,總之,他不會因為說不明白就放過她,他沒那麼好心,也沒有那麼高尚的情躁!
就算用世間最惡毒的話傷害到她,他也不放棄她。
「譚峻,你冷靜一下,不要這樣!」于好好被他抱得快喘不過氣來!
原來長得帥的男人一瘋狂起來,跟魔鬼也沒兩樣。
「你怕我,是不是?怕我吃了你?怕我吻你?還是怕我要了你?」譚峻將她身子提高,俯首與她眼鼻唇相觸,只要再小小的逼進,他的情火就能將她完全吞噬。
「你這樣子誰會不怕?」于好好老實承認。
「于好好……你怕也沒用,我的忍耐已到了極限,你的心現在正緊貼著我的胸口,你是不聰明,但我相信你不會笨到不知道我要什麼,我也不多廢話了。」他冷笑。
冷笑過後,他用力吻住她,今夜他想要得更多——
就算他想要溫柔以待,哄她、疼她,教她安心地將自己交付給他,但他知、神知,那只是空想。
他的靈魂受了詛咒,所以他邪惡、他沖動、他狂野,轉眼將變成一只不受控制的野獸。
「你愛我嗎?」在他急躁的吻里,她不安地追問。
「你愛我嗎?我記得你說過,你愛我。」他反問。
「我是說過,可是……」要在一起,她也希望听他說一聲我愛你,如此她才不會以為自己真的變成一個只想討好男人而出賣自己的女人。
只要他肯說一聲愛,她怎樣都可以!
「那就行了!」他愛、他愛、他愛,但說不出來就是說不出來!「你愛我就行了,我會讓你愉快!」
說不出愛語來,就放任愛火燃燒,先做再說吧,他不想忍了。
纏住她溫熱柔軟的軀體,撫著她女敕潤的肌膚,他表現的是強烈渴求下而轉化的霸道佔有。
好似只要他用全身力量擁抱她、撫觸她、吻她,就可以傳達他說不出來的愛。
于好好沒骨氣地回應著他的吻,沒骨氣地因他撫觸而欲火焚身。不知他內心深處的真實感情,卻明白他的感官正對她發出熱烈的索求,而她,選擇順從他。
他不可怕,可怕的是她接受了他的誘惑、愛上他的誘惑。
在似是而非的情海里,她迷失了自己。
但是,她心底有個聲音清楚而真切地在訴說!
于好好愛譚峻,于好好心甘情願跟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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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譚峻從躺椅上緩緩拉起,于好好听到一串發自她腰椎骨頭滑動的嘎啦聲響,媽呀——腰痛啦!
「還好吧?」譚峻暗里心疼,偏偏表情就是有點僵硬。
這麼多年來,他首次覺得沒在工作室里擺張床是個超級大錯誤……他一個大男人是還好,就苦了于好好。
這是她的第一次,卻在這種環境下發生,讓他愧疚不已。
「我……」這怎會好?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他替她整理衣衫,長指代替梳子在她細柔的發間穿梭。
「你愛不愛我?你對我這樣是不是因為愛我?」于好好抓住他的手臂,急切地問。
或許她不該在發生關系之後,就立刻軟弱的低聲下氣問他這種問題,但她就是希望他的情感能因此有所提升,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我……」我愛你!他在心里喊過N遍,無奈這句話就是說不出嘴,心是正、嘴是負,正負得負,他說的是︰「我、不、愛、你。」
他超想將「不」字吃進肚里去,偏偏「不」字頑強抵抗,他敗北了。
「送我回去吧。」于好好頹然低頭,垂下眼睫。
罷了!是她自己同意在他未愛上她的情況下就與他纏綿的,她不後悔,也不逼他、更不求他。
譚峻執起她的手,她不禁又望他一眼,淚水不爭氣的在眼里打轉。
明明她可以感覺他眼波中流動的溫柔與愛憐,也從他的掌間感受到屬于男女之愛的溫度,但為什麼他不愛她?
究竟為什麼?
不愛她,又要她;要了她,卻仍是不愛她。
「于好好,我要你記住一件事。」
「什麼事?」于好好淒苦一笑,他總是連名帶姓的喊她。
「你的心……除了代表你還活著外,應該還有其它用途,你多利用它做點什麼吧!」他也只剩旁敲側擊的暗示方式了,縱使像在打啞謎,也比口是心非、愈描愈黑來得好。
「用心體會嗎?如果我能體會出你愛我,那才叫奇跡吧。」于好好不置可否地淡笑。
真不懂這個男人到底在想什麼?
他只會發明些有的沒的,為什麼他不干脆發明一台心靈相通機,只要將電線連在兩人心口,就能徹底來個心電交流?
「奇跡……」
極可能就在你真心感應之後出現,請你別放棄,也別以為那是沒用的。
「奇跡怎樣呢?」她問。
「你別想在我身上找奇跡。」該死!他竟愈弄愈擰。
「我曾經想過,但就在今天晚上徹底看破!」
「算了,當我沒說。」詞不達意、話不投機,譚峻忍不住發了脾氣。
「對!與其盡說些讓人不高興的話,還不如什麼都別說!」于好好負氣甩開他的手,走向大門,打開——
門外站著個豐姿綽約的女人。
「峻!」
「哈妮?」譚峻顯然也很愕然。「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這也正是于好好的疑問,在這樣的深夜里,哈妮為什麼來找譚峻?
「我想你嘛!我說過了,我就是因為想你,所以才回台北來的。」哈妮撲進譚峻懷里,一點也不將于好好放在眼里。
「哈妮,有人在……」譚峻欲推開她,可哈妮圈住他的腰,抱得死緊。
有人在?
于好好為他這句話一愣,她沒名沒姓、沒身分嗎?
在他口中,她只是個「人」?
「我不管,你要陪我。」哈妮鐵了心要橫刀奪愛,既然她回來的目標是他,她當然不肯只因為于好好的出現就退讓。
她已經錯過譚峻一次,這次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別鬧了,哈妮,你先回去,我晚一點再打電話給你……」譚峻只急著打發哈妮,完全沒想到他說的話已嚴重傷害于好好。
「你要送于小姐回家,是嗎?」哈妮轉了轉眼珠子問。
「對。」
「那你先送她回去,我在這里等你回來。」說著,不待他反應,哈妮搶先進入屋內,並迅即將門關上,不給他們任何人反駁的機會。
「哈妮!你不要鬧了!」譚峻拍門沉聲喊著。
老天還嫌情況不夠糟嗎?竟然讓哈妮在這時候殺出來攪局!
看著這種情形,于好好覺得自己實在無話可說了。他的屋里,有個嗆明要與他共度良宵的舊情人在等他,而她,在他眼里充其量也只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而已,她還有什麼好期待的?
她轉身,逕自走向電梯處。
「好好……」譚峻在她背後低柔地喚她。
咦?姓不見了?
于好好腳步略為一頓,隨即又邁開,根本不想回應他難得的溫柔呼喚。
哼!她才不在乎他喊她什麼!反正她只是個「人」,而且是個可笑的女人!
「我送你回去。」譚峻追上來。
「不必!」于好好回頭冷諷。「譚二少爺,良宵苦短,可別讓佳人久候。」
神經病!都什麼時候了,她還在那邊文縐縐!什麼良宵苦短、什麼別讓佳人久候……去死啦!于好好暗罵自己。
「于好好!」
「你還有力氣,不如回頭好好對待你的哈妮去,別費力喊我,也別追上來!我討厭你!」于好好丟下絕情的話語,竄入正好打開的電梯里。
可她好希望他能追上來,陪著她離開這里相守到天明,而不是回工作室去跟哈妮在一起。
「好好!」譚峻欲伸手阻止電梯關上,可來不及了,門已緊密合上。
他沒成功擋住那扇合起的門,于好好因此更加憤怒。
他手殘了是不是!連個電梯門都擋不住!
于好好在電梯內槌胸頓足,開始抓狂。
臭譚峻、死譚峻!
他如果真的跟哈妮在一起,她就詛咒他……壞掉!
那里壞掉!那張壞嘴也壞掉,通通都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