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最好記住,你欠我的,我到時候想討回,你可別找理由耍賴。」利可巧斜睨著他,粉唇微揚,算是暫時一笑泯恩仇了,以後他們會再有什麼深仇大恨,就以後再說吧。
「如果我忘記了,想必你也一定會‘很好心’的提醒我。如果我想耍賴,你更不可能輕饒我,對吧?」他淡笑,對她的刁鑽感到無奈,也無奈自己因對她過意不去而心甘情願縱容她的要求。
「你看人的眼光倒是挺犀利的。」嗯,很好,他有自知之明。
「也不盡然。我不是才剛誤會過你、惹你傷心?」像稍早那樣亂說話的經驗一次就夠多了,他以後一定會切記要謹言慎行。
「我只能說,你真的是好大的狗膽。從來沒有任何一個管家敢那樣猜疑我,只有你萬知書敢。所以你真的很……大膽。」
「那我也只能說,我跟歷任管家絕對不同。」
「是不同。」利可巧眸光凝聚在他微紅的右臉上,竟覺得有些心疼。
「你……痛不痛啊?」她實在不該動手打他的臉……
要在下車後踢他幾腳便行,干嘛動到他那張英俊的臉呢?他既沒學歷又身份卑微,為人也很狂妄自大不討喜,就一張俊臉賞心悅目,十分吸引人,萬一她剛才下手太重,不小心把他的五官打壞了,不就會讓顧人怨的他人生更如同雪上加霜、前途黯淡嗎?若不幸如此,她可就罪過、罪過了。
「痛也是活該。」萬知書倒能坦然以對。
「別這麼說……」利可巧也不習慣溫柔待人,前一秒才滿臉愧色,下一秒便又耍起狠來。「不然我以後打更大力一點!」
「呵!隨你高興。好了,大小姐,我們換位置,由我來開車吧。」
「你信不過我的開車技術?」利可巧挑眉,踩在油門上的右腳已經蠢蠢欲動。
「是不太信。」
「要不要試試看?人生不就是要多方嘗試嗎?」利可巧自信滿滿的揚唇微笑,挑眉的模樣卻像極了在拋媚眼。
「有時候似乎不必試……」就知道會有什麼下場。他可不想因此而進醫院。利可巧沒給萬知書足夠的時間說完那些話,便用力將油門一踏,車子已飛馳上路。
「見識到我的厲害了吧?」
「是……見識到了,很有爆發力。」
「這是我不可多得的優點。」利可巧兩眼發亮,美麗的臉蛋上盡是得意之色。
「是,小姐。」瞧她控制不住方向盤似的在馬路上蛇行,萬知書明明坐得很不安,卻不得不狗腿的附和著她。
沒辦法,道歉陰影還在,短時間內他不想再惹她……至少在方向盤被她霸佔、而他人就坐在這車子里面時,為了保命,他皮得繃緊點,小心盯著她、別大意就對了。
☆☆☆
經過一段時日的暗中觀察,萬知書發現利家三人的生活動態,實在平淡得跟一般家庭沒兩樣。
利可巧除了必須被充當保鏢用的管家滴水不漏的護送著上下班,有些行動不自由之外,其余與一般平凡上班族並無太大差別——當然這並不包括她有以荼毒管家為樂的這項惡習在內。
福嫂也跟一般的佣人一樣,每天不厭其煩的掃地、洗衣,在廚房里「上刀山、下油鍋」,細心盡力照顧一家大小,連萬知書這位地位比她次一級的管家,她也相當熱心關照。
總之,福嫂雖非利家女主人,但在利家的重要性卻是不可或缺、不能替代的。
至于觀察的重點對像利吉星,他的行事作風果然如傳言中的堅硬及剽悍,每次下班回到家不是三更半夜,便是黎明之際,甚至三兩天才回家一次也是常態。
此次萬知書為了搜集情報而潛入利家,任務困難度應該是很低的,偏偏至今仍一無所獲。
他曾多次利用打掃之便,搜遍了利吉星的臥室及書房,並登入利吉星的個人電腦搜尋,卻總是徒勞無功,失望而返。
這天,當他終于在利吉星個人電腦中找到一筆新增的、疑似有關于殺手組織的檔案夾,而感到一絲興奮時,正巧又接到柳強風打來的電話。
電話中柳強風除了依例詢問任務進度之外,還告知他阮鴻威對此次任務進度停滯不前似乎感到非常不耐,希望他加快搜索腳步。
「我知道了,事情若有眉目,我會盡快回傳,就這樣。」萬知書低聲回應,隨即將電話掛斷,努力破解檔案密碼。
但十分鐘過去了,他終究沒能順利打開檔案,直到听到走道上有腳步聲,他飛快關上電腦,拎著條抹布走出去。豈知他才走出房門半步,就不小心看見了一個可疑又好笑的景象,為了瞧清楚她在玩什麼花樣,他閃身躲進利吉星的書房里,開了條門縫窺視——
只見利可巧從一上樓來就鬼鬼祟祟、不停的前窺後探,生怕有人從背後突襲似的,當她確定走道上沒半個人影之後,便快速躲進她自己的房間去,緊緊關上門。
基于好奇,萬知書悄聲步到她房門外,將耳朵貼在門板上竊听。莫說他不懂禮貌,反正他算是所謂的「間諜」,窺視、竊听是家常便飯。
喔?約會?原來這小女人是要約情人見面,才會如此偷偷模模……
但,是什麼樣的怪約會,竟然要約在半夜兩點踫面?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們晚上見,好久沒見面了,我超想念你。」听見這句話,萬知書原就陰沉的臉色,竟不知不覺的益發深黯了幾分,心中老大不高興著。
年輕女人談戀愛是正常的,但深夜的約會畢竟令人擔心,今晚利吉星說好會回家來,他倒想看看她如何跟一向注重她人身安全的父親稟報要出門約會的事。
「喂!你在我房間外面做什麼?」萬知書正想離開,利可巧卻同時將門打開,因為心虛,她清脆的嗓門又提高不少。「路過。」萬知書面無表情。「最好是路過,你要敢隨便偷听、偷看我,小心我割了你的耳朵、挖了你的眼楮。」
「你有不可告人的事?」想想她不可告人的事還真多,喜歡荼毒男管家的事不能說,夜半與情人幽會的事更不能說。
最好她不要惹事與他杠上,不然他一定會到處宣傳她的秘密……別怪他沒品,反正他是間諜,為了自身利益,泄密也是間諜的專長及專業之一。只是,他想從利可巧身上得到什麼利益啊?費解的問題冷不防又來了一條,萬知書有預感,他已跌入自己不擅處理的某種領域里了。
「我哪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利可巧厲聲反嗆,一臉不容質疑。
「你是希望我強迫自己忘記你三不五時、隨興之所至的‘殘害’嗎?」
自從知道她愛練拳腳功夫的怪癖之後,他好心舍命陪君子,任她隨時要踢要揍的,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不過,她手腳笨拙,力氣不穩定,技巧也欠佳,根本不可能傷到他,倒是她自己老是摔跤,跌得鼻青臉腫,有時見她痛得秀氣美麗的五官都擰成一團了,他還真有些過意不去。「哼,三兩句不忘討人情。你說過你招架得住、我才火力全開的。」
「好一個火力全開。」天曉得她的火力全開根本動不了他分毫。萬知書抿嘴一笑,目光幽幽掃視著她。承受她的拳腳,當然是很簡單的事,而拒絕她,才是令他感到困難的事啊……
「你那什麼眼神?」討厭啦!他輕忽的眼光無端懾人,唇邊那抹笑意看似失禮實則柔得可以,教她心都軟了。
這萬知書究竟有何魅力,不只讓她心跳失序、慌得不像話,還渾身躁熱、臉色通紅一片了。真是該死的感覺!「你很可愛。」傻得可愛、驕得可愛,也野得很可愛。萬知書像看見可愛的小朋友般,伸手往她的臉頰捏了一把,隨興的舉止已然模糊了彼此一尊一卑的身份。
「怎麼突然稱贊我?害我很不習慣耶!」利可巧一怔,不解他一張壞嘴為何忽然變甜,更不明白為什麼她沒有當下剁了他這只在她臉上調戲的手。
「沒事。你爸說好今天會回來,我去幫福嫂準備晚餐。」萬知書甩了甩手里的抹布,轉身走下樓。看見那條抹布,利可巧撫著燒燙的臉,這才發覺自己被他捉弄了!
「喂!萬知書,你用拿過抹布的髒手模我的臉?!你故意的,對不對?」利可巧在他背後吼叫。
萬知書回首,眉微一挑,笑而不語。
「萬知書,你找死——今天晚上你等著,如果我不好好修理你,我就不叫利可巧!」不對,今晚她沒空,約會要緊。修理萬知書的事,明天再說。
凌晨一點
好不容易等到爸爸熄燈就寢,又听見福嫂呼聲如雷地睡死了,利可巧再往萬知書房間探了探,瞧見大床上喜歡裹著棉被睡覺的他一動也不動,應該正在熟睡中,于是打著赤腳的她忍不住在心中竊喜,悄聲移動腳步下樓。
「喝!」就著庭院暗黃的燈射進室內的微光,利可巧小心翼翼的走向大門處,冷不防一頭撞進萬知書的臂彎里,並被他低沉的說話聲嚇得魂不附體——
「等了你一個晚上,你都沒跟老爺報告要出門約會的事,我就覺得奇怪了,原來你是想偷溜出門?」「你嚇死我了!」她忍不住抗議,刻意壓低的嗓音清楚透露出無比慌張。
「在這屋子嚇死你,總比讓你半夜溜出門發生危險好得多。」「你……怎麼知道我要出去?!」
「世上沒有永遠的秘密。」
「你偷听我講電話,你好小人!」利可巧憤怒地捶著他的胸口,但沒捶幾下,一雙小手就被他攫緊了,動彈不得。
「我是偷听了。」萬知書大方承認。小人就小人,有時小人也會變英雄。
他等了一晚上,就等著看她如何跟利吉星開口提及約會的事,但他萬萬沒想到她根本一開始就不打算要讓利吉星知道這事,早就做好了偷溜出門的準備。
看來,她的情人絕不會是個好東西,儼然是個見不得人的地下情人了。否則利可巧何須如此躲躲藏藏、偷偷模模?
一思及此,萬知書覺得自己若不替她當心注意些,好像有愧職守……可細想之下,又好像是他太多管閑事了!他在管與不管之間搖擺不定。「你好可惡,萬知書。」「听都听了,現在不是你興師問罪的時候,反而是你的問題比較嚴重……」「我有什麼問題?」「你三更半夜想偷溜出去幽會,這不嚴重嗎?說我這管家老愛欺侮你這位大小姐,至少我也是有責任心的,怎能任由你步向危險,而我卻坐視不管?」
「什麼步向危險?你想太多了——」’
「怎麼不危險?三更半夜你單獨一個女孩子出去,可能就是或搶劫犯的最佳目標,而且雖然我沒見過你正要去赴約的情人……」
「等等,你……」利可巧想反駁,萬知書卻滔滔不絕地說著,完全不給她機會辯駁。
「但基于他要你三更半夜偷溜出門與他相會這點,我就敢大膽猜測,他不是個好東西。如果他是個懂得憐香惜玉的好男人,就不會不顧慮你的安全問題。」
等等,言下之意,好像他自己很懂得憐香惜玉?萬知書失笑,又對自己為她擔心而感到……無奈了。
是的,又是無奈。這陣子以來,利可巧已經為他制造了太多無奈。他大可睜只眼、閉只眼,不管她的死活,就算她成了夜行的點心、或是搶劫犯的大肥羊,都與他無關一偏偏他就是不能不管。
若說這是他對她的關心,那起因為何?他不得不感到納悶。
「你不必說那些話來嚇我。我既然打算一個人出去,就表示我沒在怕,更何況我不是要去跟情人約會。」
「你不必急著否認,也不必急著為你的情人開月兌,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你這樣貿然出門絕對不是個好主意。」
「不管啦,我已經跟對方約好了,不能食言。」
「現在打電話取消,還來得及。」萬知書拿出手機。
「我不要取消。我今晚……一定要見到他!」
「因為你超想念他,對吧?」萬知書冷嘲著她,一點也沒發覺自己講的話像沾了醋似的,酸溜溜的。
「萬知書你很無聊耶……快放開我,讓我出去,我快去快回就是了。」
「不習以。」
「你不要太霸道了,你這微不足道的臭管家,老愛對我管東管西,比我爸和福嫂還嗦,你煩不煩呀!」
「隨你怎麼罵,我就是不能讓你走出這個大門,除非……」沒錯!他決定管她到底了,因為他是「管家」,只要是家里的人、事、物,都屬于他「管」的範圍。
所以,他管定了!「除非什麼?」利可巧在他的臂彎中扭著身子,果真是夜深入靜,隨便發出點聲響都覺得好吵。她努力壓低聲音,卻制止不住自己因憤怒掙扎而發生的喘息聲。
「我跟你去。」萬知書鄭重的說道。
看著她晶亮的雙眸,萬知書眼前迷蒙地泛起一陣迷眩,她身上馨香魅惑的氣息飄人鼻端,茫然中他彷佛听見了自己為她心動的聲音……微弱卻清楚。
「你要跟我去?!」他真有那麼閑,還是敬業過了頭?早晚接送她上下班,他不嫌這項差事多余也就罷了,現在連她夜半約會他也要跟……這是怎麼回事?
「嗯,除非我跟你去,否則你休想踏出家里一步。」
「哪有人這麼愛跟的?又不是小孩子,愛哭又愛跟。」
「說話請小心,小姐。」什麼愛哭又愛跟?當他是無理取鬧的小孩子嗎?
是他狠不下心,不然他早就讓她一個人出門去,到時要是她吃了虧,就別回頭來怪他沒義氣!
「我說錯什麼了?」
「我不是小孩子,也沒愛哭又愛跟。跟你去,不過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雖說安全第一,但想一探她那位地下情人真面目,藉以滿足他的好奇心,則是第二大因素。
「好吧,可是你要答應我,到時候不要靠近我們,你只能遠遠的在旁邊等,最好閉上眼楮,什麼都不要看。
「什麼都不能看,那我去做什麼?」萬知書的眸光在昏暗中益發凌厲懾人,好似讓人無法忤逆,違者將死在那道殺無赦的光芒下。
「你……不然你當是看電影啊?」
「對!大小姐你最好就不要上演限制級的,不然害我流鼻血,你就慘了。」
膽敢演出限制級畫面給他看,他就打得她那位地下情人滿地找牙,然後再拎她回家罰跪……誰教她半夜不睡,跟人家約什麼會?!
害他也莫名其妙跟著睡不著,一顆心亂糟糟的,像剛打過一場混戰。
「萬知書你很不正經耶,我又不是要約……」「走吧!時間很多嗎?」萬知書沒讓她說完,便牽著她往外走。
「被你這麼一攔,的確浪費了不少時間。」利可巧抱怨著,卻不免為他掌心里傳來的溫度感到一絲羞怯,有點不知所措。
除了大學時期那個無疾而終的初戀對象,時至今日,她的手已經很久沒有像此刻這樣,被男人給扎扎實實的牽在手掌心了……
明明他是逾矩了呀!怎麼她好像也不排斥,甚至是喜歡的?
她喜歡萬知書?不,一定是她熬夜沒睡、加上心情亢奮才會出現這種幻想……
她不可能喜歡萬知書的……萬知書很壞,老愛捉弄、欺負她,她怎麼可能會喜歡他!利可巧甩甩頭,不再多想,只要有關感情的事,一旦認真去想,肯定會愈想愈糊涂,這絕非沒真正戀愛過的人,三兩下就想得明白的。
對,出門赴約要緊,萬知書一點也不重要!
「你盡量靠著我,頭放低,如果不小心被哪個起來上廁所、順便賞月的鄰居給撞見了,也好讓人認不出來是你這個乖巧文靜的利家大小姐。」萬知書在她耳邊悄聲說著,同時將她的手往自己身邊一拉,兩人的手臂密實地靠在一起。
「不開車嗎?」看他慎重其事,利可巧也感染了幾分緊張,主動偎緊了他。
「小姐,你要不要一路點仙女棒、放沖天炮?」
「什麼?」利可巧不明白他在打什麼啞謎。
「車庫鐵門一開,車子引擎一發動,不就等于宣告大家,有人半夜不睡覺、偷溜出門?」
「對喔,還是你想得比較周到。」利可巧恍然大悟,不禁偷偷為自己捏了把冷汗,因為她一開始的確是想開車出去的。
「走吧,我們走遠一點再攔計程車。」
「嗯……萬知書,謝謝你。」
夜色下,利可巧抬頭仰望他,送上一抹美如月光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