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真蠢!
「欠你很多,那是我一輩子都還不起的恩情,但我還是會設法努力償還的……」
董語霏,你秀逗啦?竟說出這樣的話?你打算拿什麼夫償還?
輾轉難眠了一夜,董語霏已罵了自己不下百次,一顆紛擾沸騰的心並未因自我唾罵而稍稍平息,而且,除了罵自己不受控制的心外,一整晚,她都在想他怪異的舉動與話語。
什麼她是他最重要的人,是驅使他投人服裝業的原動力……騙人、騙人、騙人!
這一定又是他想玩弄她的新把戲,為的只是想把她耍得團團轉,就像當年,他冷眼看著她為了追逐他的腳步跌得一顆心都是傷,沒有安撫、沒有勸慰,有的只是嘲弄與漠跌?
如今,說什麼也不願再相信了,但為什麼心中還是有一股熱流蠢蠢欲動直往上冒呢?不該是這樣的,對于他,她怎麼會有任何的感覺呢?
怎麼也沒想到,她努力了這麼久,整整兩年多,好不容易才讓自己的心沉澱下來,但到後來,這平靜的假相因他的出現又被打碎。一整個晚上,她滿腦子想的除了那個傲視睥睨的卓越身影外,其他的就再也裝不下了。
無眠的夜讓她想起了好多好多事,而且,每一件都與他有關。
還記得小時候生病時,他總是細心呵護的照料,耐心哄著她打針吃藥,開始求學時,他教她算數、引領她徜徉能知識須域;一到了假日、兩人都得空的時候,他會帶著她四處游玩,足跡遍布全省更擴及海外。
當然,她更想起他得意的身在一群婆婆媽媽中,不但沒顯露一絲一亳的忸怩不安,還一臉驕傲的參加學校母姊會時的模樣。
許多許多的事匯集成一個無人能取代的他,由小至大,打從有記憶開始,父親的疼愛、母親的慈祥、兄長的關懷,各式各樣不同的愛就聚集于他一身,而她一直以來就從他身上汲取這些源源不絕又不盡相同的愛意,直到她發現自己的感情歸屬、開始了對他的追逐,然後,一切就都變了樣。
董語霏,你真沒用!現在想這些做什麼?
發現自己正情不自禁陷入過往的回憶中,董語霏忍不住又罵起自己,因為現在的她除了唾罵自己外,她真不曉得還能怎麼辦。
寧靜的室內響起了不曾被期待的電話鈴聲,董語霏先是恍惚了一下,這才看向那一具被她當成裝飾品的電話。
電話?誰會找她?
遲疑了好一會兒,努力說服自己、排除掉「樊昊煒」這三個字的人名後,董語霏終于在十余聲響後接起了電話。
「喂?」雖說服了自己,但聲音中仍流泄出她的不安。
「霏霏嗎?」溫暖悅耳的聲音由听筒傳來。
「左?」乍听唯一好友的聲音,董語霏的堅強潰決了一小角,難以自己的哽咽。
「霏霏,你怎麼了?」敏感的個性讓左善善在最短時間內發覺她的不對勁。
「沒什麼,昨晚沒睡好,喉嚨有些不舒服。」個性使然,終究無法坦白的表露出真實的情緒。「怎麼會突然打電話來。」
「還說哩,我收到你的信了,怎麼要搬出宿舍都沒告訴我一聲?幸好你有把新住處的電話寫給我,要不然我一定跟你絕交。」左善善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怎麼樣,現在住的地方環境好嗎?一個人住習不習慣啊?」
「就這樣呢,無所謂習慣不習慣。」標準董語霏式的敷衍答案。
「霏霏,你老實說,是不是因為我的關系,你才搬出宿舍。」對于中途輟學,左善善一直覺得有點過意不去。
「拜托,就算我不喜歡跟別人住才搬出來,你也不用這麼自責,這又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的因素才會決定搬出來。」左善善的自責讓董語霏失笑,連帶著心情好了一些,「再說,我的新家很好,你一定會喜歡這里的。」
為了讓好友不那麼杞人憂天、想太多有的沒有的,董語霏很仔細的將新居住處的環境形容了一遍。
「听起來很棒耶。」左善善開心了一秒鐘,「那你為什麼不開心?」
突然冒出來的問題讓董語霏措手不及。
「怎麼會呢?我哪有不開心。」
「別騙我,霏霏,你的聲音告訴我了,你很不開心。」左善善執拗的相信她的感覺?
董語霏苦笑。
一直都是這樣,這左善善雖然單純,但她卻相當敏感,當然,她的敏感不是神經質,而是指她的心思比常人縴細許多。說起來有點像是特異功能,對于她身旁的人存有的想法、感覺,先天上就是擁有絕佳的洞悉力,有時不用言語都能察覺旁人的心思。
「其實,我知道瞞不過你。」董語霏近乎自言自語的低喃。
仔細想想,左善善跟她那個有自閉傾向的青梅竹馬兼初戀情人不但能夠溝通良好,還能恩恩愛愛、甜
甜蜜蜜的相處在一塊兒,擁有這樣直逼特異功能境界的發達感應力,又怎麼會察覺不出她的不對勁?
「真的發生事情了,是不是?」听見董語霏的低喃,左善善開始緊張。「誰欺負你了?還是踫上什麼困難?」
「沒有,都不是。」否定的答案反射性的由嘴里流泄出來。
「那是怎麼樣了?」左善善自行想像,「是不是你家出了什麼事……對了,一定是你家出了什麼事。」左善善極肯定這樣的答案,而且,她還能說出她的理由,「要不然,現在是寒假了吧,為什麼你沒回家,反倒是一個人留在租的房子里?」
這樣直接又不掩飾的關懷,隱含其中的溫暖燙得董語霏說不出話來。
「霏霏,霏霏,你怎麼了?說話啊?」左善善在那一頭對著電話著急的叫著。
突然之間,董語霏的心中產生一種相當濃厚的自厭情緒。
這樣不討人喜歡的個性真是糟糕啊,再這樣下去,連這唯一的朋友都要失去了。
「左……」沉默了一會兒,董語霏決定讓自己坦白一次。
不想失去這唯一的朋友,況且,從未有過朋友之間傾訴心事的感覺,或者她該嘗試一下?
默默的做了做幾次深呼吸,董語霏毅然決然的跨出第一步。
「我沒有家,我是個孤兒。」
孤兒?
爆炸性的內容讓听筒產生將近十秒的空白。
「左?」這樣的靜默讓董語霏感到不安。
「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左善善指控,小心的擦去眼淚。
「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沒必要成天掛在嘴上說吧?」濃厚的鼻音讓人可以想像出她淚眼汪汪的可憐模樣,原該屬于董語霏的哀傷被左善善戲劇性的反應消弭了大半。
「但是這讓你不開心啊,你早該跟我說的。」
「跟你說有什麼用?」個性使然,使得董語霏相當實事求是,「再說,讓我不開心的事並不是因為這個。」
「那麼是什麼?」左善善無法想家,還有什麼事比孑然一身的孤單還讓人感到不開心?
終究不習慣,董話霏因內心的掙扎而稍稍猶豫了一下。
「左,你相信十歲的孩子懂得愛嗎?」
「嘎?」董語霏語出突然,左善善沒想到她會有此一問,先是楞了一下。「怎麼會突然想到這個?」
「你相信嗎?」董語霏執意問出一個答案。
「相信,我當然相信。」左善善的答案是絕對的肯定,且提出佐證,「霏霏,你別忘了,我可是從很小的時候就愛上我小哥哥的。」
「是啊,我怎麼會忘呢?」董語霏有一絲恍惚,「左,我真是羨慕你。」
「霏霏,你到底是怎麼了?」左善善擔心。
「我愛上一個人,從我很小很小的時候。」董語霏的聲音听起來很平靜。
「真的,你怎麼從來沒告訴我?」善善驚喜。
「不同于你跟你的青梅竹馬,我們的情況不能混為一談。」董語霏苦笑,「那一年他十二歲,從路邊撿到剛出生的我,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想的,總之,他很任性的決定把我帶大,就讓家里的爺爺收養了我,因為這樣,他待我的好,有父愛、母愛、手足之愛,我是在他的呵護庇蔭下長大的。」
第一次听她談起自己的事,左善善听得很用心。
「十歲以前還小,不懂什麼叫愛,只知道他是我的天、我的地,那時候最喜歡的不是女圭女圭、家家酒,小小腦袋里總想著要待在他的身邊,就算沒做什麼,只是看著他、伴著他,也能心滿意足的過一天。我總是希望能在他面前表現出最好的一面,為了他的一句贊賞,常常能手舞足蹈樂上好幾日,相反的,要是遭到他的斥責便會讓我難受幾天,深怕惹他討厭我……」
左善善可以感受到好友在小時候悄悄萌芽的情意,當然,也感受到她為情所苦的心薄?
「那時還小,傻氣得不知道這些心情就叫。」董語霏自嘲的笑笑,「但到十歲後,我懂了,什麼都懂了,但他卻不懂,一直到後來都不懂……」
聲音中的悲裒讓人心疼,不到二十歲的年齡,怎會有這樣的痛呢?那是多麼深刻又無法得到回應的一段感情啊?左善善跟著紅了眼,心疼好友無法得到回應的愛情。
「那時候,我國中快畢業了,他迷上了攝影,並跟他的朋友合開一家演藝經紀公司,因為負責公司的攝影事宜使得回家陪我的時間變少了,往往一兩個澧拜都見不上他一面,在這之前,我一直相小心隱藏我對他的愛,但那陣子久不見面讓我很不安,為了能跟他多見面,我千方百計的跟著進入了演藝圈,成了他公司旗下的模特兒。當然,在一開始時他對這件事很不贊成,但由于我的堅持與另一位合夥人也投同意票,他最後也只能由我們去了。」想起往事,有苦有樂,董語霏也無從界定喜悲。
「之後,我受到廠商的注意,拍了一些平面廣告,沒想到後來卻平步青雲,莫名其妙的紅了起來,結果受盛名之累,我不但無法籍著同公司的理由跟他多親近,反而起離越遠,這些全出乎原本的預料──因為公司極怕緋聞的殺傷力,就算宣傳人員不刻意排開跟我有關的異性,他忙我也忙,一、兩個月踫不上面是常有的事──後來,因為我堅持要他擔任攝影師否則拒拍任何劇照,這樣才能固定的見到他幾面,但那時候的他已經不再是那個對我呵護備至的人了。」
「發生了什麼事?」左善善听得人迷。「他變了,變得玩世不恭、輕佻隨便,常常看到他身邊圍繞著各式各樣的女人,他跟那些女人公然的打情罵俏、游戲人間,報章雜志上常常看見關于他的緋聞與愛情故事,還說他是本世紀最風流的攝影才子。看著這樣的他,我的心怎能不痛,要知道,在這之前的他,可以說是完完全全屬于我,因為要照顧我花去了泰半時間,他已經鮮少能擁有自己的時間了,更遑論是去接近。但沒想到,我心中完全隸屬于我的他會有這樣大的轉變,每當他周旋于女人的身邊時,那感覺就好像將自己的心挖出一塊去跟別人分享,令我痛徹心肺、夜不能眠……」
「霏霏……」想安慰她,但一時之間,左善善竟連一句話也擠不出來,只能恨自己此刻身在日本,不能留在好友身邊陪伴她、幫她打氣。
「沒事了,再糟糕的事我不都熬過來了?」強打起精神,董語霏反過來安撫她。
「那後來呢?」
「後來?」董語霏實在不願回憶那段不堪回首的過往,但這時候也無妨了,「後來的日子像是一場戰役,我哭過、鬧過,甚至鼓起勇氣對他表白,但他的回應除了漠視、漠視還是漠視,就連我放下女孩子的矜持對他表白,也只換來他的無情奚落與嘲笑……他不再是那個把我捧在掌心,以父愛、母愛、兄長之愛來疼我寵我的人了,之後除了拍照的公事外,他根本理都不理我,甚至連家也不回了,直接又徹底的避開我。」
「他、他、他怎麼能這樣?」左善善氣死了,講話開始有點口吃。
「怎麼不能呢?」董語霏落寞的笑了笑,「後來出了一些事,他的爺爺死了,我也因為心灰意冷毅然決然的退出演藝圈,那時他繼承了一筆遠在法國的遺產,處理完爺爺的喪事後就帶著我到法國去。但我實在不想跟在他身邊,讓自己的心繼續這樣沒有希望的追逐,所以我偷偷的坐了隔天的飛機又飛回來,投靠他的一個好朋友,也就是那位經紀公司的合夥人,這個人一直待我很好,我也把他當成大哥一樣看待,我跟他的定好了,要他幫我保密,並考了個學校開始上學……忘了告訴你,先前還在演藝圈的時候,為了讓日子單純一點,以至于我國中畢業後就沒再升學,後來的事你大概知道了,我開始上學,並展開單純的新生活,住在學校宿舍里過了兩年。」
「那他呢?沒有找你嗎?」
「就是因為沒有,平靜的日子才能過到現在。」
「這也太奇怪了吧,你在法國無緣無故的失去蹤影,他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也不設法去找?」左善善大大的不解。
「算了,這已經不重要了,反正我早想開了,畢竟事情已經過去了,而我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才怪,要是你想開了,現在怎麼會不開心?」左善善不以為然。
「什麼都瞞不過你。」董語霏笑了,接著語氣一沉,「他回來了。」
「從法國回來了?現在才回來找你?」
「我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才回來的,我只知道,他一回來就把我平靜的心徹底的顛覆了。」董語霏老實的說出心中的感覺。
「霏霏,你老實說,你……還愛他嗎?」這一點很讓左善善擔心,現在那個把她的心傷透的人從法國回來了,要是好友還執著于這份愛,就一定會讓她再受到傷害。
還愛他嗎?這……抿著唇,董語霏久久不能言語。
「霏霏?」左善善追問。
「我不知道,左,我真的不知道。」董語霏的潛意識拒絕面對這個問題。
「那你的親身父母呢?你曾設法找過他們嗎?」
「怎麼可能找得到,我是被他們遺棄的,剛出生不久就被丟在路邊,跟一堆小貓放在紙箱中讓人認養,連件衣服都沒有,這樣怎麼可能留下線索?」
經由董語霏的口,這些話被平靜的說出來,听得左善善感到一陣心酸。
「你會想他們嗎?」
「別傻了,我連他們是誰都不知道,有什麼好想的。」董語霏嗤之以鼻,「對我而言,他們充其量是提供精子、卵子後,無情的將我丟棄在這世界的陌生人,對他們而言,我不過是一夜縱欲狂歡下不被期待的生命,雙方都沒有什麼好牽掛的,當然不會有『想』或『不想』的問題存在。」
「霏霏,你來日本吧,我們家很大,你可以來跟我們住,而且,以後我們還可以一起上學。」左善善極認真的建議著,她的心中早已計畫好,一會兒就去告訴親親老公這件事,然後將董語霏也一並接到日本一起生活。
「別開玩笑了。」董誥霏的瞬間反應是拒絕。
「我是認真的,你來日本吧,那才是真正的新的開始,而且,我可以讓小哥哥介紹一些好男人給你,你可以重新去愛,這樣不是很好嗎?」
重新去愛?這四個字讓董語霏說不出話來。
「別說那些了,以後再說吧。」不知怎地,就是不願意延續這樣的話題。
愛,太傷人,她不想再讓自己嘗試那種痛。
「那……好吧。」話雖這樣講,但左善善還是有點不放心,結果倒也真讓她想到了另一個建議,「現在是寒假,你沒打算來找我玩嗎?機票不是問題,我讓小哥哥去買,讓人送過去給你,你不用擔心花費的問題。」
「不用了。」董語霏婉拒後自嘲的解釋︰「我還沒那麼不濟,雖然是孤兒,但我的經濟能力好得讓人眼紅,別忘了,我以前所賺到的錢不少,如果真要去找你玩,費用還不需要讓你負擔。」
董語霏不提,左善善還真忘了這一件事。
「霏霏,你剛剛說你以前很紅,是誰啊?我認不認識?」這事讓人有一點好奇。
經過一番長談後,左善善對好友的成長過程總算有點認知了,不像以前,什麼都不知道,還偶爾會忍不住想跟她發牢蚤。現在,她總算知道董語霏為什麼老做不顯眼的打扮,原來是想徹底斷絕過去五光十色的演藝生涯,不願讓人認出她。
「已經過了這麼久,沒必要再提了。」不願提起那個身分,而且,董語霏深知轉移左善善的注意力比說上一長串拒絕的話來得有用。「對了,都忘了問你,你現在好不好?懷孕了沒?」
奸計得逞,單純的左善善霎時忘了先前的問題。
「拜托,哪可能那麼怏,而且小哥哥希望晚一點再說……」
之後的時間里!不再是圍繞著董語霏不堪的過去打轉,話題轉換成左善善在日本的生活狀況,隨著左善善生動的描述,專注聆听的董語霏也跟著沉浸在他們夫妻的濃情蜜意中,對于這樣真摯的情感,董語霏的感覺是嫉妒、羨慕與祝福。
就這樣,兩個女人欲罷不能的聊了好多,最後是董語霏笑著說電話線要燒起來了,這才讓左善善依依不舍的掛上這通國際電話。
對若剛掛上的電話,董語霏突然發現這樣談一談好像真的有用,心里沒那麼煩了。
嗯,開始有睡意了,先去泡個澡,再好好的補個眠吧。伸個懶腰,開始放松心情的董語霏決定將計劃付諸實際行動,在步入浴室前她做下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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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請莫人」四個大字的告示木牌下留有一張紙條。
朱雅蔚,打工之事因某些原因不再與你一同前往,你自己去吧。
董語霏留P。S敬告任何不識相的來訪者(朱雅蔚、推銷員或什麼牛鬼蛇神的)
無論有天大的理由也別吵我,否則後果自行負責。
這樣語帶威脅的留言讓樊昊煒失笑,尤其是那個「否則」之後還畫上一個炸彈跟骷髏頭以示威脅,更是讓他打從心底愉悅了起來。
真是天真可愛啊,若來的人是小偷或者匪徒之類的,她就打算這樣從從容容的睡過一切,讓自己陷入這樣恐有人財兩失的危機中?
如她所願的不願吵醒地,樊昊煒省了按門鈴、敲門的手續,拿著剛剛跟房東夫婦要來的鑰匙,就這麼大搖大擺又理所當然的進入屋子當中。
嘖嘖,樊昊煒打量起這十來坪的套房,一廳、一衛、一房……嗯,加上外面那一塊看得出花了一番心血的花圃……樊昊煒從那扇可以一眼看遍花圃的落地窗做下結論︰這房子還真是美觀有余、妥全堪虞阿!
不願把時間浪費在對房子的評論上,樊昊煒直接往緊閉的香閨而去。
轉動門把,沒鎖。
樊昊煒略微蹙眉,對于她竟能如此放心感到不悅。
迎接他的是一室的幽暗寧靜,這樣的效果自然得歸功于窗戶上的那片窗廉,內層采不透光的雙層厚窗廉,他知道,這一定是她後來自掏腰包給裝上的。
說起來也真矛盾,她怕黑,習慣在床邊放一盞小燈陪伴人睡,但也僅止于這盞小燈,睡眠中的她一向不喜歡過度明亮的光線,房間里的窗廉一定要這種不透光的窗廉布。她曾說過,這樣才好!當她倦了,在大白天時才不會妨礙到地睡覺。直到今天,樊昊煒都還記得她說這話時的嬌悄模樣。
坐在床沿,就著微弱的昏黃燈光,樊昊煒細細的打量著沉睡中的容顏。
睡眠中,那副可笑的大眼鏡被摘下了,除了一雙活靈活現的明眸大眼外,細致姣好的無瑕面容展現在柔和的燈光下。濃密而卷翹的長睫毛、小巧挺立的鼻、鮮女敕欲滴的玫瑰唇瓣……他知道,要是燈光再亮一些,還能看出粉頰上有迷人的玫瑰色澤。
從均勻的呼吸不難知道她正熟睡著,但樊昊煒知道她剛睡不久,顯得潮濕的發讓他的眉峰再次聚攏。
對她這個壞習慣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但她依然故我,老是懶得弄乾就直接濕著頭發人睡。
找來一條乾毛巾,樊昊煒鋪在腿上後輕柔的將她的螓首移到那上面,接著便小心又仔細的擦拭那一頭未乾的發,這一連串的動作完全沒驚醒熟睡中的人,反而好像很熟悉這樣的舉動,還自動挪了挪身體,調整一個方便他擦拭且舒服的姿勢繼續睡著。
這樣的小動作讓樊昊煒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撫觸著她柔細的發絲,絕佳的觸感讓他想起她的苦心,臉上的笑容更是忍不住加深。
真是難為她了,她的發質異于常人,顏色介于淡咖啡色與栗色之間,每當在陽光或燈光照耀下,宛如泛光的高貴金色絲線;除色澤之外,柔軟又有天生的自然卷度,以往要做造型時,即使是刻意把頭發燙直,最多也只能維持三天的直發狀態,然後就像變魔術一樣,在不知不覺中又恢復成原本的卷發。
就因為這樣,他真的沒想到,她會為了讓自己徹底的改頭換面,不但把頭發剪短、染黑,更將一頭天生的卷發吹成平直的模樣。這不容易吧,尤其還費心的「每天」這麼做。握著手中因沖洗過後恢復原形的卷發,樊昊煒為她的努力失笑。
以往長發時的她加上那一身吹彈可破的白女敕皮膚,整個人就好似一尊嬌貴的法國女圭女圭,現在的她卻刻意的破壞自己的美麗,把自己弄成遠古時代的書呆子。是為了躲避他嗎?真是天真幼稚啊,她難道不知道,在他的心中她就是她,無論是美是丑,他總有辦法一眼認出。
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擦拭,細柔的發絲已呈乾爽狀態,直到樊昊煒能認可的程度後,他丟開手中的毛巾,再次以輕柔的動作將熟睡中的嬌顏枕回蓬松的枕頭。
絲緞般的發絲披散在雪白的枕上,因熟睡而靜止不動的她更像是一尊甜美的洋女圭女圭。靜靜的看著她純潔的睡顏,樊昊煒像是觀賞一幅名畫般的仔細又虔誠。
像這樣,能無所顧忌的看著地、凝視她那天使般安詳睡顏的日子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這樣的念頭讓樊昊煒啞然失笑。
瞧他,像一個靠回憶過活的糟老頭,當真是老了嗎?三十一歲,整整十二歲的差距啊,她視他究竟是父是兄?
不願多想,樊昊煒索性月兌去外套,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補個小眠並不為過。
才剛躺上床,猶在睡夢中的佳人翻了個身,滾到床的另一頭、棉被的範圍之外。樊昊煒笑了笑,並沒有任何舉動,自顧自的躺好,替自己蓋上暖暖的棉被。
如同他預料的,暴露在冷空氣中的嬌軀感到寒意,沒一會兒就自動自發的朝熱源挪近,不但鑽進溫暖的被窩,也鑽進他為她準備好的懷抱當中。
擁抱著玲瓏有致的軟玉溫香,樊昊煒心中無一絲雜念,只感到久違的寧靜逐漸填滿心房。
好久了,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這種心平氣和的充實感了。
帶著滿足的笑容,樊昊煒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