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色即將破曉之際,雲濤別院的主人才回房準備就寢!
由于黑衣殺手的集體服毒自盡,除了讓耿君威忙了大半夜外,線索來源的中斷,確實讓人模不著頭緒。
剛結束與君揚的徹夜研商,除了擬定方針解決紛沓而至的問題外,今夜,總算讓耿君威听到了一個好消息——君揚近日已為王府招攬了一位有專才的能人來為王府效力!
有關的細節,耿君威並沒有多問,他一向相信君揚的辦事能力,君揚也從來沒讓他失望過;他只大概知道,這位能人異上,是五菊藥王與綠竹鬼手這對傳說中的賢伉儷一手所教出來的……
掀開棉被的一角,沒注意到另一邊的異狀,耿君威上榻而眠;才剛合上眼,一團暖呼呼的熱源由床內側滾入耿君威懷中,讓他如遭電擊—般,整個人反射性的跳了起來!觸目所及,一張甜美可人的嬌憨睡顏,正宛若嬰孩般不設防的在他床上熟睡著。
是她?!
強忍住柔額角的舉動,那一身虎皮衣飾在這—天已帶給他太多沖擊了。彷佛打從她的出現,所有的麻煩與不對勁也跟著伴隨而來。
坐回床沿,耿君威猶豫著該不該喚醒她來問話。就在他尚未下決定時,小小的身子像是尋求熱源似的,整個人已蜷縮在他腿邊,而小腦袋也枕上他的腿,任一頭絲緞般的秀發披散其間,芙蓉般的睡顏因溫暖而綻出—抹攝人心魂的微笑……
究竟該拿她怎麼辦?輕拂著那觸感美得像絲一般的黑發,耿君威自問。
這個小女人絕對不同于以往他所認知的那些女孩兒家!除了驚為天人的容貌外,不矯柔造作、近乎于無知的單純、加上出人意表的驚人舉動——憶起杏花林那—記輕吻,耿君威不自覺的看向那薔薇花瓣似的櫻唇——是什麼樣的人家凋教出這樣—個行事奇特的小女人,竟能撩動他一向靜如止水般的心湖,引發他過去從未有過的情緒……
等等!君揚所說的五菊藥王與綠竹鬼手的高徒,該不會是……
「大哥!」急切的叫門聲打斷耿君威的臆測。
就在耿君威劍眉微蹙前去開門的同時,那一陣噪音也將睡夢中的聶虎兒給吵醒……
「大哥!」咽了口口水,耿君揚小心翼翼的向—臉陰晴不定的耿君威說道︰「適才,我不是向你提到五菊藥王夫婦所收的高徒的事,你也知道,五菊藥王是以精湛的醫術而享譽盛名,他的夫人綠竹鬼手更是以高明的施毒技巧而讓人望而卻步,我們能邀請到他們夫婦兩人的傳人來為咱們王府做事,那無異是為王府添了—位大將……」
看著耿君揚言在哪扯了長篇大論,耿君威出奇的耐心听著,他倒要看看,他那一向足智多謀的弟弟究竟在搞什麼把戲!
「現在,卻有了一點小問題……」
「君揚,這不像你,有什麼小問題會需要勞駕你在這種時候解決?」
「雖然……問題說大不大,但……」床上柔著惺忪睡眼的俏佳人,讓耿君揚一時之間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噎住。
老天!他早該想到她會在這里的!即使雲濤別院正是她最不該出現的地方。當初怎麼會忘了將她惹是生非與專搞破壞的能力計算在其中呢?既然,夜半失蹤的女主角找到了,事情也演變成這種無法再糟下去的局面,耿君揚反而坦然了——這大概是所謂的「風雨生信心」吧!
「原來你們已經『又』見過面了!趁現在大家都在,我們先把話說清楚好了,免得等會兒天一亮我出遠門後,你們兩個有什麼誤會了。」
耿君揚完全不讓耿君威有問話的機會,一氣呵成的說了一長串。
「大哥,虎兒她就是我所說的那兩位高人的傳人,你要我發落地,本著物盡其用的原則,又念她是因未曾涉世才犯下讓心羽失蹤的過錯,我想,我們應該要讓她有彌補的機會……」
「對!」
聶虎兒在一旁表示贊同,耿君揚已向她解釋過她所犯的過錯,她是真心的想留下來幫助她的威威的。
「再說,等會兒我出了遠門,府里就你一個人,要是黑衣殺手再出現,虎兒的專長正好能有所發揮,多少能幫上一點忙……」
「對!」
聶虎兒的小腦袋點頭如搗蒜,她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的威威。雖然,她才剛認識他不久,而他又老愛擺著一副凶樣,讓人對他的威儀感到畏懼,她應該怕他的,不是嗎?但,她喜歡他,打從第一眼見到他的那一刻,她就決定了——威威是她的!
「虎兒對一切都人生地不熟,我們總不能讓她一個女孩子家流落在外……」
「威威,拜托啦!」盈盈大眼內呈滿了讓人心軟的祈求。
照耿君威往常的行事作風而言,這件事本來是沒有任何轉寰的余地,但這—次……這個有著鋼鐵般意志的男人,為了一種莫名的因素,竟讓他堅決拒絕的立場硬是在心中潰決了一小角落。
「先決條件,不要再叫我威威了!」嘆了門氣,耿君威做了讓步。
「耶!真好!」聶虎兒歡聲雷動。
「那就這麼說定了。」耿君揚眼中有絲讓人難以察覺的釋然神色。
「大哥,我看天也亮了,我也該動身出發了,虎兒這就有勞你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耿君揚秉持「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的原理,深深慶爭自己有任務在身;外出搜集消息的借口讓他功成身退,以光榮的姿態迅速的離開了雲濤別院。
看著匆匆而去的人影,耿君揚的一舉一動盡數落在耿君威的眼里。他的一舉一動只讓耿君威聯想到四個字——不懷好意!再看向笑得一臉天真的單純面容,耿君威解讀出它其中的意思……他留下了個麻煩,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大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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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太,求您為弟子剃渡吧!」
「孩子,天命難違,凡事都有定數,你就不要強求了。」
「師太!……師太!……」
天命?!難道無依無靠就是她的定數?殷切的呼喚已喚不回淨心師太,鹿心羽只覺悲從中來,連佛門也摒棄了她?孤單、無助緊緊的包圍她……
在淚水滑落的同時,鹿心羽由睡夢中回歸于現實。原來是夢……那是多久前的事了?鹿心羽在心中自問著。
無心再理會自身的事,鹿心羽暫且將這些瑣事全置之腦後;縴縴素手探向床上仍未清醒的人,當手心觸及不再滾燙的額頭之後,鹿心羽心中的大石總算落了地——燒退了!
昏睡中的面容宛如孩子般安詳,除了眉間那道由眉心順著挺鼻而下的傷疤外,著實讓人想像不出,這個人正是傳聞中的神秘怪盜殺生佛!曾經,在拿下黑面罩後,心羽對著面罩下的面容出了一會兒神,經過幾日相處,心羽仍舊會為這種格格不入而感到疑惑。
再度拿出金創藥,即使不暗藥性,撲鼻的香味讓心羽直覺的也認同此藥的藥性,畢竟,燒退了!這就是最好的證明。掀起披在他身上的衣物,即使巳不是第一次見過這副七尺昂藏之軀,她女敕白的雙頰卻再一次羞得酡紅……
在細心上完藥後,甫起身的盈盈嬌軀卻不期然的對上—雙滿是冷凝的黑眸中。
「為什麼救我?」
突如其來的話語,讓心羽一個失神跌落了手小的白玉瓶,但驚呼未起,就只見殺生佛已在瓶落地的前一刻,干淨俐落的抄起瓶子,讓瓶子免于「殉難」的命運。
「呃……謝謝!」
即使雙頰因困窘而紅艷的可與隻果媲美,良好的教養促使鹿心羽在接過瓶子後,仍向他道聲謝;奇怪?!生病中的人不都該虛軟無力嗎?怎麼……怎麼他的動作還是這麼快?心羽在心中納閃著。
細細的審視床畔一副手足無措的佳人,原奉一身的白衣已有污損,不再似原有的那般潔白飄逸,但,這卻無損于她月兌俗清麗的美;他能肯定,在半昏迷狀態時,依稀仿佛間的那位口念梵音、一臉寶相莊嚴、清麗不可方物的白衣菩薩,即是她令他產生的錯覺。
吃力的想起身,但背上的傷口牽動,促使殺生佛心有余而力不足。
「別,別動,傷口很深,要好一陣子你才能起來的,快躺下,別再讓你的傷口因牽動而惡化了,乖!」
即使語意輕柔,但眼神中所流露的焦急卻瞞不過一旁犀利的黑眸。黑眸中一閃而過的訝異,讓甫幫完他趴好的鹿心羽警覺到自己的失態,她竟一反恬靜寡言的行事常態,還像個小母親似的叨叨絮絮……稍退的紅潮再度漾滿整張白晰的俏臉。
「呃……我去找些水來。」
鹿心羽隨便編派一個借口,蓮步輕移的離開這個令她臉上紅潮不斷的現場——再不走,只怕有腦充血的疑慮。
乖?!
究竟有多久沒人對他使用這個字眼了?!對他而言,這幾乎已是一個不復記憶的名詞了!殺生佛怎麼也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刻,由這樣一個嬌生慣養的郡主口中再听到。這樣的感覺,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
他不懂她!這是殺生佛所能得到的唯一結論!
打從那一夜在王府內,她主動出示郡主身分,要他利用她的身分而得以出府時,他就不太能理解她的思維模式了,更遑論現在她救治、照料傷重的他……
這一切似乎都亂了,全都超出他的意料與掌控。
得讓他好好的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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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二天,偌大的淳王府內只要是還有呼吸的活人,全都知道府中住進了位嬌客!
這位嬌客——虎兒小姐,除了不會呼吸的「人」外,她在王府中可是人見人愛的;她親切隨和、甜美叮人,站在嚴肅的淳親王身邊總是笑咪咪的,強烈對比下再加上她總是睜著無辜的大眼問一些令人發噱的天真問題,更顯出她的無邪與讓人心疼的特質。
但,隨著連日來不時傳出的慘叫,大家也迅速培養成一種不成文的默契。那就是——絕不要著了魔似的猛盯著那天仙般的絕色容姿!因為,只要你那麼做了,天譴便立刻讓你的身子像中了邪似的僵直硬化,直到兩個時辰後,才能解除那種石人似的僵硬。
由于這樣的原因,天上摘仙人的說法不膽而走,說是天人之姿,凡人爾等不可褻瀆……整個王府內已傳遍了這種說法,讓所有的人對這位虎兒小姐真是又愛又敬——當然,除了一個人之外!
簡直是……一派胡言!當風聲終于傳到耿君威耳里後,即使先前快讓聶虎兒給氣得吐血,良好的教養與自持仍讓耿君威硬生生的將那兩個粗俗的字眼給縮回去。
他就知道他留下了個麻煩,而這個麻煩絕對會逼瘋他,這是正持續發生中的事實,也是不容抹滅的事實。
什麼天上摘仙人?在他看來,她根本就是無堅不摧的小妖女;沒事不是像橡皮糖似的黏著他,要不就拿他的家丁來試射她的藥,這樣的一個麻煩精,在弄得王府雞飛狗跳後,也不知道地是用了什麼方法,竟將王府里每一個人的心都給她收得服服貼貼,這簡直是……不可思議!
而二十七年來他所刻意訓練培養出來的威勢,是連家人都認同的難以親近,這也是耿君威向來的保護色,誰知道她竟似不長眼似的成天「威威長、威威短」的,完全無視于他的怒目相向!
若要罵她嘛,重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只見她萬分委屈地瞅著一雙紅通通的美眸直望著你,讓你又把所有罵人字匯給吞了回去;若不罵她嘛,淨瞧她不亦樂乎的處處向他的權威挑戰,破壞他的生活秩序,這口鳥拉氣發不出去,憋在心中自己都難受……
言而總之,這幾天對耿君威來說,是相當不好過。
「威威!」
稚女敕的童音再度劃破淳王府素來的沈靜,伴隨著敲門聲,耿君威挫敗的抑制住伸手去柔額角的沖動。
「威威,你開門嘛!」
來人的決心讓耿君威隱忍住到嘴邊的詛咒,即使心有不甘,還是去開了房門——別院的侍衛真是盯不住地,這是耿君威最近的認知。
「什麼事……天這麼冷,你不能多穿一件嗎?」房門外的銀白世界讓耿君威忍不住輕斥她的單薄,一向凌厲的俊顏,有著—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關懷神色。
「威威……」略帶哽咽的喚了一聲後,聶虎兒兒自佇立在門前。
多日來的威脅利誘都無效後,耿君威已放棄去糾正她的稱謂了,反正……她還算是不懂事!——沒辦法,深山林里鑽出來的——耿君威總是這樣的告訴自己!
「究竟有什麼事呢?」匆匆的取來一件大氅,不由分說的便將它暖暖的包圍在她縴細的小身子上,手才盈在她腰際時,才醒悟到自己做了什麼,耿君威只好以略凶的語氣來掩飾自己的行為。
「哇!」地一聲,聶虎兒無任何預警的嚎啕大哭起來,哭得不僅是天地為之震撼,珍珠般成串的晶瑩淚珠竟引得耿君威胸口一緊——讓他覺得,他似乎該為這種場面做些什麼事才成!
動作不是怎麼熟練的將手伸到聶虎兒背後,耿君威決定拍拍她的肩——印象中,安慰人都是這樣的。
在哭得驚天動地之際,耿君威寬闊的臂膀頓時成了最佳的避風港!也不管耿君威是什麼反應,聶虎兒整個人連人帶裘的直撲入他的懷抱中,在自動調整—個較舒適的姿勢後,開始了第二回么口的痛哭流涕。
半晌——
聶虎兒斷斷續續的怞噎聲中,束手無策的耿君威終于大致的了解到這整件事的始末。
「惡夢?!」
為了一個虛幻不實的夢境,她可以哭得這般肝腸寸斷?!耿君威閉上眼,心中由一數至十後,才能讓自己保持往常的神色再度面對她。
「別哭,別哭,那只是一場夢而已,並不是真實的!」
連耿君威本人都不敢相信,這番平和善意的話是從他嘴裹說出來的,他還以為他會先掐死她再說。
「可是……好多好多的血……他們好……好可憐……」持續怞噎中的淚人兒,水汪汪的明眸中還殘留了兩顆晶瑩的淚珠。
「那是上次杏花林的場面讓你的想像力旺盛的自動產生了這種幻覺,那一切都是假的!」
「真的嗎?」
「真的!」
由耿君威懷中微抬的螓首,眼見耿君威信誓旦旦的保證,腦海中的血腥畫面自然而然的褪色不少。吁了一口氣,將恐怖的感覺消除後,聶虎兒深深慶幸她來找她的威威。
「其實……我平常不是這麼好哭的!」
耿君威溫暖的懷抱讓人舍不得離開,聶虎兒靦的賴在他的懷中,吶吶的為自己找台階下。
「我知道!你只是一時讓惡夢嚇恍惚了。」巧言今色鮮以仁!耿君威相信,他今晚一定是中了邪,才會說出一連串違心之論。
「威威,你真好!」小臉蛋再度埋人偉岸胸膛中。
她就知道,她的威威是個外冷內熱的好人,即使剛毅嚴肅的俊顏一如往昔,但——她就是知道。
「嗯……你現在應該回房歇息了!」身體上的緊密貼合,讓耿君威巴不得早早送走她。
「可是,我……我一個人會害怕……」對耿君威的不耐,虎兒視而不見般的忽略而繼續說道︰「你陪我睡好不好?」
這是什麼話?!
迅速的推離懷中玲瓏有致的嬌軀,刻意漠視那股無名的燥熱感,耿君威訝然的直盯著眼前仍不知發生何事的小女人;他就知道,當初答應君揚留下她,絕對是一個全面性的錯誤決定!看看她說得是什麼話?!
「威威,你不陪我,我一個人會害怕!」
「我找個侍女去陪你。」
先前派去照顧她的人,全讓她趕了出來,耿君威只想趁此機會替她找個保母,也省得要他「親自」照顧她。
「不要!」虎兒干淨俐落的—口回絕,才不在乎面前巨人一般的男人臉色再度變得陰暗。「她們又不是你!」
一句話,讓—絲不苟的深沉俊顏露出—抹詫異。
「威威……」兩只雪白的小手開始扯起耿君威的衣袖。「我真的真的不要自個兒孤零零的,那個夢好恐怖……以前,都有巧葳陪著我……」
「誰是巧葳?」皺著眉,忍不住牙根泛酸的感覺,耿君威硬生生的打斷虎兒的連篇長論。
「她呀?是我的孿生姊姊……現在也不知到哪兒去快活逍遙了!」語氣中大有埋怨的意味。
頓了頓,虎兒可憐兮兮的繼續說道︰「總之,我現在只有你了!」
奇異的,那股泛酸的感覺消失了。繼而代之的是一種讓耿君威無法言喻的感受。
「你不怕我。」這是句肯定句!是耿君威連日來唯一的結論。
「怕?!」為什麼要怕?!偏著頭,努力思考的小腦袋,眼中有著迷惑。
「你希望我怕你?」腦中靈光一現,虎兒笑了。「是不是我要很怕你,那麼你才肯讓我留下來睡?」
這是什麼邏輯?!耿君威納悶的看著她,是誰告訴她——她可以留下來的?
「威威,我好怕好怕你喔!」歡呼一聲之後,虎兒以不容辯駁的速度,迅速爬上那張溫暖的大床。
「你……」耿君威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撒野;這樣子只擺明了一件事——她壓根不懂得「怕」為何物?
鳩佔鵲巢——耿君威房里正上演的戲碼;只見那只鳩正一臉安逸的窩在耿君威的床上,唇畔漾著一抹醉死人的甜笑,—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樣正準備酣然入夢。
「威威,你怎麼不快上來?」閉著眼,聶虎兒低喃著。
「你別太過分!」耿君威由齒縫蹦出這幾個字,顯示他以相當大的忍耐力在隱忍他的惱怒;听听,她說的是什麼話,當他是陪宿的男妓嗎?呸!呸!果真是近墨者黑,想他堂堂的淳親王竟想出「男妓」這種粗俗的字眼?
「過分?……不會啊!」虎兒一骨碌的又爬了起來,眼明手快的扯住耿君威的衣袖。「這床這麼大,咱們兩個肯定睡的下;不然,我再睡進去一點……」
就只見聶虎兒身體力行的扯著耿君威的衣袖,直往床內退;這一切看在耿君威眼中,直讓他大有秀才遇到兵之嘆。
「你到底有沒有一點概念?知不知道男女同床的後果?」他才不想娶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深山蠻女……等等,他怎麼會扯到「娶」這個字?這跟他是八竿子扯不上干系的事……肯定是他讓這足以氣死聖人的小女人給氣昏頭了——耿君威在心中如此告訴自己。
虎兒在一旁偏著可愛的小腦袋,很努力很努力的回想她兩位師父的教導。男女同床……嗯……有了!
「我知道!我知道男女同床的後果!」虎兒興高采烈的宣布著。
「很好。」
漠然的吐出兩個字,耿君威試著怞出讓聶虎兒握得死緊的衣袖。總算能和她達成共識,這讓耿君威不想和她計較鳩佔鵲巢的惡行,只求能快快速離她,遠離這個總是能輕易的左右他向來波瀾不驚的情緒的人。
「我想要一個像你一樣的小孩!」
無視于耿君威差點月兌落的下巴,聶虎兒快樂的宣布她的決定!
窗外,柳絮般的瑞雪依舊漫天飛舞,伴著紊亂的瓣瓣飛雪,耿君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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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個帶罪之身而尚被收容的人而言,聶虎兒在淳王府的日子過得不僅僅是不錯,簡直就是如魚得水般的愜意。以上,是耿君威在別院內的書齋踱了一夜方步後,所得到的結論!
不過,只怕他就算窮其一生都耗在踱步上,也想不出她為什麼會語出驚人,說她想要一個像他的小孩。想來也真是好笑,想他堂堂的淳親王,竟得又哄又騙的等一個小女人人睡後,才像是避難似的直奔書齋避難,只怕這種事說出去都沒人相信。
說不出對她的那種無力感,她就是有本事能撩撥他向來八方吹不動的心緒;或者,問題就出現在她不怕他?!
從來就沒有人能反抗他的權威,即使是她;當機立斷的性格,讓一夜未眠的耿君威決定要和她好好的談一談,誰知道——
「笨蛋!」平地一聲雷似的怒吼,在耿君威甫出房門便響徹整個書齋前院。
門前那件帶著雪花的大氅……不,該說是大氅下瑟縮且兀自微微發抖的身軀,這正是引起耿君威滿腔怒火的根源。
「你到底有沒有大腦?這麼冷的天,你在這里做什麼?」
原本鮮女敕欲滴的櫻唇已凍得發紫,素來嫣紅的俏臉蛋也染成蒼白,一臉的寒意令人心疼,這讓耿君威的怒火沒由來的更熾熱。
「我……我……」聶虎兒冷得直打哆嗦,無暇回答耿君威。
迅速的將她連人帶裘的擁入懷,懷中的冰冷讓耿君威不做細想的直往睡房奔去。
將一雙冷得發紫的小手臂環住耿君威的頸項,小臉蛋直窩入耿君威溫暖的頸窩,冷得快沒思考能力的虎兒只覺得好幸福。
「威威,這是你第一次主動抱我耶!」
再度的躺回那張大床後,虎兒略帶失望的表情,仿佛在抱怨她寧願讓他抱著,也不願躺回床上似的。
無暇理會她的言語,耿君威風一般的喚來了侍者,令人備妥姜茶、參湯、傳御醫後,這才又回到她的身旁。
「我自己就是個大夫了,何必再叫別的大夫呢?」虎兒小聲的抱怨著。「別人的藥肯定難吃死了。」
一臉的嫌惡,讓好不容易消了點氣的耿君威,再度的怒火中燒。
「大夫?!你還好意思說,一個連自己都照顧不來的人,即使說是華陀的弟子,想來那醫術只怕有醫死人的嫌疑……」
「你怎麼可以這樣污辱人?」雖然冷得有點口齒不清,虎兒還是奮力的反擊。
「污辱?我說的是事實!若你真懂什麼勞什子鬼醫術的話,還會見鬼似的去挨冷受凍?感覺不到這天氣是又寒又冷也應該看得出正在下雪,你究竟是腦死了還是失心瘋?」
盡管氣急敗壞,言語已呈口不擇言狀態,耿君威的雙手卻始終不自覺的輕柔那雙冰冷的柔荑,試圖傳達一些熱源給凍壞了的她。動作之輕柔,只怕連耿君威也無法理解。
「人家……人家還不是為了你!」眼中覆上一層水霧,正無聲的表明自己的委屈。
「見鬼了,這又干我什麼事?」
敲門聲打斷兩人的對峙——
「王爺!小的……送姜茶、參湯……」放下東西後便如臨大赦的退出房門,只留下一位中年大夫正為床上的虎兒把脈;當然,那位大夫也是一副噤若寒蟬般的模樣。
對于這些反應,耿君威自是習以為常;對他而言,畏懼才是旁人面對他時的自然反應,這也就更襯托出床上的病號那一臉頑強不屈的特別。
討厭!討厭!虎兒一看到那個屈躬哈腰的大夫就一肚子氣;她現在只覺得自己快死了。頭痛的像是裹面灌了鉛似的,昏昏沉沈的令她難受極了。整個身子也冷得不像話,好似快結成冰一樣……明知道不應該,但虎兒她就是難受的想哭。
忍耐!忍耐!虎兒啊你最勇敢,千萬要忍耐!現在哭一定很狼狽,別讓那個大夫看笑話了!——聶虎兒在心中如此的安慰自己,多少也有點崇拜自己,不曉得她為什麼會這麼勇敢!
皇天不負苦心人,在虎兒尚能保持清楚意識時,終于看見那位大夫唯唯諾諾的開了一些藥方子後而離去。眼見耿君威端著湯湯水水朝她走來,別了好一會兒眼淚便如決堤般潰決,洶涌的宛如洪水泛濫般滔滔不絕……
「你……」
所有到嘴的罵人字眼全一古腦的又自動縮了回去;眼淚是耿君威的致命傷,他就是看不得她哭。
「怎麼了?哪裹不舒服?」
那一顆顆晶瑩的淚水仿佛有魔力似的,總能讓耿君威很順口的說出一些連他自己也覺得陌生的關懷;這陣子八成是中邪了,耿君威這樣告訴自己。
「喝些姜汁,身子暖和些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替她拭去淚痕,耿君威細心的親自一小口一小口的喂她喝下令人暖和的茶水,要是讓旁人看見這一幕,只怕眼珠都會凸出來。
溫熱的液體隨著吞咽直滑下肚,甜甜辣辣的直讓虎兒覺得肚子里暖烘烘的,連帶著,人也舒服了些。人—舒服,睡意也逐漸侵襲凍壞了的意識。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在書齋外待一個晚上了吧?」第二回合的問話開始。
該死,怎麼會有這種人?病人不都該是一副邋遢的狼狽模樣,怎麼……怎麼她還是能這麼的美呢?放回碗,耿君威不自覺的直盯著虎兒,不由得有些看痴了。
「你食言,你說要陪我,但一到半夜你就不見了。」閉著眼,喝完那些湯湯水水,果然讓虎兒覺得好多了。
「我……」
「我不要和你分開。」
不讓耿君威有辯解的機會,虎兒斬釘截鐵的表示。為了加強表現其決心,還掙扎的爬起來直摟住耿君威頸項,代表她說到做到的堅定信念。
「你犯不著這樣,何必跟你自己過不去呢?」
七手八腳的拉開黏在身上的病號,耿君威費了一番功夫。才又讓她密密實實的讓厚實棉被裹著,平穩的躺回床上。
「我怕進書齋找你,你會不高興……」
怕?!這個字眼由她嘴裹冒出來,著實讓人覺得詭異;耿君威心里在微笑——很好,她終于也有點會怕他了!雖然,說不出那股奇怪的感受。
「你是我的……黑衣壞人不能傷害你……我……我要保護……你……」
夢囈般的耳語如一記悶雷,轟得耿君威一向冷靜的頭腦,有些不能運轉。
剛合上眼入睡的虎兒,驀然又睜開睡眼迷蒙的大眼,由被中吃力的挪出一雙手,緊緊的抓住耿君威的衣袖。
「這次我抓住了你,你就走不了了……」
語畢,伴著均勻的呼吸,帶著一抹微笑的虎兒便沉沉睡去。手中,還死命的抓著耿君威,彷佛以為她真的能留下他。
一臉神色復雜的看著那芙蓉花似的睡顏,耿君威一時之間,竟厘不清心中五味雜陳的感受。
保護?!
打從他有記憶開始,這兩個字便像是和他絕緣一般,尤其經過他父親特殊、嚴厲的教育後,他的身分,向來只有人們祈求他的援助、施予庇護,而她……竟想保護他?!
剛毅的俊顏,隨著停留在她臉上的目光而逐漸放柔。不可否認,虎兒的話的確帶給他不少沖擊,心中的那股暖意也逐漸擴大當中……
相對的,這個有著鋼鐵意志般的男人也就更迷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