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切的怒吼並不能表達律堂心中痛楚的千萬分之一,那種剜肉刮骨似的劇烈疼痛依舊蔓延于他的胸臆之間。
他震驚、他悲痛,不敢相信那些他視為珍寶的美好回憶已不在,她忘了他,徹徹底底、沒有一絲印象地全然忘了他。
「你……你怎麼了?」讓他的狂吼嚇了一跳,安琪怯怯地看著他,完全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對上她純真、充滿困惑的水靈雙翦,里頭的不明所以跟不知所措再一次地傷了他。
毀滅了,他的世界就此毀滅了,因為她的遺忘……「你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忘了?」理智被疼痛給湮滅,過大的沖擊讓他忘了該對她的小心翼翼、忘了該有的溫和寵護,大手抓著她縴細的肩,猛地一陣搖晃,想質問出他要的答案。
張大迷惑的水靈大眼,安琪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他的問題。
「該死!該死的!不準你這樣看著我!」那彷佛看著陌生人的眼光,讓他更加地憤怒,因為那不是她該有的眼神,不是他的喬若所該有的眼神啊!
「不能看你嗎?」不但他的意思,柔美的嬌顏顯得更加迷惘跟困惑了。
對上她無偽的迷惑表情,無力感涌上心頭,再加上被遺忘的濃厚挫折感,律堂的心簡直就快炸開了。
「啊——」不忍傷害她,又不知如何是好的地再次狂吼一聲,之後忿然地放開她,直直朝臥房外的會客室沖去。
安琪覺得有些的莫名其妙,在她考慮著要不要追上去問清楚事情的原委之時,門外頭已傳來可怕的撞擊聲。
沒時間去細想,擔心他,她赤著雪白的足便往外追去,一到門口就看到他赤紅著一雙眼,正毀滅著他所能看到的一切。
「住手、住手!」她急切地呼喊著,但不是為了自己,全是因為他。
也不知自己為何會有這念頭,但她就是知道,再不制止他的話,他會傷害他自己。
是的,他自己,而不是她。
不該是這樣的,因為所有事情再明朗也不過,她清楚地知道,他的怒意全來自于她,可怪的是,她就是沒有怕的感覺,一丁點兒也沒有。即使他摔東西的場面,驚天動地得像是想毀滅一切似的,但也不知是從哪兒來的信念。她就是知道,即使他毀滅了一切也絕不會傷害她。
也因為如此,她唯一有的感覺是擔心,她好擔心他;直覺告訴她,要是他再不停手,只怕他要毀滅的就不只于那些物品,而會是他自己。
只可惜她的關切猶如石沉大海般,對于她急切的叫喊,律堂恍若未聞,仍舊極盡所能地破壞著他所能見到的一切。
台燈,砸了;花瓶,碎了;就像是台風過境,而他正是暴風的中心,一面發著可怕的嘶吼聲,一面盡全力地將所有能移動的東西拿起、摔了個粉碎。
不經意中,一塊彈射起的玻璃直直掃過他狂怒中的頰,電光石火之間,一道泛著血珠的血痕立現,看得安琪一顆心像是讓人揪住了一般,痛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夠了,我說夠了!」不知道怎麼制止他,安琪只能用最原始、也是最笨的方法,整個人撲上前去,用她自己的身體緊緊環抱住他。
理智回來了,在她的環抱之下。一向就是如此,那柔柔的懷抱對他而言,就像是孫悟空的緊箍咒一般,即使是在他盛怒之中,永遠是唯一能馴服他的法寶。
「別這樣,你別傷害你自己。」緊緊環著他,滿是擔心的她細聲輕哄著,不願意再見著他傷害自己的場面。
環繞在他胸前的手臂,讓律堂所有外放的凶殘之性盡數收斂起來,閉著眼,僵持了大約有三秒鐘,他頹然地放下高舉的小茶幾,而後在同一時間反身回抱著她,像個溺水者般,緊緊、緊緊地抱著她。
「為什麼?為什麼?」他低語著,語氣中有太多的悲傷,讓安琪沒來由地紅了眼楮?
她知道是自己傷了他,雖然不懂為什麼,但她明確地知道,他受到的任何傷害都是來自于她,只是他不願也不忍傷害她,因此他只能傷害自己,好減輕她帶給他的疼痛。
不舍啊!雖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她只要看著他傷害自己,心頭自然地就衍生出一股舍不得的感覺。
全怪她,要是她記得以前的事,說不定就能明白這一切,也就能知道她到底是哪里傷害了他,而她也就能知道,該如何才能避免像現在這樣傷害他。
「對不起,對不起……」她哽咽,心中充滿了許多她不明白的愁,即使是她從醫院醒來,感到一身的疼痛之時,也都沒有此時心頭的難受來得讓她難過。
對律堂而言,她的道歉只是再一次地提醒他,她遺忘了關于他的一切;別說是撫去他心中的那份疼痛感,相反的,他傷痕累累的心像是又被多劃了幾刀,那份疼痛幾乎要奪去他的呼吸、他的生命。
「若若……若若……」他喊著她,用他的靈魂、用他的生命,多期望他剛剛所面對的一切全不是真的。
她柔順地任他緊擁著,只要能阻止他繼續傷害自己,要她做什麼都願意。
失控的心緒慢慢地沉澱了下來,驀地,律堂的視線瞄見滿地的碎玻璃,憶及她在有地毯的房內喜歡赤足的習慣,律堂大驚,焦急地抱起她,連忙往臥房而去。
「沒事吧?你沒事吧?」連忙檢視她的雪白玉足,對著上頭的斑斑血痕,律堂的憂心溢于言表。
該死!真是該死!他竟讓她受傷了?
「沒關系,不疼的,真的!不疼的。」怕他擔心,安琪連忙保證,柔柔的語氣溢滿了讓人心憐的勇敢。
「傻瓜!弄成這樣,怎麼有不疼的道理?」他輕道,動作輕柔地為她挑去玉足上的玻璃碎片,心口脹滿了一種酸酸澀澀的感覺。
他的喬若呵,即使失去了所有關于他的記憶,她的善良及貼心仍是一如以往,總是不想讓他為她而憂心。
「真的,安琪不疼了,你別生氣了,好嗎?」她只擔心他的怒意未消,會再次地傷害他自己。
「安琪?」他怔然。
「嗯,安琪,這是凌大哥幫我取的。」她乖順地回答。
她的話,再次挑起他胸臆間怒火,不是對任何人,正是對她口中的凌大哥──造成這一切問題的凌承雲。
子夜般漆黑的墨腦閃過一絲嗜血的陰狠,律堂心中冷笑。
這下子,他總算找到該為這整件事負責的人了。
「嘖!算你有良心,還知道欠我一個道謝。」
剛踏進門來的卓然輕快地說著,以為好友良心發現,知道剛剛趕他走的行徑是不對的,特意用行動電話找他回來道歉。
只是他很快就知道他錯了,門內大幅度的遭受破壞及詭異的氣氛,讓那一抹愉快的笑凝結住。
「呃……出了什麼問題嗎?」不談好友鐵青的一張瞼,光是房里那一片宛若台風過境後的凌亂不堪,再遲鈍的人看了也知道不對勁。
看得出他們兩個人現在坐的那張椅子,恐怕還是剛剛才收拾的,要不,他可不信在這樣的混亂中,會有任何完好的幸存物。
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下,卓然從容不迫地從地上拉起一張椅子,在確定椅墊上不帶玻璃碎片後,他坐下,一氣呵成的優雅動作像是在參加一場宴會,而非像是凶殺案一般滿目瘡痍的現場。
沒有人知道那溫雅的表象下,是存著什麼樣的心思,也就沒有人知道他的心里其實正嘆著氣,覺得自己真倒楣,竟得面對這些。
「HI!喬若,好久不見了。」小心起見,帶著和善的微笑,他先向律堂懷中的另一個當事人問好,企圖能在沒有殺傷力的這一邊,以較和緩的方式知道事情的經過。
對上那陌生的斯文微笑,心不在焉的安琪下意識地回以一笑,下一秒鐘不安的視線,又游移回緊抱著她不放的律堂身上。
她有滿肚子的疑問,在他處理完她被玻璃碎片扎傷的傷口後就想問了,只是礙于他一臉的冷凝,以及怕事情讓她越弄越糟而問不出口,這會兒因為被電召而回的卓然,他的出現正給了她一個機會。
「喬若……」小臉上寫滿了不確定,想尋求一些答案的地,朝他試探性地問了聲。
「這個……應該是我的名字,對吧?」
溫雅的淺笑僵了下,卓然像是看到鬼一樣地看著她,把行雲流水般的優雅形象給破壞了一小角。
輕咳了兩聲,卓然不確定地看向好友。「律,喬若她?」心中有極不樣的預感,卓然祈求它別成真。
「她忘了我,忘了一切。」律堂面無表情地宣布答案,只有自己清楚,說這話時,他心里的感覺有多痛,雖然他已盡量在壓抑那份受傷害的感覺。
卓然聞言倒怞一口氣。憑多年的交情,他已大略知道,自己被電召回來的原因「啊……現在你正在氣頭上,我覺得不管你有什麼計劃或是想做什麼決定,等過一陣子再說會好一點。」怕律堂做下錯誤的決定,卓然勸說著,只是同一時間,心中已快速過濾一次他對凌家的認識。
「他得付出代價。」律堂的語氣十分輕柔,但話中的冰寒之意卻令人不寒而栗。
從沒有人能動到他的東西能全身而退,更何況這回傷的是他最心愛的女人,他所失去的,是他生命中最最珍視的一部分。
「凌家不好動。」想下了凌家在台灣的政商關系,卓然中肯地說道。
「這是問題嗎?」嚴酷的厲顏上閃過一抹讓人心寒的冷笑。
「東方修羅」的名號其來有自,並購了無數的企業行號,他的冷血無情及高明的並購手段皆是商界里流傳、且讓人忌憚的。
只要他想,這世上沒有他律堂動不了的商號,尤其他還擁有卓然這個可稱是世上第一談判高手的好夥伴;對他來說,要弄垮凌家的事業,只是他想不想的問題而已。
「我還是覺得這事得從長計議,再怎麼說,發生這種事不是誰能控制的。」因為多了一份理性,卓然並不贊同。
看了他一眼,律堂陰郁低聲道︰「她忘了我,你懂嗎?我的喬若,她完完全全地忘了我。」
因為這一番低語,優雅從容的斯文面容上閃過一抹同情。
「收起你的同情。」律堂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好吧,你怎麼說就怎麼做了,我無條件配合。」低嘆一聲,卓然只能附和,誰讓他什麼人不結交,偏偏跟這個冷心絕情的男人做了朋友。
「還有,幫我找醫生,最頂極的醫生來。」律堂補充,下意識地看了下那個牽動他心神的女人,然後發現她噘著小嘴的不悅表情。「怎麼了?」
別過頭,安琪……不,該說是喬若,她不理他,恬靜的嬌顏染上一抹惱怒之色,看得出動了氣。「若若?」
「不是若若,不當若若,我討厭你。」別過頭,她抗拒他加諸于她身上的名。
少有人能忍受這些,看著這兩個男人當著她的面,就像是她不存在似地討論著他們的事,就算真有天使般的性情也會動氣,尤其是听著他們要傷害她的救命恩人,她豈能坐視不理──是忘了一切,不懂得什麼人情世故,但听了半天,只要稍加組合,即使是單純如她,也知道他們兩人正計劃著要對凌承雲不利。
律堂一震,因為她的話,也因為「討厭」這個字眼,雖然是柔柔弱弱的語氣,但因為是她,那已是最具殺傷力的話語。
「我想,你們兩人先慢慢溝通一番,看決定怎麼樣再找我,我不打擾你們,先走了。」知道氣氛有變,卓然從容優雅地開口,試著月兌身。正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啊,他可不想沒票惹得一身腥。
「別走,你別害凌大哥。」喬若掙扎著想去拉住要離開的卓然,深怕他這一出門後,就要采取什麼行動來對付凌承雲。
「若若!」律堂鐵青著臉制止她,不敢相信,她竟然當著他的面袒護別的男人?
「我不是若若,我是安琪,你要傷害凌大哥,你是壞人!」
柔柔的嗓音控訴他的罪行,她不明白,他怎麼會有傷害凌承雲的念頭?
其實讓她心里覺得不舒服的,不光是對付凌承雲的這件事。
沒錯,她對他確實是有一份熟悉感,也相信他是真的認識她,但事實上,她不記得,什麼都不記得了。
就現實面來說,撇開那層熟悉感不談,關于他的一切,對她而言都是絕對的全然陌生,這讓她有些的不能諒解,何以他不忙著對她解釋讓她遺忘的過往,相反的,他漠視她對于尋回記憶一事的迫切,一點說明原委的意願都沒,當著她的面急急地找人來,不為什麼,就是為了報復,對她的救命恩人報復,這要她能有什麼樣的感覺?
不管換了誰,都沒辦法覺得高興吧?
面對她的指控,律堂目光一沉,臉色難看到不能再難看的地步。
「你再說一次?」沒時間去細思她微妙的心理,此刻他所在意的、全副心神所集中的,是她對另一個男人的袒護態度;他沒辦法忍受他的喬若心中有另一個男子的存在。
對于他權威性十足的問話,她不搭腔,只是扭動著身體,一心一意地就是想從他的懷抱中掙月兌。
看著他們兩人幾乎要扭成一團的場面,卓然斯文的臉上有著幾分的尷尬,他僵在原地,有種留也不是、不留也不甜的無奈。
「放開我,你放開我。」努力了半天,依舊掙不開他的箝制,喬若還急地喊著。
「該死!」低咒一聲,律堂喪失所有的耐性。「卓,幫我找醫生來!」他開口,再也無法忍受她抗拒的、對待陌生人一般的態度。
這時候要不要整垮凌氏已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了,他唯一所想的,是在最短的時間內喚回她所有的記憶,那些有著他、屬于他們兩人的記憶。
「不要!我不看醫生。」喬若喊住卓然,柔柔弱弱的語氣中有著她的堅持。「你,壞!要傷害凌大哥,是壞人,我不要听你的安排。」
冷冽的視線對上她純真不知畏懼的赤子瞳眸,沒人再開口說話,時間像是在這一瞬間靜止。
就在卓然想著,是不是該出面化解他們兩人的僵持之時……「卓,找個醫生來!」沒有預警的,律堂抱起了她,丟下這一句後,抱著她便大步地往內房里走去。
夠了,真是夠了,他已經受夠了這一切!
去他的失去記憶,就算她想不起來,他也要讓她知道,她是屬于誰的。不是別人,就是他,是他律堂,而不是什麼該死的凌大哥!
他要讓她認清這個事實,沒有人能阻止他,沒有人!
一分鐘,律堂的決心維持不到一分鐘……「放開,你放開我。」沒料到他會突然抱著她回房,不明所以的喬若放棄了掙扎,在他的懷抱中滿是悲傷地說著,完全沒發現,她的身體違反了她的話語,一雙手正緊緊擁著他的肩頭。
「不放,我永遠都不會放手的。」律堂說著,那慎重的模樣像是宣誓一般。
她不語,不明白那樣認真的語氣代表著什麼,只覺得一顆心熱熱的,像是有什麼東西被融化了一樣,但她很快地甩去這異樣的感覺,因為惦記著他想傷害凌承雲的問題。
心里覺得煩亂,她一點都不懂。為什麼?為什麼事情變得這麼奇怪呢?
律堂將她置放于床邊,讓她在床沿坐下,而他自己則單膝跪于她的面前,讓兩人視線取得平行好方便說話,可就因為這樣的角度,她那對水靈雙剪中閃動的淚花更是無所遁形,宛若兩把利箭般直射進他的胸口。
「若若……」他輕喚著她,語氣中是明顯的不可置信。
大手撫上她細致的頰,抹去那溢出的淚。
「你哭了?」他困難地開口,幾乎要以為心口的綠動將就此停去。「你為了別的男人而哭了?」
因為他的話,喬若伸手模模自己的臉。
哭?她哭了?喬若有些怔然與不解。因為她自從那場車禍中清醒過來,就算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口讓她疼得半死,她也從沒掉過一滴淚,而除此之外,在她靜養、直至外傷全好的這段時間,也從沒人見她哭過,所以她的記憶中對于「哭」、「流淚」這類的資訊很是缺乏,也難怪她這會兒會因為自己的眼淚,而感到驚訝與不解了。
「就為了凌承雲?」一雙滿是悲哀的眼看著她,他輕喃道,整個人里里外外讓濃濃的悲傷給籠罩著,適才想說明一切的決心已盡數融化在她的眼淚下。
不只如此,不僅僅是說明一切的決心,就連他的驕傲他的自信、他的存在意義也沒了,一起被徹徹底底融化了。
這會兒律堂連感到憤怒的力氣也沒,就只是看著她。整個人便是被掏空了,筆直地、沒有焦點地看著她。
「你怎麼了?」看著他的異常,她對他的擔心更勝于探索自己流淚的原因。
「別這樣。」卓然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進來,突然地開口發言。
終究還是放心不下,所以他很理所當然地留了下來,這很順便地在外頭听得了一切──,他可是一點罪惡感都沒因為沒關好門的人又不是他。
「卓?」順著聲音,律堂沒有焦點的視線看向卓然。
「沒事,沒事的,喀!一醉解千愁。」卓然溫雅一笑,遞出他未雨綢繆所準備好的東西,暗自慶幸剛剛律堂破壞的範圍,還沒波及到這個總統套房附設的小酒吧,要不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也不知道要從哪里找酒來。
喬若睜大了眼,這時候才發現,卓然的雙手里各抓著兩瓶烈酒。
失焦的雙眼慢慢聚集了焦點,看出卓然所遞出的高級烈酒,毫不考慮的律堂接過手來,像是喝礦泉水般,開了瓶對嘴就猛灌。
其實他自己也知道,這樣的做法是逃避現實,是最懦弱的做法,畢竟喝掛了總也有醒的時候,只要一醒他就是要面對。但這時候的律堂已不在乎那些了,他只想逃開一切,逃開這讓他心傷的一切。
他的喬若,他最心愛、看得比自己命還重要的喬若,她的心中再也沒有他的存在,一丁點兒都沒有,她現在唯一在乎的,是一個該死的、抹殺所有他存于她腦海中形象的見鬼男人。
不只如此,她還哭了,為了那個男人而落淚,想他呵護了她這麼多年,從不舍得她掉一滴淚的,而她今天就為了那個該死的男人哭給他看?
「別喝了。」蹙著秀巧的眉,喬若出言制止。是不知道酒對人體有什麼壞處,只是她覺得像這樣的猛灌法,就算喝的是白開水,對身體也是一樣不好。
律堂恍若未聞,大口大口地灌著卓然遞上的烈酒,而喬若的眉頭則是起皺越緊,尤其是在看他已連著灌掉兩瓶琥珀色的液體後。
「就讓他喝吧!」在她來得及再次出言制止前,卓然先說了。
「為什麼?」她不解。
卓然但笑不語,眼睜睜地看律堂喝乾第三瓶的陳年威士忌。
「卓,幫我。」懶得再開第四瓶,律堂直接開口,有些恨起平日訓練起的好酒量。
眼前的他意識確實是開始昏沉了,但不夠快,對他來說不夠快;他想逃離這一切,用最快速的速度逃離這一切!
「你確定?」卓然問,其實也知道,就算連灌四瓶,律堂也不見得會立即倒下,早在一開始時,多少就猜到會走到這一步了。
「卓?」對于他的問題,律堂確認,近乎祈求地低喃一聲。
「對于你的請求,我能說什麼呢?」卓然微笑。「如你所願!」
是同一瞬間的事,在他優雅開口的同時,那強而有力的直拳已快速揮出,動作快得讓人懷疑起自己的眼楮,因為那剛強猛狠的拳,全然不符合他優雅高貴的形象。
喬若尖叫出聲,在律堂失去意識、軟軟地倒向她之際。
「醒醒?你醒醒?」看著他動也不動的模樣,喬若嚇壞了,那是超乎她所能想像的憂心,一顆單純的心因為他而揪得死緊,深怕他就此不醒。
「沒關系,你讓他休息一下吧!這陣子為了找你的事,他確實累壞了。」一邊忙著把不省人事的律堂拉到床上去躺好,卓林一邊溫和地說著,模樣好似出手把人打昏的人不是他一樣。
「你走開,別動他。」怕卓然再對律堂不利,喬若就像是保護小雞的母雞護著癱軟在她腿邊的地。
「不動他,不讓他躺好,他怎麼好了休息呢?」一副教育小孩般的口吻,卓然好笑地問她。
「你……你會打人。」喬若心有余悸地看著他打人的那雙手。
「我不這麼做,哪有機會幫你們解開這一團亂,又哪來的機會跟你說明原委呢?」
卓然失笑。
旁觀者清,他早看出他們兩人之間的問題,剛剛只是懶得說,要不是看他們把事情攪和得越混亂,讓他看不過去只好插手了,否則,他也不是頂樂意管這檔子事的。
「什麼原委?」一雙比孩子還澄淨的大眼楮充滿困惑地看著他,她被搞迷糊了。
「你們兩個啊,徒然有著對彼此的愛,但溝通上可是嚴重不良呢!」卓然失笑,趁這喬若閃神的時候,扶起伏在她腿邊的律堂。
「愛?」喬若一臉的困惑。
「當然是愛!雖然你忘了一切,但你愛他的本質沒變,我看得出來。至于這家伙,這世上能讓他牽掛心動的人,向來就只有你一個人;你說,他愛不愛你呢?」安置好由他親手打暈的人,卓然笑著分析道。
「他愛我?我愛他?」這是什麼意思?她很努力地想去理解了,但就是不懂他到底想說什麼。
「算了,你忘掉的事恐怕不只有關律的記憶。」不似律堂的當局者迷,卓然早注意到她異于平常的語法跟說話方式。
「嗯,我忘掉很多的事,凌大哥說我變成白紙,要從頭學。」單純的喬若點點頭,用上凌承雲的解釋,向卓然自白她記憶失去的程度。
「就說吧,這小子一遇上你,什麼都亂了。」听了她的自白,卓然笑得更是愉快,覺得他的插手干預還算值得。
『你知道我是誰,告訴我關于我的事好嗎?「單純的大眼瞅著他,她誠心地問。
在一番對話後,她現在已經忘了他剛剛傷害律堂的事了,一方面是因為看他照顧律堂的樣子,讓她覺得他不像壞人而消去敵意,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他有條有理地分析、把話說得頭頭是道的專業模樣。
後者不但讓她除去敵意,還讓她由衷付出她的信任,這會兒直把他當成她最敬仰的醫生般看待,想由他那兒得知她該知道的一切,例如她的過往。
「你的事,不該由我來說。」卓然歉然一笑,視線膘向那個昏迷不醒中的最佳人選?
「他……他壞,不管我,什麼都不肯說,只想欺負凌大哥。」想起他對她的忽視,她一臉落寞,以一種她沒料到的幽怨語氣抱怨著,然後突然想到──「你、你要去欺負凌大哥了嗎?」
將她所有的反應看在眼里,對著她著急的模樣,卓然失笑。
「現在鬧成這樣,你凌大哥那邊暫時是無虞的,只是你別再提起這個人了,然後多順著他一些,不然只怕事情會鬧個沒完沒了,而你們兩個就只能停在原地兜圈。」知道好友對她的獨佔欲,他好心叮嚀著。
她的回應是一臉的茫然與不解。
「听我說,事情並不住你所想的那樣,他不是不在意你,相反的,他就是太在意了,才會亂了心神,變得不像平日的他,尤其是在你們彼此著重的焦點不同,這樣的情況下,溝通的情況當然只能得到不良的結果。」為了配合她,卓然一字一句慢慢地說。
她努力吸收,一臉似懂非懂的表情。
「你們的溝通不良,其實說穿了就只是認知上的問題。」
「認知?」喬若學著今日新發現的名詞。
「好比說,對你而言,凌承雲是你的救命恩人,你直覺地想要袒護他。但換個立場,對這家伙而言,他愛你更勝于他自己,他看待你比他的命還重要,在這樣的情況下,別說他一點也不能忍受你有袒護其他人的行為,更何況,凌承雲可還是造成傷害、害得你忘了他的人,你說,他能不怨或不恨凌承雲嗎?」卓然直接舉例,用一樣的慢速語調?
喬若偏著頭似乎有些懂了。
「來,你听我的,現在別管什麼凌承雲了,眼前你最重要的是好好地愛他就行了。」維持她能听懂的緩慢速度,卓然導回正題並開導著她。「這家伙守護了你這麼多年,可是吃了不少苦,現在你出了這麼大的狀況,他自責守護不周,心里已經很難受了,你再不多愛他一些、好好地補償他,那就真的是太可憐了。」
看著她開始面露同情的神色,卓然雖然覺得滿意,但也沒表現出什麼。
『呃……你?「她開口,但不自覺地停頓。
直到想問問題的這時候,她才發現至今她還不知道他的身分,這讓她只能更加努力地回想,想著剛剛有沒听到他的名字被提起。
「沒關系,容我介紹我自己,我是卓然。」看出她的努力,知道她同樣也不記得他,卓然不以為意地自我介紹著。
「你好,卓然。」她羞澀一笑。
「都是自己人,別這麼客氣。」卓然溫和的笑是極容易安撫人的那一種。
「真的嗎?」還沒學會什麼叫客套話,再加上卓然那種親和的形象,她還大的不客氣地直接問了。「那……那你覺得我要怎麼做才好呢?」
如同他所預設的發展,對著她的問題,卓然露出溫和一笑。「來,我教你……」詳細內容。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形同傳授秘岌般的講解過程中,只見聞者不住地點著頭,至于講解之人則是分神瞄了下昏死在床上的人。
嘿!兄弟,能做的他都做了,正所謂送佛送上天,他可是好人當到底了。接下來,就自己努力吧!