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你坑你吃定你 第六章 作者 ︰ 彤琤

「你說什麼?」

「痛!好痛喔……」

想推離秦樂唯的動作在她喊疼的呼聲中停住,記起她是發著高燒的傷患,關哲澧心不甘情不願的放輕動作,慢慢的將她收攏回自己的懷中。

「你剛剛說什麼?」走下心後,他再問一次。

「你弄痛我了。」她答非所問的指控,聲音中滿是委屈。

她的指控讓關哲澧放心。

想來她只是腦子快燒壞了,一時之間胡亂說說的,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意思……確定自己的想法後,關哲澧繼續原先的工作,拿起沾著酒精的紗布幫她擦背。

「雖然你弄痛我了,但是我原諒你。」疼痛的感覺總算按捺住了,背部持續傳來的陣陣涼爽讓她寬大為懷的咕噥。

知道她一向話多,關哲澧也不理她,逕自擦著她的後背,直到他覺得夠了之後,便一言不發的替她拉好拉煉,將她放回床上躺好。

「我知道你是好人。」秦樂唯滿足的微笑著。

看她一副白痴似的笑容,關哲澧認命的拿著沾酒精的紗布擦拭她的手臂,他知道目前是不能停下來的,要不,她恐怕真會發燒過度成為白痴。

「大哥大,你為什麼都不跟我說話?」看著他認真嚴肅的模樣,她忍不住問。

關哲澧敷衍性的由鼻腔發出「嗯」的一聲當作回答。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她下定論。

看了她一眼,他沒接腔,只是將擦拭的部位由手換成腳。

「一路耍賴強迫你做許多事,害你浪費時間陪我在身邊……」她喃喃自語,「你一定覺得我很壞,對不對?其實我也不喜歡這樣,可是我也沒辦法呀。」

不敢相信她竟然還有臉對他訴苦,關哲澧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

「是真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平常我才不是那樣的人。」她急忙解釋。

「是嗎?」他終于開口,而且擺明了不相信。

「真的!雖然我說不上來為什麼,但我知道不能讓你就這樣離開,我有很強烈的感覺,你的心中有事情正困擾著你,只要我讓你離開了,那關大哥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再見到你,要是事情變成這樣,那我的良心會過意不去的。要知道,關大哥很在意你這個哥哥,若是我讓你就這樣走掉了,我怎麼對得起他?」說出去都沒人會相信,這麼一長串頭頭是道的話會是出自一個發高燒的人口中。?

困惑的看了她一眼,關哲澧也搞不清楚她的腦筋到底清不清楚。

「你怎會這麼想?」在不能確定的情況下,他嘗試性的問。

「直覺。」她微笑,而且顯得有些引以為傲的樣子。「我的第六感很準的。」

「那時候……你為什麼執意要留住我的皮夾?」他突然問起困擾自己多時的事。

「大哥大,你的皮夾內有放證件嗎?」秦樂唯反問他。

不明白她何以有此一問,他點頭回答。

「那就對了。」她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你一直不願意讓關大哥知道你在哪里,要是皮夾丟了,那麼皮夾內的證件就得申請補辦,這樣一來,勢必得請關大哥從台灣寄來相關的證明資料,那麼關大哥就會知道你在這里———」

「那不正是你所希望的?」

「那是關大哥的希望,並不是我。」她糾正他,「關大哥是你的弟弟,他在意哥哥是理所當然的事。」

關哲澧露出一個「不干你的事」的表情。

「關于我的希望,其實我並沒有特別希望你們怎麼做。」沒看見他的表情,她的思緒回到他先前的問題上,「我一個外人又怎能介入你們兄弟倆之間呢?我只希望你們能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幸福快樂的活著,就因為這樣,事情才會變得這般復雜。」沒理會他,她開始了習慣性的自言自諳。

「關大哥著急于你的下落,我當然會替他擔心,還承諾過要幫他找你……但當我在梵諦岡遇到你之後,雖然你什麼都沒說,但那種想逃離一切的感覺是那般濃烈,讓我也不好違背你的意願,況且後來我們也做了交易,你陪著我逛遍了南義,現在又陪我來北義找朋友,即使我不了解你為什麼不讓關大哥知道你在哪里,但既然已經答應過你了,那我就不能失信……總而言之,在我還沒想到該怎麼做才是最好以前,我不能讓你曝光,當然也就不能讓皮夾被搶走。」

一長串又臭又長兼條理分明的「繞繞念」,讓關哲澧在听得頭昏腦脹的同時懷疑的看了她一眼。

說得她好像是多守信用的人,要真是如此,那她又為何會三番兩次的耍賴,甚至還用威脅的手段逼他就範?而且說得還真好听,好像凡事都為他們兩兄弟若想,所以才會使盡各種手段纏住他……

「這樣說起來,那還真委屈你了。」他嘲弄的冷哼著。「那你又為什麼要替我擋這一刀?」他再問,手中雖然持續用酒精幫她擦拭著,但實質上,她有條理的應對早讓他忘了她是一個發燒到有點神智不清的病人。

「我也不知道……當時沒想那麼多,而且我沒想到會這麼痛。」可能是他的擦拭產生了效果,她覺得意識愈來愈模糊。「大哥大,我知道你一直氣我耍賴,尤其還……還硬要你跟著來米蘭。」不願就此睡去,她勉強打起精神,一臉誠懇的說,「我已經勉強你做了許多事,實在不能……不能再害你受傷了,況且你要是受傷了,關大哥會很傷心,而且……他會怪我的。」

「怪你?」覺得足夠而停止擦拭、正在收拾善後的關哲澧不明所以,隨口反問,「阿璽干嘛怪到你頭上?」

類似酒後吐真言,秦樂唯昏昏沉沉地據實以告,「大哥大,你……你一直都不知道吧?其實關大哥他……他很內疚的。」

丟下手邊的紗布,他重回床邊。

「內疚什麼?」

「關于你們……小時候的事。」眨了眨眼,但眼楮就是很難睜開。

「什麼小時候的事?」

「他把你們小時候的事……都告訴我們了。」不行了,真的好想睡。

「‘你們’?指誰?」

「我……跟仲小悠……」她的眼楮眯得只剩一絲縫隙了。

「他都說了什麼?」關哲澧顯得有些氣急敗壞,不敢相信唯一的弟弟竟然出賣他,將他極不願回想的過往訴說出。

就像回光返照一樣,他的問句讓她睜開了眼,看著他,小手沒預警的握住他的手,純真的臉上漾著一朵甜笑。

「別擔心,你現在有我。」

驚疑不定的看著說完話後就沉沉睡去的她,關哲澧完全說不出此刻的心情。

阿璽究竟跟她說了什麼?她又是怎麼想的?

關哲澧睜大眼看著她不帶一絲困擾、不作任何解釋便逕自入睡的行為,除了暗自氣得快得內傷以外,他不知還能對她做些什麼?

就在他試圖理出一丁點頭緒時,那一雙溫熱的小手再次緊握住他的。

就像是宣告她的守護。

持續不斷的高熱讓秦樂唯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除了傷口的疼痛外她還覺得熱,而且覺得自己像是醒不過來一般。

多半的時候,她對于周遭的事物壓根分不出是現實還是虛幻的夢境,而當她像個無助的嬰孩,覺得不舒服又沒辦法解決問題時,就會出現一個體貼的人來滿足她的需求。

她覺得守在她床邊的人絕對是個天使,所以永遠知道她的需求,當她渴了,沾了水的棉棒會適時的輕拭她干裂的唇,繼而緩緩的注入清流,在不嗆著她的情況下讓她汲取水分。若體內的高熱猛然崛起,焚得她難受,持著布巾的大手會為她帶來陣陣清涼,逐步為她降溫……

對于一切的一切,她心存感激而且好奇。

曾經試圖認清守護天使的長相,她努力的推起眼皮,朦朧中……

一個男人,還是一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他有著一雙她唯一看得真切且鐘愛的眼,深邃、充滿智慧又略帶憂郁,眉心有些皺折,看得出個性並不開朗……好奇怪,她怎麼會有一個悒郁寡歡的守護天使呢?

改天有機會一定要問問他。

秦樂唯如此告訴自己,而且機會很快的到來,她又看見他了,她微笑。

「謝謝你,我的守護天使。」一再的自我提醒下,她沒立刻問出自己的疑惑,反而先向守護天使道謝。

似乎有什麼問題困擾著她的守護天使,只見他那雙原本平靜無瀾的眼在看著她的同時充滿了擔憂。

「你怎麼了?說出來,說不定我能幫你解決。」她建議著。

守護天使似乎說了些什麼,但她听得不真切。?

「沒關系,如果不方便或是不想說我不會逼你的,就像大哥大,我知道他很憂郁,心里有個結,雖然我很想幫他,但我也沒有逼他說出來……咦?你知道大哥大嗎?他是關大哥的大哥,所以我叫他大哥大的……啊,我都忘了,你是我的守護天使嘛,我的事你自然知道的,跟你解釋那麼多,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煩?」臨時想到她說話的對象是時時跟在她身邊的守護天使,秦樂唯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

她的話讓她的守護天使上前一步模模她的額頭。

「我是不是快死了?」她突然問。

守護天使露出一臉的訝異。

「如果不是的話,為什麼你現在才出現呢?」警覺到她這兩句習慣性的自言自語讓她的守護天使誤會,她急忙解釋,「當然,我不是在怪你,只是覺得有點奇怪,既然真有守護天使的存在,為什麼你到現在才出現呢?你應該知道十年前的我過得很糟吧?那時候你怎麼沒出現照顧、安慰我?唉!唯一的解釋大概是我快要死了,對不對?」

「你不會死的……」

守護天使似乎對她說了好幾句,但她只听見這五個字。

「真的嗎?我真的不會死?那為什麼十年前你都不出現?你知不知道,那陣子的我日子難過得比死都還不如,要不是後來認識了仲小悠跟她媽媽,我這條小命大概被我家里的人給逼死了。」她的語氣中不無抱怨的成分。?

守護天使看著她。

「其實我不是故意要抱怨,只不過想起那時候的事有點忍不住……你也知道,我們家是個大家族,親戚朋友們都是醫生、律師之流的高知識分子,就說人比人會氣死人,這些人的成就或學歷關我什麼事呢?爺爺、女乃女乃、爸爸、媽媽、叔叔、伯伯、阿姨、嬸嬸,以及一干堂表兄姊等見到我就會叫我用功讀書,考上第一志願,而且不光是家里這些親人所給的壓力,只要認識而且熟悉一點的人就會為我定目標,要我以北一女中為唯一的志願,一副好像我沒考上就是犯了滔天大罪的嘴臉……你能想像那種精神折磨嗎?雖然你是我的守護天使,但我想就連你也難以感受到吧,所以你才會不顧我的死活。」

趕在守護天使有所表示前,秦樂唯又自顧自的說話了。

「當然,現在我知道你不是故意不管我,只是希望我自己想出解決之道,對不對?」她顯得有些得意,「雖然你指引我認識仲小悠母女,接觸園藝紓解壓力,但其實我天生的聰明才智也是度過那段痛苦時日的大功臣,這一點你該不會否認吧?」

想起自己的天才,她可開心了。

「其實我也想不起來那時候怎麼會突然有這樣的想法,可能是時候到了,智慧門開了吧,總之我發現鬧別扭跟全世界敵對壓根就行不通,就算我再如何的不高興與不快樂,每個人還是要我用功念書考上北一女,但自從我想開了,改變處世的態度後,一切都好過多了。」她露當而笑,「說穿了也真的很簡單,只要不那麼在意別人的想法、讓自己快樂便行了,就算不開心,也要想辦法讓自己開心,就像我的名字,樂唯,只有快樂是最重要的。」

她的守護天使用一種難懂的眼光看著她。

「真的很奇妙,當你用無害的笑臉對待別人時,很多事情都會迎刃而解,別人就算有再大的怒火也無法持續多久……我就是用這方法度過那段地獄般的聯考生涯,就連沒考上北一女、去讀農校的事也是這樣打混過來的……你以為我被一家子的人指責、痛罵時不難過嗎?哼!才怪咧,那時我的心里難過得要命,但我努力讓自己想些開心的事,我知道,最難捱的就只有那幾十分鐘,只要我撐過去了,那麼一句就海闊天空了,事實也證明的確如此,我如願以償的讀了農校,就連出了社會後也順利的搬出家里,跟著仲小悠住在一起,創下了樂悠園藝花坊。」

秦樂唯甩了甩頭,但換來的只是一陣暈頭轉向。

「對不起,我好像愈說愈遠了。」她又露出個抱歉的笑容,「我想說的重點是,當時我學會了將不開心的事往肚里藏,讓自己永遠的笑臉迎人,做個名副其實‘快樂才是唯一’的人,我一直做得很好的,不是嗎?」?

她的征詢沒得到任何回答,她的守護天使只是用一雙她鐘愛的眼看著她。

「啊?你一定覺得我扯遠了……我們一開始談的是什麼呢?」自覺說了太多關于自身的事,她連忙回想先前的話題,「對了,我一直想問你,是不是有事情在困擾著你?」

想起最原先的問題,她高興的笑了。

「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介不介意說來听听?你的眼楮里顯示出悒郁寡歡的光彩,表示你並不快樂,有什麼煩心的事呢?需要幫忙嗎?難不成……是我少女時期的落落寡歡傳染給你了?不太可能吧?那麼久的事情了,而已我早已經不會了啊!」?

她懷疑的看著他,但愈看愈覺得他很眼熟。

「守護天使,你跟大哥大長得很像耶,大哥大就是我剛剛說的那個不快樂的男人,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麼,七老八十的才學叛逆少年逃家,害得他的弟弟擔心得要命,我這個中間人又不好意思幫其中一個,真有夠難搞定的,現在我都還不曉得該怎麼辦,只好先想辦法死賴著大哥大,然後再想其他的辦法了……對了,你有什麼好辦法嗎?」她期待的看著她的守護天使。

這一看,她只覺得愈看愈像。?

「真的,我不蓋你,你真的很像大哥大耶,除了眼楮以外,你們兩人有著一模一樣、會讓女孩子想入非非的薄唇,他也常愛皺眉……對,他也會像你這樣翻白眼……哇!你們兩個真的好像喔……咦?會不會搞錯啦?其實你是他的守護天使而不是我的,只不過你一直守錯對象而已?」她異想天開。「如果真的搞錯的話,我建議你還是趕快換過來,我想,大哥大比任何一個人都還需要守護天使……不曉得為什麼,我希望他快樂,所以很想幫他,但又不知道該從何幫起,你去幫助他好不好?」?

守護天使臉上的表情多了一抹怪異的神色。

「拜托……」她央求,但守護天使的影像卻愈來愈模糊了。

早已分不清真實或幻覺,秦樂唯原本只覺得守護天使跟關哲澧極為相似,但到最後,她竟然覺得這兩者已然逐漸合而為一……

「別走,你別走,你還沒答應我要幫助大哥大的。」她狂喊。

想追回離去的守護天使,但一陣手忙腳亂的比畫除了扯痛傷口、讓她更加疲累外,根本派不上一點用處。

直至她陷入昏睡,她都還搞不清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錯覺還是真實的。

持續兩、三天,秦樂唯居高不下的體溫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情況還稱不上危急,對生命也構不上威脅,但為了避免燒壞腦子,引起其他並發癥,格外的小心照料是必須的。

這些關哲澧全知道,只不過出門在外,人生地不熟的,一時片刻找不來特別看護,以至于照護她的責任便落到他的身上。

維持一手讓她握住的姿勢——實驗證明,要是讓她握著他的手,那她睡眠狀態會比較安穩——關哲澧用僅剩的另一只手探了探她額上的溫度。

總算退燒了!他打從心里松了一口氣。

對他而言,這可以說是苦盡甘來,現在他總算不用像個奴才一樣,三不五時的得用酒精幫她擦身體,也總算不用再听到她的胡言亂語了。

想到她高燒中的囈話,他皺眉。

按照他以往的個性,她有著再不堪的過往都不關他的事,他壓根就懶得去理會,遑論是介意。

就因為如此,事情才顯得有些不尋常。

怎麼也沒想到,她意識不清中的叨絮竟讓他听了進去,怎麼會這樣呢?

依舊維持著兩手交握的姿勢,他小心翼翼的翻過她的手腕,細看她手腕上一道不明顯的疤痕。

他知道它是為了什麼原因而存在,這全賴她意識不清時的那一番自我剖析。

真讓人想像不出,像她這樣無憂無慮的人竟也會有不快樂的時候,甚至到了不惜傷害自己以求解月兌的地步。

她究竟是怎麼讓自己變成現在這副模樣的?

小唯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坦白、率真、不做作……認識她的人都只看見小唯樂觀、開朗的外表,總以為她是個剛強的人,其實不然,小唯是標準的外強內弱,平常嘻嘻哈哈的樣子只是為了保護那顆敏感易碎的心……

先前他總覺得她是一個奇怪的女人,說她心思細密嘛,動作不但粗魯,整個人也有點像台灣話所形容——「空空」的;但若說她的神經跟電纜一樣粗嘛,她又能察覺細微之處,在緊要關頭發出驚人之語。

看著那道淡淡的傷痕,對于她,關哲澧是愈來愈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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